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殘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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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因為得出那個可怕的結論,汪輝一宿沒睡好。整晚在床上翻來覆去、唉聲歎氣,最後幹脆連眼睛也懶得合了,瞪了好幾個小時的天花板。他自認跟著林建軍這麽多年,也經手過不少人命案,神經早就硬得杠杠的了,特別是前幾年還碰上了“碎屍魔”的案子……
    那是一段他很不願意想起來的記憶。可惜大腦這個東西還真不太好控製,有時就是會冷不丁冒出個別畫麵,閉上眼睛也沒用,隻會讓那些畫麵更清晰。唯一的辦法就是趕緊做別的事、想別的東西。
    第一個受害人江姍的屍塊陸續出現的時候,他每次出現場都會吐,一度嚴重到連魚也不能吃,隻要一聞到魚腥味,胃裏就會翻江倒海。有一次是在城南的某個垃圾箱裏發現的一隻黑色大塑料袋,裏麵裝的全是江姍的內髒。要不是一隻餓得淒慘的流浪狗把袋子刨破了,誰也不會發現有問題。他們趕到現場的時候,袋子破了一個大洞,很多內髒滑了出來。血紅的腸子從垃圾箱裏掛下來,在地上拖了有一米多長。
    汪輝才看第一眼,就把早上剛吃的早飯貢獻到郭達開的褲子和鞋上了——所以到現在,郭達開出現場都離他遠遠的,盡管他現在早就克服了。
    後來聽人說,原來是報警的人發現情況不對,所以趕緊把流浪狗趕走了。那畜生起先還舍不得丟下難得的美食,被報警的人拿鞋子狠狠一砸,才慌得嗚嗚叫著吐掉嘴裏的腸子,搖搖晃晃地跑了。因此才會變成他們看到的這副模樣。
    那時候,是真害怕啊!
    從來也不知道好好的一個人可以被毀成那樣。
    在警校的時候,也見過很多現場照,畢竟不能跟親身經曆的相比。現場照隻是一張薄薄的紙片,沒有血的滑膩,沒有肉的厚重……更沒有死亡的味道。
    汪輝從來沒有跟人說過,那時候他成天成天地失眠,有好幾次都想辭職算了,甚至連辭職信都寫好了。
    開玩笑。
    他當警察又不是為了逞英雄的,就是為了找一份工作。就像別人當老師、當會計、當售貨員……一樣,就是有份工作,拿工資過日子而已。碰到這種事,拿的那點兒工資還不夠他買定心丸的。
    可是最後究竟為什麽,白白浪費一個多月的時間,也沒能把那份辭職信送給林建軍,他也說不清楚。
    好像那時就是不停地猶豫、矛盾著。回到家裏的時候,想著明天一定交了。可等明天真懷揣著辭職信來到林建軍的麵前,卻又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了。結果一天忙下來,又把辭職信完整無缺地帶回家。
    到現在,那辭職信依然完整無缺地在他床頭櫃裏收著。
    就在這種反反複複裏,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江姍的案子拖了三四個月,大家都覺得可能沒有下文了,又陡然出現了楊蕾,還沒有喘一口氣,便又是林敏君……
    確定是林敏君以後,汪輝就再也沒有動過辭職的念頭了。就像海上本來漂浮著一隻小船,一直隨著波浪晃啊晃啊,突然來了一個鋪天蓋地的大浪,一下子把它壓到大海的深處,連殘骸都找不到。
    他那時候就想,能做出這種事的人,一定已經不是人了吧。那個凶手,就像他製造出來的屍體一樣,沒有半點兒活氣。
    而殺死盧薇薇的凶手,顯然也有一樣的特質。
    他不能不再度想起,發現盧薇薇斷手第一天,就在他腦海裏飛快閃過的那個猜測:他們會是同一個人嗎?
    就這樣,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攪來攪去,連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都沒發現。
    此時的海都市也並不是完全處於寧靜中了。
    有一些地方,已經早早地開始了一天的工作。比如,在海都市郊區的那個垃圾處理場。每天,城市裏的所有垃圾都會集中到這裏來處理,能回收利用就回收利用,可以埋掉分解的就埋掉分解,還有那種啥也不能用的,就隻好壓縮起來,盡量不占地方地放著……
    早上7點來鍾,一輛又一輛轉運城市垃圾的大卡車像往常一樣開到。今天的垃圾量有點兒多,垃圾處理場的一個工作人員不得不指導著開大叉車的司機先把一堆垃圾推到後麵去,好騰出地方來。推垃圾的時候,工作人員一眼看到垃圾堆上麵掉出一隻大行李箱,便連忙喊停。有的時候運氣好,他們也能從垃圾裏撿到不錯的東西。像有些老頭兒、老太太,到死也不相信銀行,總喜歡把金銀首飾啊,存折現金什麽的縫在被子裏麵,或者藏在其他看似破爛兒的東西裏麵;有些幹脆就是扔東西扔昏了頭,不小心把有用的東西也給扔了;還有些人純粹是財大氣粗,天天趕時髦、趕流行,東西還沒舊就給扔了……
    工作人員看那箱子不錯,覺得有戲,上前一拎,沉得一塌糊塗,越發覺得有戲。抬頭朝司機打個招呼,司機便也從車上跳下來,一起來幫忙。那箱子真是夠沉的,兩個人合力,才將它從垃圾堆裏半拖半拎出來。
    兩個人都是兩眼放光、心頭直跳,滿以為撿到好東西了,誰承想,一開箱子全嚇了一個腳底發涼。工作人員一屁股就跌坐在地,司機當場哀號了一聲,腿抖得像篩糠一樣。
    鬧鍾丁零零大響的時候,汪輝驚得差點兒犯心髒病。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了,但應該睡得不久。有氣無力地按掉鬧鍾,好半天不能動,頭就像被一百台拖拉機軋過去那麽疼。
    唉!都怪昨晚想太多了。
    昏頭昏腦地爬到衛生間刷牙。鏡子裏麵的男人頂著兩個嚇死人的黑眼圈,冒出滿下巴的青黑胡茬兒,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樣。汪輝差點兒扶著鏡子站不起來,再這樣下去,還不知道能不能討上老婆。
    刮胡子刮到一半,忽然聽到電話響起來,也是丁零零的,響得要命。驚得他手一抖,立馬給下巴刮花了。隻好嘶嘶地抽著氣,拿毛巾迅速地一抹,捂著傷口去接電話。
    “喂……”
    “輝哥!”沙國雄的聲音拔得很高,“出現了!盧薇薇的其他部分出現了!”
    汪輝頭皮一麻:“什麽?”
    沙國雄很急,沒空跟他細說,隻匆匆地道:“你別到局裏了,直接到垃圾處理場去!”便哢嗒一聲掛掉電話。
    汪輝拿著話筒又愣一秒,才慌慌張張地回過神來,也哢嗒一聲掛掉電話,氣道:“這臭小子多說一句會死啊!到底發現了什麽部分啊!”
    趕緊用毛巾把剩下的剃須膏囫圇一抹,抓過鑰匙就往門外衝,才衝出門口又發現鞋子沒換,隻好再衝回來換鞋子。
    媽的!一大早就不順利。
    等到汪輝火速趕到垃圾處理場,沙國雄他們早到了。林建軍和郭達開自是不用說,連雷諾都到了。看來看去,好像就是他來得最遲。悄悄一問,才知道雷諾昨晚就沒回家。
    得,這小子倒是比他有敬業精神。汪輝暗暗地感歎。
    一眼望去,郭達開也已經在現場開始工作了。
    黑色的大行李箱還維持著被兩個倒黴鬼驚嚇得丟在一邊的模樣,箱子大大敞開著,露出裏麵幾乎以抱著膝蓋的姿勢硬塞在裏麵的屍體。一頭黑黑的長發很淩亂地披散開來,本來應該是很漂亮、很洋氣的大波浪卷,現在都結成一團一團地萎縮在屍體上。
    即使身處在山一樣多的垃圾裏,也仍然可以聞到屍體腐爛特有的氣味。
    汪輝下意識地摸一下鼻子,皺著眉毛吐出一口氣。
    沙國雄一看他的臉,似笑非笑地道:“你這臉怎麽隻光亮了一半啊?”
    汪輝瞪他一眼,心道:還不是你害的。
    等拍完照片,郭達開才叫人將屍體從箱子裏搬出來,小心翼翼地展開平放,又將纏繞在身前的頭發一一撥開。汪輝這才看清楚,屍體的脖頸處有一道很深的傷口。
    雖然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但是還是可以分辨得出那是盧薇薇。她身上穿的,正是那天離開公寓時的衣服。不過令人有些意外的是,除了之前搶先出現的右手,她的屍體是完整的。
    她隻是被砍下右手,但並沒有被分屍。
    汪輝不由得怔了一怔,不覺小聲地嘀咕一句:“奇怪,難道不是‘碎屍魔’?”
    隻有站在他身旁的雷諾聽見了,但也並沒有什麽表示。
    郭達開做初步檢查的時候,林建軍就一動不動地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寒冷的晨風吹得他一頭花白頭發紛亂地翻動、飛舞,但他毫無所覺,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郭達開的一舉一動。
    隊長不出聲,其他人也不敢出聲;隊長不動,其他人也都不敢動。
    誰都知道這件案子對林建軍來說有什麽意義。隻有幾個技術部的同事在翻查發現大行李箱的那堆垃圾,還有沙國雄和李亮把發現屍體的兩個人拉到一旁小聲詢問。
    大概過了有二三十分鍾,郭達開才有點兒艱難地站起來。畢竟年紀大了,蹲了這麽久,忍不住捶兩下腰。
    “致命傷就是脖子上的了。”郭達開說話一向都是簡潔明了,不帶拐彎兒,“不過這個傷有點兒特別。”一邊說,一邊比畫給林建軍看,“傷口很深,但是並不寬。不是被利刃抹了脖子,而是被一刀捅進去的。”
    林建軍微微愕然:“捅進去的?”他明白為什麽郭達開會說這個傷有點兒特別了。通常都是用刀抹脖子或者捅肚子,但是很少有人會用刀子捅在脖子上的。
    郭達開微眯起眼睛,很嚴肅地說:“而且這一刀又快又準,一下子割斷了頸動脈。創口平滑、整齊,下刀子的人就是一刀子完事,完全沒有第二刀的打算。”
    林建軍的臉色也不覺嚴肅起來:“手法很專業。”
    郭達開:“對,很專業。”一會兒不知想到什麽,卻又流露出一種奇怪的猶豫和疑惑,“可是……”
    林建軍:“怎麽了?”
    郭達開:“可是砍下右臂的手法卻很業餘。”
    林建軍一怔。
    郭達開:“雖然使用的工具有分工,也選在關節處,可是手法比這粗糙太多了。”
    林建軍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有可能是兩個凶手是嗎?”
    郭達開沒有正麵回答:“我隻能說,從手法上來說,差異很大,是兩種風格。另外,”他又指了一下屍體的衣服,“在衣服上除了發現大量血跡外,還有大量幹掉的殘留物,要分析後才知道究竟是什麽。”
    林建軍的心更沉了。種種跡象越來越支持不是“碎屍魔”的判斷了。
    按照垃圾處理場工作人員的證詞,那隻黑色大行李箱老早就被送過來了,大概就是他們發現斷手之後的一個星期內,再要具體就沒辦法了。回到局裏,汪輝立即把那半邊胡子刮幹淨了,省得一群小猴子嘲笑他。
    到下午,郭達開那邊對殘留物的分析也出來了。是嘔吐物,還從嘔吐物裏提取到了一名女性的dna。
    汪輝聽得腦袋發漲:“這是說,凶手吐在盧薇薇的身上了?”然後左看看右看看,特別傻地多問一句,“是在她活著的時候吐的,還是死了的時候吐的?”
    沙國雄和李亮翻白眼的翻白眼,嘿嘿笑的嘿嘿笑。
    汪輝自己問完也後悔了:“嘖,對著個活人吐個什麽勁兒!”可是再想想,腦袋就更要打結了,“不對啊!凶手不是個很冷血的人嗎?殺了人都能該幹嗎幹嗎了,還會對著屍體吐出來?”
    沙國雄:“所以說,是兩個凶手嘛,其中一個是女人。”
    李亮也覺得這種可能最大:“一個管捅脖子,一個管砍胳膊。管砍胳膊的是女人。”
    之前對假福山農夫的分析也指出,有兩個凶手的可能。
    汪輝:“那是誰和原莉娜聊天,又是誰拋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