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84章: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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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唯歡心神巨震,直接和韓以柔衝到了院子裏。
    韓以柔見過喬媽發病,但是每一次見到,她都會覺得可怕。
    喬媽跌落在滿地如茵的綠色裏,灰蒙蒙的眼睛張的極大,喉嚨裏發出可怖古怪的叫聲,好似尖利的梟鳴。
    那個瘦弱的女人不知道陷入了什麽樣的痛苦裏,驚懼地扭曲了臉色,死死地拽著地上的草皮,甚至用頭去撞尖銳的石頭……
    “媽!!”
    喬唯歡飛快的撲到喬媽身上,用了莫大的力氣去按她的手,不停的喊:“媽!你醒醒!!我是歡兒,是你女兒,你現在在b市,我們回國了!!”
    喬媽斷裂的神經已然無法接納外界的任何聲音,她隻覺得,有人在旁邊。
    不知道是誰,但不會是來救她的。
    也沒人能夠救她。
    喬媽痛苦地流出眼淚,抓住喬唯歡的手臂,惡狠狠地咬了下去!
    喬唯歡咬住牙,忍著撕心裂肺的疼,眼眶通紅地回頭,“李嫂!!”
    “歡兒!”韓以柔一把扒拉開喬唯歡,牛力氣全使出來,直接把喬媽壓趴下。
    然而喬媽好像認準了喬唯歡,直接抓住了喬唯歡的腳,把她拖了回來!
    喬媽抬頭的瞬間,韓以柔在她的眼睛裏,看見了毀天滅地的絕望和淒恨。
    韓以柔抑製不住的打起冷顫,隨後看見李嫂跌跌撞撞地跑出宅子,邊跑邊打開手裏的小盒,跟著跪到地上,照著喬媽的胳膊把鎮定劑推了進去……
    喬媽安靜的時候,和她發病的時候,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唯一相同的,是她身上灰燼般的死氣。
    三個人小心的把喬媽搬回臥室,輕輕地放到床上。動作間,喬媽上衣的下擺躥了上去,露出肚子上那道筆直猙獰的深褐色長疤。
    喬唯歡動作一頓,小心的拉開喬媽的衣服,盯著那道疤看了會。
    關於這道疤,她始終有疑惑。但那個猜測太危險,她不敢去想,也不願意把喬媽的心傷重新審視一遍。
    已經夠血淋淋了,她少知道一筆,對喬媽來說也許更好。而且事情過去那麽多年,已經有了定數,保持現在的安穩,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件好事。
    可這安穩是假的,那維持現狀還是好事嗎?
    “歡兒……”
    韓以柔的聲音拉回了喬唯歡的思緒,她轉過頭,“什麽?”
    “李嫂說話呢。”
    喬唯歡看向李嫂,“李嫂,怎麽了?”
    大汗淋漓的李嫂擦擦腦門的汗珠,不太好意思的說:“小姐,我女兒生了孩子,我想回去照顧她和外孫,可能……不能繼續在這裏照顧夫人了。”
    喬媽的情況有多難搞,李嫂心裏清楚。照顧喬媽不止要脾氣好、有耐心、懂一點醫理會打針,還要力氣大和禁嚇。當初喬唯歡費了好大力氣好長時間,才找到了李嫂。現在她不做了,下一個合適的人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
    李嫂答應了喬唯歡,做到月末。這段時間裏,喬唯歡要盡快找到能照顧好喬媽的人。她給傅明朗打電話,說了情況之後,那邊沉默了好久,弱弱的問她:“……姐,我讓我媽來試試?”
    傅明朗的媽,對喬媽的情況略有耳聞,並且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她媽當年是個護士。
    喬唯歡讓傅明朗帶他媽媽先來看看情況再決定,三言兩語定了時間,掛了電話才知道疼。
    手臂上被喬媽咬過地方在滲血,一顆一顆圓潤地滾出來。喬唯歡不知道疼的擦掉血珠,轉頭又給方舒瑜打電話。
    “給我安排一個靠譜的心理醫生。”
    她打定主意,要竭盡全力破了喬媽的魔障。
    下午五點,喬唯歡去了約定好的心理診療室,先去試試水。
    醫生年紀不大,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辦公室裏掛了好幾麵錦旗,默默無聲地昭示他的靠譜。
    看見喬唯歡進來,醫生露出很容易讓人放鬆戒備的和氣的笑,“喬小姐,沒想到有一天會見到你本人,我是你的影迷。”
    喬唯歡麵帶微笑地坐下,“謝謝。”
    “我看你的處/女作時很驚豔,你把角色詮釋的很透徹。”
    “那部電影的編劇很走心,角色設定的很圓滿,台詞功底也非常厚實……”
    喬唯歡東扯西扯了半天,這位醫生隻是靜靜的聽著,偶爾引導她進入下一個話題,從各個方麵了解她的經曆和內心世界。
    到這裏,喬唯歡覺得他還挺靠譜,直到——
    “……壓力很大,非常大,剛開始入行的時候會用各種方式緩解,比如和周若冰打嘴仗。”
    醫生聽說過周若冰和喬唯歡不對付的事,很是了解的笑了,“其實這是個很好的宣泄方式。”
    喬唯歡輕點了下頭,“是,傷害別人和傷害自己,同樣能讓積壓的情緒發泄出來。”
    醫生表情一頓,“你為什麽會這麽覺得呢?傷害自己可以宣泄情緒。”
    喬唯歡摸了摸脖頸上的蝴蝶。
    白皙的皮膚,黑色的蝴蝶,相互交織輝映,於是白色更白,黑色愈發栩栩,好似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卷。
    “紋它的時候想到的,從疼痛裏得到了快/感。”
    喬唯歡緩慢的眨了下眼睛,眼神變得有些茫然。
    “有人說,自/虐是內罰型人格慣用的宣泄方式,所以我是內罰型人格嗎?”
    醫生搖了搖頭,“從你和我說的內容裏來看,你不是。”
    “那他沒說錯,我真的是外罰型人格。”
    喬唯歡露出一個模糊的笑容,“他還說‘周遭的一切是塑造人的根本’,我跨不過成長經曆帶給我的陰影,那會永遠陷在陰影裏。”
    醫生品了品這番話,“……他沒說錯,基本人格的形成和外界因素脫不開關係。”
    “可是我聽他的跨過去了,還是很茫然。”
    “茫然?”
    “我沒有辦法直麵死亡。”
    醫生:“……”
    有點血腥。
    “我意識到自己的弱小,但是還想保護別人。他說,能力和人心我必然會選一個,我選了能力,可我還想要人心。因為沒有人心,就不會想保護別人了。”
    醫生:“……”
    他小聲問:“這又是為什麽呢?”
    “用敬畏心讓外界順從,這樣才會盡可能的應對沒有規律的世界所帶來的一切變動。但是,讓別人產生敬畏心,首先你要無所畏懼、沒有弱點。我想保護的人,不就是我的弱點嗎?”
    醫生:“……”他居然無話可說!
    喬唯歡所在的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
    他一定是活在假的地球上,不然怎麽突然覺得人生索然無味……
    又聊了幾句話,最後醫生告訴喬唯歡:“喬小姐,我覺得你非常健康……和你說那些話的人更了解你,而且水平比我更高,你可以再找他試試。”
    可以說,喬唯歡很配合他,會順應他的引導說出心理訴求。但是太配合了,還會若有似無的引導他來說話……
    總之,兩個小時的談話,讓醫生覺得,喬唯歡沒毛病。
    出了診療室,喬唯歡朝方舒瑜翻了個小白眼:“你在哪找的心理醫生?還不如——”
    話沒說完,倏地閉上嘴。
    方舒瑜雙手合十彎腰,“老板,我錯了!”
    喬唯歡呼出口氣,擺擺手:“也不怪你,明天再換一個吧。”
    這事誰都不能怪。
    早些年喬唯歡在國內搜刮了遍,找來的心理醫生們對喬媽的情況毫無辦法,現在也是一樣的情況,她知道自己隻能慢慢來,不管她有多急。
    喬唯歡離開後,醫生整個人不太好的打開網頁,瀏覽微博看小段子,緩解自己的心理壓力……
    大門突然被人推開,高卻清瘦的男人戴著口罩和墨鏡,大大方方的進來了。
    醫生關了網頁,很有職業操守的:“您好。”
    男人並沒有說話,修長的指摘掉臉上的口罩,點點頭,還衝他微微的笑了下。
    那個笑容客氣、周到,文質彬彬的味道,卻莫名的讓醫生心底發涼,本能地咽了下口水。
    男人似乎沒有察覺到醫生的異常,從兜裏摸出手機,長指嫻熟快速的打了幾個字,跟著走過去,把手機放在桌上給醫生看。
    ——喬唯歡說了什麽?
    醫生有個猜測,卻不知怎麽的,沒敢抬頭。
    “不好意思,我不能透露病人的情況,這違背職業道德和做人的基本原則……”
    頭頂的目光霎時間變得尖銳起來,像根針一樣刺疼了醫生的脖子。
    男人不聲不響的,拿起手機,跟著再次放下。
    ——好,我換個問題:喬唯歡有沒有提到賀正驍?或者德姆維爾?
    醫生猶豫了片刻,“……我不知道,她沒有說名字。”
    ——她是怎麽說的?
    “我不能告訴你。”
    男人手撐住桌麵,就著這個姿勢刪掉剛剛的話,重新輸入了一行字進去。
    醫生的目光不經意的下滑,落在男人動作的手腕上,發現他手腕內側有一點暗色,看起來是個刺青,圖案好像是……
    正想著,男人的字已經打完了。
    ——或者你可以選擇永遠說不出話?
    醫生看了眼,跟著冷汗唰地下來了,不可置信地看向低著頭的男人。
    隔著一層黑色的鏡片,他隱約能看見這個男人的目光,比沙漠孤蛇亮出的淬毒尖牙更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