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字數:6071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怦然仙動 !
    鐵鏈褪去表麵的鏽跡,露出它赤紅的本來麵目,將蘇漓緊緊束縛住。
    黃衣老道嘿嘿陰笑著,緩緩走上前來。
    “什麽捆仙索,這是捆妖索,專門捆你這個妖怪!”
    蘇漓怒視那個黃衣老道,呸了一聲:“你可知道我是誰!”
    黃衣老道挑了挑眉,看著蘇漓的目光如視甕中之鱉:“你?你不就是漓江裏那條興風作浪為禍人間的妖龍?”黃衣老道說著振臂一呼,“村民們,你們可還記得三千年前的不周山之戰!就是這條妖龍的先祖撞倒了不周山,導致弱水肆虐人間,把人間變成如今的大荒!現在我們遭受大旱,也是因為這條妖龍,是她不降雨,才導致楚地大旱三十年,你們說,她該不該殺!”
    “殺!殺!殺!”無知的村民們大聲附和,一個個惡狠狠地盯著蘇漓,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因為祖龍撞倒不周山,如今民間對於龍族在敬畏之餘更多了幾分憎恨,因此竟沒有懷疑那黃衣老道的話。
    蘇漓被這老道顛倒是非黑白的渾話氣笑了。“好好好,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還敢這麽對我,想必是活膩了!你以為這區區捆仙索就能抓住我嗎!”
    黃衣老道嘿嘿笑道:“如果是平時的你,當然是抓不住了,可是你化為人身上岸法力已經打了個折扣,剛剛為了救逐淵又被吸收了大量靈力,然後又中了我的封神水,如今,你還有力氣掙脫捆仙索嗎?”
    蘇漓不信,使勁了力氣,卻果真無法掙脫捆仙索。
    這一刻,她才真正慌了。
    “你……你是故意設計抓我的!”蘇漓看了看黃衣老道,又轉頭看向逐淵,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也和他們一夥嗎?”
    逐淵痛苦地搖頭,“不,我怎麽會傷害你?”
    “不用多想了,逐淵也是要死的,他勾結妖龍,為禍人間,兩個一起燒了!”黃衣老道冷笑著後退,讓人再次取來火把。
    蘇漓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會折在幾個凡人手裏,但是這捆仙索、封神水,應該不是凡人之物,隻怕背後還有人在操縱。
    眼看著黃衣老道舉著火把逼近,蘇漓神色漸漸變冷。“你真的以為,龍神是這麽容易被你抓住的嗎?”
    黃衣老道聞言愕然,卻見蘇漓緊咬下唇,周身氣勢陡然增強,額上緩緩生出一對龍角,黃衣老道大驚失色,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大喊道:“不好!她要化形!”
    在受了傷又被捆仙索縛住的情況下,蘇漓本是極難化形的,但是形勢迫在眉睫,她不得不逼出潛能,透支靈力強行化為龍身,捆仙索劇烈地震動著,嬌嫩的皮肉被勒出了血痕染紅綠色長裙,蘇漓仰天長嘯,但見狂風平地而起,一道綠光直上九天,衝破雲霄。
    黃衣老道捂住眼睛,再睜開眼時,祭壇上已經空無一人了。
    “可惡!該死!”他氣得直跺腳,“她一定跑不遠的!快去找!”
    蘇漓確實沒有跑遠,飛出不過幾裏,便從空中跌落,摔進了林子裏,巨大的龍身轟的一聲,砸得山林巨響,百獸狂奔。
    這片樹林早已經幹枯,一樣望去沒有遮蔽,更何況發出了這麽大的聲響,想必已經驚動村子裏的人了。蘇漓艱難地睜開眼,又化為了人型。
    “蘇漓,你還好嗎?”逐淵急忙將她從地上扶起來抱在懷裏,綠色的長裙上染滿了鮮血,蘇漓的臉色蒼白,氣息微弱,顯然受傷不輕。這大概是她有生以來,受傷最重的一次了……
    蘇漓咳了兩聲,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逐淵抬手為她輕輕擦去。
    “帶……帶我回漓江……”蘇漓無力地抓著逐淵的衣襟,頭靠在他胸前,氣若遊絲地說。
    “好!你撐著!”逐淵說著,將她背了起來,她無力地趴在他寬厚的背上,雙手繞過他的脖子,閉著眼睛輕輕喘息。
    身後傳來追兵的聲音,逐淵看了看前方,咬咬牙,對蘇漓說道:“如果我們繼續往前走,一定會被抓住,我知道有一條枯竭的河穀密道通往漓江,可能會遠一點,我們走那裏吧!”
    蘇漓輕輕嗯了一聲。
    逐淵當即不再猶豫,向著河穀的方向跑去。
    蘇漓柔軟的身子緊緊貼在他後背上,感受到背上傳來輕輕的呼吸起伏,他才稍稍放心一些。很快,天便暗了下來,連續跑了兩三個時辰,逐淵的氣息已經不穩了,蘇漓昏睡了一會兒醒來,見逐淵還不停地跑著,聽他氣息,知道他已是累極了,便輕聲道:“休息一下吧,他們沒追上來。”
    “可是你的身體……”
    “沒事,我能撐住。”蘇漓虛弱地笑了笑,“我可是龍神,不過受了點傷而已,沒那麽容易死的。”
    逐淵輕輕鬆了口氣,說道:“那好,前麵有個山洞,我們在那裏休息一下。”
    說是山洞,不過是古河道裏一個稍微凹進去的洞穴罷了,靠在洞穴石壁上,仰頭還可以看見滿天星鬥。
    逐淵輕柔地將蘇漓放在地上,見她發絲淩亂,忍不住伸出手為她理了理鬢角的碎發。蘇漓愣了一下,抬起眼看向他。逐淵猛地對上那雙清亮無邪的眸子,頓時有些窘迫,像被燙到似的縮回了手。“抱歉……是我唐突了,我……我看到你頭發有些淩亂……”
    蘇漓側了側腦袋,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自己抬起手理了理貼在臉頰上的頭發,白皙的臉蛋被壓出了淡淡的粉色睡痕。
    “沒關係的……隻是你的動作,讓我想起了我師兄。”
    “你有師兄?”逐淵見蘇漓沒有在意,心裏悄悄鬆了口氣,卻又莫名地有些失落。他在蘇漓身旁,不遠不近地找了個平坦的地方坐下。
    “嗯。”說起懷蘇,蘇漓眼中的波光也溫柔了幾分,“師父撿了我便將我扔在淮蘇山,我是師兄帶大的,師兄一向最疼我了。”
    逐淵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有些年紀的男人相貌,微笑著說道:“他一定將你保護得很好。”所以你才這樣純真善良……
    “是啊……”蘇漓抱著自己的膝蓋,下巴枕在膝上,眼底是濃濃的思念,“可是他離開我已經幾百年了,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幾百年啊……逐淵心想,她的師兄可能是死了。
    “如果師兄在的話,就沒有人敢欺負我了。”蘇漓難過地垂下眼簾。
    逐淵黯然地輕歎一聲,第一次,為自己身為一個無能的凡人而覺得痛苦。“對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蘇漓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他們本來就是衝著我來的。”
    “可你若不是為了救我,也不會中了他們的陷阱。”
    蘇漓想了想,歪著腦袋看向逐淵,笑著說:“你說的也有道理,都是你拖累了我。”
    逐淵怔怔地凝視她的雙眸,在她的眼裏,倒映著滿天星輝,美得讓人移不開眼。她渾身是傷,卻仍帶著俏皮的微笑問他:“你要怎麽賠償我呢?”
    “那……你想要我怎麽賠償?”逐淵的唇角微翹,溫柔地反問她一句。無論她想要什麽,他的命,他的心,他的魂,什麽他都願意給。
    蘇漓反而愣住了,摩挲著下巴認真想了起來。“我也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缺呢……”
    可是蘇漓她,什麽都不想要。
    “先記著吧,以後想起來了,我再找你要。”蘇漓笑著說。
    逐淵溫聲說:“好,我記著,這是我欠你的,無論何時,隻要你說,我就還。”
    蘇漓並沒有聽懂逐淵話裏的情意,夜裏的冷風直往洞穴裏灌,她雖不怕冷,卻覺得風跟刀子似的刮得臉頰生疼。“逐淵,你不冷嗎?”
    逐淵剛想說不冷,蘇漓卻已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頰,“你都快結冰了。”
    逐淵怔怔望著她,她已收回了手,但那柔軟的觸感仿佛還留在他的臉頰邊。
    “你也受了傷,我幫你取暖吧。”蘇漓說著握住了逐淵的手,一股暖暖的靈力渡入他體內。
    “不用了,這點寒意我受得住,你不要再浪費靈力了。”逐淵搖頭拒絕,抽回了手。
    “凡人很脆弱的,怎麽可能受得住?”蘇漓不信,她看這逐淵的臉說,“你的臉和手都凍僵了,還逞強,這裏又沒有柴火取暖……有了!”蘇漓眼睛一亮,忽地拉住了逐淵的手,“你抱著我就好了,我的龍身是冷的,化成人型卻是暖暖的呢,不信你摸摸。”說著拉著逐淵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
    逐淵覺得,自己仿佛碰到了一團燃燒著的火焰,溫暖得燒進了心裏。
    蘇漓見逐淵沒動,便自顧自鑽進他懷裏,說道:“我小時候就喜歡往師兄懷裏鑽,後來長大了化成人形了,師兄卻不抱我了,他說我身子燙,我猜他是酥草化成的神仙,最是怕熱了,不過這個體溫你們人族好像不怕呢。”
    逐淵低下頭,看到她窩在自己懷裏,似乎毫無身為女子的自覺,仍將自己當成一隻靈獸,心無芥蒂地與他人親近。蘇漓一張小嘴碎碎念著,好像寂寞了幾百年找不到人說話一樣,開口閉口,都是師兄。他不知道那個師兄是什麽樣的人,但想必是一個好人,把她保護得不知世事,如果她遇到的是一個壞人……
    逐淵自嘲地笑了一下,心想,自己大概也不能算什麽好人,因為,他沒有那個師兄的毅力,去拒絕一個溫暖的身體,和一顆毫無防備的心。
    “蘇漓,你一直說著你師兄。”
    “啊?是嗎?可能是因為……我所有的回憶都隻有師兄一個人吧……我還是個蛋的時候就被師父撿到了,也沒見過我的父母,一直都是師兄照顧我的。後來被封了水神,我就來漓江住下了,因為師父是在漓江撿到我的,我想說不定能在這裏找到關於我父母的線索。”
    “找到了嗎?”
    “沒有。”蘇漓歎了口氣,“過去那麽久了,我也放棄了,反正我一個人也挺好的。”
    “蘇漓,以後我陪著你吧。”
    “啊?”蘇漓睜大了眼睛,扭過頭去,望進了逐淵深不見底的漆黑瞳孔裏。“可是你是人,我是龍,你不能下水,我不喜歡上岸。”
    真是個現實的問題啊……
    逐淵黯然笑了笑,說:“那我在岸邊結廬而居,你若無聊了,就來找我。”
    蘇漓笑著說:“也好啊,可是,你不想辦法救你的蒼生百姓了嗎?”
    “不想了……”這一刻,逐淵什麽都不想了,他隻想好好擁著懷裏溫暖而柔軟的少女,將她捧在掌心裏,不再讓她受到傷害。
    “我也不想了。”蘇漓有些生氣地咬了咬下唇,“凡人好多都是壞的。”
    “那我呢?”逐淵問。
    蘇漓笑著回過頭說:“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是好的。”
    逐淵望著她嫵媚而天真的臉,那漆黑雙眸深處的繾綣情意,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後,蘇漓經曆了無數的人世滄桑,才想明白。
    是她的無心,撩動了他的有情,成為彼此生生世世的糾纏與折磨,成為她內心深處最不敢麵對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