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奇怪的古代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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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就記了起來,當初我後腿被獸夾夾到,被崔叔聞那小子壓在地毯上麵看傷,五髒六腑都給他擠扁了,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哪像蘇美人啊,連給人包紮傷口都這麽溫柔細心……我一路凝神看著他專注的神情,突然鼻子酸酸的,眼睛熱熱的。
他讓我覺得,他是在乎我的感受的。
他讓我覺得自己被人珍惜。
蘇美人把那布條打結的時候,我腳上還是一陣劇痛。
我咧著嘴把臉歪到一邊,就看到白袍子王爺正斜眼看著那個爆發戶王爺,揚著下巴繼續不屑地說:“太子好箭法,小王佩服,佩服!隻是——太子您可能還不知道,青溪乃我大奚國大相國寺住持法門禪師的弟子,在家持居士戒……”他說著用力加重了語氣:“不、殺、生、的!”
喲,原來他還是個太子啊。那麽這個白袍子的,應該也是皇室中人了,大概地位比那暴發戶太子要低些。虧了他還敢這樣冷嘲熱諷的……
白袍子王爺說完了,我忍不住朝那位太子看了一眼。隻見他那張太陽花一樣燦爛的笑臉,頓時就變成一根蔫黃瓜。他委委屈屈地看了蘇美人一眼,說:“蘇公子,小王不知——”
蘇美人隻細細地把我腳上的布條理整齊,慢聲說:“太子,沒事的。太子是未來的大宋國君,整個大宋國都將是太子您的,還望您大人大量,不要跟一隻小小的花麵狸為難。”
我登時忍不住要哭。他居然——居然為了我向那個醜醜的太子求情……
想哭之餘又有些想不通了——那白袍子王爺剛剛才說蘇美人“是我大奚國”什麽寺什麽禪師的弟子,現在蘇美人又說這暴發戶太子是大宋國未來的國君……
那意思就是說,他們還是兩個國家的人咯?!
大宋我是聽過的,還分成北宋南宋呢,可是這大奚又是從哪冒出來的?史書上好像沒有記載啊。
算了,再想我腦袋就要想破了,還是繼續看蘇美人吧,好歹賞心悅目些。
誰知白袍子王爺竟然還不肯就此鬆口,接著又說:“青溪今天肯出來,是因為我保證過,我們今天隻是出來踏青,不打獵!”
蘇美人把那一半手帕打個結,歎口氣,波瀾不驚地說:“殿下,不知者無罪。太子,這都怪青溪事先沒有說清楚,如果青溪冒犯到了太子,還請太子責罰。”
那暴發戶太子連忙擺擺手:“沒事沒事……不殺生是好事,幸虧我沒射死這小東西,否則罪過就大了……”
蘇美人笑說:“太子言重了。”
他們這邊一個“誠心”道歉一個寬宏大量,白袍子王爺徹底被晾在了一邊。隻見他兩隻眼珠子骨碌碌在蘇美人和暴發戶太子參上來回轉不停,臉色由白轉黃,又由黃轉綠,最後居然有一點點紫氣冒了出來,就跟有人在他臉上打翻了二十四色的水彩畫顏料似的。
好看非常。
我舒舒服服地蜷在蘇美人的臂彎裏看別人吃醋,那感覺真好啊。
誰知蘇美人那邊跟暴發戶太子囉嗦完了,就翻身躍下馬背,俯身把我放在了地上。我還沒站穩,就聽到一陣驚天動地的狗吠聲:“汪!汪汪汪汪汪——”
原本已經鬆開了的手,又一下子攬住了我。
突然一聲鞭響,隻見威猛兄痛嚎一聲摔倒在一邊。那暴發戶太子手裏的馬鞭朝他劈頭蓋臉地抽打下去:“你個沒用的東西,好好的去招惹那些髒的臭的做什麽!我抽死你——”
髒的臭的?你說誰髒誰臭?
要論髒臭,你身上那身金光燦燦的行頭才不知有多髒多臭哩!
突然身子離了地,眼前被一片墨綠色擋住了。我又聽到有一聲鞭聲響了起來,誰知這一下鞭聲響到一半,就停了下來,像是半空中被人攔住了似的。
蘇美人的聲音淡淡地,但又很誠懇地說:“太子,畜牲無罪,還請息怒,莫氣壞了身子。”
我用力扒著伸出腦袋去,嚇了一跳——隻見自己原來被蘇美人夾在臂彎裏了,他的另一隻手正抓著那太子手裏的鞭子,手背上麵紅了一片,有血珠慢慢從裏麵滲了出來,滴落在滿地的落葉上。
威風凜凜的威猛呢,現在老老實實地趴在了地上,連嗚嗚聲都低得幾乎聽不見。
狗就是狗啊,一切以主人為中心——所以我向來就看不起狗。
可是看著它挨打,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蘇美人伸手這麽一擋那鞭子,我才發覺他的善心原來是全世界撒播的,無論貓狗,眾生平等。
我非常泄氣。
那邊暴發戶太子已經是大驚失色,立刻就鬆了手跳下馬來:“蘇公子你——”
蘇美人放開了他手裏的鞭子,仍舊淡淡地說:“請太子息怒。”口氣淡得像受傷流血的是別人似的。
暴發戶太子一步搶上來,一把抓住了蘇美人的手:“快給我看看——我不是故意的——”
蘇美人一閃身把手縮了回去,快得跟被蛇咬到似的:“太子,是青溪自己要擋鞭子的,與太子無關。青溪手上血汙,還是不要髒了太子的手。”
他此言一出,白袍王爺伸過來的手也停在了半空,眼睛裏頗有些落寞。
我縮在蘇美人的臂彎裏暗笑——其實是嫌那太子手髒吧?
身下動了動,蘇美人換了隻手撐著我。白袍子王爺酸溜溜地說:“快把那小東西放下吧,當心你的傷——”
暴發戶太子大叫一聲:“張勇!拿藥來!”喊完了又向蘇美人說:“我每次出來打獵都會帶些傷藥——”
切,還說不是出來打獵!
蘇美人搖搖頭:“多謝太子。青溪還是先到那邊溪水中洗洗,再自己上藥吧。”說著也不等那一黃一白首肯,抱著我徑自朝小河邊走去了。他轉過身,我才看到他的眉頭緊皺了起來。
我發現新大陸了。這家夥——剛才那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原來是裝出來的啊——
他抱著我朝河邊走去,手臂收得很緊,嘴唇都嘟了起來,微圓鼓起,一下子變成了透明的水果軟糖,我看著……很想湊上去咬一下。
那樣冰封雪冷的一個人,在人背後居然是這麽一副可愛的委屈樣——這蘇美人難不成是在人前扮慣了雪人,都不知道怎麽讓別人看出自己的心思了?看到他那隻淌血的手就橫在眼下,我終於忍不住伸舌頭舔了舔那上麵的傷口。
唔……鹹鹹的,還帶著股腥味。我舔完了,立刻就調整好狀態隨時準備落地,免得他驚嚇中一下子就把我摔到十米外去——
誰知他隻是手抖了抖,另一隻手卻摸到我頭上,歎了口氣:“禽獸尚且有憐惜之心……”我立刻看向他的眼睛,好讓他明白我聽得懂他的話。誰知他卻沒有再說下去,放在我腦袋上的手又滑到我背上順了順毛。
他的手好暖……我好……好想他再多摸幾下……
可惜他大踏步向前,走了幾步,臉上突然多了層柔柔的光彩。我低頭才反應過來,這是水底反射上來的光——河邊到了。
蘇美人俯身把我放在了一塊光潔的石頭上,自己低頭去洗手。洗完了抬頭看我,眼神變得有些疑惑。然後他擺擺手做個趕人的姿勢,說了聲:“去——”
我瞪大眼睛望著他,努力做出一副無辜的,人畜無害的善良模樣——一動不動。
他歎口氣:“今日是我連累你了,真是抱歉。你腳上有傷,我怕那大狼犬還想傷你,便帶你走遠些……以後見了猛獸,千萬不要再招惹。去吧。”
啊,原來他跑到這裏來,是想讓我躲開威猛?這麽說,就算是眾生平等,他還是偏向我多些啊。於是,我心裏平衡了。我於是吸吸鼻子,正對著他,擺出一個自認為最楚楚可憐的姿勢。
他再歎氣,再揮手,說道:“去——去——”
真的要趕我走?這怎麽行!幾百年才見著一個的大美人,這幾百年才見著的一個大美人還那麽疼我,我怎麽能就這麽輕易放過啊!
——但是看他那個樣子,好像根本就不想我再留下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我極盡哀怨地望了他一眼,然後扭頭往樹林中走去。雖然中箭的那隻腳其實不疼,但我還是把它縮了起來,用剩下的三隻腳一瘸一拐,一步一步地慢慢往樹林子裏麵挪。
磨磨蹭蹭地挪到樹林裏的時候,我還不忘在心裏數數。
數到“八”的時候,突然眼前一黑——不對,是一片墨綠。那綠色很像樹林深處,雨過天晴的時候,樹根邊上長出的青苔。身體突然被卷到了一個軟軟的地方,然後淩空而起。
不久之後,我聽到蘇美人說:“這隻花麵狸因我受傷行動不便,現下如果我把它送回林中,它若遇上猛獸,可能會性命不保。所以……”
我探出腦袋去,隻見暴發戶太子滿臉的佩服與崇敬:“蘇公子真是大善人——”
白袍子王爺狠狠瞪我一眼:“這也是功德一件。”
我真想跳起來歡呼一聲:耶——成功了——
但是這時候要冷靜,千萬冷靜!最重要的是不能讓美人看出我的險惡用心——
我把腦袋一歪,嗚一聲,蹭到了美人胸口上。他的衣服應該是用上好的絲綢做的,又滑又軟,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這麽高檔的東西了。
我正在他胸口蹭得好不痛快,突然暴發戶太子又說:“蘇公子你手上有傷,騎馬不便,不如與小王同乘一馬如何?”
白袍子王爺冷冷地說:“青溪,上來吧,我載你。”
蘇美人恭恭敬敬地說:“多謝兩位殿下。青溪的傷不礙事。青溪自己能行。”
唔……看來想和美人親近的,還不隻我一個啊。倒是那個白袍子王爺,聽他和蘇美人說話的口氣,好像他們更親近些——可惜,蘇美人好像對他們都蠻冷淡的。
他抱著我,一腳踩上馬鐙,飛身上了馬背。我樂不可支——比起傻頭傻腦的暴發戶太子和臉上泛酸的白袍王爺,我的待遇已經太好了。
所以說,做人有什麽意思?做人能這樣大搖大擺地往美人身上蹭麽?哼——
我正蹭得歡快,突然聽到後麵暴發戶太子說:“蘇公子,既然如此,不如就讓張勇他們替你帶上這隻——花麵狸如何?你抱著他騎馬,終究不方便。張勇——過來!”
那邊有個聲音應了一聲:“屬下遵命!”——原來是我看到的那個拿弓的家夥!話說,我這腳上的傷,還是他背上那把弓射的吧?他拉著馬過來,朝蘇美人伸出了一隻手:“蘇公子,讓小的來吧!”
我用力吱一聲,腦袋一扭,整個身體縮到美人的臂彎中去。蘇美人的手一下子就拍到了我背上,輕聲說:“他被你的弓箭傷到,好像很怕你呢——”
呃……好吧,怎麽說都無所謂,反正我就是不喜歡那個家夥。
白袍子王爺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青溪,給我。”
隻見蘇美人眼裏居然漏出了一點點地光彩,低頭說:“有勞殿下。”說著就把我遞了過去。
我哀嚎一聲,沒受傷的那隻前爪用力攀住了蘇美人的衣袖。
兩隻手托著我往回拉,一下子就到了一個白茫茫的地方。
唔,看來白袍子王爺把握塞到他的衣袖裏了——頭頂上那隻手臂,倒是緊實得很,沒有想象中養尊處優的白胖樣。
算了,反正是蘇美人要帶我回去的,到了地方之後,白袍子王爺應該會把我還給蘇美人的吧……
那就不管了。
一陣上下顛簸,風聲從耳邊呼呼地過,我在白袍子的衣袖裏麵給顛得兩眼直冒金星,受傷的腳也越來越疼,但是——我就是開心!
哼哼,幸虧沒有和崔叔聞那小子衝到一個地方。要是我們兩個衝到了一處,他一定會再抓著我去那座破橋,我也就不會有機會遇上蘇美人了——
所以說事情還是要分兩麵看的。
終於不再顛簸,有隻手伸進衣袖來,抓著我兩條前腿把我拉了出去。天旋地轉中隻能勉強看出來已經到了室內,唔,是一間很窄小很簡單的客廳。
隻見廳裏的桌椅幾櫃都是直接用原木做的,上麵連漆都沒上。地板是磚頭鋪的,有些坑坑窪窪。牆上倒是掛了幾副淡雅的水墨畫,可惜一看就知道是些不值錢的。
身子終於定住了,白袍王爺的臉出現在眼前。
我立刻四處掃視——謝天謝地,蘇美人還在。
我不由得有些奇怪。抓著我的這位,是個王爺——哪,他自稱“本王”,蘇美人一直稱呼他為“殿下”;而蘇美人呢,就算是那個暴發戶太子也恭恭敬敬地叫他“蘇公子”,可見地位也不會低——這麽閃閃發亮的兩個人,怎麽會住在這麽簡陋的地方?
現在的情形,就好比是國務院總理住進了我的山洞裏,很不協調啊!
白袍王爺估計看我不怎麽順眼,四處看一眼就把我扔到了一張椅子裏。虧了裏麵還墊了隻草墊子,我才沒給撞破腦袋。
那邊“吱呀”一聲,卻是蘇美人轉身過去關上了門。就在兩扇門合上的一刹那,突然“嘩啦”一聲,跟著又是一片乒乓亂響——竟是白袍王爺甩著衣袖狠狠掃過桌麵,把上麵的茶壺杯碟都掃落到了地上!
蘇美人靠在門背上,臉色煞白,似乎是被嚇到了。
我頓時大怒。你不就是個破王爺麽,怎麽可以這樣對我的蘇美人——
還好蘇美人隨即就鎮定下來了,輕聲叫了一聲:“太子殿下——”
我頓時愣住了。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今天那一身明黃的暴發戶,才是太子吧?
一個國家……好像也隻能有一個太子吧?
那那那蘇美人叫這人太子,又是怎麽一回事?!
——難道說,他是那個什麽什麽大奚國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