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一方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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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慕青凝眸沉思,沈程寧是宋憲的夫人,她寧願擔上這樣一個名分,都不願意再接受自己是皇家女兒的身份,由此可見,沈程寧對皇家存了多少怨憤與不甘啊!
    也許是遭遇太過相似,所以才會在初見她的時候有那樣心痛的感覺吧!
    慕青的手還在淌血,然而已經感覺不到一絲疼痛了,興許是疼的麻木了。
    宋泰提醒道:“靜嬪娘娘,您的手……”
    慕青這才注意到自己還在緩緩淌血的手,宋泰從自己身上撤下一片衣角,在陳琦趕來之前,先給慕青做了簡單的止血處理,慕青看了他嫻熟的動作,不禁好奇道:“你從前也是這般對你們家主子的嗎?”
    宋泰點頭,“從前主子總會受傷,所以……”所以久而久之這止血包紮的技巧就練得嫻熟了。
    總是受傷……
    慕青心中一陣抽痛,到底是什麽人,讓沈程寧受了那麽多的折磨?
    陳琦趕來後,未先顧忌沈程寧,一眼看到慕青手上的傷,忙放下藥箱,也顧不得行禮,便先替慕青處理了手上的傷口。
    “娘娘怎的如此不知愛惜自己的身子,這雙手,若是再這樣耽擱下去,娘娘是想要這般眼睜睜看著這雙手廢掉嗎?”陳琦一邊給慕青止血上藥一邊“埋怨”道。
    慕青知道陳琦這是在關心自己,也不惱,麵色平和道:“本宮這不是好好的嗎?哪裏有你說的那樣嚴重那樣誇張?”
    “娘娘……您千金貴體,可再不要這樣魯莽衝動了!”陳琦在路上也聽了采依將長壽宮發生的事複述了一遍,慕青點頭,“知道了知道了,你趕緊包上,然後去瞧瞧公主的情況。”
    “是!”陳琦小心翼翼地給慕青手上包上紗布,這才提了藥箱去見沈程寧。
    然而,不等陳琦靠近,卻聽沈程寧口中幽幽吐出一個字:“滾!”
    陳琦一驚,側目看慕青,慕青亦是無奈,勸道:“你先到外頭候著吧!”
    “是!”於是,陳琦隻得又提著藥箱出去。
    慕青默歎了口氣,走近兩步,道:“我知道,你其實根本就不需要什麽禦醫的診治,我若沒猜錯,你自己就是鬼醫的徒弟,得了鬼醫畢生真傳!”
    慕青近乎是用篤定的語氣同沈程寧說話,沈程寧也不樂意同慕青繞彎子打啞謎,“既然知道,為何還要配合我演出那樣一場戲!”
    “因為我想幫你啊!”慕青挽著沈程寧,“這宮裏上上下下,隻有我能夠幫你!”
    “嗬。”沈程寧冷笑,“你想幫我?我看你是自己想要找一個幫手吧!”
    “有什麽區別嗎?”慕青仰頭,努力抑製著自己近乎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強作鎮定道:“我們既然有著同樣一個仇人,為何不能相互幫襯共同進退呢?”
    “敵人?”沈程寧笑起來,“你不要忘了,我可是他的妹妹,怎麽可能當他是敵人呢?這不過是我們兄妹之間鬧著玩玩罷了!”
    “是嗎?”慕青攤手,“原來公主這麽快就可以將這六年所受苦難統統釋懷啊,慕青實在是佩服。”
    “你為何恨他?”良久,沈程寧試探著問慕青道。
    慕青闔上眼,涼涼道:“一個時時刻刻都在算計著如何讓我死如何平掉我整個慕氏一族的人,我為何不能恨他?就因為他是皇上嗎?”
    “嗬,想不到這麽多年,他還是這樣……”還是這樣冷酷這樣無情,為達目的,不擇一切手段,甚至不惜犧牲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
    “所以公主您要不要接受陳琦的診治呢?”慕青盯著沈程寧看似全廢的那張臉,她能夠易容成沈雲禾的樣子,難道就不能把自己的臉易成如今這副模樣嗎?“陳琦……是我的人,公主完全可以放心!”
    放心?沈程寧冷哼,她早已經決定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但最終,沈程寧還是決定接受了慕青的提議,若不讓陳琦診治,經由陳琦之口向太後與皇上回稟了她的情況,恐怕還會招惹來更多的麻煩。
    陳琦跪著給沈程寧切了脈,脈象平和看不出任何不妥,但卻驚覺她體內有一股強勁的氣流蔓延,陳琦診不出來那到底是一股什麽樣的力量控製著她。
    “單從脈象上看來,並沒有什麽異常啊!”陳琦如實回道。
    “可公主偏偏是這個樣子,你卻診不出異樣,陳琦,這難道不正說明了你的無用嗎?你可得好好診診,莫要丟了你父親多年攢下來的臉麵!”慕青的弦外之音陳琦聽得一清二楚,再又細細地給沈程寧號了脈,最後道:“娘娘說的是,是微臣適才沒有診斷清楚,是微臣疏忽。”
    “所以呢?”慕青挑了挑眉,“現下陳禦醫可斷清楚了?”
    “是是是……”陳琦摸了摸額上的汗,“斷清楚了,都斷清楚了!”
    “說說?”慕青饒有意味地盯著陳琦看了半晌道。
    陳琦吞吐了兩下,顫巍巍小聲道:“公主頭部曾經受過重創,才會落下這個病根,並且,這病根怕是無法根治,若受刺激便會犯病。”
    慕青點頭,似乎很滿意陳琦的回答,複又問道:“那公主的臉呢?”
    “臉……臉……”陳琦額上冒出的冷汗越來越多,小心翼翼地答道:“回靜嬪娘娘,公主的臉曾經受過刀傷灼傷,恐怕也是難於恢複原貌了!”
    “知道該怎麽向皇上與太後娘娘稟告了嗎?”
    “是……是……微臣會……會如實向皇上及太後娘娘稟明公主的狀況!”陳琦近乎是連滾帶爬般逃出長慶殿的,慕青給了沈程寧一記安慰的眼神,“放心吧,他不會出漏子的!”
    因為慕青很確定,陳琦不會害她!
    長壽宮,太後聽得了陳琦的診斷說辭,心如刀絞,“當真沒有治愈的希望了嗎?”
    “是……”陳琦跪著,“微臣無能,公主殿下所受的傷害太多了,已經……無力回天了!”
    太後心中的愧疚感更深,恨不能代替沈程寧承受這些痛苦,“哀家不要聽你們這番無能為力的說辭,哀家要程寧好好的,不論用什麽辦法!”
    “微臣……微臣……”陳琦支支吾吾半天,“微臣隻能全力以赴,但其結果,微臣不敢妄下保證!”
    “你退下吧!”太後娘娘突然沒了興致聽陳琦說下去,“明日遣你父親進宮,哀家要見他!”
    “是……”陳琦心頭“咯噔”了一下,怯怯退去,可心中卻莫名擔憂起來,若是父親查出了程寧公主的病情有假,那他這顆腦袋還要不要了?
    可是他又無法將實情告知給父親,父親要是知道自己犯下欺君之罪,定會親自將他綁了交給皇上與太後處置不可,他不敢冒這個險,思來想去,陳琦還是決定到長慶殿找慕青商議,看看此事要如何解決。
    仿佛一早便已料定了太後娘娘會有意要請出陳琦的父親一般,慕青並沒有陳琦所表現的那般慌亂,其實早在皇後娘娘頭風發作時,慕青便已經做足了準備,如今陳琦的父親遠在千裏之外的鄉下,恐怕人已經下不來床了,不論是皇後還是太後,就算是她們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叫一個連床都下不來的人斷什麽症了。
    慕青望著陳琦離去的身影,默默道了一聲“對不起”。
    “不要怪我,若不如此,又怎能保你父親一命?”前世,陳琦的父親便是被皇後利用,最後死在了皇後的手裏,這一世,慕青唯有用這個辦法,才能保陳琦父親一命,即便下半輩子或許再不能下地行走,但至少他的日子平靜得不會再被人打擾,這樣……
    興許是對他最好的安排吧!
    “你這樣婦人之仁,能成得了什麽大事?”冷不防地,沈程寧站在了慕青的身後,她又換上了她近幾年才愛穿上的黑色束身衣,整個人掩在一片陰霾當中,卻叫慕青看著越發心疼,她明明是一個脆弱得需要所有人保護的人,卻故作堅強,把自己武裝成一個不屑於與這個世界為伍一般,仇恨侵蝕著她的五髒六腑,成為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她們,本該就是同一類的人。
    “有些人該死……有些人確實無辜,我若不分是非不辨黑白,那麽又與我所憎恨的那些人有什麽分別?”慕青道。
    “哼,是非黑白?”沈程寧單手撐著門框,“若有一天你被這世間你所信仰的東西欺騙傷害後,你還會說出這番話來嗎?”
    慕青無法告知沈程寧自己前世所遭受的一切苦難甚至遠遠要超出了她的,可即便如此,慕青仍然相信,在這汙濁不堪的世界上,總會有那麽一方淨土,那裏四季如春,充滿了愛與希望,永遠沒有陰謀算計與利用傷害。
    倘若有一天,有一人為她鑄造這樣一方樂土,她或許甘願放棄一切與他遠走高飛。
    可惜,此生怕是不會再有那樣的良人出現了。
    這是慕青的遺憾,亦是慕青遙不可及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