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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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送走了花容他們三人,尉遲芳急忙搶著先衝進殿中來看李無瑕。隻見後者雖仍是靜臥在那廂一動不動,如今卻已有了些微弱的呼吸,摸著手腕脈門處,也總算能找到一點輕微的搏動。尉遲芳大喜若狂,尚自猶恐這事不是真的,將食指置於李無瑕的鼻端良久良久,尋找氣息輕輕拂過指尖的感覺,一時心頭百感交集,不由得又是潸然淚下。
許久,她終於稍稍平複了心緒,這才來到外麵招呼宮女去喚太醫前來。羌國的太醫們忽見宮女來傳,一時都隻當是李無瑕已經“過去了”,因此匆匆趕來之時,每人臉上都是一副惶惶然的哭喪表情;可是一待他們進殿見了李無瑕本人,這些醫術不凡的先生們頓時便一個個都驚得目瞪口呆!
尉遲芳道:“多虧了那三位先生通神祝禱之後求來了仙藥,給殿下服用之後如今已經大為好轉,隻是這仙藥效力太過劇烈,不可一次全部服下,因而那三位先生明日後日晚間都還要再來作法一次——你們就依這般稟報給皇帝陛下罷。”
太醫院的群醫都是見多識廣之人,對於什麽鬼神仙藥之說那是一個字也不會相信。隻是說不得這親眼所見之事——死了大半截的人居然莫名其妙就這麽活了!他們心中雖也百思不解,但好在這人救活過來也就算保住了他們自己的小命,這正是再好不過的事,因此這些人謹謹慎慎輪番上前給李無瑕又請了一輪脈,確定她的確是“活過來了”之後,便當真照著尉遲芳的說法給羌帝元頡上了一份奏陳。
元頡接奏之後便即命人傳話,明後兩日可繼續傳召那三位華國大夫入宮來為永寧公主診治。接了這道口諭,尉遲芳和羌國的太醫們都鬆了一大口氣;他們商量了下,決定留下兩位太醫同尉遲芳一道值守,其他人便各各就此散去了。
等到大致塵埃落定之後,尉遲芳思前想後了一番,終究還是覺得心中不安——距離花容他們下次入宮畢竟還有整整一天的時間,聽說那羌帝乃是喜怒無常心思詭譎的人,萬一他忽然變了心思又收回成命卻怎麽好?
此事關乎李無瑕的性命,尉遲芳越想越怕,最後還是親筆寫了一封短箋,交於守在外麵的侍衛,命他們在明日上朝之前務必送去交到宰相大人沙勒赫的手中。
在這封信裏,尉遲芳雖亦不能直陳實情,但打發太醫和羌帝的那番鬼話卻也不敢再用。隻含糊說有三個漢人郎中祖傳了靈丹妙方,恰好可以醫治公主殿下之疾病,隻是這法子急切不得,需要連續診治三次方可奏效,因此懇求大人務必說服皇上恩準那三位大夫按時入宮之事才好。
信箋送出之後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到了東方發白天色欲曙之時,那送信的侍衛方才返了回來,給尉遲芳帶來了沙勒赫的複信——也是一張簡單的短箋,上麵以一筆俊秀飄灑的漢字寫道:前情已察,餘事不必擔心,切以公主殿下貴體為重。亦望相告入宮三人,前事雖可不究,此後亦不可造次。
尉遲芳初看此信時先覺放心,知道沙勒赫答應之事那必定就是他有十分把握的,看來花容他們如期入宮的安排自己終於不必再擔心了。而這信的後半截那兩句她初時不解,隨後在心中稍稍過了一遍立時便覺心驚——原來沙勒赫已經猜到了這幾人的身份,知道他們便是那日劫法場的江湖人士,隻是如今看在永寧公主的麵上前事不同他們計較,卻要自己務必約束他們的言行,不可再隨便放肆造次!
想到自己和花容等人的一切所想所謀可能都逃不開沙勒赫的洞察,尉遲芳又不由得惕然心驚,心思百轉之中忽驚忽憂,再打開那短箋細細觀看時,卻見下麵還有一行八個小字:節憂節勞,珍重自身。
這幾個字明顯就是寫給她的了,原來那個人也會有那麽一絲絲些微的心思放在她身上麽?尉遲芳嘴角勾起一絲淒涼的笑意——自己居然會不知不覺對一個異族的敵酋動了真情已經是匪夷所思之事,可笑的是人家心中明明隻有亡妻一人,自己卻還要在這裏自作多情,這般行徑,比之那位賣身求榮的江貴妃又能好到哪裏去?
她苦笑著拿起那短箋想要撕毀,可是幾番猶豫下來,兩手卻連一分氣力都使不出,到了最後反而又展開那張紙,細細地摩挲著上麵的每一個字,竟是想不起自己究竟要做什麽了。
這一日的白天過去的很快,在太醫們和尉遲芳的共同護持之下,李無瑕的狀況一直頗為穩定。她如今雖吃不下任何東西,隻由太醫院每過兩個時辰準備一碗老參湯維持著,好在禦膳房那邊受了沙勒赫的吩咐,也會過一陣子就進一碗奶子或米粥過來,李無瑕雖然昏迷著吃不進,但每次由尉遲芳幫著以湯匙灌個一口半口的,倒也總算聊勝於無了。
到了黃昏時候,羌帝元頡又來看望了一次,尉遲芳這幾日見了他兩三回,也沒了最初那懼怕的心思,隻做個恭敬的樣子迎進來就是了。橫豎知道這人等閑也是不會同她們這些下人說話,最多隻在李無瑕榻邊站著看看便走,因此她低頭侍立在旁,心思卻早就飛到花容他們那邊去了,也不知他們是不是已經做好了入宮的準備?
可是今日這元頡卻偏偏不同往常,先是站在李無瑕榻邊的時間格外長不說,且還俯身親自伸手試了試她額上的溫度,接著便扭頭向尉遲芳問道:“公主的情形今日果然大好了許多,是不是再治兩次就可以醒過來了?”尉遲芳嚇了一跳,慌亂中竟是沒聽清他的問話,隻得急忙答道:“是,是……回稟陛下,公主殿下如今的確已經好多了。”
元頡直起身,仍是瞅著她,淡淡的道:“朕聽說你不眠不休守在公主身邊已經好些日了,想必也是累壞了吧?”他這話中雖並未露出責備之意,但聽在尉遲芳的耳朵裏卻已感到莫大的壓力,她急忙跪倒在地叩首道:“回陛下的話,奴婢不累,隻是方才是有些走神了,請陛下恕罪!”元頡抬手道:“你起來,不必如此——如今你是沙勒赫的夫人,他是我朝中的宰相,說來你總算也是宰相夫人之尊,做這樣的事的確太過辛苦了。”
聽他言中之意竟似是要把自己從公主殿下身邊調開,尉遲芳心中頓時大急,也顧不得起身了,急忙抬頭懇求道:“不是的,奴婢一點也不辛苦,奴婢願意在這裏服侍公主殿下!求陛下開恩,千萬不要將奴婢從殿下身邊調開!”元頡歎了口氣道:“也罷,既然如此,你就仍然留在這裏吧——朕主要也放心不下沙勒赫那邊,他的事情太多太忙太辛苦,身邊沒有人照拂也是不行的,難得過了這些年他終於又肯娶親,總叫你們這麽分開著,朕覺得也有些過意不去。”
尉遲芳忙道:“是、是,多謝陛下對宰相大人的關心,隻要公主殿下這邊一好起來,奴婢立即就回宰相大人那邊伺候,不會多耽擱的——不過如今便是宰相大人也十分擔心公主殿下的安危,因此奴婢在這裏,便也算得是替他盡這一份心了,望陛下體諒。”
元頡聞言點了點頭,又道:“他的心思朕自然明白,那就隻能再多辛苦你一陣子了。起來吧,須知你丈夫同朕乃是兄弟之誼,以後你的禮節也不可再如此謙卑。”尉遲芳謝恩之後起了身,倒覺得這羌帝似乎也沒有以前所見的那麽狠毒霸道的樣子,是以不禁抬頭望了他一眼,見他也正神色平靜地望著自己,頓時不由嚇得又將頭低了下去。
就聽羌帝道:“你們漢人女子就是這一點不好,為人做事總是畏首畏尾唯唯諾諾,看著令人著實不悅,幸虧你們永寧公主並沒有這些毛病,看起來倒有些我們羌國女兒那明豔英氣爽朗的性子了。”這話尉遲芳可是一百一千個不以為然,心說你們羌人女子那般刁蠻任性,又有哪裏可愛了?怎麽比得上我們公主殿下的萬分之一!
隻是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心中再有多少不服也隻得忍著,低著頭含糊應了一聲應付過去。而元頡說完剛才那句之後,不知忽然想起了什麽,也是半晌都沒有再開口,就這麽楞了一會子,才又說道:“既然永寧公主身子轉好,朕也就放心了,那三位郎中想必也快到了吧?”
這話嚇得尉遲芳心中又是咯噔一聲,想著以花容那般炮仗般的性子,待會兒來了看見羌帝在這裏還得了!肯定想都不想便會拔刀子撲將過來!這下鬧了起來,行刺成與不成不說,李無瑕的診治卻必定是要被耽誤的了——她好容易才有了這一點起色,若給此刻中斷醫治,則無疑必仍是死路一條。
幸而元頡接著道:“隻是朕那邊事忙,今日還有晚朝要見大臣,就不見這幾個人了,你隻管同他們說,若是醫好了公主殿下,朕自然重重有賞便是。”尉遲芳一顆心這才從嗓子眼掉回腔子裏,臉色早變了好幾回,嚇得她頭也不敢抬,口中諾諾答應著,躬身將元頡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