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阿澤,帶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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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黑暗之中,熒光棒的亮光如飄蕩在半空中的螢火蟲,六萬人體育場座無虛席。如同等候破曉的亮光一般,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期待光芒乍現的那一刻。
“華夏好聲音,有你才完美!歡迎所有來到總決賽現場的觀眾朋友們!”一聲沉穩有力的男聲通過麥克風傳遍全場,沸騰的歡呼聲中,燈光齊聚,舞台正中央燦然點亮,十二位進到總決賽現場的選手齊齊亮相。
肖睿一身深藍色西裝,視線從台下烏壓壓的人群中一掠而過,沉穩的聲音帶著力壓全場的氣勢。
“開場舞曲《夢想在今日》,送給所有人!”
曾經年少輕狂,以為夢想觸手可及
曾經天真幻想,以為未來近在咫尺
曾經朗聲笑著驕傲宣稱,我會站在這世界的最巔峰
青蔥歲月,似水流年
時間它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流逝
一回首,我還是那個稚嫩不經事的莽撞少年
許多夢想,煙消雲散
許多壯誌,隨風遠去
是不是,心甘情願停滯不前……
隨著最開始略帶感傷和憂鬱的配樂緩緩流瀉,十二位選手按著站位先後獻唱單句。
“哇,林楚出來了。”觀眾席第三排,陳媛媛興奮地捏著徐伊人的手臂驚呼道。
後者抬眼看了上去,瘦瘦高高的青年穿著簡單的白色短袖t恤,外搭一件薄薄的黑色修身長馬甲,站在一群俊男靚女之中,十分有辨識度。
算不上最帥,但是他身形修長、氣質沉鬱,隻靜靜站著,就是這沸騰舞台上獨特的一道風景線。
“no、no、no……”音樂一變,舞台上十二位選手瞬間變換隊形,齊聲呐喊讓剛才的低沉一掃而光,變得激情昂揚起來。
現場被他們的舞蹈帶動起來的觀眾興高采烈地呐喊尖叫,揮舞閃爍的亮光如流淌起伏的河水一般。
即便徐伊人一貫對歌曲沒有多麽狂熱,此刻沉浸在這樣的氣氛裏,也覺得嗓子發癢,想要和所有人一起尖叫。
《華夏好聲音》的決賽流程一貫複雜,媒體評審環節,單獨演唱的第五個女生憑著一首傳唱大江南北的經典老歌將現場氣氛推向高潮。
肖睿一臉笑意,將話筒遞向接下來演唱的林楚,戲謔道:“哇,前麵的許婧可是超常發揮了。86分,這意味著百分之八十以上媒體朋友的認可。林楚有沒有壓力?”
拿著話筒的林楚溢出輕輕一聲笑,神色間罕見地漫過一抹溫柔:“我為一個人登上舞台,也會為了她走到最後。”
他輕緩溫柔的聲音如河水一般漫過全場,話語裏的堅定和深情卻讓短暫沉寂的粉絲爆發出又一輪的掌聲和歡呼。
年輕的女孩總會在心裏描繪出一個翩翩少年,他英俊挺拔、優秀而深情,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可隨著年歲漸長,我們會發現,那樣的人,他也許存在於浪漫的小說中,也許存在於跌宕精彩的熒屏上……在現實生活中,實在少之又少。
每個人都幻想過轟轟烈烈,可最終,人們大都歸於平淡。
可即便這樣,每個少女依舊擁有幻想的權利。
眼下舞台光芒之中,俊秀而頎長的林楚,顯然和她們心中那個形象完全重合到一起,即便知道他口中的女孩並非是她們,可那又有什麽關係?
他給了她們足夠憧憬和幻想的空間,讓她們可以暫時相信,真的有一種愛情,可以如此矚目動人。
“哎喲,這是表白的前奏。”肖睿笑著打趣一聲,拍拍他的肩頭,退到了一邊。
夜色沉默著蜿蜒,耳邊喧囂甚重
一個世界的狂歡,依舊驅散不了我深入骨髓的寂寞
總會突然地想起你,在所有將醒未醒的清晨
總會不經意想起你,在所有萬籟俱寂的深夜
曾經看過的繁華盛景,轉瞬飄散成雲煙而去
曾經有過的悲歡離合,不若你嫣然一笑讓我心神停駐
親愛的女孩,你知道嗎
你是我內心深處最壓抑的秘密……
略帶沙啞低沉的聲線透過麥克風靜靜地傳遞,伴著似有若無的回旋的伴奏音樂,一片沉寂之中,舞台正中央的青年微微閉著眼睛,似乎陷入某種甜中帶澀的回憶。
四周剛才所有的喧囂聲在他開口的瞬間徹底凝滯,憂傷的音樂像一層層漫上的潮水將所有人靜靜淹沒。
親愛的女孩,你知道嗎
縱然鬥轉星移,我從未停止過追逐你的腳步……
親愛的女孩,你,還能聽見嗎……
隨著最後一個音符悠悠停下,徐伊人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經淚流滿麵。
不知道是不是身在現場的緣故,她竟覺得,從來也沒有聽到過這樣悲傷的歌,那音節裏蘊含的苦澀情意,竟要讓一顆心都跟著震顫起來。
“怎麽回事啊,最後一句歌詞是什麽意思?”
“是啊,為什麽會說還能不能聽見?”
“到底什麽意思啊?”
四周突然傳來女生們激動疑惑的議論聲,舞台正中央的林楚九十度鞠躬,掌聲雷動。
似乎也被歌詞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肖睿疑惑地看了一眼沉默的青年,數了清一色高舉的綠牌,高聲宣布道:“九十六票!林楚獲得的媒體評審支持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六。哇,這真是三屆比賽以來,獲得媒體評審支持率最高的一位。讓我們把掌聲送給他,今天第一位獲得前三甲席位的選手。林楚!”
“怎麽樣,帥吧!我就說他肯定能得冠軍!”陳媛媛激動地說了一句,徐伊人讚同地點點頭。
珠玉在前,後麵實力弱些的選手難以再讓場內觀眾為之沸騰,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徐伊人昏昏欲睡。
“好了。接下來我宣布,第三屆《華夏好聲音》的冠軍得主是,林楚!”舞台上肖睿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再次傳來,徐伊人一睜眼,周圍女生的歡呼聲和尖叫聲徹底將她淹沒。
可以想象,比賽結束,林楚會形成多麽蔚為壯觀的粉絲後援團。
“比賽即將落幕,那麽,從海選一開始,人氣指數一路飆升的林楚也算是實至名歸,問鼎冠軍寶座。”主持了將近三個小時節目,肖睿依舊情緒飽滿、聲音高亢,看向身邊的林楚,話鋒一轉,“要是我沒記錯。今天這個舞台上還有最後一個承諾,是什麽?!”
“告白!告白!告白!”下麵異口同聲,聲音一陣高過一陣,話筒到了舞台中央被簇擁的林楚手中。
他牽動唇角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全場喧囂如潮水一般慢慢退去,數萬人的體育場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舞台中央。
“十年前的夏天,我對一個女孩一見鍾情。”視線從底下烏壓壓的人群中緩緩掃過,青年聲音微啞,帶著些難以言喻的惆悵,“當時父母在影視城開了一間小飯館,暑假無事,初中畢業的我時常過去幫忙。
“第一次碰見她,她站在陽光下一個人快樂地轉圈,穿著演戲時飄逸的粉色宮裝,靈動得像一隻翩然欲飛的蝴蝶。很漂亮,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麽漂亮的女孩子,以為她跟著家人來影視城旅遊,穿著古裝留念。”青年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緩柔和,唇角牽動的笑容讓人迷醉。
觀眾席上,徐伊人怔怔地看著他,已經聽見他溢出輕輕一聲笑:“後來我才知道,她原來是一個演員,第一次來影視城,要出演一個曆史劇裏的小宮女。”
“哇,聽起來好浪漫!”耳邊陳媛媛的感歎聲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
徐伊人呆呆地看著,大腦有點無法思考,他描述的場景不知怎的,讓她覺得似曾相識。
“她喜歡喝甜甜的飲品,習慣歪著頭,會看著窗外笑得一臉滿足。她長得那麽漂亮,看著像是從小養尊處優,可是一點也不挑食,每次總會鼓著腮幫子像個小倉鼠一樣津津有味地咀嚼。因為從小性格沉默內向,那個夏天,觀察她成了我暑假裏唯一的樂趣。”
隨著傳遞到耳邊的溫柔聲音,某些記憶在腦海裏慢慢複蘇,徐伊人隨著他充滿深情的描述,回到了初初踏入演藝圈的時刻。
“默默看了她十年,她在我心中永遠如初見。不是沒想過表白,可是一直覺得自己不夠優秀。她成了我學習的所有動力,後來我告訴自己:十年,用十年時間讓自己成為足夠優秀的人。告訴她,世界上有一個男人,願意為她遮風擋雨,用自己的能力好好地守護她。後天,就是我認識她整整十年的日子。”
青年的眼睛裏溢滿了笑意,沉醉的樣子連一向說慣了場麵話的肖睿都有些動容,笑著感歎:“隨著比賽到最後,大家已經知道林楚是建築科技大學的高才生,許多設計作品都在國內比賽上取得很好的成績。十年時間走到今天,大家說,他優秀不優秀?!”
“優秀!優秀!優秀!”底下粉絲瘋了一般地失聲尖叫。
肖睿滿意地笑了笑:“這麽優秀的男生,想來他喜歡的女生也應該十分優秀。林楚,對著現場以及電視機前所有的觀眾朋友,大聲說出來,你要告白的女生!她的名字!”
現場氣氛瀕臨失控,燈光齊聚,萬眾矚目。
修長挺拔的青年對著所有人微笑,而後,緩緩出聲道:“劉依依。我追逐了十年的女孩。劉依依。”
萬籟俱寂……
在他重複了兩遍的清晰話語之中,現場驟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拿著話筒的肖睿一時忘了說話,得體的笑容僵在唇角,底下激動的粉絲忘了揮舞熒光棒和尖叫,全場陷入詭異的沉默之中。
追逐了十年,為她準備了一個萬眾矚目的告白,可最終,那個幸運的女孩已經溘然逝去,永遠長眠在冰冷的地下。
那些激動、羨慕、嫉妒、起哄,在這一刻,銷聲匿跡。
所有的一切,已經因為死亡而被生生剝奪原本的意義,十年的準備和追逐,最終隻能給她一個遲來的告白。
這,簡直是最淒美、最遺憾的悲傷童話了……
耳邊傳來低泣嗚咽之聲,那些原本飽含憧憬和期待的女孩受不了這樣突如其來的落差,眼睛裏的淚水就像泉水一般湧出。
徐伊人一張臉濕漉漉,邊上陳媛媛唏噓一聲,遞過來一張紙。
“在我心裏,她是舉世無雙的好女孩。因為她,我會變得更優秀。我希望,所有支持我的人,能和我一樣,永遠喜歡她,將她的笑容珍藏在心間。這,便是我參加這個節目的意義。”青年低沉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全場,擲地有聲。
“林楚!林楚!”
“加油!林楚加油!”
“木頭們永遠愛你!”
黑暗中的女孩們拖著哭腔,用盡全力地尖叫嘶喊,現場徹底失控。
舞台上的肖睿抬眼看下去,已經可以預見,收視率又將刷新曆史高度,而自己身邊的這個男生,將從此一路走向他人生的巔峰。
體育場側門外,廣場邊。
無聊到不行,王俊抱著上網本在車上看起了直播,正津津有味要發表兩句感慨,後麵一直閉目養神的邵正澤卻聲音冷淡道:“聒噪。”
“竟然是劉依依。夫人也正好喜歡她,在場內肯定很感動!”有些鬱悶地合上了本子,王俊若有所思。
“是嗎?”邵正澤抬眼看他,那古怪又寡淡的語氣讓王俊的笑容一時間有些僵硬。
自家老板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難以捉摸了,王俊有些無語,轉頭透過車窗看夜景。
邵正澤心裏微微煩躁。
果不其然,半個小時以後,上車的女孩雙眼像兔子一樣通紅,很明顯,的確感動得哭了。
徐伊人依舊無法從剛才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以至於散場以後陳媛媛拉著她說話,她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原來是她。
那個被所有人羨慕的幸運兒,是她!
徐伊人聲音小小地吸了一下鼻子,邊上一隻手伸了過來,將她有些汗濕的小手包裹在掌中,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動作輕緩溫和。
她抬眼看了過去,對上男人如湖水一般泛起波瀾的眸子,那裏麵的關切和安慰無聲傳遞,讓她一時之間忘了再哭泣。
“阿澤……”徐伊人啜泣著喚了一聲。
邵正澤長臂一攬,將她整個人擁到身前,一隻手撫摸上她的臉,輕輕地幫她擦掉濕漉漉的淚痕。
“逝者已矣。”似乎是從唇齒間發出極輕的一聲喟歎,邵正澤將她整個人攬在懷裏,如同一位愛護小輩的長者一般聲音低低道,“進了這一行,你首先要學會控製情緒,其次是微笑,微笑會讓你長長久久地走下去。你會成為我們環亞的一姐,乃至華夏影視圈的一姐,你所有不經意的表情和舉動,日後都會成為攝像機捕捉的焦點,不能再輕易流淚,懂嗎?”
一貫清清冷冷,徐伊人哪裏聽見他說過如此長的一段話,饒是王俊,跟了有些年頭,也從未聽見自家老板單次說上這麽長的一段。
“果然,陷入愛情的男人就是不一樣啊!”王俊有些樂滋滋地想。
徐伊人忍不住仰起腦袋看上去。
他麵部線條利落如刀削斧刻,冷峻銳利,低頭看過來的神色也是淡淡的,可那目光裏的包容卻讓她覺得溫暖如三月春風。
很難想象,一個氣質如此冷冽的男人也會有這樣溫潤如春風的目光。
他緩慢的一番話從未有人對自己說過,以往所有的經驗和感悟,都是她栽了許多次跟頭才學會的。
這一刻,在他麵前,她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
徐伊人咬著唇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眼眶裏已經全無淚意。
邵正澤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露出極淺極淺一個笑容,又緩聲道:“如果以後想要流淚,記得,先來我的身邊。”
他聲音壓得極低,就那樣在她耳邊輕輕開口,話裏的愛憐讓她整顆心如同被溫暖的陽光熨帖,再無濕意和陰霾。
七夕情人節,許卿導演的《漢宮》正式上映,因為領銜主演劉依依死亡一事在娛樂圈掀起巨大風波,《漢宮》受各方矚目。
世紀影院vip放映廳裏,燈光一瞬間暗了下去,徐伊人緊張地坐直了身子。
邵正澤伸手握住她有些僵硬的手指,聲音低低道:“逝者已矣,別太傷心了。”
徐伊人輕輕嗯了一聲,目光卻緊緊膠著在熒屏之上。
灰青色的天幕破開,巍峨宏偉的宮殿越來越近,隨著低沉而悠遠的音樂,屏幕上筆走龍蛇的大字開始出現。
“領銜主演,劉依依。”
隻一閃而過的七個字,讓她驟然安靜,熱淚盈眶。
一路走了十年,她所有的努力、委屈、淚水和汗水,期待的無非是這一刻,此刻單是看著序幕中那頻繁閃過的麵容,已是萬分動容。
《漢宮》男主角是前年剛斬獲影帝桂冠的徐堯。
長相英俊、性格沉默中帶著憂鬱,徐堯有一些內斂的文人氣質,入了戲卻會完全脫胎換骨,徹底變成另外一種模樣,頗得許卿青睞,此次出演漢武帝劉徹一角,銳利、果敢、氣勢迫人,他詮釋得幾近完美。
陳阿嬌一角由葉嵐出演,在許卿導演精益求精的要求之下,呈現出了不俗的效果。
全劇中戲份最多的女性角色,大漢朝歌姬出身、登上榮華巔峰又最終淒慘而去的衛子夫便是由她所演繹。
怔怔地看著屏幕上生動美貌的女子低頭淺笑、曼聲歌舞,看著她哭泣,再看著她哀痛。
徐伊人覺得,自己似乎在夢境裏走了一遭。
恍惚間有人從邊上輕輕攬了她的肩。徐伊人埋首在他身前,沉穩的心跳聲一下再一下,邵正澤微微低頭,在她鬢角落了輕輕一個吻。
“阿澤。”她聲音低低,帶著貪戀。
邵正澤出聲應了,她突然轉過頭來,準確無誤地覆上他的唇瓣。
熱烈、緊迫、急促,帶著她從未展現過的主動和熱情,幾乎讓他招架不住,隻一瞬的愣神,他更激烈地回應過去。
影片結束,黑暗中她在他懷裏,柔若無骨一隻手順著他胸膛摸到下巴,再到他英挺的鼻梁和眉骨,聲音輕輕:“好黑。阿澤,帶我回家吧。”
“好。”將她不安分的小手握在手中,他在她耳邊出聲,像一個鄭重其事的許諾。
一路無言,緊握的十指無聲交纏,邵正澤關了門剛轉身,一路安靜的女孩湊過來在一片漆黑中摸索著他的唇,主動踮起腳尖獻上自己的唇,一隻手揪著他還沒來得及解下的領帶,貪婪得猶如一隻偷腥的貓。
“丫頭。”邵正澤趁著間隙低啞地喚了一聲,女孩聲音小小地嗯了一聲,輕軟又迷人。
邵正澤俯身將她打橫抱起在懷裏,步伐沉穩地上樓。
他素日清冷的麵色在夜裏帶著難以言喻的性感,一隻手沿著她柔嫩的肌膚遊走,將她身上的衣物一件件剝落,順著他手掌滑到他懷裏的女孩光裸如一尾小巧可人的小白魚。
柔軟的長長的黑發如海藻一般在他手臂中鋪開,清澈如井水般的眼眸盈盈楚楚,在夜色中似乎籠了一層薄霧般迷離媚人,小巧挺翹的鼻梁,如花朵一般在他唇齒間盛開的粉唇,她白嫩的膚色泛著如玉石一般通透瑩白的光澤。
邵正澤從來不知道,原來這世界上有一種情緒,真的會讓人氣血翻湧,渾身血液都沸騰逆流。
她溫溫軟軟、無助地起伏著,像春水一般暖意融融,又像藤蔓一樣生長纏繞,抬眼看過來的一雙眸子,更是讓他恨不得立時將她揉碎。
“阿澤。”女孩聲音小小地喚他一聲,水波蕩漾一般顫抖著,就像春日枝頭搖搖欲墜的一朵花。
邵正澤湊過去親吻她,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些讓他心疼的記憶,輾轉在她耳邊,聲音低低:“別怕。”
“嗯。”女孩深深看他,在他專注而深沉的目光之中,咬緊了牙關。
夏日緩緩而過,秋日的黃昏涼風習習,夕陽的餘暉靜靜灑落,一座座墓碑在蔥鬱的綠樹間靜靜佇立。
徐伊人拾級而上,裹了裹身上單薄的長衫,心中一片寧靜。
《漢宮》播出以後,不過一周刷新了國內票房紀錄。
劉依依,更是隨著林楚、許卿、徐堯這些人被一遍遍提及,娛樂播報中,她自然知道這段時間來看望她的人很多。
今天是她的生日,確切地說,是鄭媽媽二十七年前在孤兒院門口發現她的日子。
想著過往,不知不覺,她已經到了墓碑前。
風聲似乎更大了一些,百合花清淡馥鬱的香氣被秋風吹到了鼻尖,圍著墓碑的,整整一片百合映入眼簾。
墓碑上,女孩年輕的臉上是明媚的笑意,十分幹淨,似乎有人天天都來為她拂去灰塵一般。
看著那些被秋風吹散的花瓣飄在腳下,徐伊人緩緩地蹲下身去,唇角帶著微笑,伸出手去,輕輕地從那樣的眉眼上拂過。
林楚抱著一大捧百合花一路上來,遠遠就瞧見那樣一道纖細的身影。他目光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女孩正是最近知名度頗高的徐伊人。
想著意外看見《逍遙劍》裏的那些片段,他神色間有些迷惑,抱著花,沉默地立在了原地。
“劉依依,生日快樂。”女孩突然對著墓碑上的照片輕輕開口,在他的視線之中,眼角一滴淚順著臉頰滑落,又倏爾飄散在風裏。
她單薄的身影似乎能被山腰的秋風隨時吹倒,不知為何,他心底竟是湧上些莫名其妙的酸澀感。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無限留戀地看著墓碑,緩緩轉身,四目相對的刹那,徐伊人神色怔忪地立在了原地。
“林楚。”剛才一直想著心事,都不曾發現身後幾時來了人,徐伊人看了他一眼,脫口而出。
“我還以為,隻有我一個人知道她的生日呢。”高高瘦瘦的青年露出一個有些靦腆的笑容,抬腳走到她身邊,將手中的百合花放在地麵。從口袋裏拿出一條手帕來,蹲下身去,動作輕柔地擦著墓碑上的照片。
神色專注地看著照片,他眼中好像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東西,專注的神色竟是讓徐伊人一時覺得心裏難受得緊。
“逝者已矣。你也應該走出來,太糾結於這些往事,怎麽能好好地開始新生活呢?”雖說覺得突兀,最後還是在他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動作中出聲勸了一句。
“你會不會覺得我別有居心?”林楚將手帕收了回去,似乎是看著墓碑輕笑了一聲,突然開口發問。
聯想到最近幾天斷斷續續看到的那些質疑,徐伊人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表白這件事情。
一炮而紅原本就有諸多詬病,尤其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一眨眼站到了所有人奮鬥多少年也不一定有的高度。
風頭太盛,想想也知道會有多少人眼紅。
隨著《華夏好聲音》落幕,這些日子更是出現了各種各樣的黑,客氣一點的,說他“別有用心”,不客氣的,直接罵他“發死人財”。
尤其他的粉絲群體基本上都是年輕女孩,微博上的戰鬥力相對軟弱,吵起來也完全占不到任何優勢。再加上,他又少言寡語。
“你呢?”女孩幾秒鍾的沉默之後,笑著朝他看了過去,眼眸清亮,一字一頓道,“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別有用心?”
看見他沉默,徐伊人繼續道:“真正的答案在自己心裏,怎麽樣的感情自己才最清楚。有時候,聽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有時候,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做好自己,別人說什麽又有什麽關係呢?我知道我很好,這就夠了。”
一番話帶著曆盡沉浮般的釋然,林楚意外地看著眼前明顯比他還小上四五歲的女孩。
腳下花瓣翻飛,分明是蕭瑟森寒的陵墓,她彎起唇角的笑容卻那樣幹淨,明亮的眼眸比天上的星子還要燦然。
“謝謝。”林楚輕輕一笑,若有所思道,“我看過你演的《逍遙劍》,你的眼睛和笑容,和她很像。”
徐伊人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劉依依,在他微笑的目光裏有些說不出話來。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啪啪的拍手聲,徐伊人下意識回頭,勾著唇角的孟歌邁著長腿到了兩人近前:“這麽快就發展到眉目傳情……”
話說半截,整個人側身過來湊到徐伊人耳邊,似笑非笑:“你們家邵總知道嗎?”
“煩請你說話放尊重些。”眼看著女孩在他一臉邪肆的笑容中變了臉色,林楚緊緊蹙眉,不悅出聲。
“在你心上人的墓碑前,對別的姑娘獻殷勤。”孟歌斜眼睨過去,語調輕佻,“你還真是讓孟爺大開眼界!”
“你!”被這樣冷嘲熱諷的語氣刺上兩句,一貫沉鬱的林楚惱怒不已。
看著他緊握成拳的雙手,孟歌突然上前一步,一腳將他帶來的花束踢飛,回身一拳揮出。
“你做什麽?”毫無防備的林楚被他一拳打倒在地,徐伊人脫口喊了一聲。
孟歌冷冷哼了一聲,看著抹了唇角站起身的林楚,聲音邪魅而狂肆:“你愛她?你算個什麽東西?!”
“有病吧你!”莫名其妙被打了一拳,林楚怒火難掩,恨恨低咒一聲,抬手揮了過去。
徐伊人猝不及防,兩個人在邊上你一拳我一拳地打了起來。
“林楚!”徐伊人急急喚了兩聲,怒火中燒的兩個人顯然沒將她的喊聲聽進去。
兩人雖說差不多高,可溫和沉鬱的林楚顯然並非孟歌的對手,一來二去,落了下風。
猝不及防給了孟歌一拳,林楚被他迅疾的一腳踢倒,撞在了一邊的鬆樹之上,掉落在地麵,順著山坡往下滾。
“林楚。”徐伊人大喊一聲奔過去,堪堪攔著他下落的身體,涔涔的鮮血順著林楚的唇角往下流,上身的長t恤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滲出的血跡一會兒就染紅了一片。
被他可怖的麵色嚇得大驚失色,徐伊人心慌意亂地掉下眼淚。
孟歌自顧自撣了撣有些狼狽的衣服,伸手抹去唇角一絲血跡,居高臨下道:“給孟爺記著,以後少來打擾她。”
“你做夢。”地上的林楚朝一邊啐了一口血,一聲冷笑,撐著身子就要從地上站起身來。
孟歌輕嗤一聲,邊上突然快步過來兩個身形強壯的男人,二話不說,衝著地上的林楚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滿臉淚痕的徐伊人被孟歌強拽在邊上,眼看著林楚身上越來越多的血色,心中恐慌難言,聲嘶力竭道:“別打了,別打了!”
孟歌不為所動。
徐伊人淚如泉湧:“快讓他們住手啊,這樣會打死他的。”
“爺想捏死他,就跟捏死一隻螞蟻沒什麽兩樣。”男人掃了她一眼,嘴角勾著邪肆殘忍的弧度。
怔怔看著他,徐伊人眼睛通紅,氣急敗壞地在他手中掙紮:“魔鬼!你這個為所欲為的魔鬼,你放開我,放開我!”
“你說什麽?!”男人臉色驟變,扣著她手臂的動作直接一鬆,轉而掐上她小小的下巴,將她整個人推到樹幹之上,低沉的語調帶著風雨欲來的狠戾,“你說什麽?給我再說一遍?!”
“咳!魔鬼……你,住手啊!”女孩淚眼婆娑的眸子裏滿是慌亂,湧出眼眶的淚水滴落在他的手掌之上,滾燙溫熱,那神色間毫不掩飾的厭惡更是將他一顆心突然擊中。
孟歌神色愣了愣,順手鬆開她,衝著兩邊的男人抬手叫停,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林楚!”徐伊人朝著地上不動的林楚踉蹌著跑過去,淚水越湧越多,她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聲音帶著明顯的哭腔。
“怎麽了?”電話那頭的邵正澤聽著她哭得聲音都啞了,急忙問了一句。
徐伊人抽抽搭搭,啞聲道:“慶山陵園。你快來慶山陵園,林楚他……他……”
“你別急,乖乖等著,我馬上過來。”
暮色漸深,一排排佇立的鬆柏在夜色中如同鬼魅,耳邊隻有呼呼的風聲。
邵正澤大跨步上山,遠遠就聽見夜風中嗚嗚的低泣聲。
心髒驟然緊縮,他快步走過去,用身上的外套直接將女孩裹著抱起來,朝著後麵跟上來的幾人使了眼色,抬著地上的林楚下山。
“別怕。”眼看著懷中女孩縮著身子瑟瑟發抖,連臉頰都是冰冰冷冷,邵正澤心裏說不出的憐惜,“沒事了,沒事了,我來了。”
“孟歌,是孟歌。”徐伊人唇角發顫地重複著名字,涼風中待了太久,她聲音嘶啞,神誌都似乎有些混沌不清。
陵園外遠遠停著的黑色越野裏,上了車的孟歌一言不發,前麵的唐三自然不敢隨意開車。
車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後座陰影中的男人一張臉陰沉如鐵,耳邊都是那一句“你這個魔鬼”。
那樣掙紮著怒斥的語氣,那樣淚水湧動的眸子,還有那樣毫不掩飾的恐懼和厭惡。
是了,在那個人心裏,他可不就是徹頭徹尾的讓人厭惡的魔鬼嗎?
囚禁她、侮辱她、逼迫她、欺淩她,試圖讓她屈服,心甘情願地跪倒在他的腿邊。
原本就是那樣,才能讓他享受到獲勝的快感不是嗎!
可後來那些日子,想起她不顧一切攥著碎瓶碴子往嘴裏塞的樣子,他一顆心卻被扯得生疼。那一刻突如其來的恐慌,在以後的日子裏,每每回想起來,都讓他後悔當時強硬的手段。
憑什麽,憑什麽那樣的小白臉可以在數萬人麵前說出她的名字,堂而皇之地示愛,光明正大地來看她……
他卻連她墓碑上的笑容都不敢正視。
孟歌緊握拳頭在坐墊上狠狠地砸了一下,沉悶的響聲讓前麵的唐三屏息凝神。
車窗外,高挑頎長的男人隻穿著單薄的襯衫,將小小一團的女人緊緊抱在懷裏。
那低頭說話的神色在微垂的夜幕之中看得不甚清楚,但走路的步伐已經能讓人感覺到他不同尋常的焦慮。
“爺。”唐三喚了一聲,孟歌抬眼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邵正澤?”似乎有些意外,孟歌若有所思。
唐三肯定地點點頭:“看著是邵家老三。”
話音落地,聲音裏有了些說不出的擔憂。
邵正澤身邊從來沒有女人,更別說像這樣將一個女人抱在懷裏了,可見徐伊人在他心中的分量。
想起自家爺今天突然發火做下的那些事,唐三心裏有些發怵。
“去查查他們倆到底什麽關係!”身後傳來男人低沉的一聲吩咐,唐三忙不迭應下。
“受驚過度,又吹了涼風,發燒了。”戴著眼鏡的男醫生接過體溫計看了一下,語帶商量道,“看是先吃藥還是打針?掛點滴能好得快一些。”
“先開藥吧。”伸手在女孩汗濕的額頭上碰了兩下,邵正澤頭也不回。
“那好,先開上兩天的量。一會兒喂她吃點東西,半小時後溫水送服。夜裏最好捂緊被子,發發汗指不定也就好了。”將撥好的藥粒分門別類地放好,男人提著藥箱靜悄悄地出了門。
將醫生一路送了出去,王俊再折回來,瞧見自家老板還是保持著剛才那個姿勢坐在床邊。原本準備說一下林楚傷勢的心思收了收,掩了門退了出去。
床上的人兒小臉紅彤彤,蒼白的唇瓣卻讓她顯得病怏怏,邵正澤伸手摸了摸,在浴室擰了濕毛巾過來替她敷在額頭上。
想起剛才醫生的話,邵正澤自己動手在廚房裏熬了小碗粥端到房間,徐伊人將被子蹭到一邊,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阿澤。”模糊間看著男人從溫馨的燈光中走近,徐伊人出聲喚了一句,低低的嗓音含著些沙啞,邵正澤將小瓷碗放到了邊上。
“發燒了。我先喂你吃點東西。”將女孩整個從床上攬到懷裏,他一手拿著碗,將勺子遞到嘴邊吹了吹。
懷裏暈乎乎的女孩配合著張嘴,吞了一口又緊緊地蹙眉。
“怎麽了?”邵正澤動作一頓,聲音說不出的溫柔。
“喉嚨痛,我吃不下。”抿著蒼白的唇,徐伊人有些孩子氣地在他懷裏搖著頭,語調軟軟,像賴在家長懷裏撒嬌的小孩。
邵正澤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也不覺得煩,將小碗放在一邊,湊到她耳邊試探著開口道:“那要不先喝點水?”
“嗯。”懷裏的人兒乖乖地點了點頭,他將手邊倒好的溫水端了過來,在自己唇邊試了試溫度,才遞到她嘴邊。
小人兒貪婪地多喝了幾口,在他幾聲哄勸之下,才肯乖乖地張嘴喝粥。
一邊吃一邊抬眼看他,清澈的水眸帶著些迷迷糊糊的嬌氣,時而出聲喚兩聲他的名字,滿懷依賴的眼神,讓他一顆心都柔軟得不行。
吃完藥,徐伊人迷迷糊糊記起下午的事,攥著他的衣袖急急出聲道:“林楚呢,他怎麽樣了?”
“在醫院裏,沒事的。”邵正澤將手邊的東西收了一下,擰了熱毛巾,動作輕柔地幫她擦著臉。
想起夜風中她蜷縮著坐在地麵,如同幼獸一般可憐無助的樣子,邵正澤手下的動作頓了頓,眼眸中劃過一抹冰冷涼薄。
目光落到她小小的臉上,從下巴到臉頰兩道指痕突顯,可以想象,當時她到底受到了怎樣的對待。
“孟歌……”
那個名字從薄唇中輕輕吐出,想起男人在人前那慣常人畜無害的笑,還有那狹長飛揚的鳳眼。
似乎,是真的有些忘掉了b市地界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