嘩眾取寵者之所以有底氣，不過是因為有太多不在乎是非黑白的人在振臂簇擁……

    趙蕊的母親跪在酒店對街，雙手高舉，扯著一條用血寫成的橫幅。

    那上麵將網上的控訴內容照搬，一米來長的白布，硬是在密集紅字的映襯下，呈現紮染一般的淡磚紅色。

    “這肯定不是她的血，這麽大的失血量她早嗝爾屁了。那些人都是傻子嗎？一點醫學常識都沒有？”詹瑤憤憤不平的質疑聲沒有得到回應。

    因為眼睛看得出，傻子真不少。

    許多人自動自發的站在趙蕊母親身後，以一種保護者姿態在聲援。

    也許他們不認識這個人，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或者說根本不在乎。悲苦的母親、自殺的女兒、鳴冤、血書，這些字眼兒足以讓他們腦補出一幕幕狗血悲劇大戲，而趙蕊一家就是那受盡強權殘害的底層受害者。

    眾人衝著不知名的對象嚷嚷，數十道聲音雜糅在一起，嘈雜，卻個個響亮。

    氣憤的語調中還夾帶了那麽一絲絲強忍著的亢奮……終於有渠道發泄那泛濫的保護欲和自以為的正義感。

    像是一場莫名其妙的、沒頭沒尾的盛典。

    他們的想法也許是這樣的：做了好事，那就是善人，那些人生中曾有過的小黑暗小齷齪，都會被這名為“善”的強射線殺死吧？

    這感覺新鮮，宛如新生。

    連崢一個眼色，有候著的保鏢立刻揪起衣領說話，“一隊，立刻趕走。”

    顧漣漪坐在窗邊，淡淡的收回視線。

    抬手切割著盤子裏的鐵板燒，慢條斯理的動作，沉默著。

    視線中出現一隻修長好看的手，是連崢，他拿過她的盤子，把自己盤子裏遞過去，那是已經切好的食物。

    “還想吃什麽？”連崢柔聲問道。

    顧漣漪慢半拍看向連崢，張口，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小時候聽農夫與蛇的故事，當時根本還不懂什麽叫寓言，但是真的很疑惑，若是農夫沒死的話，那他醒來的第一件事是不是該把蛇殺死？”

    語畢她又低頭，用叉子戳著盤子裏的東西，低喃著，“我猜一定是要殺死的吧，如果做好事要以命為代價，那這善良是不是也太可笑，也太可悲了……”

    偌大的旋轉餐廳被包場，71名記者無一不在悄悄的觀察窗邊這一桌。

    以連崢為首，巨商、高官後代、醫院少東……

    有人看到連崢摸了摸顧漣漪垂著的頭頂，柔和的眼神中是明顯的心疼，職業病使然，手機已經偷拍了一張。

    71號眼珠子斜得疼，揉揉眼睛低聲對同伴說：“這姑娘是挺讓人同情。”

    同伴踐行著“別人請的大餐猝死也要塞完“這個原則，腮幫子鼓著，艱難說道：“……你說這是同情？你個沙雕，這特麽分明就是愛情的樣子。”

    71號不理他，居高臨下的俯瞰人群，“現實上演的荒誕劇，裝得跟真事兒似的，誰能想到這是一場大型的賊還捉賊現場？”

    ……

    接到保鏢隊長的指令，早就嚴陣以待的酒店保安隊和保鏢一起出動，欲將趙蕊母親趕走。

    隻是人剛一碰她胳膊，便有許多正義之士上前阻撓。

    “誒誒誒！你們幹什麽，一群老爺們要打一個女人嗎？你們是不是那個什麽顧的人？！我看你們今天敢碰她一下試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沒有王法了？

    “嘔吼，你們這是犯法的哦，這位媽媽你不要怕，我們這麽多人都在保護你哦。”

    “……哎呀我靠！還真上手啊，你們還是男人嗎？！”

    保鏢們在心裏翻白眼，保鏢收拾敵還分什麽男女，跟保鏢談禮儀談紳士，全天下的政要豈不是都要死於女暴徒之手？

    “你們別囂張啊！告訴你們——警察！警察來了！”一輛黑色越野急停在人群不遠處。

    趙蕊母親始終是滿臉隱忍，身體不知是因恐懼還是憤怒，橫在劇烈的打著擺子。

    一中年婦人見狀，一把將趙蕊母親摟在懷裏，眼瞪著保鏢和保安，安慰道：“妹妹你別怕啊，警察來了，他們會為你伸……”

    忽然又想到橫幅上寫的，警方很可能也是那顧什麽的人，婦人立刻閉嘴，摟著人的胳膊不自覺的鬆了鬆，沒有徹底放開……不想表現得膽小怕事，也不太想惹上麻煩事。

    一個人是一群人的縮影，有這樣一類人，在不涉及到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善解人意、樂於助人，可以表現得無限偉大……

    他們選擇站在寫滿“道德”二字的旱船上，像套圈一樣拿著麻繩你一捆我一甩的目標，他們完成了從思想到行為的高度統一，堅信所堅信的，做認為正確的一切事。

    秦仁推門下車，穿著特戰服的長腿戳在路麵上，身姿筆直，不怒自威。

    有人吆喝，“警察同誌，怎麽就來一輛警車？他們這麽多人呐，一車坐得下嗎？”

    周圍人爭相表達類似的質疑。

    從總隊集訓地趕回來，幾個小時的飛馳，幾個小時的焦躁，再聽到此起彼伏的起哄聲，秦仁擺不出好臉色。

    寂靜的街道接連響起警笛聲，三輛警車接踵而至。

    “秦隊。”“秦哥。”最後下車的是趙駿，“秦哥，你讓我帶上607高考投毒案的處理結果公文來這兒，做什麽用？”

    秦仁掃視眼前一個個義憤填膺的群眾，煩躁的一揚下巴，“給他們念。”

    ……

    吃瓜群眾，大概是天底下最善變的一群人。

    剛才還被簇擁著，待趙駿借著車裏的擴音喇叭念完調查處理結果，趙蕊母親身邊空了一圈。

    像是在躲避什麽蛆蟲。

    “你怎麽騙人呢？明明是你們家理虧，坐牢不是應該的嗎？”

    “你這人太不厚道了啊，你女兒給人家投毒啊，高考當天投毒，小小年紀的，怎麽著，看人家學習好長得好，眼睛一紅，心就黑啦？！”

    趙蕊母親哭嚎：“不是！警察都被收買了，他們在胡說，我女兒很聽話，又善良，不可能投毒！”

    她不知想到什麽，忽而調轉視線，目眥欲裂的指著趙駿，咬牙切齒道：“那個人都告訴我了，你們都被收買了，警察、檢察院、看守所、法院、學校，你們都是一丘之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