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交鋒(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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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證據。”於謙和將雙手一攤,“你看,這就是我最喜歡推理的地方。沒有實際證據的支撐,再合情合理的推理也隻是一席空話。目前你所掌握的,也無非三張照片。一張隻能證明我和孫黎見過一麵,一張是合成的,還有一張我在多得數不清的圍觀者裏。那些可不能算證據。”
    麵對這樣赤裸裸的挑釁,一股熱血頓時從葉知遠的腳底直衝向大腦。
    他捏緊了拳頭勉強忍耐住,磨著牙道:“你怎麽知道我們沒有其他證據?”
    於謙和笑著斜睨了他一眼:“如果你們有證據,我還會在這裏嗎?”
    葉知遠頓時一悶,一口氣差點兒上不來。
    於謙和複又看向雷諾:“沒有證據,你所說的就什麽都不是,我就是清白的。”
    雷諾沉著氣道:“我並沒有否認從法律意義上來說,你還是清白的。我們一開始不就達成共識了嗎?我隻是來探望受害者以及證人的。不過,證據現在是沒有,不代表將來沒有。”
    於謙和笑了,上揚的語調近乎一種期待:“好啊,我拭目以待。”
    “你!”
    葉知遠的渾身又是一熱,瞪著於謙和,腦漿都快沸騰起來。他一提起拳頭,丁浩然也立刻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他。
    “知遠!”雷諾嚴厲起來,深深地皺起眉頭,“你再這樣,就給我出去!”
    葉知遠下意識地轉頭。雷諾冷厲的眼神像一桶冷水狠狠澆在他的頭上。腦子裏的熱度漸漸消散開去,他喘著氣,慢慢放下了拳頭。
    理智一回來,他就知道自己又錯了。
    想要讓於謙和這樣的人開口,必須先經過他的評估。他認為你可以和他平等的對話,他才會開口。任何氣急敗壞的行為,都隻會讓他更瞧不起你。
    而葉知遠剛剛的行為,差一點兒就破壞了雷諾辛辛苦苦才建立起來的平等地位。
    葉知遠又懊悔又餘怒難消,用力地拉了拉自己的外套,勉強退了回去。丁浩然便也卸下了防禦的架勢,隻是眼睛還有點兒戒備地盯著葉知遠。
    喘息聲一點兒一點兒地變弱,空氣裏的火藥味也逐漸淡去。
    “那張同發呢?”於謙和主動提起了那個被人撞破了頭的男人,“現在你們知道我其實是認識他的。”
    雷諾:“對。我們找到了他的資料。他給自己做過的所有工作都留了備份。從那些照片裏,我們可以很容易判斷,他全天候地跟蹤過孫黎。包括那天,孫黎和柳誌賢在了因山發現了遊菁菁的屍骨。沒幾天,他就停止了對孫黎的跟蹤,轉而跟蹤起你來。
    “也是從那之後,他突然有了那張遊菁菁自己做的合成照。這些,從照片的拍攝時間都可以直接下判斷。遊菁菁二十歲生日後就一直戴著那條藏了合成照的k金鏈子,可是這條鏈子我們在了因山卻一直沒有找到。現在很容易就可以得到結論,因為那條鏈子被張同發拿走了。他就是遊菁菁屍骨的第三發現人。
    “但是他死後,我們徹底搜查了他家,隻找到了資料備份,卻一直沒有找到那條鏈子。”雷諾望向於謙和,“他拿著那條鏈子去敲詐你了。”
    於謙和笑了:“敲詐可談不上。我和菁菁畢竟相識一場,雖然那張照片是她合成的,也總算是她的遺物,我是自願買下她的遺物,留作紀念的。”
    葉知遠忍不住冷哼了一聲,有點兒得意:“那你之前說不認識遊菁菁就是撒謊了。說不認識張同發也是撒謊了。你要是心裏沒鬼,為什麽連著撒兩次謊。”
    於謙和:“也不一定是心裏有鬼才撒謊啊?普通人突然碰上謀殺案,突然被警察問話,都會緊張的嘛。想要遠離麻煩,是人類的本能。我敢說,我一定不是第一個對警察撒謊的證人和受害人。”
    葉知遠想說你還能算是普通人,但是想起之前的衝動差點兒壞事,隻好忍了回去。
    這時雷諾也適時地接過了話題:“你把那條鏈子買下來是為了留念?”
    於謙和:“對,不可以嗎?”
    雷諾:“這麽說,你承認你對遊菁菁是有感情的了。”
    於謙和不禁一怔,臉上的笑容在複雜中慢慢地淡去。他不得不承認,雷諾是一個好對手。他自以為躲過了一個陷阱,其實卻是為了躲過小陷阱,而掉到了一個更大的陷阱。
    “我還想知道最後一件事,”他忽然說,“我是張同發案的嫌犯嗎?”
    雷諾搖了搖頭:“你不是。”
    於謙和:“為什麽?”
    雷諾:“風格不對。凶手殺死張同發是出於一時衝動。他殺死張同發的方式也證明他當時處於一種爆發,甚至於狂暴的狀態。如果你要殺張同發,絕不會是一時衝動的結果,而是深思熟慮,計劃周詳。”
    “而且現場也沒有發現任何可以指向你的物證。
    “不過,我很懷疑張同發這樣的人,能不能引起你的殺意。”
    於謙和不由得微微地轉回了眼睛。葉知遠和丁浩然從他的眼睛裏竟然看到了一絲迷茫。不知道於謙和自己有沒有發覺。
    “什麽意思?”他問。
    雷諾:“因為這個人太精明、太利己,沒什麽道德底線,隻有自己的處事原則。如果遵從了他自己的處事原則,即便有違道德、有違法律,那也無所謂。換言之,他是一個做事不擇手段,甚至於熱衷不入流手段的人。這種人,你是徹底看不上的,你隻是把他當成一個可以做事的工具。有誰會對一個工具起殺意?”
    病房裏靜了一會兒,忽然響起於謙和的一陣笑聲。聲音依然不大,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看得出來,這一次他沒有拿這笑容做掩飾,也沒有諷刺……是真的在笑。
    他笑了很久。比之前所有的笑加起來都久。
    “不過,你不是凶手,不代表你就和張同發的案子沒關係。”雷諾淡淡地道,“還是那句話,案發兩個小時,就將屍體栽贓到了你的車上。而從張同發家開車趕到相宜小苑,整好是兩個小時。等於說,他一作完案就立刻帶著屍體向相宜小苑趕去了。隻能是凶手事先知道你的行程。”
    “至於他怎麽知道的,”於謙和心情不錯地替他接了下去,“還有待你們進一步查證。”
    雷諾感覺到自己發問的時機成熟了,便執意將這場約定進行到底:“我已經以誠相待了,現在到了你以誠相待的時候了。”
    於謙和半垂下眼睛:“你想知道什麽?我保證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
    雷諾:“我想跟你說說曹單。”
    於謙和嗬嗬一笑:“你不直接問我是不是連環殺手?”
    雷諾平靜地望著於謙和的眼睛。雖然於謙和又轉回了頭,並沒有望著他,但是他知道於謙和一定能感覺得到。
    “就算你回答是,我們也沒有證據。而且,我又不能要求你自證己罪。”他說,“沒有證據,就依然入不了你的罪。現在問你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於謙和讚歎似的,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所以你選擇和我談談曹單。她是第一個受害人,是這一係列死亡的開端。答案就在她的身上。”
    雷諾也無意避諱:“對。”
    於謙和再一次確認,雷諾的的確確是一個好對手。好到彼此都知道對方下一步想怎麽做、自己下一步該怎麽做。省略一切自以為高明、卻隻是浪費時間的煩人步驟。
    “你對曹單還有印象嗎?”雷諾明知故問。
    於謙和也知道他在明知故問:“有。”
    雷諾:“什麽印象?”
    於謙和靜了一會兒,其實答案他從來都知道。這十年來,他也時常想起她、看到她。有的時候在夢裏,有的時候不在夢裏。她的麵容時而很清楚,時而又很模糊。但是看不看得清,他都知道那是她。微卷的長發,白色的蕾絲連衣裙,金色的羊皮涼鞋,精致得會讓人誤以為是混血的五官。
    在他的噩夢裏,也是她牽著他的手,走過那條長長的幽黑隧道,又回到了十歲那年,那個可怕的午後。
    胃部不受控製地痙攣了一下。也沒有反嘔出什麽東西,可是喉嚨裏卻湧起了濃重的血腥味,嘴巴裏都變得黏黏的。
    於謙和困難地幹咽了一口水,手掌也下意識地往上移動了幾分,輕輕地覆在胃上。
    他簡短地回道:“一個很好的女孩子。”
    乍然聽到這句話,葉知遠不覺睜大了眼睛。有一秒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幾分鍾前對兩個女孩兒的死幾乎沒有任何表示的人,卻說出了這樣可算是溫情脈脈的話。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雖然於謙和的臉上還是一片平靜,卻和之前的平靜截然不同。之前的於謙和平靜得像大理石,從裏到外都冷硬得無可撼動,而現在卻像一片湖,表麵是一層冰,可是內裏是一汪水,暗暗地動搖著。
    葉知遠不禁有些挺直了脊背,想要更仔細地看看於謙和,眼角的餘光卻也在不經意間掃到了丁浩然。然後,他驚奇地發現,那個一直表現得冷酷傲慢、比於謙和更有問題的人,竟然也露出了動搖。年輕的醫生幾乎是以一種受傷的驚訝,不敢相信地看著他最好的朋友。
    這個曹單,到底是什麽人啊!葉知遠的心中也湧起了疑團。如果像青龍市那邊得出的結論,她和丁浩然是戀人,那麽丁浩然的反應也算自然,可是又怎麽解釋於謙和的反應呢?她無疑在這兩個人的心目中,都有著超乎尋常的地位。
    但是雷諾卻沒有急著問下去,而是陪著於謙和一起靜默了。似乎想讓他理清自己的情緒一樣,過了一會兒雷諾才聲音輕柔地說了下去:“她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這種重要不同於你對遊菁菁和孫黎的感情。你是非常、非常在乎她,是嗎?”
    於謙和恍然回神似的,眼睫微微一顫:“你想說什麽?”
    雷諾深深地看著他,想要看到比他的眼底更深的地方:“你愛她。”見到於謙和的眉間又是微微一動,便更加肯定,“你現在也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