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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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城。
梅花鎮,晉府。
一夜白雪。
天氣冷得,屋簷上都結了參差垂掛的冰柱。
沒有陽光的蹤跡,但的確到了往常的破曉時分。
緊掩的朱門裏,隱約傳來盥洗聲……
“老爺……”
剛放下臉巾的男子循聲望去,兩鬢半白,問,“怎麽?”
道是晉連孤與其夫人淑言。
似乎是連夜不眠,那婦人滿麵淚痕地僵立於梳妝台旁,妝容盡毀。
“老爺的仇……準備何時報完?”
話音一落,晉連孤眼角一搐,冷冷道,“你胡思亂想些什麽。”
“淑言知你放不下芙兒小姐。”
一陣靜默。
“夜宮一戰,秦家傷亡慘重,與其餘四族反目成仇……淑言不知該不該恭喜老爺多年來的苦心經營。”她哭笑不得道。
晉連孤睨了她一眼,眸底暗濤洶湧,說,“秦、樓、莫、廖四家當年合謀殺了芙兒又費勁心思逐晉家出城,這一天他們早應料到才是。”
“是,是……”她點頭道。
晉連孤聽罷眉頭一皺,倏爾隻聽“噗通”一聲,那妝容淩亂的夫人重重跪地,哀求道,“老爺你……你看在芙兒小姐的份上,念著她的好,放過我和柳兒吧……”頓了頓,淚如決堤,抽泣道,“淑言感激老爺這麽多年的照顧,雖然柳兒不是晉家骨血,但……”
“夠了。”晉連孤不帶一絲感情地打斷道。
“老爺……”那淑言倏爾一笑,說,“其實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小少爺……我也知道你一直以為是秦歡夥同李秋葉那撥人故意把小少爺藏了起來……”
晉連孤麵色一怔,但聞接連幾聲苦笑,她繼續說道,“其實是芙兒小姐……為保白銀族……答應秦歡接近你……秋葉和秦歡……一點瓜葛都沒……”
“你住口!!!”
那婦人靜靜地注視著麵前身軀大震的男子,不覺想要去摸他半白的鬢角。比起剛剛相遇的那天,他老了。
“老爺……連孤,”她目不轉睛,“你救我一命,我答應小姐,至死都要守口如瓶……而今我說了出來……”一股濃稠的殷紅登時含糊了她的口。
明明是陰鬱雪天,眼前卻是天旋地轉般的漆黑。
那男子就這般滿眼震驚地看著那婦人緩緩倒地。
殊不知門外人聽完二人一席話語,亦禁不住渾身顫抖。
不是冷得發顫。
是不敢相信。
是一刹襲來的憂慮、恐懼……
與此同時。
“柳兒?”
十二夜宮。
議事堂。
一封拆開信箋,正攥在樓嘯天手裏。
除了他,堂內還有另一男一女。
男的青衣加身,女的不消說,便是莫同憶。
“你有何證據證明我寒水門中人與生死門妖人勾結?!”莫同憶滿麵慍色地怒視著那青衣男子問道。
那青衣男子笑了笑,拱手作揖說,“此信,就是證據。”
樓嘯天與莫同憶相視一眼,目光好像有些疲累,斂眸道,“是無量真人的字跡。”
那青衣男子幹咳幾聲,說,“家師無極道長差我護送信函,稱事關緊要。樓城主既已知曉信函內容,在下即刻回山稟告。”說罷轉身要走。
“師侄留步。”樓嘯天攔道。
那青衣男子滿麵不解地扭頭看著堂中二人,問,“城主還有其他事?”
樓嘯天嘴角掛著一絲莫名的笑,回問道,“師侄剛才說……是無極道長差你將信送來的?”
那青衣男子點了點頭。
樓嘯天亦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無量真人的手書,為何是無極道長托人相送?可是另有其它話?……”
那青衣男子忙笑道,“樓城主有所不知,無量真人閉關許久,平日事務都是由家師代為打理的。”
“既然閉關,如何寫得手書?”樓嘯天眼裏笑意愈發深了。
那青衣男子麵色一怔,隨即道,“無量真人閉關期間,隻見家師一人。”
一聲冷哼。
莫同憶強壓著怒氣,沉聲道,“一紙來書破了六年之約,怎麽,挑了寒水門最優秀的六個人走,現在說這六個人都是生死門妖人,為何他們在寒水門這些年都沒有被發覺,到了你無名派就……”
“同憶。”樓嘯天眼神示意莫同憶住口。
那青衣男子卻不由得笑了,他搖了搖頭,歎道,“樓城主,我泱泱無名大派,可不會血口噴人哪……”頓了頓,接著說,“南疆白巫古寨一戰,你們這六位翹楚,確實有一個是生死門血阿獄的人。混戰當天,無數無名派弟子都親眼目睹……我們隻不過懷疑其餘五個,或許也是而已。”
“你說的那個血阿獄的人是誰?”莫同憶忙不迭問道。
那青衣男子搖了搖頭,說,“我不知她名字,隻知是一個女子。”
話音一落,莫同憶不禁身軀大震!她滿麵震驚地盯著那青衣男子,不覺提高音調說,“小憂從小生長在不夜城,你們憑什麽說她是血阿獄的人?!”
那青衣男子斜睨了莫同憶一眼,冷笑說,“就憑她戴著生死門煉血一派的無上至寶————飲血鐲!!!”
不過是一對鐲子而已,能攪起多大的腥風血雨?
然而這單單是無憂一人一廂情願的想法。關於白巫古寨混戰那晚,除了她肩上被咬得一塊搖搖欲墜的精肉,其他的記憶,都太模糊。
倒不是失去意識。那種模糊感,極似被淚水迷蒙了雙眼,但心內卻是興奮異常。
那種興奮,是雙手穿梭在血肉經絡裏暢通無阻的快感,就像掌控了一整個生命。
但事實,她掌控不了別人的生命,因為她連自己的生命都掌控不了。
“真沒見過你們這麽粗魯的客人。”那兀自一邊粗喘的掌櫃的沒好氣地白了無憂和蕭肅二人一眼,哼道,“店裏上好的桌椅都被你們砸爛了,賠我!!”
語氣似乎有點嬌嗔。與方才脖掛金鏈凶神惡煞的模樣很是不符。
無憂眉頭一皺,底氣不足道,“鐲子褪不下來你就搶!還罵我們粗魯?!”
“哪個王八蛋說要賣我鐲子的?!”那掌櫃的氣得連連指著二人的鼻子,雙眉倒豎,說,“我告訴你們啊,你們沒錢想白住店,還打傷了我這麽多小廝!我,我我我……我去找無名派的師父評理去!!”說罷一個飛腳踢開蜷地哀嚎的幾個小廝,火急火燎。
無憂麵色一驚,登時攔在那掌櫃的跟前,瞪大雙眼道,“你,你你你……敢!!”
“我,我我我……我怎麽不敢?!”那掌櫃的眼色怯怯地叫囂道。
“嘿嘿。”無憂笑了笑,好言說,“掌櫃的,你這不是逼我們把你綁起來嘛?”
那掌櫃的緩緩後退,咽了咽口水,滿頭大汗,說,“再過一會子無名派巡山的人就來了,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說罷哼了一聲。
無憂聽罷眉頭一皺,不約而同地與身旁蕭肅相視一眼,笑問,“掌櫃的……你們家這麽富麗堂皇的……應該養了不少馬吧?”
那掌櫃的冷不丁一個激靈,道,“你們要幹什麽?你們要搶馬?!!來人哪來人哪!!救命哇……救馬哇……唔唔唔……”然話未喊完,便被無憂一塊抹布堵住了嘴。
“掌櫃的,就算你把店裏擺上再多的香料啊,都掩不住那股子馬糞味兒!”無憂哈哈一笑,順手接過蕭肅從櫃台裏翻出的幾捆麻繩,將地上一幹人等連並綁於椅子上,邊綁邊說,“姑娘我是真心想把鐲子賣給你,你費力褪了,褪不下來,就不關我的事了。是人家鐲子不喜歡你……”
“小憂,”蕭肅一個閃影溜進櫃台後的垂簾裏,揚手示意無憂過去。
“怎麽?”無憂幾個箭步抄過去,抻長脖子一看,疑道,“本來我以為這裏麵是小廝休息的地方,原來是一個廚房啊……”
算不上廚房。因為除了鍋碗瓢盆,連一丁點食糧的影子都看不見。
“幾十年的客棧,都沒存糧的?”無憂簡直滿腹狐疑,“菜沒有,肉沒有,什麽都沒有,生意來了他們炒什麽做什麽吃什麽啊?……”
不知誰突然幽幽地笑出了聲。
“別管了。”蕭肅一把拉她回來,直奔後院,說,“再不走遲了碰到無名派的人就麻煩了。”
話音一落,二人身影霎時消失在空無一人的後院裏。
隱隱約約有野馬嘶吼的腔調。
晴天白日的小鎮上,越來越多的人來人往。
“啪……啪……”幾聲,伴隨著逆光煙塵,幾捆麻繩亦應聲而斷。
那掌櫃的一口啐出髒兮兮的抹布,不怒反笑。
良久,他歎了口氣。
“我說的怎麽樣?”一小廝笑意盈盈地坐到他身旁,道,“這副鐲子認定了她,你褪不下來的。”
那掌櫃的一臉無奈,有些失神道,“人放走了,你不介意吧?”
那小廝搖了搖頭,說,“她早晚會回來的。”
那掌櫃的“哦?”了一聲,問道,“回哪?”
“血阿獄。”
殊不知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叫屏息藏於屋頂的二人聽得心驚肉跳。
她早晚會回來的。
血阿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