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案發前一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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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年紀的男人聲音失去了好些冷硬,變得虛弱起來,就像一塊鐵,前幾分鍾還是一塊堅硬無比的鋼板,不知不覺地,就變成一塊長滿鏽斑的爛鐵:“第一學期,我準時打過去的。可是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就發現我的賬上多了一筆錢,正好是那筆學費。我往回一查,是從她的賬戶轉過來的。第二學期開始,我又準時打過去。但是這一次,她當天就轉回來了。”
男人幹巴巴地咽下一口口水。汪輝很清晰地聽見因為吞咽的動作,口腔黏膜發出的輕微聲響。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打過。”他說,又很急切地補充一句,“她也沒有向我要過。”
汪輝聽著這種欲蓋彌彰的推脫,無聲地勾起一抹冷笑:“你就沒有先跟她聯係一下,再做決定?你就一點兒也沒擔心過,她可能是遇到了什麽糟糕的事,自己還不知道?”
“那也是她自己選的,不是我……”
“一個十八歲的孩子,你就把她這樣扔在外麵!”汪輝怒聲截斷,心底的火氣騰的一下,燒上頭頂。
周圍的同事們也被他驚到,大家都怔怔地看向他。
電話裏似乎也傳來對方不太愉悅的聲音,但說的是什麽汪輝沒聽到,因為雷諾及時從旁走了過來。汪輝明白他的意思,其實自己也不想再接這種電話,一股腦兒地將話筒丟進雷諾懷裏。
雷諾看他一眼,將話筒放在耳邊。他淡淡地蹙著眉頭,聽了很久。汪輝都替他覺得難受,不用聽也知道那種人還能說出什麽好話來。虧得雷諾竟然能忍得了。汪輝這邊團團轉了幾圈,雷諾才等到一個機會開口。
“剛才是我同事太激動了,不過他也是為了能盡快抓到殺死盧薇薇的凶手。”他低沉而緩慢地說,“就算是一個陌生人吧,您能不能提供一些線索?”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雷諾的眉頭緊緊一皺。
汪輝立刻上前一步問:“他說什麽?”
雷諾看他一眼,繼續接電話:“她有什麽病?”略一停頓,大概是那邊沒出聲,便自己直接道,“您是指盧薇薇喜歡女人的事?”
“是的,我們已經知道了。”
就我們目前的調查來看,這件事跟她遇害並沒有聯係。
對方似乎又說了一長串。因為大家都安靜下來,可以很清楚地聽見一些情緒激昂的言語聲。雷諾皺著眉頭,雖然還忍耐著,但麵容上已隱約透露出絲絲縷縷的厭惡。
終於,當對方的聲音越來越激昂,即將到達某一個頂點時,雷諾眼神一冷,忍無可忍地截斷。
“她是你女兒!”他咬著牙,聲音很低很低,但帶著一種壓抑的嘶吼,“如果她是變態、垃圾、人渣,那把她生出來的你又算什麽?”
說完,哢嗒一聲,他用力地把話筒按回去。
一切突然安靜了,安靜得就像凝固了一樣。
回想起那一天的情景,汪輝下意識地看一眼雷諾。雷諾也感覺到他的眼光,回望過來。兩個人的眼睛都有些黯然。
管理員利落地打開門,輕輕一推:“她那個親戚也就過來看了一眼,什麽都沒動。”想想又說,“三四十歲一個女的,看起來有點兒古裏古怪的。戴個大墨鏡,還圍著一條很厚的圍巾,一直圍到這兒。”說著,在鼻子這裏比畫一下,“都到屋裏了,墨鏡也不摘。”
汪輝苦笑。一個一個,就怕跟盧薇薇搭上關係。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能來就不錯了,親爹親媽都不願意來呢。
“還有別人來過嗎?”他問。
管理員想想:“幾個朋友吧。特別那個羅瀟瀟來過好幾回,一個人在盧小姐家裏一待就好幾個鍾頭,每次走的時候眼睛又紅又腫。”長長地歎一口氣,“她倒真是個講情分的。”
雷諾不意會聽到這樣一個羅瀟瀟,心裏微微一動。
汪輝也有些詫異:“看不出來那麽鬧心的一個丫頭,竟然最有心。”
管理員跟著連連點頭。
雷諾謹慎地問:“每次有人來盧薇薇家,你都會跟著嗎?”
管理員:“那倒沒有。我就是把他們領進家裏,有個別人會要求單獨待一會兒,但是時間都不長。”笑了笑,“畢竟鑰匙在我這裏,我也不能給他們,不大方便。隻有羅瀟瀟除外,她本來就有盧小姐家的鑰匙。”
雷諾:“都有哪些人要求單獨待過?”
管理員:“就兩個。一個個子很高的男模特,我以前就經常看到他和盧小姐來往。”忽然神情一閃,“搞不好是男女朋友呢!”
汪輝嘬著牙一笑,心想:他要知道盧薇薇喜歡女人,該是什麽表情?
管理員:“還有一個,就是她那個親戚了,說是她阿姨。反正我以前從來沒見過。”
雷諾:“她一個人待了多久?”
管理員想了一會兒:“不長,也就幾分鍾吧。我也沒走開,就站在門外頭等著。”
雷諾:“門關了?”
管理員:“沒關。她在客廳裏轉了一下,看一眼臥室,然後就往衛生間去了。哦,在衛生間多待了一會兒。”
雷諾不覺眉頭一挑:“衛生間?”
管理員:“嗯。”
雷諾:“她用衛生間了?”
管理員:“沒有吧,我沒聽見衝水的聲音啊。”
汪輝不以為然:“可能理理頭發什麽的。”
雷諾想想還是放不下。一般來說,悼念一個人,當然應該停留在她與日常生活密切的地方,比如臥室、書房等。怎麽會臥室沒有停留,反而在衛生間停留呢?
汪輝看雷諾還是走去衛生間,隻好也一起跟上。
雖然早就見識過,再次進入,汪輝還是有些感慨。人家的衛生間比他的臥室都漂亮。淋浴的地方是用整體玻璃隔開的,像賓館裏一樣,腳下貼的都是防滑瓷磚。四周邊的牆壁上也都貼出很亮眼、很好看的圖樣,一麵牆壁上嵌著一麵鏡子,鏡子下就是梳洗台,台上放著一套洗漱用具。時間久了,到處都蒙著一層薄薄的灰。
雷諾仔細地看過一遍,發現漱口杯不太對。相對於積留在其他地方的灰,把手上幾乎沒什麽灰,顯然被人動過了。他連忙從口袋裏掏出手帕,然後小心翼翼地避開把手,從杯口將杯子拿起來。
從外觀來看,這就是一隻再普通不過的陶瓷杯,甚至做工比較拙劣。若說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那大概就是這是盧薇薇自己親手做的。
親手做的。
雷諾眉頭一動,又將杯子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地看。整個杯身是明亮的黃色,杯底卻是鮮豔的紅色,杯身和杯底連接的部分卻是一圈黑色的細線。
汪輝看到現在,也不覺靠上前來,盯著杯底忽然來了一句:“好像有點兒厚啊!”
雷諾抬頭和他對視一眼,連忙試著將杯底輕輕一擰,就聽一道很細微的陶瓷摩擦聲,杯底竟真的擰開了。兩個人,再加上管理員,全都睜大了眼睛。杯底的內部有一個空白處,是一把鑰匙的形狀。
汪輝頓時喊出聲:“這裏原來藏了一把鑰匙!”啊的一聲,靈光陡現,“那個女人!”
雷諾先截斷汪輝:“先打個電話給羅瀟瀟確定一下。”
汪輝一臉焦急地看他掏出手機。
手機很快接通了,雷諾也不拐彎抹角:“羅瀟瀟,我是雷諾。你知道盧薇薇在衛生間藏著一把鑰匙嗎?”他有意將藏鑰匙的地點說得不那麽精確。
羅瀟瀟怔了一下,完全摸不著頭腦:“薇薇姐藏著一把鑰匙?”
雷諾微微一皺眉:“你一點兒也沒聽她說過?”
羅瀟瀟的聲音裏充滿吃驚,失去了往日的伶俐:“沒有……什麽鑰匙?”
雷諾歎一口氣,有點兒像是沒得到線索的遺憾,卻又有些輕鬆——這回真跟羅瀟瀟無關,她沒再隱藏什麽,妨礙到他們的調查。
“我們現在也不知道。”他低聲道,“本來還以為你能提供一些想法。”
羅瀟瀟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也有些低下去,好像受他影響似的:“對,對不起啊!沒幫上忙。”
倒讓雷諾輕輕一愣。習慣了她任性,甚至不講理的態度,突然這麽通情達理,真是……
“啊,沒關係。”他說。
羅瀟瀟小心地問:“我要是想起什麽來,再跟你聯係?”
雷諾:“好,謝謝。”
羅瀟瀟:“嗯,再見。”
雷諾收起手機,看見汪輝有點兒興奮起來的臉。
“肯定是被那個女人拿走了。”汪輝信誓旦旦地說。
沒想到這次回訪,竟然真又挖出新料來了。他自己也很吃驚。雖然查案當中會有多次回訪,但大多數時候都不會真有新料。
那麽,這把鑰匙又是幹什麽的?這個盧薇薇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汪輝不由得懷疑:“那個女人不會真是盧薇薇的親戚吧?”
管理員一驚,生怕警察懷疑自己的證詞:“她,她自己是這麽說的啊!”
汪輝瞥他一眼:“她說歸她說,問題是她怎麽會知道藏得這麽隱秘的東西?”
雷諾也覺得很奇怪。
汪輝:“盧薇薇跟家裏都斷絕關係了,怎麽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個親戚?如果她能告訴這個親戚這麽隱秘的事,那肯定是很有感情、很信得過的啊,又怎麽會這麽多年,連個鬼影子都沒出現過?”
管理員抓抓頭,也忍不住插一句嘴:“告訴羅瀟瀟還差不多。”
汪輝登時一指他:“對!”倒驚得管理員一怔,“說得太對了!從我們的調查來看,羅瀟瀟才是她最信任的人!連羅瀟瀟都沒告訴,怎麽會告訴一個多少年都沒出現過的‘親戚’?”最後兩個字,汪輝有意地揚起語調。
礙於管理員還在,雷諾便沒有接住汪輝的話頭,但他已經很明白汪輝的思路。
這個“親戚”恐怕並不是親戚。如果連羅瀟瀟都不知道這把鑰匙,盧薇薇還會告訴第二個人嗎?
會是凶手嗎?按照他們的推測,極有可能有一個女性凶手……原莉娜?還是凶手另外安排的人?
盧薇薇在死前,曾有一段時間被凶手控製,也許就是在這段時間裏,凶手從她的嘴裏得知了這把鑰匙。
隨著思考的深入,雷諾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漱口杯。
這一次管理員是真幫不上忙了。不管雷諾和汪輝怎麽問,他也想不起來那個所謂親戚的線索,一條也想不起來。這樓本來就人進人出的,那個女人又刻意地掩飾,再說他也完全沒想到這個匆匆一掠的人會內藏乾坤啊。
汪輝又氣又急,卻也無可奈何。
就這樣再僵持下去也不會開出朵花來,隻好先和雷諾撤退。
退出盧薇薇家的一刹那,雷諾正好看見一個人影在樓梯口一晃,便聽啪啪啪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樓上去了。雖然並沒有看清楚是誰,但衣服的顏色讓他想起之前在一樓大廳碰到過的一位住戶,就是管理員說的,當初樓裏安裝監控,除了盧薇薇,反對得最凶的那一位。
心裏頓時有些介意。
雷諾連忙回頭問管理員那一位住戶在幾樓。
管理員微微詫異:“他家在十二樓呢,跟盧小姐難得才碰到。就算碰到,連招呼都不打的。”
十二樓?為什麽不上電梯,卻從樓道走呢?難道是因為看見他們出來,有意避開?
雷諾:“你帶我們去看看。”
管理員拖拖拉拉地不肯動。
雷諾:“怎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