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疏而有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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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麽樣,“碎屍魔”終於還是落網了。這對受害者家屬、整個刑警隊都是極大的慰藉,對整個城市也是一個交待。
林建軍覺得自己還是實現了最大的夙願,可以滿足了,也應該能夠放手了。
所以,當妻子痛哭著撲到他的懷裏說,那個女人還是什麽都不肯說,他反而輕鬆了一些。
人總是懼怕有可能會到來的事。可當確確實實地知道,什麽也不會到來時,死心反而會讓日子好過一些。
於是,他終於能夠堅強起來,像一個可靠的丈夫那樣,緊緊地抱著妻子,主動地摸著她花白的頭發。這幾天,何止是他老了,妻子的白頭發也憑添了許多。他像哄著一個脆弱的嬰兒一樣,哄著自己早已不年輕的妻子。
看著他們夫妻互相支持著抱在一起,整個刑警隊似乎也找到了支撐。
氣氛依然是悲慟的,但已不再沉重得絕望。
大家開始整理起“12·7”案的資料,準備結案。明明蹉跎了這麽多年,終於有了結果,竟然還是會覺得來得有些突然。這些年的資料也多得嚇死人。一直忙到天都黑了,還是才忙了一個開頭。
林建軍叫大家準時下班,但沒人聽他的,反而一個個異口同聲地叫他和吳玉芬先回去。
這是大家的好意。
他怎麽會不知道。
回頭看看妻子,臉色白得不像樣,也確實該早點兒回去歇著。正想謝謝大家的好意,手機卻響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林建軍便下意識地皺起眉頭。他慢了一拍,才接起電話:“喂,是我。”
不知道手機那頭說了什麽,林建軍的臉色變了又變,先是吃驚,皺了一會兒眉頭,還是點著頭說了一聲好。然後是不解,再後來還生出一些戒備和厭惡。這一回皺著眉毛的時間變長了,最後才說讓他再想想。
大家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汪輝詢問地看向雷諾,雷諾也想不到誰會在這個時間打給林建軍。
等林建軍結束了通話,汪輝第一個問道:“林隊,誰打來的,什麽事啊?”
林建軍眉頭緊鎖,卻先對吳玉芬道:“我這裏還有很多事,要不你先回去吧?”
吳玉芬這會兒真是身心俱疲,什麽也沒力氣再想了,聽丈夫這麽說,便條件反射似地點了點頭。
林建軍便叫過一個小同事,讓他送吳玉芬回去。等吳玉芬走了,才回頭對汪輝等人道:“剛剛是看守所打過來的。”
一聽到看守所三個字,汪輝就炸毛了:“看守所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幹什麽?”馬上想到的就是梁家寬,“是不是姓梁的那個老小子又要搞什麽花招?”
林建軍沒讓他打斷,還是一句一句地說:“看守所打過來,說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梁家寬的媳婦懷孕了。”
在場的登時集體懵住了。
沙國雄的粗眉毛挑得老高,結結巴巴地問:“怎麽會懷孕的?”
林建軍:“剛發現。就在晚飯的時間,她忽然昏倒了。看守所的醫生才診斷出她懷孕了。”
大家都是滿臉的不可思議。
沙國雄又問:“多久了?”
林建軍:“看守所條件有限,不能確定。醫生問了本人幾句,估計也就是兩三個月吧。但是,因為是高齡孕婦,再加上孕婦最近情緒波動大,精神壓力也大,所以很可能對胎兒有不利影響。醫生是建議,馬上送正規醫院。”
大辦公室裏一片安靜。大家的神色都有些複雜。
林建軍知道這背後的原因,還不都是因為他,所以他也不想再引得大家勞神費心,直接說明了自己的處理:“我已經同意了。”
汪輝別扭地問了一句:“不是說梁家寬不行了嗎?很久沒跟他老婆睡了。”
沙國雄撇撇嘴:“這還用問,不是她老公的唄。”
李亮也說:“梁家寬那麽對她,不找人都對不起自己。”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既覺得尷尬,也覺得神奇。
汪輝又問:“那會是誰的?”
沙國雄無所謂地一聳肩膀:“管他呢,隻要是個男人就行了唄。她家店裏每天來來往往多少人,你還怕她找不到看對眼的。”
李亮再次支持了自己的搭檔:“可不是。這好男人難找,找個比梁家寬正常點兒的,還不容易。”
汪輝想想也是。他自覺不自覺地看一眼雷諾,雷諾也是冷著眉目扯了一下嘴角。其實他對梁家寬被誰戴了綠帽子並沒有多大興趣。對梁家寬這樣惡貫滿盈的人,這點兒小報應多多益善才好。
隻是這個女人……
“等他媳婦情況穩定下來,是不是還回看守所?”他問。
林建軍微皺著眉頭,輕歎一口氣:“不一定了。”
汪輝其實也知道會是這樣,隻是心裏有太多的不甘心:“這樣就放了她?吳姨說得對,兩口子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還要睡在一張床上,過了十幾年的日子,梁家寬幹了這麽多的缺德事,她怎麽可能一點兒都不知道?就算不是從犯,也是包庇!”
大家都說不出話來,不是沉著臉,就是歎氣。
汪輝急於向雷諾求援:“雷子,你說!”
雷諾抿了抿嘴唇,卻淡淡地道:“我同意林隊的決定。”
汪輝驚詫地看向雷諾:“你別告訴我你真相信她什麽都不知道!她要不知道,怎麽會幫梁家寬藏衣服?”
雷諾看著有點兒激動的汪輝,神色卻還是淡淡的:“可是光憑這些是不夠的。”他不緊不慢地再次說清楚現在的情況,“我們沒有任何的證據,梁家寬也已經把所有的事都攬在自己的頭上了。她現在還是一個身體狀況不佳的孕婦……我們沒有理由再把她扣下。”
汪輝的喉頭動了動,可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雷諾:“輝哥,就算我們再多扣她幾天又怎麽樣呢?最後還是要放她。高齡孕婦,萬一出了問題,還引得看守所那邊為難。”
沙國雄拍了拍汪輝的肩膀:“老汪,算了。孩子總是無辜的。”
李亮抿著嘴,也拍了拍汪輝的另一邊肩膀。
林建軍道:“其實,隻要抓住梁家寬,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汪輝看了看林建軍,知道他說的是心裏話,隻好轉過臉去,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還有第二件事。”林建軍接著說,“梁家寬要見我。”
才剛有些許放鬆的氣氛,瞬間又緊繃起來,比之前還要緊繃得多。
汪輝忍不住第二次炸毛:“什麽?那個老小子是不是瘋了!”
林建軍:“他從進去後,就一直說要見我……”
汪輝哪還聽得下去:“他說見就見了!看守所也真是的,理那種人渣幹什麽!”
這回沒人出來勸汪輝了。
雷諾忽然問了一句:“林隊,他有沒有說為什麽要見你?”
林建軍眼神一閃。雷諾這話問的,就好像他知道梁家寬會怎麽說一樣。
汪輝:“他還能有什麽好話?該說的都說了,他還不就是想法設法騙林隊過去。”
林建軍:“梁家寬說,他還掌握著重要的情況,但是隻跟我一個人說。”
雷諾皺起眉頭。
汪輝卻根本不買賬,冷哼一聲:“胡說八道,鬼才信他。”
但是林建軍沒說話,雷諾的眉頭也皺得更緊了。
汪輝不覺驚訝道:“不會吧,林隊……雷子,你們還真相信了?”
不光是汪輝一個人,沙國雄、李亮他們也覺得很驚訝。梁家寬連林敏君的頭顱都說出來了,還能有什麽大招沒放?“12·7”案已經足夠蓋棺定論了。
雷諾:“梁家寬的自尊心很扭曲,他不會為了騙林隊過去,就瞎編一個理由的。”
汪輝不同意:“那他之前還敢睜著眼睛說瞎話,死活不肯承認自己殺了君君呢!”
林建軍的神色微微一黯。
汪輝立馬嘴一癟,真想抽自己一個大耳刮子。有的時候,他也真心覺得自己這嘴比腦子快的毛病必須改改。可就是老也改不過來。
“可是他從來沒有否認自己就是‘碎屍魔’,”雷諾說,“隻要他不否認自己是‘碎屍魔’,那麽就足以讓我們知道君君也是他殺的了。所以,他其實是在撒一個根本騙不了我們的謊。”
李亮有點兒明白雷諾的意思了:“他知道根本就騙不過我們,隻是想讓我們幹著急,想讓我們難受而已。”
汪輝:“那他現在不會再來一遍嗎?”
“不會了。不,”雷諾很肯定地道,“是不能了。”
汪輝:“為什麽?”
雷諾:“因為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
“他已經證明了自己跟‘12·7’案四名死者的聯係。換言之,我們已經從他那裏得到了我們想要的東西。對我們來說,他已經沒有價值了。”
汪輝一口應下:“那是當然。他本來就是垃圾,是人渣。”
雷諾:“所以,他想要見林隊,就必須證明他還有價值。如果不能拿出真材實料來,林隊就算去了又怎麽樣,隨時會調頭就走。他又怎麽能再跟林隊糾纏下去。”
汪輝怔了一怔,總算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他要還想折騰林隊,手裏就必須還有別的籌碼?”
雷諾點了點頭:“對。”
隨著汪輝的無言,大辦公室裏又一次被安靜所充斥。
其實林建軍很明白目前,自己所麵臨的情況。梁家寬原本的打算,是咬死不承認殺害了林敏君。他就指望用這個折磨他一輩子。為了這點兒樂趣,梁家寬就算去吃槍子兒也沒問題。要是想得深一點兒,恐怕那個男人還巴不得去吃槍子兒。
隻要梁家寬一死,林建軍就永遠沒有機會聽他親口承認殺死了女兒,那就不算畫上了句號。
那樣的話,對林建軍來說,是無窮無盡的省略號,到死都不能瞑目。可對梁家寬來說,卻是完美無缺的句號,他到地獄都會笑醒。
沒有料到的是,在雷諾的刺激下,梁家寬昏了頭,竟然說出了老城區的那家小院子。
他現在當然想要竭盡全力翻轉局麵。
可是,問題就在這裏,梁家寬還能有什麽籌碼呢?
“林隊,”汪輝輕輕叫了他一聲,有點兒擔心地看著他,“你……你真地要去嗎?”
林建軍也很猶豫。
因為他忽然還想起一件事。在病房裏,梁家寬被雷諾逼問時,有一個問題是真需要解釋的。既然梁家寬一早做好準備要殺人,連箱子、繩子都準備好了,為什麽沒有準備冰錐?
就像他以前殺人一樣,一冰錐紮在受害者的延髓上,不是就可以沒有任何抵抗、很順利地將人帶回麵店處理了嗎?
為什麽他沒有這麽做。
“要不您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雷諾看出了林建軍的猶豫,“先陪陪吳姨。反正梁家寬插上翅膀也飛不掉。您什麽時候想見他,都可以去。現在是他急,不是我們急。”
雷諾這幾句話不多,可是句句說在了林建軍的心上。他很安慰地輕撫了撫雷諾的肩膀。
雷諾畢竟還是一個好孩子。林建軍心想。是他幫自己達成了抓到“碎屍魔”的夙願。
其實他很清楚地知道,當時的自己已經出現了一些極其危險的想法。
如果沒有雷諾結束這一切,如果任憑自己放大那些危險的想法,真不知道他林建軍會做出什麽事來,變成什麽樣子。
林建軍最終選擇了回家。
家裏,吳玉芬老早就在等著他了。他本來還擔心,她一個人在家裏不是獨自傷心,就是胡思亂想。可沒想到,一進家門,卻見客廳裏的小小飯桌上竟然擺著頗豐盛的幾樣菜,還有一瓶酒,一盒飲料,和三副碗筷。
妻子竟然還朝他笑了笑。雖然眼睛紅通通的,整個眼泡都是腫的,但還是努力地朝他笑了。
“回來了。”她沙啞著嗓子說,“菜都是現成的,就是咱們小區一出去左轉的那一家。以前你和君君最喜歡吃他家的捆蹄了。”
多少年沒有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