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邱他已經出來了，你不用擔心金寶閣的壓力了。”陳嵐冷著臉，對著許凡說道。

    許凡可有可無地應道：“金寶閣的壓力，我從來都不擔心。我擔心的，從來就不是外麵的敵人有多麽強大，而是我們內部的力量，能有多麽團結。”

    “嗬。”陳嵐輕笑著，撇開眼，不看許凡。

    “你不相信嗎？”反倒變作許凡緊盯著陳嵐說道：“每一個強大的勢力，它的衰落與破滅，都是從內部先出現的。反之，百戰百勝，越戰越強的存在，必然萬眾一心，力出一處。

    你是不是認為我撇開喬古他們，特意來找你搞小團體，是我別有用心、不團結的證明？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眾人的心、團隊的力，不能夠往一處使的話。那麽，就算再強，又有什麽用呢？

    明明才擊敗了許京，正是乘勝追擊的時候，卻偏偏因為內部的矛盾停滯了下來，現在喬古和田邱，他們已經是最好的體現。”

    陳嵐回看許凡，狠狠地盯著他，沒有說話。

    “你看，喬古他誌不在此，本就沒有一直擴建勢力的意思。可是，我們的團隊，我們的勢力，終究是要一直壯大的。

    喬古他依然是我們的核心，是精神圖騰一般的存在，但，一個勢力的擴張與運轉，還是得有一個人去推動與控製。”許凡認真地說道：“我讓你做的事，不過是支持我，讓你帶動其他人支持我去當這一個推動者罷了。

    事實上，就連喬古他也支持我，希望我能作為暗處的推動者，不是嗎？

    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這個團隊更好，讓我們的團隊更團結。現在，除了喬古，還有你，甚至連田邱都正確地團結了起來，我們能贏許京一次，也就能贏第二次，又有什麽好害怕的呢？”

    陳嵐沒有回話，這一次，她是真心想過以後，卻依舊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小橋燈燭，流水潺潺。

    “鐺啷。”

    精致的茶盞砸在地上，被甩了個粉碎。這可是已踏入一品靈器的精品茶具，居然被直接砸碎了，可想而知，拿它來發泄怒氣的人，到底使了多麽大的勁道。

    “哼！”許風鈺坐在石凳上，雙手平放於石桌，向來不露喜怒、波瀾不驚的臉色如今卻是一片瘮人的冰冷：“輸給一個築基期的也就罷了，如今你竟輸給了一個區區煉氣期的，居然還就是許凡那個小子，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許風鈺對麵，許京站立著，低頭叩首，並手彎腰道：“對不起，叔父，此次是京兒思慮不周。下一次，一定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嗬，下一次，你還想有下一次？”許風鈺陰陽怪氣道：“還有下一次，家主繼承人的位置你可就別再想了。”

    許京直起身子，抬起頭，他緊緊抿著嘴唇，受著許風鈺的冷嘲熱諷，沒有說話為自己辯解什麽。

    許風鈺看到許京的樣子，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一些，甚至頗帶著幾分親近、著急、坦露心聲之意：“京兒啊，你要知道，咱們許家雖然家大業大，枝葉茂盛，可是正因如此，有時候人多了，人心也就多變了。

    你爹他如今在許家乃至朝堂上下，依舊很有著話語權，但這隻是表象上的強盛。掌握大權者，也必須要承受權柄的沉重負擔。

    正因為如今的許家已經成了你爹的一言堂，一旦你爹倒了，正所謂樹倒猢猻散，你猜猜那些個狡猾的族老們，那些野心勃勃的分家支脈，他們還會老老實實地捧你上位嗎？

    你輸給喬古，輸給別的人都不要緊，可就是不可以輸給許凡。

    許凡他是什麽人啊？他在許家裏根本就沒有存在感，沒根沒底的，可是正因為他是這般特殊的存在，一旦他一飛衝天，就會有許許多多的人來想著錦上添花、攀龍附鳳了。

    為什麽？因為這樣的人，他好控製啊！

    沒根沒底的許凡，如果捧著他當上了家主，誰是出力最大的，誰就是家主的嫡係。往後，這日子有多舒坦啊，想要多少榮華富貴、想要多少滔天權勢，不都是這朝夕更替的事嗎？

    所以啊，他可以輸，你不能輸。你這一次輸了，已經是給自己留了一個極大的隱患了。

    我們沒有別的人可以依靠，隻能靠我們自己，也隻有我們主家一脈的力量是可以信任的。你不能輸，你爹不能輸，我們也不能輸。要贏，隻能贏，知道了麽？”

    “是，京兒明白。多謝叔父教誨。”許京說什麽，非常乖順地回應著許風鈺。

    “嗯，很好，那就好。”許風鈺的臉色一下子和緩了許多，伸手拿了一個新的茶盞，從茶壺裏自斟了一杯茶，小抿一口以後，又緩緩說道：“京兒啊，你可知道，在你養傷的這一段時間裏，可是又發生了不少事。

    你啊，有些時候，思考的東西還是不夠周全，手段還是稚嫩了些，不夠狠，也不夠果斷，最重要的，還是不懂得用人。

    自從你輸給了喬古他們的事情傳了開來，金寶閣就開始有些亂了，內外動蕩，風雨飄搖了起來。上遊的供貨商有人想斷供，下遊的小蝦米們也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

    不過，你放心，好在叔父之前為你布局好了人手，他們已經第一時間出手，將金寶閣穩定了下來。”

    “多謝叔父出手相助，京兒先前靈識受損，是京兒思慮不周了。”許京再一彎腰作揖，姿態愈加恭敬了起來。

    “莫要如此生分，我可是你的親叔父，我不幫你，我還能幫誰去？”許風鈺佯怒道：“不過，金寶閣這麽大，我的人也不可能一直調給你來用。

    呃，這樣吧，你手下有哪些人信得過的，讓他們跟著我的人，學點東西。

    叔父我會幫你把把關的，如果是有用的人，能用的人，咱們就將他們留下來；如果還是沒有用的，就不需要他們繼續吃幹飯了，咱們另外再換一批人來做事。

    怎麽樣？你若是信得過叔父的，在下一個學年開始以前，叔父一定會幫你把金寶閣處理妥當的。”

    “多謝叔父，京兒當然信得過叔父。”許京保持著彎腰，沒有抬頭：“金寶閣的人，都是京兒到了學堂以後再一一招募的。

    若是說信不信得過，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京兒篩選過以後，當然便沒有這方麵的多慮。

    至於他們的能力，因為倉促之間，也因為人手實在不足的緣故，京兒也沒有辦法對他們多加挑剔了。

    如果叔父願意出手相助，給金寶閣擠一下水分，將那些混吃等死的閑人都清除幹淨，京兒固所願也，感激不盡。

    除了有一個人，曹堅，他是曹家的人，也跟了京兒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且，有時候人用得久了，有些事情做起來也舒坦。除了他以外，金寶閣上下，還請叔父多多擔待了。”

    “嗐，你這個臭小子，還跟叔父我耍小聰明，淨會給我添事兒是吧？”許風鈺沒好氣地說道：“行吧，我就姑且幫你這一把。好了，我走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好好修煉，下一次絕不能夠再輸。”

    “是。”許京應道。

    “倏”的一聲輕響，仿佛隻是一陣微風吹過，許風鈺已經消失在庭院裏。

    許京依然保持著那恭敬的彎腰姿勢，並沒有立即直起身子，若是有人能在地底往上看去，便能清楚地看到許京那清秀的麵容如今乃是一片的陰鬱，他那雙眼之中更是閃過一分狠厲。

    慢慢地，許京終於直起了身來，同時，之前在他臉上出現的複雜情緒也已經消失不見。

    看著地上粉碎的茶盞，許京的視線從剛才許風鈺坐過的石凳往上看去，放眼望向遠方，久久沒有動靜。

    許風鈺離開了許京的庭院。

    才走出不遠，原本臉上那一派親切、祥和的裝模作樣便盡皆卸下，顯露出其真實的本意，不滿與微怒。

    許京輸給了許凡，確實讓許風鈺很是生氣，隻因自己原本深耕已久的布局，如今一下子全亂了套。可是，真要說許風鈺對如今的狀況有多麽不滿，卻也未必。

    雖然是亂局，但是這樣的亂局，卻更符合許風鈺的脾性，更適合他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

    比如說，金寶閣，原本想著慢慢滲透的布置，如今一下子長驅直入，整個金寶閣都已經插滿了自己埋下的釘子。甚至，借著自己故意不予理會的內外動蕩，許風鈺甚至開始實質上控製住了金寶閣。

    唯一讓許風鈺不滿的，就是許京這個聰明侄子的滴水不漏。

    要將金寶閣的人全部都替換掉，這是不可能做到的，畢竟，金寶閣的建成，本身也是多方博弈過後，投資、發力、參與、控製的結果。

    許風鈺真正想要的，是掃清許京在金寶閣裏的親信，不讓他有好用的抓手。

    可是現在，許京把整個金寶閣的表麵都拋了出來，偏偏底子裏留了曹堅這樣一根極其礙事的釘子。如果可以讓許風鈺選擇的話，金寶閣的所有人都可以留下，隻要把曹堅給掃出去就可以了。

    偏偏，許京就是把曹堅留了下來。

    嗬，許京，好侄兒，看來你不但聰明，而且還挺叛逆的呀，根本不像你表麵上那麽聽話。許風鈺心中暗自思量著。

    匆匆而來，匆匆而回。

    許風鈺偷偷地來到許京的洞府，又偷偷地從許京的洞府回到工作之初，明明是在日間執勤辦事的時候，居然沒有人能發現許風鈺這位外門管事的偷偷離去。

    “咯咯咯。”敲門聲響。

    “許管事，今年外派招收學子的任務名單已經擬好了，請問現在送進來讓您過目可以嗎？”許風鈺才剛剛回到了自己辦公的房間，房門外恰巧就有人來敲門。

    “可以，你進來吧。”許風鈺隨手一揮，空曠的桌麵上已經遍布了玉簡與各類卷宗，許風鈺伸手將其中一片散開的卷宗緩緩卷起來，房門打開，手下的一名雜事管幹已經走了進來。

    那雜事管幹恭謹地雙手捧著一份玉簡，高舉過頭，自己的身子卻是彎了下來，就這樣奇形怪狀地走到了許風鈺辦公的桌案旁邊，一直等到許風鈺伸手拿起了玉簡，才敢放下雙手，但腰板依然躬身彎著，不敢放鬆。

    “今年的外派招生名單是吧，宛丘，薑妍……薑妍她居然主動申請去皇城？

    野殊城、傿襄城、鹿邑城、鳴鹿城……鳴鹿城，自請外派，書閣掌書喬古？！”許風鈺的靈識一目十行，原本應該很快處理完的簡單過目審核，居然卡在這裏，將近等了有百息時間，都沒有新的動靜。

    那躬身彎腰在一旁靜靜等待著的雜事管幹已是滿頭大汗，雖然他的身子並沒有因為這麽一回兒的彎腰而酸痛，可是許風鈺一直靜默不語，那種無形的壓力，卻足以讓他心慌意亂。

    “滴。”(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