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緣慈,泉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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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緣慈,泉恒
姥姥的聲音變得愈加縹緲,好像在說給她聽,也似在自言自語回憶久遠的往事。
“他說,隻有陰沉木這樣沉睡在地下千萬年的孤寒之物,才配我這樣的冰雪美人。”姥姥渾濁的眼裏浮上一抹若有似無的柔情,“這上麵每一道紋路,都是他親手雕琢。我能想象,他雕刻時的樣子,就像為我畫像,每一筆都那麽小心翼翼。”
“那麽多年,我從未對他笑過,他也從未說過喜歡之類的話。身為占卜神女,一生不得動情生愛,他和我都曉得。”姥姥忽然抓緊陰沉木拐,骨節泛白青筋凸爆,聲音重了幾分,“我以為他曾經認真過,哪怕一絲一毫……因我一生不能嫁人,才娶了鳳族公主為天後。”
一朵這時才恍然明白,姥姥說的人是先天帝,無殤的父親。
姥姥原是天界的占卜神女,一生不得嫁,緣何後來和天帝有了孩子?而那個孩子,明明不是先天後鳳族公主親生,卻視為愛子,簡直比對玄辰還要親絡。
那個孩子,便是先天後力捧為天子的玄澈。
姥姥眼底浮現嗔怨之色,那個結早就在心裏積壓數千年之久。原先明明可以一笑了之,最近愈發想不開,經常折磨她夜不能寐。
姥姥不再說話,抓緊陰沉木拐才能支撐住她虛弱的身體。抬眸定定望著一朵,似在看她,又不似在看她。
“緣慈,你比我們都幸運。”姥姥忽然苦笑一聲。
緣慈!
一朵渾身一震,不經意間竟冒了一身的薄汗。
兒時的記憶早已模糊,甚至再記不清母親的臉,唯獨母親的名字清晰鐫刻腦海。
“緣慈,神女殿的九瓣白蓮就要開花了,你的孩子保住了。”姥姥閉上眼,似有愧疚地歎息一聲,“我們,兩清了。”
不待一朵追問,姥姥已猛地睜開一對昏黃的眸子,揉了揉眼,顫抖地指著一朵,道了句,“你不是緣慈,你是緣慈的女兒!”
姥姥疲憊地擺擺手,轉身躺在床上,懷裏緊緊抱著陰沉木拐,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心安。
“原是我糊塗了,竟說這些。”呢喃著,姥姥便已沉沉睡去。
一朵哭笑不得,弄了半天,姥姥都是在說胡話。
正要出門去找無殤,無殤已推門進來。
他與她對望一眼,一句話也沒有,便去姥姥床邊。他喚了好幾聲,姥姥也沒反應。無殤忽然怒目瞪向一朵,寒聲道。
“你對姥姥做了什麽!”他端起床頭已冰冷的半碗湯藥。
一朵一怔,“你說什麽?”冷笑一聲,“我前腳來香磬宮,翠丫便跑去找你過來,你們又在心虛什麽!怕我加害姥姥?緣何會怕我加害姥姥!你們到底做了什麽瞞著我的愧事!”
看來極琰中毒生命垂危的事,無殤是知曉的了。
無殤無言相對,垂下眼瞼掩住深邃的黑眸。
翠丫嚇得跪在地上,瑟縮脖子,匍匐在地。
無殤命翠丫去將宮裏的醫師找來。那醫師嗅了嗅半碗湯藥,道。
“赤芍、黃芪、川芎、葛根、雞血藤、石菖蒲、鬱金、龜板、穿山甲……是治療瘀邪阻滯腦竅的方子。沒有毒。”
一朵抓緊拳,忍住所有委屈,盯著無殤,他卻看也不敢看她。
“姥姥吃這藥多久了?”無殤冷聲問翠丫。
“有三個月了。姥姥說,最近頭腦不清楚,得吃點藥,便給了奴婢一個方子去抓藥回來熬。姥姥不讓奴婢告訴尊上,所以,奴婢也不敢說。”
醫師把了把姥姥的脈搏,原來姥姥隻是睡沉了。
無殤更加自愧。想與一朵解釋什麽,她將頭偏向一邊。她會在這裏瞪著姥姥醒來,然後問問,到底有沒有對姥姥做什麽。
醫師診斷出,姥姥得了凡塵老人才會得的老年呆症。經常會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做些莫名其妙的事,還會將年輕時的往事當成現在。
若不是姥姥用修為護住無殤,豈會得這種病。
“可有辦法救治?”無殤問。
醫師搖搖頭,“年事已高,又無靈力護體,隻看能熬到幾時。”
無殤高頎的身體猛地頹然下來。抱住沉睡的姥姥,許久無聲。他忽然看向一朵,目光裏燃起些許光亮。
“我記得你懂醫理,可有辦法?”
一朵真想質問他一句,不怕反而害了姥姥。可最後,還是心軟了,“能力有限,沒有把握。”
拿出金針步囊,鋪開取出金針,在姥姥的頭上和周身大穴施針。
過了半晌,姥姥微微轉醒。入眼便看到無殤,姥姥布滿皺紋的臉堆起一些笑意。
“睡的那麽沉,還是聽到你在耳邊呱噪。”
“姥姥嫌我吵,就不要睡的那麽沉。你醒了,澈兒自不再吵你。”無殤接過翠丫新熬好的藥,一勺一勺小心喂姥姥吃。
一朵不禁心頭泛酸。那一老一少,正是母子。無殤卻不知。若有一日,知道實情,也不知他能否接受得了。
或許,姥姥會帶著這個秘密,一直到死都不會說出來。當年,玄澈在大婚夜被花水用誅仙台匕首刺傷,玉磬帶著奄奄一息的玄澈到她的門前,跪著求她救玄澈。她閉門不見,玉磬便用自身龍鱗護住玄澈命脈。玉磬失了龍鱗,體力不支暈了過去。就在她即將推門而出時,姥姥從天而降,痛心疾首地抱住深度昏迷性命垂危的玄澈。哽著聲音在他耳邊自言自語。
“我的孩子……為何不聽規勸,如今受命運反噬性命不保,你讓娘眼睜睜看著你死……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生了你。”
震驚之下,她忘了回避,從門開啟的縫隙,姥姥看到了她。一張蒼老的臉瞬時漲得通紅。姥姥沒有解釋,她也沒有追問緣由。隻對姥姥說了句,“我不會說出去。”便帶著玄澈去了冥界找崔玨。
姥姥喝了藥,精神好了很多,望著無殤的目光也多了幾分光彩。
“許久未與澈兒下棋,姥姥手癢的很。”
盛開的海棠花樹下,翠丫布了棋盤,煮了一壺香茶。
無殤和姥姥對桌而坐,一執白子,一執黑子,茶香嫋嫋,落花繽紛。無殤的白子明明可以很快將姥姥的黑子圍剿吞殺,卻故意與姥姥糾纏許久鬥得難舍難分。
“老了,凡事都力不從心。”姥姥落下一子,笑歎一聲。
“姥姥棋技亦如從前精湛。”
“你以為我老眼昏花看不出來,你故意讓我。”
無殤笑起來,映著紛落的海棠花瓣,俊美如一幅畫,“我做的如此隱秘巧妙,姥姥都看得出來。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就你嘴甜,哄我老太婆。”姥姥又落下一子,試圖扭轉棋局,反敗為勝。
“在澈兒眼裏,姥姥永遠不會老,會一直陪在澈兒身邊。”無殤小心落下白子,將姥姥的黑子團團困住,不急於取勝。
姥姥顫抖伸出手,隔桌撫摸無殤堅毅的臉龐,“澈兒最乖了。”
無殤的臉貼緊姥姥枯燥的手掌,心裏總是暖暖的。
“澈兒吃糖。天父不許你吃,姥姥給。”姥姥忽然拿起白色晶瑩的棋子給無殤。
“姥姥?”無殤擰緊濃眉,神色驚怔。
“泉恒,為何要把我的孩子給她!那是我的孩子。”姥姥忽然指著無殤,聲色俱厲地質問起來。
“姥姥!”無殤震驚不已。
泉恒……是他天父的名字!
“那是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姥姥推翻麵前的棋盤,黑子白子散落一地,滾在地上堆滿的海棠花瓣上。
“姥姥!是我!澈兒!”無殤抓緊姥姥抖得不能自抑的手,吼了幾聲,才另姥姥激動的情緒淡定下來。
“澈兒……我的孩子……”姥姥渾濁的眼底滾出熱淚,骨廋的身體抖個不停。喃喃自語,顯然神智還不清晰。
“你們的孩子死了,為何要奪走我的孩子……”
一朵趕緊為姥姥再次施針,姥姥這才徹底安靜下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姥姥躲過一朵落下的金針,神色不耐,“我又沒病,紮什麽針。”
一朵看向無殤,他軟聲哄道,“姥姥,你不是常說最近身體不舒服,紮一針會舒服很多。”
“不要!”姥姥將頭上的金針統統拔下來,摔在地上。忽然瞪著一朵,混糊的雙眼猛地張大,指著一朵喝道,“緣慈,欠你的我都還清了!不要再總來纏著我!”
“姥姥,你又說胡話了,那是兔子,不是什麽緣慈。”無殤抱住姥姥,輕輕拍姥姥的背,試圖安撫姥姥再度激動的情緒。
“緣慈,欠你的真的都還清了,還清了。再不欠你,不欠你了!”姥姥依然盯著一朵失控大喊。
一朵想不通,姥姥到底做了什麽虧欠母親的事?緣何這般放不下。以至於精神紊亂時,腦子裏還對母親虧欠不已。
“你到底欠我什麽?”一朵凜聲問。她倒想知道,會不會將極琰的事的真相透露出來。
“兔子!姥姥現在意識不清楚。”無殤喝道。
“即便意識不清,有些事也不見得全然都是胡話。我倒是真想知道,你們到底隱瞞了我什麽!”
“我不是故意瞞你。不想你為此耿耿於懷。”無殤的聲音有些許的軟弱,“你的性子,我太了解。”
忽然,姥姥抬頭看向無殤,“泉恒,我給他取名叫澈,好不好聽?玄澈,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