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最後的謊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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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諾等人趕到時,胡曉明正在別墅前麵等著他們。雷諾剛下車,他就三腳兩步跑了過來。
“雷,雷隊。”胡曉明臉煞白煞白的,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了。上回是他們倆盯梢出的事兒,結果這回又輪到他們。
雷諾一麵匆匆地穿過兩邊花圃一麵問:“什麽情況?”
胡曉明連忙跟著:“我們一直在別墅外麵盯著,這次真是眼睛都沒敢眨。別墅裏麵一直都很安靜來著,連隻蒼蠅都沒飛出來……”
李蘭著急地打斷:“別廢話了,快講重點!”
胡曉明:“不是太安靜了嗎?我們忽然想起上回,也怕又著了什麽道兒,所以就趕緊過去假裝借杯水喝。可是不管我們怎麽按鈴,裏麵連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我們就慌了。”
雷諾接上:“所以就用老方法從二樓陽台爬了進去?”
胡曉明點頭:“嗯,葉敏宇進去了,我還在門前守著,然後……”他的臉色微微一變。
正好,雷諾等人也停在了大門前。
胡曉明低低地說了一句:“您自己看吧。”
雷諾微微地蹙了一下眉頭,將手放在了門上。定了一定,便哢嗒一聲輕輕推開了門。
葉敏宇正站在客廳和廚房之間夾道裏,有點兒僵硬地對著客廳。聽見門這邊的聲音,他便輕輕地一顫,轉過頭來。他的麵色也和胡曉明一樣蒼白。
雷諾順著他之前的視線,一邊走一邊向客廳裏看去。隨著角度慢慢地轉變,廖小喬和於謙和一點一點地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裏。那個瘦弱蒼白的女人和於謙和並排地坐在主沙發上,兩個人的手還握在一起。
廖小喬的臉像凍結了一樣,找不到一點兒生氣,漆黑的眼珠像被凝固在了眼眶裏。她的另一隻手裏還拿著一把手術刀。於謙和在她身旁背靠沙發坐著,微微低著頭,眼睛閉得很安詳。如果不是嘴唇青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如果沒有脖子上被劃開的那道深得可怕的傷口,他就像一尊完美的雕塑,透露出奇異的美感。
鮮血一直噴過了茶幾,在地麵上形成一麵密集的落點。他上半身的白色羊毛衫吸足了血,紅得像能發出油光。沙發墊也染紅了一片,一直流淌到地板上。血還漫過茶幾靠近沙發的那一邊,向夾道那裏漫延了一些兒。
廖小喬的雙腳就放在那一片還沒有幹透的血水裏。
所有的人都不覺停住了腳步。這並不是他們見過的最血腥、最殘忍的現場,可是不知怎的,卻有一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安寧。
這個現場裏也像其他命案現場一樣人來人往。卻少有的,沒有一個人說話,好像突然之間,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說話的欲望。每一個人都忠於職守,隻顧著埋頭幹活。好像這樣,就能將那喘不過氣來的安寧忘掉。
拍完了現場照,廖小喬就被帶離了現場。是雷諾親自將手術刀從她的手裏拿走,又將她的另一隻手鬆開。這才發現,並不是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而是廖小喬自己緊緊地握住了於謙和的手。他小心翼翼地、費了一些力氣,才能將她和於謙和分開。
但是從頭到尾,廖小喬既沒有哭也沒有鬧。雷諾跟她說話她沒反應。拉著她的手,她就靜靜地跟著他走。按著她的肩膀讓她慢慢坐下,她就動也不動地坐著。
隻是在雷諾要收回自己的手時,她的睫毛才極細地顫抖了一下。
雷諾並沒有漏掉這小小的細節。他馬上又重新地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地,連她的另一隻手也一並握住。他蹲跪在她的麵前,靜靜地看著她的眼睛。他的眼神很柔和,柔和得像在看一個極其脆弱的泡沫——生怕連最輕微的眼神,都會讓這泡沫立刻破碎。
“有沒有什麽事,是我能為你做的?”他很輕很輕地問。房間裏實在太安靜了,哪怕是一點點的聲音,也能被這安靜無限度地放大。
廖小喬的視線搖晃了一會兒,緩慢地、但終於落到了雷諾的身上。
雷諾再次很輕很輕地問:“冷是嗎?”握在他掌中的一雙手一直都很涼,好像怎麽暖都不能恢複一絲絲的溫度。但是雷諾還是將她殘缺的手緊緊地包在了自己的手掌裏,嗬了一口氣,小心地、用力地,卻也溫柔地來回地揉了揉,重新捂在掌心裏。
盡管像廖小喬這樣的人,在太多人的眼裏是很古怪、很討厭的,但是雷諾卻並不討厭她。他能感覺到這個女人其實要得並不多。不過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會因為你要的是多還是少,來決定是否給你這一點兒幸福。
幸福這個東西真是不好說。他就像一個最狡猾、最沒有是非觀、最缺乏節操的賤人。有的人大把大把地揮霍著幸福,卻還在眼紅別人、抱怨連天;有的人兢兢業業,終於得償所願;也有人磕得頭破血流,結局依然慘淡……
雷諾覺得廖小喬就是那一種最少見的人:他們是最不幸的,但是他們從來不抱怨,隻是默默地忍受。他們大概也不能反抗。因為給他們不幸的,正是他們最親最愛的人。可是,雖然最親最愛的人傷害了他們,他們還是不忍心傷害回去。
如果可以,雷諾一點兒也不想吝嗇那一點點她想要的東西。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恐怕不是那個能給她的人。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正在初步檢測於謙和屍體的聶晶。聶晶戴著一雙橡膠手套,很認真地輕輕捧著於謙和的下巴和脖子,凝視著那道劃破了頸動脈的傷口。
感覺到有人在看著自己,聶晶本能地抬起眼睛望了回去。
但是她看著的,不是雷諾,卻是廖小喬。
雷諾忙轉回頭,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廖小喬也轉動了眼睛,默默地看著聶晶。
兩個女人的視線在空氣裏有點兒複雜地交接上了。隻持續了兩三秒,兩個人又幾乎同時別開了眼睛。這也算是一種默契吧。
雷諾問她:“好點兒沒有?”
廖小喬看了他一眼。然後他感覺到她的手輕輕掙了一下。雷諾鬆開了那隻手,便見廖小喬慢慢地抬起手來,指向了地下室的方向。
當他順著她的手指停到了地下室麵前的一塊地板磚上,廖小喬收回手,點了一下頭。
雷諾略微用力地跺了跺地板磚。但聲音聽起來,跟周邊沒什麽不同。便低下身子再仔細地看了看,發現板磚周圍的縫隙似乎有些活動,輕輕地按了按地板磚,縫隙確實是活動的,好像這一塊沒粘牢——或者,根本就沒有粘。
“胡曉明,葉敏宇!”雷諾叫了一聲。
兩個年輕人連忙跟了過來。雷諾指了一下那塊地板磚,簡短地道:“起開。”
胡曉明和葉敏宇微微驚訝地對視了一眼,連忙找來了工具。其他人也不知不覺地看了過來。兩個人是老搭檔,不一會兒就將地板磚給撬了起來。輕微的摩擦聲在眾人的寂靜裏聽得有些刺耳,有人不由自主地皺了一下眉毛。
胡曉明和葉敏宇合力掀開了地板磚,但才掀開一半,兩個人就都被看到的東西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丟開了手。咣的一聲,地板磚又砸回了地上,歪著。
胡曉明還驚喘了一聲,眼睛瞪得賊圓。葉敏宇也嚇得夠嗆,本來是蹲著的,現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雷諾從地板磚沒掩蓋住的部分也看到了令他們驚嚇的東西,臉色也變了。他深吸了一口氣,自己上前一步,將那塊地板磚完完整整地搬到了一旁。
展現在眼前的,正是他一直千方百計想要找到的東西。
客廳裏發出好幾聲驚恐的叫聲,有高有低,但很快又一個一個地閉住了嘴巴。大家都被嚇到了,已經沒辦法再表達出更多的驚恐。
這一格地板磚下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塊塊琥珀。每一塊微黃的透明物質裏很精心地裹著十根手指。那些手指都很漂亮,修長、白皙、骨節分明而柔和,一如它們還活生生地留在人體上一般。裹在琥珀裏的昆蟲,連觸須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這些琥珀也是,連皮膚上細膩的紋路都真實地保留了。
這樣的保存方式,完美得堪稱藝術。
怪不得剛才他跺了幾腳卻沒有聽出聲音有什麽不對,因為這個方格基本被填滿了。也所以那一夜,於謙和笑看葉知遠翻遍了地下室的每一寸,因為他根本就沒把東西藏進地下室,而是在地下室門外的這一格地板磚下。
那一夜,從葉知遠被於謙和耍得團團轉,直到惱羞成怒地向於謙和揮拳,他就站在這一格地板磚上,從頭看到尾。
其實他就站在他想要的證據之上。
果然是於謙和的風格。
雷諾默然地看了一會兒,朝負責現場照的小同事招了一下手。小同事完全嚇壞了,眼睛還直勾勾地盯著那堆完美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證據。雷諾又向他招了兩下手,他也沒回過神來,後來是另一個老同誌,幹脆從他手裏拿走了相機。
雷諾戴上手套,仔細一看,每一塊琥珀的下方還有一小行刻字。他現在手上拿著的這一塊寫的是:孫黎,1988年日,2008年6月7日。他明白了:每一塊琥珀上都標注了逝者的姓名、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
雷諾親手將琥珀一塊一塊地拿出來,遊菁菁的也很快出現了。每多拿出一塊,空氣就更凝重一分。很多人都在默默地數數,五,六……十,十一……二十……
最後一塊拿出來,品相是最糟糕的。隻有白骨的人指,並且截麵處理得很粗糙。這一塊上寫的是曹單的名字。
第二十七塊。
原來除了孫黎、遊菁菁和曹單,還有二十四名死者根本就沒能走進他們的調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