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爸爸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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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7章爸爸回家
    明遠道擁有的這棟位於巴黎西北的吉維尼小鎮上的房子,簡直就像是童話書裏的花屋一樣,每一扇木窗外都有一個小小的陽台,每個小陽台的木柵欄上都掛滿了花籃,色彩豐富鮮豔,連最頂層的小閣樓都垂滿了綠色的藤蘿植物。
    丁瑢瑢根本就無心欣賞這異國小鎮的美,她隻希望快點兒有人出來開門,有人出來告訴她,她的兒子正在某一扇掛滿花籃的白色小木窗的後頭安睡。
    她一心隻盯著門,沒有留意到明君墨倚在車身上,正轉頭望著巷子的那一端慢慢行過來的一輛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中國女人,三十幾歲,微微發胖,剪著齊耳的短頭發,圓臉大眼睛。
    女人的膝上搭著一條印花的方毯,脊背稍稍有點兒佝僂。不過她的精神很好,懷裏抱著一束剛采的野花,豔粉的顏色,映得她的臉色很明亮。
    她沒有留意到這邊的幾個人,正在轉頭跟推著她的金發小姑娘說著話,一口流利的法語。不知道小姑娘說了什麽,逗得她很開心,她就從花束中摘下一朵小粉花來,別在了小姑娘的發間。
    明君墨看著她越來越近,心裏一陣恍惚。就仿佛是一個旅人,在跋涉了遙遠的路途之後,駐足四望,發現自己竟站在最初的那個起點上。
    當她從巷子的那一端出現的時候,明君墨還以為是自己連續幾天疲憊奔波,看花了眼。他靜靜地望著她有說有笑的樣子,望著她慢慢地走過來,就像以前曾經無數次在夢中遙望著她那樣。
    人生真的就像是一場夢。當年正是這個女人奪走了他少年純真的心,而她卻背叛了他,突然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了,愛在最熾熱最濃烈的時候戛然而止,就像是一輛車在高速的行進中突然撞上了山崖!
    因為她,他遍體鱗傷,多少年都找不回自己丟失的那一顆心。他曾經多麽怨恨這個女人,並且因為她而怨視著天下所有的女人。
    直到丁瑢瑢不經意地出現,他才漸漸地從這個女人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如今他的心安穩寧定,他以為自己餘生都不會再與這個叫楊倩宜的女人有任何的關係。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她以這種出其不意的方式,悠然地出現在他的麵前。
    輪椅從石板路上碾過,發出輕輕的聲音。明君墨覺得那鋥亮的輪椅鋼輪像是碾壓著他的過往人生,一步一步朝著他逼近過來。
    在法國的這座小鎮上,在他父親的家門外,她的出現是多麽詭異的一件事。明君墨突然覺得,自己被一隻無形的命運之手擺布著,專門從遙遠的中國急火火的跑來,就為了赴一場命運之神為他安排的鴻門宴會。
    房門已經打開了,明遠道的畫家妻子潘若昕出現在門口,睡意未消的樣子,又黑又長的直發披落在腰間,棉布碎花的睡袍外麵罩著一件淺藍色的針織衫。
    門一開,她一眼看見站在台階下倚在車身上的明君墨,頓時目瞪口呆。
    而丁瑢瑢就在此時抓住她的手,急切地問:“我兒子呢?我兒子是不是在你家裏?”
    “哦你們”潘若昕看到了楊倩宜清晨散步回來的身影,看到了明君墨正在專注地望著輪椅上的楊倩宜。她的心狂跳不止,一時竟沒有留意到丁瑢瑢的問話。
    丁瑢瑢也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女人是誰,這個時候她也沒有心思去問。她隻見潘若昕怔怔的,以為是小丁當有什麽事,這個女人說不出口。
    她一把推開潘若昕,衝進了屋子裏,一樓是一個開闊的大廳,隻有一扇門通過一間畫室,門開著,丁瑢瑢一眼就看到畫室裏的畫架。於是她奔向樓梯,衝向二樓,一邊路一邊大聲喊著:“小丁當!小丁當!你在哪兒呀?媽媽來了!”
    明君墨的父親明遠道聽見門外的吵嚷聲,從臥室裏走了出來。他上前攔住丁瑢瑢:“小姐,你是誰呀?有什麽話好好說,別這樣橫衝直撞的。”
    丁瑢瑢仰起臉看他,一刹那感覺自己看到了明君墨二十幾年後的樣子。隻是明君墨不會像眼前這個男人一樣,留著長發紮著馬尾,明君墨是清朗英俊的,眼前這個男人慵懶隨性的。
    她知道這個男人一定是明君墨的父親,她抓著他的手臂問:“明伯伯,我是小丁當的媽媽,我兒子在哪裏?”
    明遠道心裏疑惑,董菲兒前天帶著一個小朋友來到他家,說是一位朋友的孩子,她帶出來玩幾天。看這位媽媽的神情,怎麽像是兒子被人綁架了一樣?
    “那間臥室,和菲兒睡在一起。”明遠道指了指樓梯另一側的一間屋子。
    丁瑢瑢立即跑過去,伸手去推門。門卻突然被人從裏麵打開,丁瑢瑢推了一個空,整個身體向前一撲,一個趔趄衝進了臥室裏。
    董菲兒手握著門把手,轉身看著丁瑢瑢踉蹌幾步,她就笑了:“姐姐是孫大聖轉世嗎這麽快就追過來了?簡直是從天而降呀。”
    丁瑢瑢暫時顧不上跟她理論,往靠窗的那張床上一看,小丁當正坐在床裏,愣怔怔地望著突然出現的媽媽。
    丁瑢瑢撲過去,將他抱了過來,從頭上看到腳下,從後背看到前身,發現他好好的,沒有受到一點兒傷害。她揪緊的心終於放鬆下來,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渾身一軟,就跌倒在床上。
    小丁當這幾天一直被陌生人包圍著,小小的心靈也受了一些驚嚇。此時終於確認是媽媽來了,摟緊丁瑢瑢的脖子,怯怯地叫了一聲:“媽媽”
    丁瑢瑢抱著他光溜溜的胖身子,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在他的臉上使勁親著:“兒子,你嚇死媽媽了”
    董菲兒撇了撇嘴,從門邊走了過來:“我好歹也是小丁當的小姨,怎麽會傷害自己的外甥?你們真是多慮了。既然你來了,小丁當就交還給你吧。”
    丁瑢瑢這幾天擔心得死去活來,董菲兒居然對自己偷偷抱走小丁當的事如此輕描淡寫。丁瑢瑢的火氣噌噌地往頭上躥,抱著小丁當站起來,揮起手來就給了董菲兒一巴掌。
    董菲兒被打得歪了一下,卻也不惱,摸著自己火辣辣的臉頰,笑眯眯地看著丁瑢瑢:“姐姐,你先別顧著生我的氣,想打想罵,我就在這裏,又跑不掉。我倒是好奇,怎麽就你一個人上來了,君墨呢?”
    她這樣一問,丁瑢瑢猛地意識到,怎麽就她一個人衝上來了呢?明君墨呢?
    董菲兒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向樓下望了一眼。隨即她得意地笑了,朝著丁瑢瑢招手:“姐姐,你過來看,君墨還在門口呢,他遇到多年不見的老熟人了,興許你也認識呢。”
    丁瑢瑢不認為自己在法國會遇上什麽熟人,但是她聽說明君墨還在樓下,就走到窗口,向下看去。
    隻見明君墨仍然站在車旁,他的對麵有一輛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女人。他正在和那個女人說話,從上往下的視角,看不出他是什麽表情,但是能看出來他的姿勢很僵硬。
    董菲兒在丁瑢瑢的耳邊輕笑著:“姐姐,你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嗎?”
    丁瑢瑢懶得聽她說話,但是明君墨居然不著急見兒子,而是逗留在樓下跟一個女人說話,這讓她感覺很蹊蹺。
    她抱著小丁當出了臥室,往樓下走去。下到一樓的時候,她看到明遠道和剛才開門的那個女人站在一起,正望著門外的情形,一臉的擔憂。
    見到小丁當平安無事,丁瑢瑢的理智也找了回來。她覺得自己剛才怪沒禮貌的,就向兩位道歉:“明伯伯,對不起,我剛才太著急了,你別介意,這位是伯母吧”
    其實丁瑢瑢這一聲伯母叫得很心虛,因為潘若昕是那種看不出年齡的女人,雖然眼角有細細的魚尾紋,但是她整個人都散著灑脫飄逸的氣質,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是,我姓潘,你是菲兒的朋友?”明遠道夫婦二人很久不與明君墨聯係,也不太關注明家的事,他們兩個所知道的狀況裏,明君墨的未婚妻還是董菲兒。
    “哦……”丁瑢瑢不知道怎麽回答,尷尬地笑了一下,“這件事稍後再向伯父伯母解釋,我先出去看一下,君墨怎麽還沒有進來。”
    她說完,作勢就門外去,明遠道卻伸手攔住她:“你先不要出去吧,暫時不要打擾他們,他們兩個好多年不見,大概有許多話要說。”
    丁瑢瑢心裏疑惑:不能打擾他們?好多年不見?難道那個女人是明君墨的舊情人嗎?可是明君墨的舊情人怎麽坐進輪椅裏去了?
    明遠道夫婦不知道她和明君墨關係,隻當他們是普通的朋友,才這樣說。可丁瑢瑢是什麽性子?如果那個女人是明君墨的舊情人,她就更要出去見一見了。
    於是她在明遠道夫婦驚訝的目光中,抱著小丁當走出門去,下了台階,走到明君墨的身邊。
    小丁當先是見了媽媽,這會兒又見到了爸爸,自然很高興,也不管別人,就撲到明君墨的身上摟他的脖子,高興地喊著:“爸爸”
    明君墨抱住他,臉上有一絲尷尬。
    丁瑢瑢心裏已經很不爽快了,她掃了那個女人一眼,轉過臉對明君墨說道:“我剛才上樓的時候,以為你跟在後麵呢,你好像不太擔心小丁當呀。”
    明君墨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指著丁瑢瑢對輪椅上的女人介紹道:“她……是我女朋友。”
    這是什麽語氣?女朋友就是女朋友!怎麽還要猶豫一下才能說出來嗎?
    丁瑢瑢心裏對明君墨憋著一股氣,人前卻不失態,微笑著朝那個女人點頭:“你好,我叫丁瑢瑢。”
    那個女人也笑了,朝她伸出手來:“你好,我叫楊倩宜。”
    丁瑢瑢隻覺得有三聲響雷在她的耳邊炸開!她渾身一震,呆在那裏,伸出的手還沒有到達楊倩宜能夠得著的位置,就停住了。
    楊倩宜將輪椅往前搖一點兒距離,再次伸出手,抓住了丁瑢瑢的指尖:“丁小姐好,看來這一年裏發生了許多的事情呀,我們在法國簡直孤陋寡聞了。”
    “都別站在門口了,大家進屋裏來吧。”潘若昕從屋裏走出來,招呼大家一起進去。
    金發小姑娘推著輪椅,從台階旁邊留出來的斜坡上去,將楊倩宜推進了屋裏。明君墨抱著小丁當,跟在後麵。丁瑢瑢木然地呆了幾秒之後,突然衝上去抓住明君墨:“她真的是楊倩宜?為什麽和照片上的不一樣?她怎麽在這裏?她的腿怎麽了?”
    明君墨的神情凝重,見到小丁當好像並不能使他快樂起來,他滿腹心事的樣子:“我也知道的不確切,先進屋吧,回頭再說。”
    他們進到屋裏的時候,楊倩宜已經回了房間。明遠道和潘若昕等在大廳裏,明君墨一進去,先跟明遠道打了一聲招呼:“爸爸”
    明遠道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來之前怎麽也不打個電話?”
    明君墨哼了一聲:“怪不得這麽多年從來不邀請我到你家來做客呢,如果我打過電話再來,你是不是會先把倩宜藏起來?”
    明遠道被問得一滯,窘迫地搓了搓手:“事情已經這樣了,讓你知道也於事無補。”
    明君墨突然就憤怒了,橫目瞪著明遠道:“怎麽會於事無補?你不知道這些年我一直活在這件事的陰影裏嗎?現在突然知道了真相,原來我一直恨的人,我根本就沒有資格恨她!原來你和爺爺合起夥來騙我!”
    丁瑢瑢尚在震驚之中,聽明君墨這樣說,她於驚訝之外,又添了一層不安。
    小丁當不知道爸爸為什麽突然發火,嚇得趴在他的肩膀上,小聲叫著他:“爸爸”
    明君墨把小丁當往丁瑢瑢的懷裏一塞,邁步跑到樓上去。不一會兒的功夫,樓上就傳來劇烈的爭吵聲,丁瑢瑢聽到明君墨在大聲地斥責董菲兒卑鄙,而董菲兒則譏笑他是個負心的男人,辜負了一個又一個。
    明遠道聽他們吵得不像話了,跑到樓上去勸架。潘若昕指了指樓上,問丁瑢瑢:“他們是不是出什麽問題了?”
    丁瑢瑢吸了口氣,對潘若昕笑道:“潘阿姨,他們已經解除婚約了,我才是君墨的女朋友。”
    “啊?”潘若昕愕然,“那這孩子?”
    “我和君墨的兒子。”樓上的吵鬧聲讓丁瑢瑢恢複了理智,“我兒子已經失蹤了四天了,昨天我才知道是被董菲兒抱來了法國。我在國內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想不明白她要幹什麽。現在我大約明白了”
    她明白了,潘若昕還糊塗著呢:“你說這孩子是菲兒偷偷抱來的?那孩子是怎麽上的飛機呢?她是早知道倩宜在這裏?引君墨來見倩宜嗎?”
    “應該是這樣的吧,她早跟我說過,如果她得不到明君墨,我也休想得到,原來她的秘密武器在這裏。我也好奇她是怎麽把孩子帶出國的,也許她早有預謀,偽造護照”
    話說到這裏的時候,樓上的爭吵聲已經變成了董菲兒一個人的喊叫聲:“明君墨!你放我出去!這裏是法國!你敢限製我的人身自由?你快開門!”
    隨即就聽到明遠道質問明君墨的聲音:“墨兒!你瘋了?你把她關起來幹什麽?”
    一時之間,明家這座鮮花盛開的小別墅裏,充斥了喧囂和不安。
    明遠道氣極了,把明君墨從二樓扯下來,摜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然後他又上樓把董菲兒的房間打開,把她也帶下樓來。最後他又把楊倩宜從她自己的房間裏推了出來。
    一樓的客廳裏聚齊了所有的當事人。明君墨靠在窗邊,麵無表情地望著對麵人家牆上的爬山虎,丁瑢瑢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董菲兒氣哼哼地坐在明遠道的身邊,而楊倩宜則安靜地窩在輪椅上。
    明遠道坐下去,一拍手邊的木幾,威嚴地說道:“你們誰也別哭誰也別鬧,矛盾不是集中到我家裏來了嗎?那咱們就敞開天窗說亮話!今天把事情都弄明白了!我先跟君墨說一下倩宜的事”
    剛才明君墨和楊倩宜在門外遇上了,明君墨也問過楊倩宜怎麽會這樣了,楊倩宜支支吾吾,並沒有說得太詳細,後來丁瑢瑢突然出現,就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其實現場隻有明君墨和丁瑢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董菲兒早就知道楊倩宜的事情了。當年明君墨和楊倩宜談戀愛,她是知道的,那個時候她十幾歲,情竇初開的時候,還為這件事傷心了一陣子。
    後來楊倩宜突然就從明君墨的生活裏消失了,她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心裏是很高興的。
    誰知道兩年後,她在許多地方看到了楊倩宜開的牛肉湯飯連鎖店,她心裏起疑,就在香港雇傭私家偵探調查了一下,結果查出楊倩宜已經高位截癱,居住在明遠道位於法國的家裏。
    她早就知道,但是她從來不說,因為這件事如果被明君墨知道了,他一定會追來法國。到時候不管是出於愧疚心還是出於舊日的感情,明君墨都有可能會娶了楊倩宜。
    她隻是沒想到,不該是她的男人,不管怎麽算計和小心,終歸都是徒勞。她一直當楊倩宜是情敵,以為這世上除了楊倩宜以外,沒有人能從她的手裏搶走明君墨。
    卻不想天降奇兵,出現了一個丁瑢瑢。
    走到今天這一步,她知道自己和明君墨已經斷了緣分了,想要嫁給他是不可能了。但是她不甘心,尤其丁瑢瑢還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
    希望破滅的那一刻,她想:她不幸福,那麽大家就都不要幸福!她要讓明君墨知道楊倩宜的事!看著他糾結為難,才能出她心頭的一口惡氣!最好明君墨愧疚不過,娶了楊倩宜這個癱瘓的女人,那她才高興呢!
    在明君墨和丁瑢瑢為小丁當的失蹤而憂急的時候,他們並沒有意識到,真正的危機不是孩子的安全,而是他們的感情。
    明君墨意外地在這裏見到楊倩宜,他的震驚可想而知。
    根據明遠道的講述,當年明君墨把楊倩宜從台灣接到美國,沒多久老爺子就知道了。那個時候明君墨年紀小,老爺子在他身邊安排了好幾個人監督著他。
    老爺子得知他和一位貧民出身的女子在談戀愛,而且那女人還大他幾歲,就對楊倩宜警惕起來。他讓明君墨身邊的人觀察著,如果明君墨隻是一時興起,隨便談戀愛玩一玩,他就不管了。一旦動了真情,有跡象朝著婚姻嫁娶的方麵發展,那他說什麽也要陰止。
    後來明君墨身邊的人向他匯報,說明君墨對楊倩宜非常好,供她讀書,幫她洗衣給她做飯,根本就不是找個女孩兒玩玩而已。
    老爺子一聽這種狀況,立即就飛去了美國。
    老爺子找到楊倩宜,要她離開明君墨。楊倩宜當即就回絕了,說她和明君墨是真心相愛,誰也別想把他們分開。
    一次沒有談成,老爺子又找過她兩次。
    這件事楊倩宜並沒有告訴明君墨,她擔心明君墨一旦知道了,會去找他爺爺吵架。而明家爺孫倆兒才剛因為明君墨讀什麽專業的問題爭得不可開交,導致明君墨逃到台灣,好不容易才找回來,老爺子當然不想再因為他談戀愛的事,又把他逼走。
    所以那個時候,變成了老爺子和楊倩宜兩個人較上了勁。
    有一天,老爺子讓自己的身邊人去找楊倩宜,想跟她再見一麵。那兩個人去到楊倩宜居住的公寓時,正遇上她下了課回家。
    那兩個人說明來意,楊倩宜當即說:“你們不要再來煩我了!我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再見幾次也是這樣,何必呢?”
    兩人擔心不能把楊倩宜帶到,會被老爺子責怪辦事不利,於是就打算把楊倩宜強行架到車上去。
    楊倩宜很小就在夜市裏混,打架毆鬥之類的事情見得多了,她根本就不怕,跟老爺子派去的兩個人撕打了起來。她畢竟是女人,力氣上要輸很多,被他們逼到了樓梯扶手上之後,左右被架住,就要把她強行拖下樓去。
    楊倩宜情急之下,借著兩個人架住她的力道,身體突然挺跳起來,一腳踩在對麵的牆壁上,用力一蹬,想要擺脫兩個人的箍製。
    那兩個人沒想到她的身手如此敏捷,在她用力蹬牆的那一瞬間,同時脫了手,沒有抓住她。
    楊倩宜倒是成功擺脫了他們兩個人,但是因為身後就是樓梯扶手,她整個人從扶手上翻了過去,身體掉進樓梯回轉的狹小空間裏,向下滑落兩層之後,卡住了。
    那兩個人擔心在這裏出事,被人看到,趕緊把她從狹縫中拉了出來,把她送去了醫院。
    到了醫院的時候,楊倩宜已經不能動了。醫生檢查後,證實是第二胸椎以上脊椎受重創,尤其是把她從樓梯狹小的縫隙裏拉出去的時候,加重了她的傷勢,已經無可挽回。
    從那一天開始,楊倩宜就再也沒有站起來過。
    老爺子把她帶到一個僻靜的鄉村療養,派兩個人照顧監視她,怕她跟明君墨聯絡。楊倩宜被軟禁了,開始她很暴躁,又哭又鬧,甚至還絕食自殺。
    時間久了,她漸漸地平靜了。
    一年之後,她讓人給老爺子帶話,說要見見他老人家。兩人見麵後,楊倩宜很淡定地告訴老爺子:“你不用再看著我了,我想開了,我現在這個樣子,見了君墨又如何?君墨那麽優秀的人,怎麽能娶一個高位截癱的女人做妻子?我以後都不會見他了。”
    她這樣說,老爺子哪裏肯相信?就問她想幹什麽?
    楊倩宜說:“我對你隻有一個要求,我十幾歲就開始在台灣夜市賣牛肉湯飯,那個時候我的夢想就是開一間專門賣牛肉湯飯的店。我現在行動不方便了,不能親手做牛肉湯飯了,但是我這個夢想依舊在的。”
    “這好辦,隻要你答應我從此不見墨兒,我出資給你開牛肉湯飯連鎖店。”明老爺子最喜歡錢能解決的問題,當即就答應了。
    於是就有了楊倩宜的牛肉湯飯連鎖店。她行動不方便,隻能負責食物配方的研發,生意上的事全是她的弟弟楊君宜在打理。因為有老爺子這麽強大的後台,生意做得很順利,開了許多家的分店。
    雖然明老爺子得到她的承諾,一定不會去找明君墨,但事實上他並不相信她。一輩子軟禁她是不行的,老爺子想了許久之後,就想到了自己還有一個被攆出家門的兒子。
    他知道兒7;1508546子和孫子的父子關係很冷淡,而且明君墨從來不去法國父親的家裏。於是他親自帶著楊倩宜來到法國,將她送進了明遠道的家裏。
    他是存著讓兒子幫忙監視著楊倩宜的意思,即便他沒有明說,明遠道也明白。
    明遠道則是存著為父親和兒子贖罪的心態,收留了楊倩宜。一起住得久了,楊倩宜真的從來沒有找過明君墨,她與明遠道夫婦也變成了一家人。
    在明君墨被告知楊倩宜背叛了他,帶著一百萬美金離開他的時候,楊倩宜事實上正在飽受脊椎受傷高位癱瘓的折磨。在他心心念地記怨著她的時候,她其實就生活在他父親的家裏,觸手可及的距離。
    這麽多年來,哪怕他有一次起意來法國探望父親,他都有可能會見到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多奇怪,因為一個別扭的理由,他居然一次也沒有來過。
    事隔十年之後,他坐在父親這棟別墅的客廳裏,麵對著因為多年的癱瘓少動而有些微發胖和佝僂的楊倩宜,他說不清自己心裏的複雜感受,隻覺得是他害了這個女人。當初把她從台灣接到美國,以為能給她一份比賣牛肉湯飯更適意的生活,卻不料那時候的他根本就保護不了她。
    明遠道講完這件事,客廳裏的人都沒有說話。明遠道打量了兒子一眼,又看了看丁瑢瑢和董菲兒,說道:“倩宜的事就是這樣,她現在我這裏生活得久了,已經變成了我的家人。你們三個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你們自己解決,誰也別想在她的身上做文章。”
    董菲兒抿了抿嘴唇,低下頭:“好啊,我聽伯父的話,現在就離開”
    “不行!”明君墨的聲音有點兒沉悶,“你不能擅自離開,等我安排人把你送回國去,你綁架了小丁當,必須回去向警方交待清楚!”
    董菲兒立即大聲辯解:“我哪有綁架他?他是我外甥,我帶他出國玩一趟,應該解釋得通吧?”
    “算不算綁架,回去後警方會界定。我們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我今天坐在這裏麵對倩宜,你也應該回去麵對警察,這才公平,不是嗎?”明君墨冷冷地看著董菲兒,他對這個女人已經徹底地厭惡了。
    這個時候,就聽到楊倩宜輕輕地歎息一聲:“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但好像跟我沒有什麽關係,我要回屋去了,你們聊吧。”
    說完,她把輪椅搖轉了方向,自己回房間去了。
    明君墨的目光追隨著她佝僂在輪椅上的身影,臉上有沉痛之色。丁瑢瑢默然地看著他,心裏想:誰說董菲兒不了解他?最其碼董菲兒知道他的痛處在哪裏。
    楊倩宜走後,明遠道看著明君墨:“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們三個之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吧?”
    明君墨冷然斜瞄了董菲兒一眼,繼續看向窗外,不說話。丁瑢瑢接過他的話來,說道:“其實事情很簡單,前幾天君墨與菲兒解除了婚約,菲兒覺得我們兩個對不起她,既然她不好過,我們大家要一起不好過才行,她大概就是這麽想的吧。”
    明遠道吃驚地看向董菲兒:“是這樣嗎?怪不得呀,我說你從來不到我家,怎麽不打招呼突然就來了呢。菲兒,你和君墨之間的事,你們之間解決就好,你專門跑過來連累倩宜,這樣不太好嗎?”
    董菲兒此時成了眾人所指,她也不想留在這裏了。可是明君墨又擺明了不會允許她逃避開,她就向明遠道求情:“明伯伯,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喜歡君墨,我們兩個訂婚也有好幾年了,他突然就跟我們家退婚,還算計了我媽媽,我一時生氣衝動,就做了錯事。小丁當怎麽說也是我外甥,我真的不是要綁架他啦,我最近身體一直不好,要去日本休養,君墨不讓我走,這樣怎麽行?”
    明遠道夫婦都覺得這件事有點兒亂,聽起來像是姐妹兩個同爭一個男人,中間還夾著一個小朋友。他們辨不清誰是誰非,就茫然地看著明君墨。
    明君墨的姿勢一直沒有變,也不看董菲兒一眼,態度卻很堅持:“你自己應該知道,小丁當並不是合法入關,如果我現在向法國警方報警,也許不用回國,你在法國就可以被定一個販賣人口罪名,是想在中國做牢還是想在法國做牢,你考慮一下吧。”
    董菲兒覺得自己沒傷害到小丁當,就不算什麽事,沒想到明君墨會認真跟她計較。聽他說馬上要報警,她開始慌張起來。她用可憐的目光看著明遠道,看著潘若昕。明遠道歎氣,想說什麽,被潘若昕輕輕一個眼神遞過去,他就住嘴了。
    潘若昕微笑著對她說:“菲兒,我和你明伯伯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好插嘴。”
    董菲兒環視在座的幾個人,最後轉身抓住丁瑢瑢的手:“姐姐,你不會讓我做牢的,對不對?我隻是跟你們開一個玩笑,我沒有傷害小丁當”
    丁瑢瑢旋即起身,對身後的周美美說道:“周室長,麻煩你幫我訂機票,我要回國。”
    說完,她邁步就往樓上走去。董菲兒掂量了一下眼前的形勢,覺得在法國進警察局會比較麻煩,還是求丁瑢瑢比較靠譜,於是她跟在丁瑢瑢的身後:“姐姐,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丁瑢瑢在樓梯上站定,回頭看她:“你能不能別再叫我姐姐了?我們兩個鬧到今天這種地步,你還叫我姐姐,不覺得很奇怪嗎?”
    “可是……”董菲兒還要跟著她上樓去,明君墨已經走過來,把她推到一邊:“你最後別想著逃跑,如果我發現你不見了,我會立即報警。”
    董菲兒簡直要哭了,她偷偷地做這件事,家裏人都不知道,如果在法國被警察抓住,那她可真是孤立無援了。
    丁瑢瑢上了樓,走進小丁當睡覺的那間屋子,想收拾一下小丁當的東西,發現他隻有兩套衣服放在衣櫃裏。
    明君墨隨後跟了進來,倚在靠門的牆上,看著她:“別這麽著急回國好嗎?我現在心裏很亂,沒有辦法馬上就離開。”
    丁瑢瑢將小丁當放在床上,回頭看著他:“是我要回國,我沒有要求你。你心裏很亂,你留在這裏整理心情好了。我家裏還有一個昏迷不醒的病人,說起來也是你爺爺做的好事呢,菜館的生意要做,我媽媽需要照顧,胖叔需要康複,我不可能留在法國。再說了,你和楊倩宜之間梳理以前的那些恩怨,我留在這裏多尷尬?所以我要回去!”
    明君墨就走過來,抱住她,說道:“瑢瑢,你生我的氣了,是嗎?看到她那個樣子,我心裏很過,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嗎?”
    丁瑢瑢鼻子酸酸的,推開他:“我當然能明白你的感受,我甚至能明白董菲兒的感受,可是那不代表我會接受傷害和背棄。從你見到楊倩宜那一刻開始,你就已經在刻意的冷淡我了,也許你隻是不想刺激楊倩宜,但你沒有想到,今天發生的事,對我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意外呢。”
    “瑢瑢,我不是刻意要冷落你,我隻是心情不好我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人。”明君墨從來沒有這樣沮喪過,他不願意讓丁瑢瑢走,可是他又也覺得她留在這裏會很為難。
    丁瑢瑢哼了一聲:“其實在大多數人的眼裏,你一直就不是一個好人,但是你從來都不在乎自己不是一個好人,因為你不在乎那些定義你的人。現在你卻因為自己不是一個好人而愧疚,因為你在意楊倩宜的看法。既然你是不是一個好人,取決於楊倩宜怎麽看,那你就留在這裏挽回你的形象吧。”
    “你這樣說不公平”明君墨聽出丁瑢瑢在生氣,他想要解釋,卻發現自己想不出合適的說辭來。
    丁瑢瑢什麽道理都想得明白,但是理智和感受不是一回事。她坐回床上,抱起兒子,對明君墨說道:“你說的沒錯,我現在對這件事哪怕是略有微詞,對楊倩宜都是不公平的,因為我是健康的。我來法國是為了接兒子,我的事辦完了。楊倩宜是你的債,這件事我幫不上你的忙。我真的要回國去了,麻煩你讓周室長給我訂票吧,小丁當如果董菲兒給他偽造的護照能用的話,倒是省了麻煩,我隻想趕緊回去,一天也不想多留。”
    “那如果我在這裏多留些日子,你能體諒的吧?”明君墨跟她商量。
    丁瑢瑢點頭:“我能體諒,不過我不會給你太長時間,你自己看著辦吧。”
    明君墨坐到她身邊,想要抱她一下,卻被她伸掌抵住。她態度堅決,表情漠然:“當你在心裏想著別人的時候,就不要來碰我。”
    “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你分得清楚嗎?”她問他。
    明君墨被問住,說不出話來。他的確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但又好像不是丁瑢瑢理解的那樣。
    丁瑢瑢不再理他,往家裏打了一個電話報平安。
    小丁當剛剛失蹤的時候,她還瞞著丁媽媽。但是在家裏鬧開了以後,韓照廷知道了,小姨也知道了,就瞞不住丁媽媽了。丁媽媽急得差點兒暈死過去,後來聽說孩子在法國很安全,她才稍稍放了心。
    丁瑢瑢告訴丁媽媽小丁當很好,她很快會回去,讓丁媽媽放心。
    放下電話後,沒一會兒的功夫,她的手機就響了,是韓照廷打過來。大概是董菲兒感覺到自己逃不脫了,向韓照廷求助吧。韓照廷在電話裏的語氣幾乎可以低聲下氣這個詞來形容。
    他說:“瑢瑢,菲兒知道自己錯了,你就原諒她一回吧。她的身體真的不好,實在是經不起再受折騰了。你和君墨受了驚嚇,我很抱歉,但是孩子沒事,菲兒就罪不至死吧你就看在爸爸的麵子上,你生氣惱火,回來後對爸爸怎麽樣都行,放過菲兒這一回,好不好?”
    丁瑢瑢聽他那語氣,心裏一軟。她又看向明君墨,隨即說道:“她可不是偷偷把小丁當抱走而已,她是有預謀有策劃的綁架,這種事我說了不算,既然已經立了案,案件要怎麽處理,不是我能幹預的了。”
    明君墨聽她說這話,就猜出打電話來的是韓照廷。他搶過電話,說道:“韓叔叔,你找瑢瑢沒用的,這件事我做主,菲兒可以選擇回國後去自首,或者我在法國以販賣兒童罪報警,總之我是不會縱容她這種行為的。”
    大概韓照廷在電話的那一頭罵了明君墨幾句什麽,明君墨冷笑道:“韓叔叔,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有多陰險,她偷偷做的事,有幾件是你知道的?菲兒是我控製起來的,你找瑢瑢也沒有用,在家裏請個好律師,等著她回國後為她辯護吧。”
    明君墨說完這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丁瑢瑢拿回自己的電話,默不作聲地收起來。明君墨問她:“是不是韓照廷求你,你心軟了?對待這樣的事,我有自己的原則,如果她對我怎麽樣,我很有可能會原諒,但是她動我兒子,這個堅決不行。”
    丁瑢瑢籲出一口氣來:“你這樣堅決,倒省得我為難了,隻是你打算怎麽辦?把她押上飛機嗎?”
    “是的,我會給王隊長打電話,他會在航班落地的時候等在飛機下麵。我知道董家是有人脈的,給董菲兒定罪並不容易,我也不想對她做趕盡殺絕的事,但是我的態度不能錯,她綁架了我兒子,就要受到審判,這對她是一個教訓。”
    “隨你吧,我兒子沒事,我就心滿意足了。”
    兩人談過之後,確定下來丁瑢瑢帶著小丁當先回國去。
    丁瑢瑢心情很沉重,事實上她是有危機感的。明君墨是因為楊倩宜這個女人,才變成後來那個樣子的,楊倩宜對他的影響是重大深遠的。
    可是她知道自己現在帶不走明君墨的,即便強迫著他回去,他偷空還是會到法國來看望楊倩宜。
    丁瑢瑢了解他,在不為外人看到的明君墨的內心深處,他是一個很重感情的男人,楊倩宜因為他而受傷癱瘓,為了不影響他的生活,她自己沉默隱居,忍下多少身體上和心理上的痛楚,一想便知。
    所以她決定留明君墨在法國,讓他自己慢慢解決突然混亂起來的感情和心理問題。
    周美美給她訂好了機票,是第二天的。董菲兒也跟她是一班飛機,明君墨找了兩個人看住了她。
    丁瑢瑢穩定了情緒之後,下樓去見明遠道夫婦。不論將來怎麽樣,這兩個人終究是她的長輩,她從清晨衝進他們的家門那一刻起,就沒有表現出對長輩該有的禮貌和尊敬。
    她向明遠道夫婦道歉,潘若昕就搖頭:“你想太多,我們不會介意的。誰知道竟然會出這樣的事?那天菲兒突然敲門,我和遠道都覺得奇怪。雖然我們知道她是君墨的未婚妻,但事實上她從來不與我們聯係的,哎!不知道老爺子知道這件事之後,會怎麽罵我們呢,我們答應過他老人家,照顧好楊倩宜,一輩子都不讓君墨知道她的事”
    明遠道替自己的兒子說話:“墨兒他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看到倩宜這樣,肯定會對倩宜充滿愧疚。但是我看得出來,他還是很愛你的,你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肯留他在這裏慢慢平靜,我很欣賞你。小丁當是我孫子,我很喜歡他,你說家裏有事,我也不好強留你,以後有空閑,你可以經常到我們這裏來玩,吉維尼是一個很美的地方,這次倉促了,下次讓潘阿姨帶你去莫奈的故居看一看”
    夫妻兩個對丁瑢瑢都還不錯,但是丁瑢瑢卻感覺得到,明遠道不是一個善於表達親情的人。
    其實明君墨出現在他的家裏,他是很歡喜的,他的目光會追隨著明君墨的身影,他會吩咐廚房在午餐的時候準備明君墨愛吃的菜,他居然記得明君墨愛吃什麽,這讓丁瑢瑢非常吃驚,覺得他這個父親並不像明君墨說得那麽糟糕。
    但是他看明君墨的眼神卻很平靜,他和明君墨講話,腔調也很平穩,聽不出歡喜的情緒來。
    而明君墨一整天都陪在楊倩宜的身邊,他推著楊倩宜出門去,在街道拐角處的那間小小的咖啡店裏,坐在店門外墨綠色的遮陽篷下麵,一人點一杯咖啡,一聊就是一下午。
    丁瑢瑢站在二樓的窗口,稍稍往外一探頭,就能看到他們的身影。他們好像有許多的話,說也說不完的樣子,對麵坐著,彼此望著,一直講到夕陽落下,咖啡店裏亮起了燈,他們才起身,明君墨推著楊倩宜慢慢地穿過狹長的巷子,回到家裏。
    丁瑢瑢承認自己沒有一顆聖母的心,她看著他們在一起,心裏非常擰巴。雖然她也告訴自己,他們可能隻是敘敘舊,聊一聊這些年彼此的生活,但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那種熟稔、溫暖、默契的感覺,還是會讓丁瑢瑢心裏酸溜溜的。
    晚餐的時候,除了董菲兒,所有人都出現在餐桌前。丁瑢瑢與楊倩宜對麵而坐,看見她眼睛亮亮的,整個人容光煥發。丁瑢瑢又去看明君墨,他很沉默,隻顧低頭喂小丁當吃布丁,什麽也不說。
    飯桌上的氣氛很尷尬,明遠道和潘若昕試圖說一些輕鬆的話題,打破僵局。但是他們兩個並不擅長調節氣氛,往往說出來的笑話,隻有楊倩宜會友情回應。
    晚餐之後,丁瑢瑢洗了澡,準備帶小丁睡覺了。小丁當不見之後,她幾天不吃不睡,今天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剛鋪好了床,聽到有人敲門。她以為是明君墨,心想他到底還能惦記起她來。跑過去開門,站在門口的卻是照顧楊倩宜生活起居的金發小護士。
    小護士不會說中文,隻朝著樓下比劃:“楊……”
    丁瑢瑢想,這大概是楊倩宜邀請她過去說話的意思。其實她不願意麵對楊倩宜,因為她擔心自己說話不注意,會讓楊倩宜以為她是小氣的。
    但是人家既然已經邀上門來了,她也沒有必要逃避吧。於是她抱上小丁當,下樓去了。
    整棟別墅裏,隻有楊倩宜的臥室是在一樓。當丁瑢瑢走進位於畫室旁邊的那間臥室時,楊倩宜正在修剪一個花籃。她溫和地笑著,指著自己對麵的座位:“過來坐。”
    看著丁瑢瑢坐下了,楊倩宜說道:“看到你,我就回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年輕真好呀,我比你大了整整十歲,我都快成老太婆了。”
    丁瑢瑢就客氣了一句:“你天生一張愛笑的臉,看不出年紀的。”
    “從我出事那天開始,十年時間裏,今天是我最高興的日子,我要謝謝你。”楊倩宜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一隻白色百合花遞向丁瑢瑢。
    丁瑢瑢接了:“謝我?其實我覺得你更應該謝謝董菲兒。不過我能理解你,君墨會在這裏住一陣子,如果你高興,他也會很高興的。”
    “瑢瑢真會說話,也很寬容,君墨很有眼光呢。今天下午在咖啡店裏,他講你們的故事給我聽,他說你很迷糊,脾氣不好,嘴巴很厲害。我倒覺得,你一點兒也不迷糊,也很有胸懷,不過的確是一個伶牙俐齒的女孩子,這一點他沒有說錯。”楊倩宜將剪好的花一朵一朵插進花籃裏,慢慢悠悠地說著話。
    “他這樣講我?”丁瑢瑢心裏微微惱火,一個男人在自己的初戀麵前描述自己的現女友,不是應該極力讚美嗎?他怎麽淨挑她的缺點說?
    楊倩宜見她的眉梢挑起來了,就笑道:“如果一個男人肯用寵溺的語氣講一個女人的缺點,那是他愛她。你大概想不到,其實我早就知道你。”
    “怎麽會?”丁瑢瑢倒真沒想到。
    “我弟弟上次來的時候,跟我提起過你。他說你去店裏吃飯了,他還和你聊了幾句,他覺得你是一個很不錯的女人,並不像君墨以前的女人那麽浮誇,所以他說,君墨對你可能是認真的。”楊倩宜把短發撥到耳後,露出她微胖的臉來,笑得很坦然,看不出她有任何不好的動機。
    “哦……楊君宜,沒想到他真的認出我來了。”丁瑢瑢有點兒不好意思。
    “是呀,我弟弟很聰明的。你有沒有覺得,君墨挑女人的眼光還是很獨道的,你看我們兩個,都是不錯的女人,對不對?”楊倩宜說著,自己捂著嘴笑出聲來。
    丁瑢瑢也被她逗笑了,說:“這話以前有人對我說過。”
    “誰?”
    “明老爺子呀!他說君墨看女人的眼光很準的,被君墨看中的女人,品行都不錯的”
    “哼!”提到明老爺子,楊倩宜臉上的笑容就沒有了。
    “你恨他?”
    “當然。”楊倩宜毫不隱諱,“他把我弄成今天這個樣子,我怎麽可能不恨他?不過他對你也許不同吧。”
    “沒有什麽不同,他瞧不上我的家世,不許君墨跟我結婚,隻允許把我當一個外頭的女人養著,就像他們家三老太太那樣。”
    “頑固不化,剛愎自負。”楊倩宜用兩個詞形容明老爺子。
    丁瑢瑢點頭:“就是!”
    “不過你不同,你讀過書,最重要的是,你給明家生了重孫。老爺子見了重孫,一定很歡喜,他們那樣的家族,能生兒子的女人就是功臣,他早晚會接受你的。”
    兩個女人隨意閑聊著,也沒有說到什麽重點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語,半個多小時過去了。小丁當在丁瑢瑢的懷裏直打瞌睡,丁瑢瑢就起身告辭,回了樓上。
    回到屋裏,她發現明君墨已經換了睡衣,躺在床上了。
    丁瑢瑢走到床的另一側,將小丁當放下去,輕輕地拍哄著,口中對明君墨說道“你不會是打算睡這裏吧?就算你不怕別人笑話,也不怕刺激了楊倩宜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明君墨今天心事很多,思維也沒有平時那麽機敏,回答丁瑢瑢的話總是顯得遲疑。
    他一遲疑,丁瑢瑢就生氣:“我可沒想成怎麽樣,我就知道我是和你一起來的,現在要自己回去。我又迷糊,脾氣又不好,嘴巴還厲害,長得還醜。”
    明君墨知道她是從楊倩宜那裏回來的,聽她這樣說,立即反駁:“我可沒說你長得醜!”
    “這麽說,前麵那三項優點,真的是你向楊倩宜介紹我時說出來的嘍?那你為什麽不去找一個沒脾氣說話又溫柔的女人?何必跟我丟人呢?”丁瑢瑢掰開小丁當抓住她衣襟的手指,歪著頭瞪著明君墨。
    明君墨把睡著的小丁當搬到另一側,然後他靠到丁瑢瑢的身邊,拉起她的手:“你今天別跟我吵架,好不好?我好累,我們睡覺吧。”
    說完,他攬住丁瑢瑢的腰,將她往下一拉,她就躺倒在他身邊了。他摟著她:“我頭很沉,現在就想睡覺。”
    丁瑢瑢扳開他的手:“你讓我換上睡衣,這樣我很不舒服。”
    明君墨伸手拉開她後背上的裙子拉鏈,幫她把裙子褪下去,還順手解下了她的胸衣,然後掀起被子蓋在她的身上。丁瑢瑢渾身上下隻剩一條小內褲,就扭著身子要下床去拿睡衣:“你放手,這樣睡我不舒服。”
    明君墨摟緊她,拿起床頭的遙控器關了燈,把臉貼在她的後背上,悶聲說:“就這樣,我很舒服。”
    丁瑢瑢拗不過他,隻好做罷。兩個人在黑暗中沉默了半天,丁瑢瑢開口問道:“你會不會離開我?”
    “為什麽?”明君墨大概是真的累了,聲音都模糊了。
    “因為你找到你的初戀了呀,她為你犧牲了這麽多,你一定會感動的呀。”丁瑢瑢試探著說道。
    “別胡思亂想快睡覺吧,明天你還要趕飛機。”明君墨的手在她的肩上拍了拍。
    他害怕這個話題嗎?為什麽他不肯給她一個明確的答複?丁瑢瑢的後背感受著他綢緞睡衣上傳來的涼意,心往下一沉。
    第二天上午,丁瑢瑢離開了明遠道的家,離開了吉維尼小鎮,乘車去機場。明君墨讓周美美陪同她一起回國,同行的還有董菲兒和一個看守董菲兒的男人。
    明君墨沒有送他們去機場,丁瑢瑢很不開心。離別前,她附在他的耳邊,說道:“我隻給你三個月的時間,如果三個月之內你還不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那你就留在法國娶了楊倩宜吧”
    車子離開那棟開滿鮮花的三層小樓時,丁瑢瑢看著後視鏡中明君墨的身影越來越小,這個時候她還有一些信心。她認為三個月足夠明君墨從負疚和混亂不清的情感的中走出來,既然她給他三個月的期限,他一定會在期限內回到她的身邊。
    回國的飛機上,董菲兒就坐在她的旁邊,看她沉默,就說道:“你以為自己對他來說很重要,但是楊倩宜一出現,他就完全顧不上你了,這種滋味怎麽樣?是不是很不好受?”
    丁瑢瑢偏過頭看著她:“他顧不顧我,現在下結論為時尚早。我就是有一件事不明白,你既然想引他見楊倩宜,直接說不就行了,何必折騰我兒子一趟?還為自己惹一場官司?”
    董菲兒得意地一抬下巴:“我要的就是出其不意的效果。如果我在d市的時候告訴他,楊倩宜並沒有背叛他,她受了傷,現在住在明伯伯家裏呢。那樣他就有了心理準備,你也會有防範,那種狀況下他跑去法國見到楊倩宜,還能在這麽震撼的效果嗎?說不定那樣的話,今天他會坐在飛機上和你一起回國了呢。”
    丁瑢瑢搖頭:“你真是太可怕了,對你來說,做人的底線到底在哪裏?”
    “哼!底線保得住幸福嗎?你倒是一個做人有底線的人,讓我等著看你怎麽樣能勝過楊倩宜在君墨心中的地位,怎麽把他從法國弄回去吧。”董菲兒覺得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報複得很爽的樣子。
    丁瑢瑢湊近她的耳邊,小聲說:“你知道嗎?昨晚君墨在我的床上過夜,他並沒有留在楊倩宜的身邊。”
    董菲兒臉一白,咬了咬嘴唇,說道:“反正他留下陪楊倩宜了,在你的床上過一夜,那又能說明什麽?”
    “說明你對事情缺乏基本的判斷能力,做的事情一錯再錯!偏偏自己還不醒悟,當自己是有多聰明。”丁瑢瑢鄙夷地回了她一句。
    董菲兒不服氣,狠狠地說道:“咱們兩個到底是誰缺乏基本判斷能力,不妨拭目以待。如果君墨在法國逗留超過三個月,你就等著參加他們的婚禮吧!明君墨風流濫情,活該他娶一個癱瘓的老婆!”
    董菲兒的心思是歹毒的,但她的烏鴉嘴也是很有一些準頭兒的。
    三個月過去了,明君墨果然沒有回到d市。
    這三個月的時間裏,發生了許多的事情。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胖叔醒了!
    由明氏慈善基金捐建的仁愛醫院促醒中心還沒有籌備完成的時候,胖叔就在醫院裏醒了。隻是最初醒來的時候,他仍然臥床不能動,而且言語不清,醫生說這是腦損傷患者醒來後通常會有的症狀。
    好在胖叔認得人,記憶沒有出太大的問題。
    那天丁瑢瑢正在菜館裏忙碌著,突然接到丁媽媽的電話,她一接起來,就聽到丁媽媽在哭,哭得很厲害,根本就說不出話來。丁瑢瑢以為胖叔出事了,嚇得渾身都軟了。
    好不容易聽到丁媽媽從哭聲中擠出幾個字來:“趙友同醒了……”
    丁瑢瑢激動壞了,馬上跑去醫院。
    她一進病房,胖叔就把目光轉到她的身上。雖然叫不清她的名字,但他的目光裏沒有怨恨,完全是劫後餘生重見親人的那種喜悅。
    丁瑢瑢撲到他身上大哭,什麽也說不出來,隻有一句對不起。
    後來促醒中心建成了,胖叔就從醫院轉到環境和設備都很好的促醒中心,做專業的康複治療。醒來後的兩個月,胖叔基本恢複了言語功能,也能下床了,隻是還走不太穩,需要有人攙扶或者拄拐杖。
    但是他在一天一天地好轉,丁媽媽看到了希望,心情就越來越開朗。
    有一天她甚至問丁瑢瑢:“明君墨還沒回來?他想怎麽樣啊?你有沒有打電話問一問他?”
    丁瑢瑢搖頭:“我為什麽要給他打電話?難道不應該是他給我打電話,讓我知道他在法國都在幹什麽嗎?”
    的確,就連丁媽媽都知道了,自從丁瑢瑢從法國回來後,她和明君墨就失去了聯係。起初幾天,她還會主動給他打幾個電話,問一下好不好。後來她發現隻要她不主動,他根本就不聯係她。
    她琢磨不透他在想什麽,一生氣,也不找他了,然後他們就失去聯係了。
    賭氣不打電話她做得到,但她做不到內心平靜。失去聯係的日子越久,她就越傷心難過。後來她想,也許被董菲兒那張烏鴉嘴說對了,臨別前的柔情能說明什麽呢?也許他根本就對楊倩宜舊情不忘,再加上他欠她的,各種因素綜合在一起,他娶楊倩宜也不是沒有可能。
    董菲兒終於成功地把明君墨和丁瑢瑢的關係攪和亂了,她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回國後被刑拘了半個月。
    明君墨早就料到,董家是不會讓董菲兒真正蒙受牢獄之災的。半個月後,檢察院以證據不足為由,不肯為這樁綁架事件立案提訴。
    不過丁瑢瑢聽說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董菲兒被刑拘期間,探望她最勤快的人竟然不是她的父母,而是杜西平的媽媽。半個月時間,她就去拘留所看望董菲兒五次。
    杜媽媽的司馬昭之心似乎過於明顯了,以至於有一次韓照廷去菜館看望丁瑢瑢的時候,忍不住抱怨了幾句。
    丁瑢瑢聽後,隻是笑笑。從她的本心來說,她不希望杜西平和董菲兒走到一起。杜西平缺點再多,本質是好的,董菲兒卻從骨子裏自私自利。而且董家勢大壓人,杜西平要是真娶了董菲兒,說不定就會成為第二個韓照廷。
    不過杜西平的事,已經輪不上她說話了,哪怕是好意的勸告,從她的嘴巴裏說出來,聽起來也像是極大的諷刺。
    杜西平很忙,他們家的新工廠已經動工了,為了新廠建成後生意開門紅,他的工作室也正在加緊設計工作,擴大規模,招聘了一些新銳設計師。
    所以他的媽媽做了些什麽,他大概顧不上去了解吧。
    後來董菲兒從拘役所出來,直接就去了日本休養,杜媽媽一片誠心,就這樣打了水漂,不免失落。
    董菲兒臨走前,仍不忘朝著丁瑢瑢打槍。她對丁瑢瑢的恨簡直綿綿不絕,不放棄任何讓丁瑢瑢不好過的機會。去日本前,她親自給明老爺子打了電話,告訴他老人家,小丁當是明君墨的親生骨肉,是他的重孫。
    如果不是老爺子中意的女人,生了明君墨的孩子,老爺子會是什麽態度呢?以前她曾經試探過老爺子,老爺子回答她:要孩子不要媽。
    所以她把電話打到香港,預想的結果是老爺子會殺到d市來,搶走小丁當,讓丁瑢瑢痛失愛子。
    但事隨時遷,老爺子因為楊倩宜的事,被明君墨打電話質問,正無地自容,而且明君墨滯留法國,不理明信的公司事務,靠著周美美和兩位副總裁支撐,實在是勉強得很。
    董菲兒沒有打電話前,老爺子就在和三老太太盤算著,想要到d市來,請丁瑢瑢出麵去一趟法國,把明君墨勸回來。
    接到董菲兒的電話後,老爺子一刻也不耽誤,立即從香港飛到d市。
    他約丁瑢瑢見麵,想要見一見小丁當。丁瑢瑢對他是十二分不信任,不久前才被人偷偷抱走兒子的她,立即將小丁當轉移到了小姨家裏,說什麽也不給老爺子與小丁當見麵的機會。
    老爺子急得不行,讓人跟蹤調查了幾天,知道了小姨家的地址後,每天開車到小姨家的樓下等著。
    一早一晚,小姨會推著小丁當出去買菜或者散步,老爺子就從車上下來,在後麵悄悄地跟著。有一天被小姨發現他在跟蹤,他幹脆正大光明地走上前去,說他喜歡小孩子,小丁當又長得像他兒子,他不免想要多看幾眼雲雲。
    小姨見他老人家氣度不凡,不像是壞人,就讓他跟小丁當玩了一會兒。
    結果一發不可收拾,每天小姨買菜散步的時候,都會遇上這位老人家,給小丁當帶各種各樣的禮物,都是貴得嚇死人的東西。
    小姨警惕了,把這件事告訴了丁瑢瑢。丁瑢瑢當即就猜出是明老爺子,於是她又把小丁當轉移去了胖叔的家裏。
    如果不讓老爺子見麵,也許他隻是出於重視明家血脈的考慮,想要爭取到小丁當的撫養權。但是一旦看到了小丁當,他立即就愛上了這個胖乎乎的聰明小家夥。
    後來他到小姨家樓下,再等不到小丁當,簡直就害了病,吃不香睡不著,坐立不安。
    若是以前,把他逼到這種地步,他真的會派人去把小丁當搶到手的。但是現在他不得不顧慮到明君墨,爺孫二人的關係正緊張著呢,他不想再惹惱孫子。
    他把三奶奶從香港叫來,讓她想辦法。
    三奶奶考慮再三,親自去了仁愛促醒中心,見到了丁媽媽。她對丁媽媽說:“我們家老爺歲數也大了,兒孫的事他也管不動了,也不想管了。隻要瑢瑢去法國把君墨勸回來,老爺也不想阻止他們結婚了。”
    丁媽媽是一個聰明人,明君墨在法國幹什麽,她聽丁瑢瑢約略講過。她說:“你們家老爺子多精明,以前有董菲兒這個未婚孫媳的時候,他哪裏看得上我們家瑢瑢?現在他擔心君墨給他娶回家一個行動不便的孫媳,又想起我們家瑢瑢了?”
    三奶奶被質問,也很尷尬,她趕緊解釋:“不是你想的這樣,老爺子也沒想到菲兒那孩子心機那麽重,相比之下,還是覺得瑢瑢善良,我們家娶媳婦,品行是最重要的。”
    這個時候,胖叔在一旁說道:“碧瑤,過去的事就別計較了,這事還是問一下瑢瑢吧。”
    丁媽媽就答應了祁雪娥。
    丁瑢瑢去促醒中心看望胖叔的時候,丁媽媽和胖叔一起勸她:“你也別扛著了,你自己好受嗎?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瘦得簡直沒了模樣。心裏放不下,就去問問他,這樣一直稀裏糊塗,怎麽能行?”
    可是丁瑢瑢犯了倔,九頭牛也沒有辦法把她拉回來:“我為什麽要去找他?難道不應該是他回來找我嗎?如果他連一個電話都不肯給我打,我還找他幹什麽?”
    她雖然嘴硬,但是心裏卻一天一天地數著日子。她從法國回來的那一天起,就在日曆上做了標注,第一百天被她劃掉的那一刻,她不淡定了。
    她自己訂了機票,帶上小丁當,在某一天上午,乘上飛往巴黎的飛機。
    臨走之前,她打算悄悄地去一趟吉維尼,找一家當地的小酒店住下,然後偷偷地去明遠道家,遠遠地看一看,明君墨到底在那裏幹什麽。
    可當她真正到了吉維尼,她又改變了想法。她覺得丁媽媽說得對,他到底要怎麽樣,她要問個明白。
    她從機場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吉維尼小鎮明遠道的家。下了出租車,她走到那棟別墅的門前,抬手摁響了門鈴。
    不一會兒,門開了。
    潘若昕走出來,看見丁瑢瑢,吃了一驚:“你怎麽來了?”
    丁瑢瑢聽她這語氣很奇怪:“潘阿姨不歡迎我?我怎麽不能來?”
    潘若昕趕緊解釋:“我當然歡迎你,你知道君墨明天要回國,特意來接他的嗎?”
    “明天回國?”丁瑢瑢聽說他要回國了,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即又開始冒火。他可真是沉著啊!三個多月了,一點兒消息也不給她,要回去了也不告訴她,他到底想幹什麽?
    丁瑢瑢火大了,就問潘若昕:“君墨呢?人在哪裏?”
    “他一早就去了公墓,大概中午能回來吧。”潘若昕接過丁瑢瑢的行李,讓她進屋。
    丁瑢瑢聽到公墓兩個字,心突地一跳:“他去公墓做什麽?”
    “君墨沒有告訴你嗎?倩宜她一周前去世了。”潘若昕痛心地說道。
    丁瑢瑢手臂一軟,差點把小丁當掉到地上去。潘若昕趕緊接過小丁當:“君墨沒跟你說?我以為你一定知道呢。”
    “他三個多月沒給我打電話了,我怎麽可能知道?我上次來的時候,楊倩宜還是好好的,怎麽就去世了呢?”丁瑢瑢覺得人生真是太無常了,不久前還微笑著和她聊天的人,這麽快就離開人世了。
    潘若昕說:“倩宜就是那麽樣的一個人,臨終前她還講笑話呢,其實她的身體早就不行了,各個器官衰竭,我們盡了力了,但還是沒有留住她。”
    丁瑢瑢深深歎息,然後問:“公墓在哪裏?”
    “這條巷子向西走到頭,會看一座山,沿著山路爬到半山坡,就會看到一個墓區。”潘若昕指點了一下方向。
    丁瑢瑢把小丁當交給潘若昕,出了門,往公墓走去。
    頭上是澄淨的天空,白雲如絮,丁瑢瑢踩著幹淨的石板路,沿著盈滿花香的小巷子走出去,上了半山坡,看到了一片公共墓區。
    吉維尼是一個小鎮,鎮上人口不多,所以公墓區也不大。丁瑢瑢往前走不遠,就看到明君墨坐在一塊黑色大理石墓碑的旁邊,抱著膝,仰頭看著天上的白雲。
    丁瑢瑢走過去,明君墨聽響動,一轉頭,就看見了她。
    他指了指一旁的墓碑:“你看,她終於解脫了。”
    “她很痛苦嗎?”
    明君墨眼睛一濕,點了點頭:“最開始我也不知道,她一直不讓我爸爸告訴我。後來有一天她半夜呼吸衰竭,急忙請來醫生,我才知道她的身體已經不行了。”
    “堅強樂觀,怪不得你爺爺誇她呢。”丁瑢瑢在墓碑前站住,看到了楊倩宜那張溫和的笑臉,嵌在大理石的墓碑上。
    “還好,我陪她走完了人生中最後的一段路程,她很高興,我也沒有遺憾了。”明君墨轉過臉去,偷偷地擦了一下眼角。
    “她跟我說過,你來的那一天,是她十年中最高興的一天。還好,我當時沒有鬧著要你回國,這三個多月也沒有來吵你,我也沒有遺憾了。”丁瑢瑢對明君墨滿心的怨氣,這一刻都煙消雲散了。
    明君墨站起來,牽住她的手:“你怪我嗎?”
    “當然怪你!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呢。”丁瑢瑢仰著臉,淚水悄悄地盈出眼眶。
    明君墨抬手幫她拭掉淚水:“我哪裏敢不要你?倩宜臨終前說,丁瑢瑢是個好女孩,明君墨隻有娶了丁瑢瑢,她在天堂裏才會放心。”
    淚水洶湧而出,丁瑢瑢使勁地抹著眼淚,看著楊倩宜的遺像笑著:“太好了,以後你要是敢欺負我,我就來這裏向倩宜告狀。”
    明君墨抱住她,任她在自己胸前蹭著眼淚鼻涕,輕聲說道:“我不會給你告狀的機會,我會對你很好很好,我不會再辜負一個女人了。瑢瑢,你嫁給我,好嗎?”
    丁瑢瑢在他的衣襟上擦幹淨眼淚,抬頭看著他:“不行,我現在不能嫁給你。”
    “為什麽?”明君墨疑惑。
    “因為結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我看別人結婚,都累個半死,我現在身體不允許,不能結那麽累的婚。”丁瑢瑢一臉委屈的樣子。
    明君墨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你又怎麽了?生病了嗎?”
    丁瑢瑢拍拍他的胸口:“你別擔心,我身體很好的,我懷孕了呢!”
    明君墨張大嘴巴,又驚又喜,後退一步看著丁瑢瑢的肚子:“真的?我們又要有一個孩子了?”
    丁瑢瑢在他的眼前比出兩根手指來,嚴肅地說道:“明君墨!你低估了形勢的嚴峻性,不是一個,是兩個!”
    “兩個?”明君墨緊張地用手去觸丁瑢瑢的肚子,“太神奇了!這裏麵居然有兩個小家夥?”
    “我帶他們找爸爸來了。”
    明君墨一下子把丁瑢瑢抱起來,朝著山下走去:“走,爸爸帶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