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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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茫茫林海,一碧千裏。微波粼粼的墨河於林間寂靜流淌。
    黑亮如墨的河水,深不見底。
    沒有魚躍,沒有棲息水鳥。
    被河水衝刷得一幹二淨的岸邊,冒著濕漉漉的清涼水汽。
    驀然幾道劍光劃過杳無人跡的墨河村半空。
    為首一襲荼白的年輕男子傲然而立,目光凝重地環視著眼前這一片烈陽下被蒸幹了水分的斷壁殘垣,不禁攥緊了自己的劍柄。
    淩亂的稻草肆意堆在路中央,蔫頭蔫腦,與四周荒蕪相襯,頗為觸目驚心。
    突然。
    “大師兄,”跟前作揖一人,乃廖家弟子華修遠,當下神色焦灼,道,“我兩個師弟都被捉了去,師父很是擔心,還望大師兄盡快……”
    話未說完,不遠處的灌木叢裏窸窸窣窣。
    隻不過聲音極微小,一行人全神貫注地聽著華修遠一番說辭,哪有其餘心思注意那些眇乎小哉的風吹草動。
    饒是如此,為首的年輕男子眼神一凜,“倉啷啷”抽劍往灌木叢疾刺而去!
    迅若急風。
    須臾,年輕男子陰暗的雙眸即刻柔和下來,轉為滿滿狐疑,道,“你怎麽在這?”
    此時此刻舉手投降的一人一魚登時訕訕的。
    “師父差我來的!”無憂挺著胸脯佯有底氣道。
    蕭肅斜睨了她一眼,不經意反問道,“我可沒聽莫師叔提起過啊。”頓了頓,假裝慍怒道,“你定是背著莫師叔偷跑了出來!”
    無憂逃避著他逼仄的目光,幹咳了幾聲,拍著身旁穿著苗泠泠衣服的小魚,辯解說,“他是墨河裏的魚精,我昨晚在月池旁捉到的,我才沒偷跑出來呢……”聲音隨著頭顱漸漸低了下去。
    蕭肅似很驚喜地“哦?”了一聲,忙不迭打量著少女身旁一臉懵懂的男子。
    “哎哎我說。”
    僵滯片刻,遠遠又一花枝招展的錦袍男子一路小跑而來,邊跑邊說道,“是我把小丫頭片子和這條魚帶過來的!”聽語氣,當然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美貌身段皆不輸絕色女子的苗泠泠了。
    蕭肅眉頭微皺地盯著方站定的苗泠泠,冷冷道,“私自帶新弟子出門,你可知違反門規?”
    苗泠泠“噗嗤”笑出聲,指著聽罷一臉心事的無憂打趣道,“就她還新弟子?都呆在夜宮裏五年多了……”說完怔了怔,才知失言。
    凡修習基本功,未曾進入修習寒水心法之境的弟子,都是新弟子。
    寒水門裏,人盡皆知。
    無憂咬了咬牙,暗暗攥緊了腰間的青鞭,默不作聲。
    苗泠泠若無其事地咳了幾聲,幹笑圓場道,“我們家小憂厲害著呢,什麽新弟子不新弟子的,對吧?”說完飛了無憂一眼。
    蕭肅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咬唇低頭的女孩。至少對他來說,她一直都是那個伏他背上體若寒冰的女孩。當下暗自歎了口氣,淡淡道,“你水性不好,就呆在岸上吧。至於這條魚……”思索一番,繼續道,“既然是墨河裏修煉的魚精,對水底熟悉定勝我們百倍。待會就隨我們下水吧。”
    苗泠泠表示讚同地點了點頭,戳了戳無憂的肩膀,笑道,“哎唷你別一張苦瓜臉好不好?搞得像給我們送葬一樣……”
    無憂神色一震。
    似曾相識的心慌感。
    “苗師弟,你帶他去岸邊等我吧,順便跟那些師弟商量商量下水的路線。”蕭肅語氣平和道。
    苗泠泠拉起無憂要走,身形卻驀然一滯。
    無憂猛地抬頭,眼神驚怔地迎視著男子波瀾不驚的雙眸,和緊緊抓住她胳膊的手,結巴道,“你,你幹嘛?”說完一點點地挪到苗泠泠的身後。
    “我讓苗師弟帶他去岸邊,沒說帶你。”蕭肅指了指站在一旁,懵懂表情幾乎沒有變化的小魚,又好氣又好笑道。
    無憂咽了咽口水,同苗泠泠一樣滿臉的尷尬。她裝作看向遠處,隻覺胳膊一緊,渾身仿佛都失去了重量,踉踉蹌蹌地站到了那個人的麵前。
    苗泠泠捂嘴偷笑,說不清楚笑什麽,拍了拍無憂的肩膀,徑直抓過魚的衣領,像拽牛一般地拽向岸邊。
    逐漸消失的一人一魚。
    時下剩下的兩人,一人抬頭看天,一人低頭看另一人。
    水聲林籟。茂密樹林,雖季節交替,但仍碧色不減。
    柔和的冬陽,男子逆光中柔和的輪廓。
    無憂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身前人,臉上窘迫一閃而過。
    “你為何老躲著我?”蕭肅這發自肺腑的一問,殊不知女孩的下巴都驚掉了。
    “我,我哪躲了?”無憂也不知怎的就結巴了起來,道,“你是大師兄,誰敢躲你啊……”
    話音一落,身前人的腳步驀然近了一步。
    無憂嚇得連連倒退,支吾不清道,“你別離我太近……”
    蕭肅笑了笑,道,“我隻是走了一步,你就退到幾丈開外,還不是躲著我?”
    無憂一時語塞,兀自嘀咕了一會兒,心說誰喜歡臉貼著臉說話啊?想罷腦海登時靈光一閃,嘴角揚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男子舒展開來的劍眉倏爾一皺。
    未待他言語,不遠處的女孩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朝他走來。
    沒有要停的意思。
    愈皺愈深的眉頭。
    偶來一陣清涼河風,吹起了女孩額角的碎發。
    他看著越來越近的女孩,一襲雪青,微微隆起的胸脯,單薄的肩膀,雪白的脖頸,忽又想起五年前那張毫無血色的蒼白麵龐,神情驀地恍恍惚惚。
    一切仿佛昨日,但一切已非昨日。
    無憂滿麵壞笑地仰望著他,道,“大師兄,你讓苗大哥先走,肯定有小事要吩咐我,怎麽還不說?”眼神無辜。
    蕭肅一怔,忙循聲看去,眼底忽然滑過一絲驚愕。
    二人腳尖近乎一毫。
    女孩的鼻息,就那般溫熱的繚繞在他下巴。
    不過他驚愕地神色即刻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紋絲不動的泰然自若。
    無憂像是失望般地悶哼了一聲,臉帶慍色地斜視著灌木叢裏碰巧亦在一來一回的兩隻小蟲。
    她要咧嘴大笑的刹那,迎麵頓時一股微風將她包裹。
    溫熱的胸口。心髒狂跳不已的胸口。
    昔日少年。
    如此緊緊擁著她。
    仿佛隔了很長的一段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