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收藏品(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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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謙和不是才醒的。從他和雷諾說話開始,就醒了。
萬籟俱寂的時候,鑰匙轉動的聲音也變得格外清晰。哢嚓哢嚓地轉動著,像野獸在啃斷獵物細嫩的骨頭,又像頑皮的孩子在奮力地踩踏樹枝。
葉知遠站在於謙和的身後,目不轉睛地看他打開地下室的門。短短的幾秒鍾卻好像延續了好幾個小時。待於謙和輕輕地推開那扇厚重的大門,全身的血液呼地一下全湧上了葉知遠的大腦。
他也明白於謙和再囂張,也不可能真把那些收藏品給他看。但現在,地下室在他眼裏就是於謙和禁忌的黑色匣子,既然主人自願打開,他又為什麽不看。
他想知道這個男人會給他看什麽。
門被完全打開了,於謙和像一個紳士一樣讓到一旁,打開了地下室的燈。一刹那,溫和的乳白色燈光照亮了整個地下室,像晨曦似的透到了外麵狹窄的過道。
第一眼看過去,葉知遠本能地怔住了。
原該禁忌的黑色匣子裏,展現在他麵前的景觀,竟然稱得上美麗。到處掛滿了七彩玻璃的風鈴,每一片玻璃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甚至於有很多根本就是不規則的,像是隨心所欲從哪裏撿來的。乳白色的燈光透過片片玻璃,便折射出五彩繽紛的光線,映得四麵雪白的牆壁,連同正中的白色圓桌也夢幻般地斑斕起來。
葉知遠一麵張望著,一麵慢慢走了進去。
於謙和關上了門,就和他在那張斑斕的圓桌旁就了座。端著牛奶朝那些風鈴揚了一下:“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每一個都是獨一無二的。”
葉知遠又吃了一驚:“你自己做的?”
“嗯,不隻這些五彩玻璃,我還會做琥珀。我喜歡diy。”
葉知遠匪夷所思地望了他一眼。以一個連環殺手來說,這個興趣也太正常了一點兒。
最初的震撼過去,葉知遠便開始仔細地觀察這個地下室。他可不想被這種假象迷惑,於謙和肯定把那些真正的收藏品也收藏在了這裏。
地下室差不多有八九十平方米,一眼望過去再也沒有其他擺設。好像這裏就是於謙和專門用來欣賞自己的手工風鈴的。
那麽,會不會有夾層呢?
想到這裏,葉知遠就坐不住了。反正他從來也不是沉得住氣的類型。於謙和知道還要讓他進來,就該想到他會橫衝直撞。
打定主意便丟下牛奶,幹脆利落地起了身,一邊向正對著自己的那麵牆走去,一邊道:“這幢別墅的占地麵積有一百多平方米吧?相對於這個占地麵積,地下室好像有點兒小啊?”嘴上說著,手上也不閑著,已然開始左一下右一下地敲起牆壁。
“不會啊?這種戶型地下室本來就是八十五平方米,別人家也是這樣。”於謙和隻手虛支住下巴,用手指摸了摸嘴角,“莫非葉警官擔心有夾層,藏了一些更特別的收藏品?”
葉知遠索性裝到底:“是啊,好東西要大家分享嘛。”
於謙和仰起頭無聲一笑,不再說話,隻默默地看著葉知遠敲來敲去。這也不算對他耐心的考驗,其實他覺得還挺有趣,像欣賞默劇似的。
不是誰都有那個能耐,讓一個警官表演默劇。
葉知遠找完了四麵牆壁,都沒有發現夾層,心裏有點兒煩躁起來。退後幾步,又環視了一遍整個地下室,到處都無遮無掩。他不禁問自己,如果沒有夾層,還能是哪裏?
視線不由自主地垂到腳下,一片一片的黑色方磚閃著冷瑩瑩的光。
“不必客氣,請自便。”
他有懷疑,於謙和就大大方方地給出許可。
葉知遠一半和於謙和杠上了,一半也是不查白不查,當真蹲下身子,一塊一塊地敲擊方磚。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可惜的是直到查完最後一塊,仍然毫無發現。
然後於謙和索性為他指了指天花板:“隻剩下那裏了。你要不要查查看?”
葉知遠狠狠咬緊了牙關。他知道自己在對手的眼中已經顏麵全無。但是至少於謙和有一件事說對了。整個地下室,的確隻剩下那裏了。如果這時候為了所謂的麵子中止,那麽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反正臉已經丟盡了,最壞也不過還是找不到。但是不找過,他就不能百分之百地確定。
葉知遠強忍著一腔熊熊的怒火,像一頭小野獸一樣齜著牙笑了笑:“好啊,難得於先生這麽配合。”大踏步走到桌前,抓住椅子,“謝了。”說完,端起椅子,走到牆角。
站在椅子上,又下來;挪一個地方,又站上去,再下來……
如此往複。
結果仍然是空忙一場。
葉知遠出了一身的汗,手也酸了,腿也軟了,全身沒有一塊肌肉是放鬆的,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熱。
當他從椅子上難掩疲態地走下來,於謙和終於笑了起來,不再是無聲地揚著嘴角,而是確實地發出了聲音。好像忍了很久實在忍不住似的,起先還別過頭去微微顫抖著肩膀,漸漸地便大聲起來,整個身體都有了晃動的幅度。
葉知遠臉色鐵青地捏緊拳頭。如果這是一場戰爭,他唯有“慘敗”兩字。
於謙和尚算有節製,笑過一陣子便極力鎮定下來,隻是生理上沒辦法控製地喘了兩口氣。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小電子鍾,似乎也有些許讚賞:“三個小時,葉警官相當有毅力。”
坦白講,他也沒想到會這麽久。在他眼裏,葉知遠基本是一個隻有外表成熟的超齡兒童,衝動有餘耐力不足。他原本的預測也就是一個小時而已。
他現在有點兒明白,為什麽天安市有那麽多警察,但是雷諾隻喜歡帶著葉知遠。
雷諾是把葉知遠當成繼承人一樣培養。
這樣的話,葉知遠就更值得他花時間了。
“你大半夜的,陪著我折騰就是為了看我有沒有毅力?”這一問,葉知遠還努力維持著冷靜。
可是緊接著,於謙和的回答就讓他的冷靜瞬間蒸發。
“你還看不出來嗎?”於謙和有點兒可憐地看著他,“當然是為了逗你玩兒了。”
熱血衝上大腦的同時,身體就自己動了起來。上步,揮拳,一氣嗬成。砰的一聲,於謙和就從椅子上被直接打翻在地。
理智的堤壩一旦被衝破,積蓄已久的怒火便如洪水一般狂奔而出。
葉知遠踏步上前,拎著於謙和的衣領又是一拳。他還想打第三拳,但於謙和反應過來了,一手架住他揮下的拳頭,一手扣住他抓住自己衣領的手反向一擰。
關節處頓時一陣劇痛。
葉知遠不可避免地扭起臉悶哼了一聲,於謙和趁機反撲成功,將他摁在下方,也狠狠地往他臉上回敬了兩拳。
兩個人都被打破了皮,口腔裏都是血。鮮血的滋味使得這場爭鬥迅速升溫。
誰也不記得雷諾是什麽時候衝進來的。葉知遠最後記得的,便是自己一膝蓋頂在於謙和的肚子上,但也被於謙和就勢抓住腿,一肩膀撞在胸口上,像個沙袋似的倒飛了出去。後背狠狠砸在地麵上,骨頭都快散了,五髒通通移位。
他掙紮著起來,還想再打回去,忽然被一雙瘦削的手按住雙肩,死死地定在了原地。這才看到是雷諾。
雷諾捏緊了他的肩膀,咬牙切齒地迸出三個字:“你瘋啦?”
那嚴厲的眼神像一桶冷水澆在頭頂上,終於讓葉知遠找回了理智。
雷諾看到葉知遠控製住了自己,方將他拉起來,回身一起麵對於謙和。
剛剛結束的鬧劇一般的爭鬥裏,於謙和也不曾占到便宜。嘴角綻裂,一條粗粗的血線蜿蜒到了下巴。他抬手用力地蹭掉血漬,但很快又有新鮮的血液流了下來。
“雷警官,”他喘著氣笑,“我這可算是正當防衛吧?”
一聽此言,葉知遠便忍不住又磨了磨牙。
雷諾冷靜道:“是正當防衛。於先生需要立案的話,我可以送你去。”
於謙和嗬嗬一笑:“雷警官真是不想放過任何以退為進的機會。”如果去立案,這裏就是現場。到時候,就不是他想讓誰查誰才可以查,更不是葉知遠那種查法,而是警方正大光明的、全方位的勘察。
但是雷諾也不想讓葉知遠惹上麻煩。
大家都對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於謙和發覺自己真是有點兒愛上這種可以省略去一切繁瑣的交鋒了。
“算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不過是和葉警官切磋一下。時間也不早了,還是早點兒休息吧。”
剛剛走了兩步,忽聽葉知遠叫了一聲。
“等一下。”
於謙和側轉了身,靜等下文。
葉知遠做了一個深呼吸,盡量平靜下來:“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你說。”
“你說你陪我折騰了這麽長時間,就是為了逗我玩兒,”葉知遠緊緊地抿了一下嘴唇,努力壓住自己的聲音,“為什麽,你為什麽要花這個時間花這個精力,逗我玩兒。”
於謙和安靜了好長一段時間,隻是定定地看著葉知遠的眼睛。好像在醞釀著什麽,又好像在壓抑著什麽。
直到葉知遠的心裏隱約又升起煩躁,才聽到他輕飄飄地開了口,可是言語卻是那般銳利:“因為我惡心你。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那種讓我惡心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