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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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夜城。
    十二夜宮。
    雨落淅瀝。天地之間彌漫著空靈的水滴濺落之聲,巨大的雨簾,如一塊塊透明的幕布,充斥視界。月池之上,煙波浩渺。朵朵漣漪如蓮,一圈圈地,紛至遝來。
    一場溫柔春雨,襯得十二夜宮亦是格外靜謐。
    這樣的靜謐,大概是久違了。
    當下一男子一襲荼白衣衫,撐傘遠眺月池之水,眉宇間,甚是凝重。
    “大師兄。”
    那男子聞聲身軀一顫,隨即轉頭看向來人,微笑道,“心月。”
    道是蕭肅與樓心月二人。
    隻見樓心月款款走來,臉色平靜,但眼中卻是異常深邃。他亦持傘立於蕭肅身旁,望著一池微波蕩漾的碧水,說,“大師兄肯留下幫我,心月還未致謝。”
    蕭肅眉頭一皺,強笑了笑,道,“我為寒水門弟子,不夜城中人。如今二者危難,我怎能坐視不管。”然心頭狐疑,暗想你樓心月到底……
    樓心月聽罷“哦?”了一聲,問,“我想聽聽大師兄所說的危難,是何危何難。”
    蕭肅一怔,遲疑良久。
    “大師兄但說無妨,你我二人,權當閑聊。”樓心月隨意道。
    蕭肅一臉苦笑,搖了搖頭,說,“心月,你既知道,何必我來說?”
    樓心月淡淡地睨了他一眼,眼神叫人猜不透,說,“盧師叔說我當局者迷,執念太重。所以我想聽聽大師兄怎麽說。”
    蕭肅輕歎了口氣,道,“如今海藏英來犯,不夜和牧漁兩城交戰,而《寒水心經》又外泄,無名派張冠李戴,城主他……”沒有說下去。
    “大師兄,我有一事想不通很久。”樓心月仍舊望著池水,仿佛對蕭肅所言不甚在意,他細眯了眯眼,目光忽而一亮,說,“雞鳴禁地裏的懺悔牢布置森嚴,‘她’究竟是怎麽逃出來的?”
    殊不知話音一落,蕭肅身軀大震。
    幹咳。
    “大師兄殺了姚秉謙的那晚,果真一點也沒有發覺?”
    樓心月雙眼疑惑地凝視著身旁人的側臉,目不轉睛地,像要將其看穿。
    蕭肅搖了搖頭。
    樓心月收回目光,眼底滑過一絲悵然,他淡淡道,“大師兄奉命接近她,可曾喜歡過?”
    這一問,蕭肅登時怔住。
    良久。
    二人就如此這般並肩而立,任衣袍微揚。
    然打破這份靜謐的,是倉啷啷幾聲響徹天際的劍鳴!
    “樓師兄!!”
    一弟子腳步匆匆,見樓心月連忙作揖道,“樓師兄,浣溪,浣溪別苑出事了!!”
    樓心月和蕭肅盡皆眉頭一皺,不約而同地說,“何事?”說罷二人互看一眼。
    “莫師叔她,莫師叔她不見了!!”
    …………
    十二夜宮。
    人定。
    空蕩蕩的宮殿內,焚著一束香。香煙嫋嫋,盤旋而散。突然一縷冷風襲來,那筆直的煙跡頃刻扭曲。
    門開了,斜風細雨。
    一陣咳嗽聲。
    “今日怎的這樣晚……”
    床榻之上,一中年男子素衣盤膝而坐,雙目緊閉,聲如蚊蠅。一顆顆豆大的汗珠自他額頭滾落,兩鬢的白發,似乎又多了。
    “樓城主還不算太晚吧?”
    此話一出,那盤膝而坐之人登時睜眼,不覺驚疑。
    “鄢於段?!”樓嘯天細眯了眯眼,打量著來人,喉內忽而一股腥甜氣,“你……”
    “被九天玄火爐反噬的滋味怕是不好受吧?”隻見來者笑了笑,原地不動,若有所思地盯著床榻上臉色一青一白的人。
    一聲冷哼。
    “樓城主大劫將至啊!……”
    又一聲冷哼。
    “你勾結海藏英弑父篡位,大逆不道。卑鄙小人,同我談什麽大劫將至!”樓嘯天怒目圓睜,幾欲拍案而起,但他轉念一想,說,“你潛進夜宮,到底有何居心!”
    那鄢於段哈哈一笑,幹脆說,“實不相瞞,我鄢於段此番來夜宮,有三事。一為夫人莫同憶,二為九天玄火爐,這三嘛……”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淩厲,喝道,“就是要你樓嘯天的命!!”
    話音一落,隻見一巨影飛速閃過,身形之快,幾乎難以被肉眼捕捉到。那鄢於段身形龐大不似常人,饒是身軀這般笨重,行動起來卻輕如鴻雁,果真新奇!
    當下樓嘯天雙掌撐床,飛身騰躍,躲過了鄢於段徑直一抓。
    “探龍爪!”
    暗歎之餘,樓嘯天亦不敢懈怠。心說海藏英竟連探龍爪都外授鄢於段!分神時刻,那鄢於段一聲大喝,雙臂遊展,似猛龍擺尾,十指生風,尖若厲劍!
    使探龍爪的人,十指格外纖細。樓嘯天暗自念決,正麵迎了鄢於段一爪,兩手交接,霎時一道血霧飛濺!
    “哼……”那鄢於段一臉陰邪,饒有興味地看著手掌鮮血直湧的樓嘯天,道,“樓城主小心才是。”說罷重又操手攻去,愈發占了上風。
    樓嘯天方才瞥見那鄢於段之手,心驚不已。一身形如此龐大之人,雙手竟這般瘦骨嶙峋!殊不知探龍爪上乘之境,便是瘦骨如刀!不過這刀可彎可曲,可延可伸,一探一收,一劃一破,矯若遊龍之爪!
    那鄢於段雙眼漸紅,一把抓破樓嘯天雙肩,十道鮮紅指痕赫然醒目,他笑了笑,自知對手不敵,道,“樓城主英明一世,若樓城主將九天玄火爐贈我,為了不夜城的黎民百姓,我鄢某人倒是能留樓城主一命。”
    樓嘯天側身一躲,忽而“哇”得一聲嘔出一口血,頓覺眼前一片漆黑,頭暈目眩。
    那鄢於段見狀卻是停了手,滿眼戲謔,“沒想到樓城主被九天玄火爐反噬得如此之重,唉……”
    話音一落,樓嘯天倏爾揚起一抹笑意,眉宇間仍是那份睥睨。即使他落魄至此,即使他被鄢於段玩弄至此,他的頭顱,卻是不能低。
    “你殺了我,就得不到九天玄火爐了。”
    那鄢於段點了點頭,讚同道,“是了,樓城主不妨先告於我。”
    “今日除了你潛進夜宮,還有誰?”
    “這個嘛……”
    話未說完,宮殿之外,突然一陣腳步匆匆。
    “掌門!!!”
    然“嘭”地一聲,人定宮門轟然炸開。隨之而來的,還有幾聲哀嚎。
    雨地裏,那一身素衣被染紅的中年男子倒在眾雪青人影中間,臉色極其蒼白。
    “掌,掌門……”
    樓嘯天強壓著喉內腥甜,揚手示意噤聲,沉吟道,“什麽事。”
    “盧,盧師叔差人來信,說,說墨河……”
    “快說!”
    “墨河鮫人來犯,勢不可擋!!……”
    話音一落,那樓嘯天頓覺心口熱氣洶湧,“哇”地嘔出一口血。他冷冷看著宮殿中泰然而立的巨影,一陣天旋地轉,拚命撐住,一字一句道,“傳我命令,召集不夜城精兵,墨河迎戰!!!”
    “是!!”
    一年輕弟子得令,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宮殿。而剩下之人,紛紛倉啷啷拔劍而出,屏息注視著緩緩走來的巨影。
    “不夜城大勢已去,樓城主何必作困獸之鬥?”那鄢於段負手於台階之上,冷笑俯視著雨地裏渾身泥濘不堪的中年男子,說,“想不到哇,樓城主竟也有這一天……真是狼狽。”
    淅瀝雨勢,淅瀝雨聲。
    漫天雨珠灑落,一派天色迷蒙。
    僵滯片刻,忽而一聲極輕微的冷哼摻雜在冷風裏。
    鄢於段眉頭一皺,一番定睛。終於看清了那飄忽人影。
    “樓師兄!”
    來者正是樓心月。
    那鄢於段細眯了眯眼,心說怎的這人如此悄無聲息,身形之快,倒不遜於他。
    “把城主送到日出宮,喚人醫治。”
    語氣波瀾不驚得毫無懼色。
    眾弟子怔了怔,齊齊答應,趕忙扶人要撤。
    “心月。”樓嘯天重重地咳了一聲,氣若遊絲,道,“小心,小心手……”
    樓心月身軀一顫,頭也不回,說,“爹放心。”
    一時間宮殿之外。
    一人仰頭看向另一人。
    “閣下想必鄢鎮主鄢於段了?”樓心月作揖道。他翩然立於雨簾之中,額發上一片細密的雨珠。但他的衣衫,仿佛不曾濕。
    那鄢於段哼了一聲,道,“樓嘯天已經中了鮫毒,你若不將九天玄火爐交於我……”
    “鄢鎮主隨我來取。”樓心月笑了笑,揚手讓道。
    那鄢於段一怔,心說黃毛小兒,耍的什麽把戲!眼底一寒,道,“你取來,我等著。”
    顯然不由分說。
    樓心月哈哈一笑,末了,道,“鄢鎮主既然此番為了九天玄火爐而來,想來勢在必得。我若隨便取了隻爐子,說它是九天玄火爐,鄢鎮主豈不也欣然接受?”
    那鄢於段聽罷心說九天玄火爐匿跡已久,這黃毛小兒說得不無道理。眼下海藏英定稱霸墨河,不日攻占夜宮,他如偷偷盜走九天玄火爐……思來想去,笑了笑,向那樓心月深深作了一揖,道,“那便勞煩帶路了。”
    樓心月點了點頭,轉身就走,邊走邊說,“鄢鎮主跟緊得好。”
    那鄢於段即刻一個閃影轉至樓心月身旁,一路穿花拂柳,不見人蹤影。
    “鄢鎮主一人獨行?”
    “兩人。”
    “不知另一人是誰?”
    “哈哈,自然是我鄢某人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