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慈悲師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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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魔教妖人,妄自散布流言,還不受死!”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一女扮男裝之人雙眉倒豎,一聲大喝後倉啷啷寒劍激鳴!
那烏小七連連倒退躲閃,一昧忍讓,卻見劍光閃處,那女子麵目英氣,眸裏凜然。
“淨衣!”
這一喚,台下一片混沌中登時衝上來五、六個同那女子差不多裝束的人兒。那烏小七被團團困住,自是眉頭緊皺,不敢有絲毫懈怠。他早料到今日殺鬼大宴會有啼紅寺的人了。不過既然有啼紅寺,鬥陽宗、天刹閣應該亦有人來才是。
“交出《天殘卷》,我或許還能留你一條狗命。”那被喚作“淨衣”的女子冷冷道。
那烏小七轉念一想,掃視身邊幾人,笑道,“姑娘說話好生厲害。我烏小七早將那《天殘生卷》印了千本且作今日一散。姑娘若要……”
“淨衣,別跟他廢話!這人作惡多端,盡幹些刨人家祖墳的缺德事兒!”
話音一落,不待那淨衣出手,眾女子中突然閃出一人,雙掌揮甩,掌風獵獵,道是啼紅寺除大慈大悲掌以外的武功絕學“失心掌”!眼下劈掌這人,便是隨淨衣此番出行莽蒼客棧的淨蘭了。
隻見那烏小七麵色一怔,然不容他思索片刻,那淨蘭隨即與他糾纏在一起。不一會兒,台上其他幾名女子亦揮劍揮掌向那分身乏術的男子襲去。
剩一人沒有動手。
那淨衣眼神冰冷地盯著被眾女子圍困的烏小七,忽而眉頭一皺。
“你這廝,怎好端端的搶我們的《天殘卷》!”
“放你娘的狗屁!這《天殘卷》見者有份兒!”
“嘿!你是哪裏來的狗東西,搶我們銷魂旗……”
…………
偌大客堂不知何時成了角鬥場,四麵八方混打一團,好不熱鬧!那呂鳴財眼巴巴地看著方才的富麗堂皇轉眼變成一片狼藉,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下去。
“掌櫃的!掌櫃的!!”
“滾,滾……”
“掌櫃的……有人拿了……”那店小二如此這般地伏那呂鳴財耳旁一陣私語,卻見那呂鳴財倏爾眉頭緊蹙,倏爾眼神發亮,末了,忙催道,“快,快帶我去瞅瞅。”
那店小二笑眯眯地應了聲,順勢摻著那呂鳴財往頂樓去。
餘一片喊殺聲,漸行漸遠。台上台下,刀光劍影,如火如荼!
“哼,你這廝,為何不出手?!”那淨蘭緊緊盯著烏小七,喝道,“難不成你瞧不起女人!”
話音一落,一股淩厲掌風,劈頭蓋臉地朝那烏小七的後背襲去。換作往常,他幾乎不費吹灰之力,閃了便是。可眼下左有寒劍,右有綿掌,前方淤堵,後退無路。那淩厲掌風似乎是吃定了他一般!
一聲悶哼。
他正麵迎了這一掌後,淨蘭幾人突然有些驚愕。她再向那烏小七看去時,隻見一張慘白的臉掛著淋漓血水,悄無聲息。那種表情,像是累極了。
一群女子,眼睜睜地看著被圍在中間的男子笑出了聲。
那烏小七胸口顫了顫,雙腿發軟,隱隱有倒落之勢。
“師,師姐……這……”
不知哪個女弟子聲音慌亂。那淨蘭眉頭一皺,喝道,“慌什麽!”說罷剛要揚手,忽覺耳畔掠過一絲冷風。眾人不聞劍鳴,卻瞥到了劍光。不用猜也知,是她出手了。
幽幽的一聲歎息。
那烏小七見那劍光愈來愈近,緩緩地閉上了雙目。多年不見,到頭來一死,死在你手裏,倒也值了……他如是想。
不知是不是早已習慣了疼痛的滋味。寒劍入骨,寒劍穿心,他卻感覺不到一絲疼。
有女子的驚呼之聲。
有倉啷啷劍斷之聲。
“轟”地!似重物掉落。那烏小七猛然睜開雙眼,耳畔一陣轟鳴。
——“呂掌櫃的!……”
——“快來人哪!!……”
——“呂掌櫃的,呂掌櫃的!!!……”
眼簾處,是那一襲錦袍加身的男子。隔在他二人之間的,是一半穿破了胸膛的寒劍,劍尖血珠,是一點一滴地從那錦衣男子的心口滲來的,半柄殘劍,數道血流。他甚至能聽到鮮血滾落在地的聲響……
“苗,苗大哥……”
殊不知此語一出,那失了劍而愣在原地的淨衣又是一陣身軀大顫,“你……”她驚怔地注視著伏在那錦衣男子身邊的人兒,喉被哽住了般,說不出一個字。
“苗大哥……苗大哥你怎樣了?”
沒想到一副男子皮囊之後,哭哭啼啼的,卻是一個女子。
“小憂,你好,好,好糊塗……”
那錦衣男子話雖如此,雙眼卻癡癡地落在那孑然獨立的人兒身上。一絲笑意,驀然綻開在他嘴角。“向躍冰,我欠你的,都還你了……”
一字一字,支吾不清。飄散猶如留不住的風。
若是韶光能凝固,他殘花抑或是苗泠泠,多想停在這一刻,就這般地,就這般地和她靜靜相望……
花落了。
春未綠,花先落。
“苗大哥……”
這一聲喚,輕如蚊蠅。
然台上台下,已然兩種風景。
“哼,魔教妖人,竟敢毒殺呂掌櫃!”
混沌中,不知誰冒出了這句話。一時間客堂聒噪暴漲,直要刺破人耳膜。
“我們魔教大宴,怎的你們鬥陽宗的也來摻和!莫不是想並入鬼煞道?哈哈哈哈……”
“呸!狗改不了吃屎!”
“放你娘的屁!吃你鬼爺爺我幾棒!!……”
…………
方才“奪書大戰”霎時轉變成“正邪大戰”。偌大客堂,涇渭分明。
當下若還剩一處安靜之地,那便是台上了。
“淨衣……”
那淨蘭晃了晃跟前人的肩膀,低聲說,“鬥陽宗邯副宗主已經來了……”
用失魂落魄來形容她淨衣此時此刻的表情,怕是再合適不過了。她淡淡地看了身旁人一眼,重又將目光落向那錦衣男子,忽然笑了,“爹……我終於,我終於為你報仇了……”她仰天大笑,末了,眼神一凜,一個疾步撿起那地上殘劍欲刎。
就在驚呼聲、打罵聲、喊殺聲、刀劍交錯諸如嘈雜聲響裏,他烏小七一個閃影握著那淨衣脖頸旁的劍鋒,眼神冰冷。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是烏小七。因為當他迎視著她的目光時,他已經暴露無遺。
“你放手。”那淨衣怒道。
出奇地,眼前人搖了搖頭。
“無憂!”
話音一落。那柄殘劍倏爾落地。隻不過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分不清誰是誰的。
“我不是無憂,你也認錯了人。”他冷冷道。
那淨衣雙瞳劇顫,剛要說話,但聞眼前人輕輕地歎了口氣,又道,“你報了仇,遂了心願,何苦要自刎?”
一陣靜默。
“你若隨他去了,黃泉路上不免糾纏。算我求你,就當放過他,好不好?”
“躍冰姐……他這一生,都欠你……到了死,你都不肯放過他嗎?!……”
那淨衣聽罷眼前一黑,幾欲暈倒。耳畔哽咽之語,如同刀槍箭林!
——到了死,你都不肯放過他嗎?!……
淚人兒,淚眼。
不待她二人哀慟,莽蒼客棧內,但聞一聲大喝,“有奪鬼煞道派主烏小七項上人頭者,我鬥陽宗重賞百金!!!”
大喝這人,不是邯鍾離又是誰!
當下一幹莫名人等,或執劍,或掄斧,或拎刀,或畫戟……紛紛跳到那台上,狠狠地盯著被圍在中間的人兒。
來勢洶洶。
“哼,你們這些個女尼,成天地清心寡欲。怎的見到了男人就下不了手了?”一掄斧大漢笑得胡須亂顫,笑罷張手就朝那烏小七砍去。
冷哼。
那烏小七身形愈發靈巧,依舊是隻躲不攻。他深知如若撕下臉上這塊人皮,今日所做一切,盡要付諸東流。
“噫!直娘養的,不敢跟老子比劃?一味地躲幹啥!像個娘們兒一樣!!……”那掄斧大漢喚作“肖大蠻”,原是銷魂旗嘍囉,無名小派,加之不得重用,早有退離之心。今日宴席聽那邯鍾離如此放言,心想若是取了這烏小七的項上人頭,說不定就可當即入了鬥陽宗,揚眉吐氣,一朝飛黃騰達亦未可知……
其實像有“肖大蠻”這般類似想法的,客堂內,除了他烏小七,幾乎人人皆是。既然人人皆是,那其他人又怎甘他肖大蠻一人吞下了一整塊肥肉!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鬼台上,已是人頭攢動,水泄不通。
而眾人的目光,卻是無一例外地落在了他烏小七的頭上。
百金實則不重要,重要的事,這一顆人頭,能拍上他鬥陽宗的馬屁!
倏爾。
“邯副宗主。”
那淨衣隔著人頭遙遙一喚,道,“烏小七早已被我所擒!”
話音一落,殺鬼台上人人麵麵相覷。
“我啼紅寺抓得了此人,不知邯副宗主的百金可予否?”
那烏小七眉頭一皺,麵露狐疑。他伏耳低聲說,“躍冰姐……你……”
“邯副宗主!三日前,啼紅寺臨行前之約,莫不是忘了?!”那淨衣冷笑道。
莽蒼客棧,霎時噤若寒蟬。
“呂掌櫃的慘死鬼煞道人之手!不殺這個畜生,實在有悖天理!!”
不知誰說了一句,眾人皆應。
“是,是啊!!……”
“呂掌櫃的被鬼煞氣所傷,他烏小七脫不了幹係!!……”
…………
那淨衣冷冷掃視了眾人一圈,不帶一絲感情,道,“我啼紅寺抓人,自有我啼紅寺處置的辦法。爾等若不服,先踏平我啼紅寺再說!”
“嘿!你這女尼……”那肖大蠻滿臉不服氣,掄斧指著那女子,道,“我銷魂旗就不怕什麽啼紅寺!……”
殊不知話未說完,但聞“啪啪”幾聲,那肖大蠻捂著臉連連“哎唷”喊痛。
疾風掠過之處,血花四濺。
從佛光中翩然而落的那老尼,眼眸淩厲,雙手仿佛不曾染血。
“慈,慈悲師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