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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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東皇太一複生,似乎已然沒有了意義,因為他九成的元神都在輪回鏡和六合鏡上,如今天地之間殘存的,不過是他餘下的十分之一的元神,一個不再是太陽星君的東皇太一。
青璃失魂落魄地踩在雲層之上,忽地腳步一頓,猛地抬起眼來,看向手中的錮魂鏡。
如果東皇不再是太陽星君,那心魔與他的聯係是不是就切斷了?太陽星君不可心生貪戀與偏私,因此便會催生心魔,即便東皇將心魔自體內剝離,兩者之間卻始終有著密切聯係,但東皇卻又生生割斷了自己與太陽星君的聯係,自損九成元神,隕落再入輪回,那心魔與他的聯係,豈不是已經十分淡薄了?
那自己完全可以嚐試分離心魔與容雋的元神,先複活容雋,然後再想辦法讓容雋恢複記憶!
青璃心中豁然開朗,困擾了許久的難題終於得到解決了!她迫不及待地飛回淮蘇山,將這一發現告訴周重山。
周重山得知東皇太一竟已隕落,也是震驚得許久說不出話來。
“可是……他這麽做是為什麽?”周重山難以置信地皺著眉,“他自願隕落,就是為了擺脫太陽星君的宿命?”
青璃心中咯噔一聲,仿佛被人敲了一記,腦海中嗡嗡作響。“擺脫太陽星君的宿命……”
“是啊,他這麽刻意地逆天改命,是為了什麽……”周重山很是不解。
可是青璃卻懂了。
她想起東皇太一抱著她時絕望的顫抖,他哽咽著對她說對不起,卻又不願鬆開擁抱的雙手。
“他是為了我……”青璃失神地說。
他不能罔顧自己的使命,不能置天下於不顧,更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愛變成了害,讓青璃因此遍體鱗傷。所以,他選擇逆天而行,擺脫宿命,從雲端跌落凡塵,生生世世,受盡磨難。
周重山看著青璃難過的樣子,無奈地長歎一聲。“青璃,他傷你那麽深,可你終究不忍心恨他。”
青璃別過臉,雙目微微濕潤。“因為我知道,他傷得比我更深。周重山,你沒有去過真煌宮,你不知道十幾萬年幽居天宮的孤獨。”
“可我知道一點。”周重山說,“一個人本是不孤獨的,孤獨的是等待。因為有了喜歡的人,期待的人,那種孤獨才會難熬。”
青璃和周重山商討了許久,終於有了一個穩妥的辦法分離容雋的魂魄。青璃將蘇瓜瓜放了出來,上天界搜刮了無數珍寶,讓蘇瓜瓜吃得打嗝,連著煉製出了一大瓶的蜜露,這才放她陷入酣睡。
蜜露一滴滴落入錮魂鏡中,緩緩淨化著魂魄之中的黑氣,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對於壽數悠久的祖神來說,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和耐心。
蘇瓜瓜睡了整整一年,青璃也整整花了一年的時間,才將錮魂鏡中的黑氣淨化徹底。
“接下來,就是將魂魄牽引出來,與容雋融合了。”周重山替青璃鬆了口氣,“容雋的屍身保存完好,融合應該也不成問題,隻是……青璃,如今東皇的元神已經不完整了,殘存不過十分之一,很可能他永生永世都無法恢複記憶,隻能作為凡人永遠在紅塵中輪回,你……有什麽打算?”
“我又能有什麽打算,他因我而死,我盡力救他,如此而已。”青璃淡淡一笑,“他永遠地忘了我,是我的解脫,也是他的解脫。”
容雋再次醒來,是在一年後,距離周山論法的那場震蕩已經過去了三年,自周山歸來的人繪聲繪色地說著神龍現世,卻沒有人將神龍與蘇漓聯係起來,隻知道突然出現的銀色巨龍帶著蘇漓和容雋一同消失了,隨之消失的,還有山河鼎。跟兩個修士的去留比起來,他們更在乎的顯然是神器的下落,三年來,無數的宗門派出了無數弟子,企圖深入無盡海域尋找山河鼎,但無盡海域對人族素來不怎麽友好,因此三年來的尋訪毫無結果。
當本該身死道滅的容雋再度出現在蓬萊仙宗的時候,宗門上下都驚呆了。玄風道尊破關而出,將容雋引入密室之內,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麽,隻知道三天之後,玄風道尊攜容雋再度出現在世人麵前,並將宗主之位傳於他。
本還有不少人對此提出質疑,但是當容雋展現出三劫法相的實力之後,所有的質疑都成了信服。三劫法相尊者,雖然還不是大荒最頂尖的實力,但一個二十三歲的三劫法相尊者,沒有人會對他的未來產生質疑,人們唯一的疑惑,就是他何時能超越琅嬛尊者,突破九劫,甚至白日飛升。
很少有人記得,容雋曾經有個女弟子,記得的人,也隻是因為她是蘇允凰的妹妹,模模糊糊記得她叫蘇什麽來著……一個資質平庸的女修罷了,蓬萊的弟子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不過是個煉氣期的弟子而已,很多人甚至以為,她早已死在琅嬛古地之中了。
隻有蘇允凰和餘長歌,依然記得關於她的一切。
登上宗主之位的第二年,蓬萊仙宗內門開辟了一方秘境,可供法相以下的弟子入內修行,秘境之中,靈氣充裕,修行起來一日千裏,蓬萊仙宗的勢力因此在數年內躍居大荒第一。
蘇允凰和餘長歌在極短的時間內便突破元嬰,由容雋欽點,成為各自山門的講道長老。蘇允凰終於有了和容雋說話的機會,問出一直以來的疑問。
“宗主,我妹妹她……她是不是真的死了?”當年周山之上,她親眼目睹容雋身死,蘇漓抱著容雋與無數修士對峙,之後天地之間風雲色變,兩個人便一同失去了蹤跡,回來的,卻隻有容雋一個人。既然容雋能死而複生,那蘇漓怎麽可能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可是容雋聽了她的問話,卻微微皺起了眉頭。“你的妹妹……是誰?”
蘇允凰愕然瞪大了眼睛,“她俗家名叫蘇俏,是你的弟子啊。”
容雋輕輕搖頭道:“我不記得這個名字,我靈池曾受重傷,後來經仙人相救,雖然痊愈,但一些記憶卻已經遺失了。我也曾聽人說我有一個弟子,但實在是記不住了。如果真有這麽一個弟子,我與她相處也不過幾個月而已,想來印象不深,忘記也是有可能的。”
蘇允凰黯然垂下眼眸。
印象不深嗎……
可是那一日,容雋望著妹妹的眼神,分明是那樣情深義重。可是麵對著今時今日的蓬萊宗主,有些話,蘇允凰卻無法說出口了。
看著蘇允凰黯然離去的背影,容雋的眼神緩緩變得迷惘,他轉過頭,看向山河鼎。引起大荒震蕩的神器山河鼎,如今不過巴掌大小,鼎身圓潤可愛,被安置在容雋的書房之中。
救他醒來的那個老者將這個神器一並交給了他,說這是他應得之物。容雋對很多事的記憶都已模糊,那個自稱不周仙翁的老者,從何而來,為何救他,他也不清楚,隻是感覺到對方並無惡意。回到蓬萊仙宗,玄風道尊也問起他那個女弟子的事,可他的記憶好像有了一段空白,關於那個人的事,他竟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就在數日之前,餘長歌也問了他一樣的問題,隻是他說的那個人,名字卻叫蘇漓。
蘇漓……
腦海中仿佛有根弦被撥動了一下,他想仔細回味,卻又恢複了一片蒼白。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可能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一些很重要的事。
蘇允凰口中的蘇俏,餘長歌口中的蘇漓,應該是同一個人吧,那個人什麽模樣,在他腦海中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容雋去了蘇家,蘇漓自小生活的地方,暗中查訪了這個人的過去,知道她是不受寵的庶女,自小癡傻,忽然有一天開竅,靠著蓬萊特指的名額成了入門弟子。
容雋又向望舒問起這個人,望舒恭恭敬敬地回複,說那是個性情活潑好相處的師姐,隻可惜相處時日不多。
容雋無法從這樣散碎的描述裏拚湊出那個人的形象,久而久之,隻能黯然放棄了,隻是那個名字仍時而會在午夜的夢裏縈繞,成為他揮之不去的執念。
周重山對青璃說,淮蘇山的酥草已經長及人高了,青璃終於挪動了身子,出了真煌宮,移步淮蘇山。
“你原是一刻不得安靜的人,沒想到竟在真煌宮待了這麽久。”周重山看著青璃,頗有幾分感慨。“你若是念著東皇,何不下凡陪他。”
青璃淡淡笑道:“其實我這人最是懶散,隻是以前怕無聊,便往人間繁華處去,如今卻是厭倦了繁華,隻想一個人靜靜了。東皇如今忘了我,我又何必再去撩起他的念想。”
周重山道:“他雖是忘了你,你卻沒有忘了他,這未免不公平。”
“這世間之事,又如何能用公平二字衡量。”青璃搖了搖頭,看向遠方眉黛般的山巒,“這筆賬既算不清,索性便不算了。”
滿山的神獸感應到祖龍的氣息,紛紛下山來,伏倒在青璃身前。青璃上前兩步,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白虎,笑道:“你又是在怕什麽,難道我貴為祖龍,還會與你計較往日的齟齬嗎。我還是蘇漓之時,很是任性霸道,你不讓我,也是自然的。”
白虎額頭貼著草地,每一根毛都在顫抖。“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你也是一手捏出來的神獸,好好活著便是了。”青璃拍了拍他的腦袋,感慨道,“你如今也有七八千歲了吧?”
白虎低著頭道:“小的如今七千八百多歲了。”
“嗯……那距離我與東皇的最後一麵,大概也有七千八百多年了,我還記得,你是我逃出真煌宮後,留在淮蘇山時捏的第一隻神獸。”青璃恍惚回憶起了那段時光,隻不過那時她眼睛已經看不見了,耳朵也不大靈敏,如今回憶起來,仍是一片黑暗,隻有隱隱的芳草香味。
那時候她靈力幾乎散盡,神魂受傷極重,行動不便,又不愛麻煩懷蘇,便捏了些小獸與自己作伴,白虎便是第一隻,也是因此,將他寵出了幾分傲氣,後來才有膽色與蘇漓叫陣。
“那時我眼盲耳鳴,活得十分潦倒不堪,留在淮蘇山休養三百年,幸虧有你們和懷蘇的陪伴。”青璃淺淺笑著,當年的小獸都是毛茸茸的小小一隻,惹人憐愛,現在倒是一個個威猛強大,叱吒一方了。
青璃的性子卻是豁達,便是淪落到那般境地,也沒有自怨自艾,雖說行動略有不便,但有著小獸們幫忙,倒也無礙。她每日裏無所事事,大多數時間便是躺在芬芳而柔軟的草地上,感受著溫暖的陽光,那是無處不在的東皇啊……
倒是懷蘇,擔心極了他,殷勤地前後照顧著,為她尋來各種靈藥治療受傷的神魂和眼睛。青璃並非鐵石心腸,自然有過感動,懷蘇為她做的事確實太多了,甚至有過一時半刻,她也懷疑,懷蘇對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已然超出了那條線。後來她雙目恢複了清明,卻沒有看到懷蘇,隻能帶著疑問離開了淮蘇山,不料那也成了兩人之間的訣別。
“我對懷蘇,終是虧欠了……”青璃黯然歎息。
白虎身子微微一僵,許久之後,忽然啞著嗓子開口道:“有一件事,我等欺瞞尊上幾千年,一直想要告訴尊上,但沒想到尊上喪生於不周山,如今才再得見,這件事,今日我們必須據實相告了。”
青璃微微一怔,奇道:“何事讓你們如此驚慌?”
白虎一咬牙,破釜沉舟道:“其實當年尊上在淮蘇山養傷時,懷蘇並不在山上,他……他被東皇太一拘禁了起來,那三百年,陪在尊上身側的,一直是東皇!”
青璃瞳孔一縮,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怎麽可能……”
白虎俯首道:“不敢欺瞞尊上!我們當時……也是受東皇所迫,不能說出實情!”
青璃的胸膛急促地起伏著,她猛地回過頭,尋找周重山的身影。
“周重山,你是不是知道什麽!當年,你也來過淮蘇山探望我,為何當時什麽都沒有說!東皇能夠約束他們,難道還能約束你嗎!”
周重山責備地看了白虎一眼,又無奈地對青璃說道:“我也是迫於無奈……你既然已經打算和東皇兩清了,又何必再追問當年之事。”
“我隻是不願被蒙在鼓裏。”青璃攥緊了雙拳,“你若不告訴我,我雖麻煩一些,但也能找來法寶追溯當年之事!”
周重山歎了口氣,道:“罷了罷了,就不勞你麻煩了,法寶便在這裏,你想看便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