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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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的聲音也挺好聽的,”男人在繼續回憶,“說起話來像隻小鳥,叫起來就更好聽了。”
    “她的聲音大概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
    男人的語調帶出一種不自覺的、很粗鄙的陶醉。就像一個地痞,看到了一碟豬下水。
    但又不僅僅如此。
    汪輝有一種直覺,這個人雖然不入流,但一定是比地痞惡劣了不知多少倍的人。
    李亮和他一樣隻覺得一陣惡心,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他們看見雷諾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忽然,雷諾再也控製不住,猛地撲到電話前。
    “我妹妹在哪兒!”他雙眼通紅地咬著牙,每一個字都極其費力地從齒縫裏迸出來。
    “哦!”男人很明顯在故作驚詫,“雷諾,原來你一直在旁邊啊!”
    雷諾大聲地嘶吼出來:“她還活著,對不對!”與此同時,兩滴滾燙的淚水也從眼眶裏震落。
    汪輝正想出聲,被李亮一把拉住,搖了搖頭。
    這時,隊長辦公室的門哢嗒一聲開了,林建軍微蹙著眉頭,慢慢走出來。
    兩下裏對了一個眼神,林建軍便知道事態不妙,悄悄地走到雷諾身旁。雷諾的注意力卻全部膠著在那部電話上,再也沒有什麽可以分走一絲一毫。
    男人還是隻顧自己說,好像他的話憋了很久,終於可以一次說個痛快:“你的聲音也很不錯啊!兄妹倆就是兄妹倆,畢竟血緣關係放在那裏呢!”
    雷諾死死地咬緊牙關,眼淚大滴大滴地砸在辦公桌上。
    對方在故意地戲弄他。如同貓抓住了老鼠一樣。他一定要冷靜。
    他得趕緊想出辦法來。
    這個人一定知道什麽。
    “小姑娘還挺調皮的。我記得你們上學的時候,她老喜歡跟著你,還總是捉弄你。”
    “有一次,她還在你的帽子裏插了一枝花。大概就是在學校裏折的吧?真是調皮死了。”
    “你還不知道,隻顧端著飯盒走。”
    這件事,雷諾都要愣一下才能回憶起來。
    對方竟然連這件事都知道。
    這隻不過是他們兄妹之間,再尋常也沒有的一次小捉弄。
    男人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說出兄妹倆更多更瑣碎的相處。
    雷諾從不讓妹妹拿東西,哪怕隻是一個空飯盒,隻要他在,就一定是他拿。
    雷諾也很少說話,都是妹妹在嘰嘰喳喳說個沒完。一個聽不煩,一個也說不煩。
    還有的事,雷諾自己都不記得了。但他知道男人沒有胡說,那的確是他們兄妹相處的模式。
    這個男人一定在海都大學待過。至少也會因為工作或私人的關係,經常出入海都大學。
    他竟然對他們兄妹觀察得如此細致。
    刹那間,雷諾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張又一張的臉,像走馬燈一樣光怪陸離地旋轉著。很多張臉都已經模糊了,隻剩下輪廓,還有更多的臉連輪廓都想不起來,就像一個個的鬼魅隱藏在黑暗裏。
    可雷諾實在想不起來,自己的周圍曾經飄浮著哪一張可疑的臉。
    他知道現在應該接著和男人聊下去。最好滿足男人繼續“回憶”的欲望,才能讓他說出越來越多的信息,可是……
    男人的回憶也成功地觸動了他深埋在心底的那個開關。
    這麽多年,他好不容易學會把那些回憶小心地藏起來。
    他從來沒有想到,會在今天以這樣一種方式被翻出來。
    有一個想法在心頭不停攪動:是他,小曼就是落在了他的手裏。
    隻要一想起妹妹……不知道她會發生什麽樣的事,雷諾就疼得不行。
    胸口滿滿的,像是灌滿了又苦又燙的液體。腦子裏像有一把一把的鋼針在紮來紮去,疼得他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
    他實在忍耐得好辛苦。
    找了這麽多年,都沒有妹妹一丁點兒的下落,現在很可能是凶手的人就在眼前,他卻根本沒有辦法思考。
    這麽多年了,他不是一點兒也沒想過最壞的打算。其實根本就不用想,最壞的打算會自己神出鬼沒地出現在腦子裏,躲不掉,忘不了。
    可能妹妹已經不在了。
    可能有一天,他會和凶手遭遇。這大約還是幸運的,因為也有可能會就此成為一樁懸案:妹妹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凶手則會成為犯罪史上又一個不知所蹤的jack the ripper……
    而碎屍魔的案子推動著他,再一次想起這些可能。林建軍抓到了梁家寬又怎麽樣?梁家寬並不在乎,他甚至都不在乎自己會被判死刑。他在乎的是,他依然能讓林建軍和吳玉芬感受到巨大的痛苦。
    多可笑。
    梁家寬剝奪了江姍、楊蕾,還有林敏君三條性命。他隻需要抵上自己一條性命。
    還有他給林建軍、吳玉芬帶來的蝕骨焚心的痛苦呢?他得到的卻是滿足。
    在這種時候,法律又能做什麽?
    他不得不去想:如果有一天,他能和凶手遭遇,又會怎麽樣呢?
    他對自己說,一定要比凶手更強大。哪怕是黑暗的強大,也無所謂。
    可原來他還是做不到。他是如此的虛弱,如此的恐懼。
    雷諾痛苦地捧著自己的頭。
    看著他搖搖欲墜的模樣,汪輝的心也像在油鍋裏反反複複地煎炸。
    “喂!你到底是誰!”他替雷諾吼著,打斷了男人的喋喋不休。
    “哎呦!”男人倒喘了一口氣,不像是裝的,“嚇死人啊!”
    李亮和林建軍也是心頭一震。這時再要去攔汪輝也遲了。
    “你他媽的要真知道什麽就趕緊說!”汪輝一口氣怒罵出來,“別搞得跟個死變態一樣!”
    “你脾氣可真大。”麵對著汪輝蓬勃的怒火,男人倒嗬嗬地笑出來。
    汪輝還要罵,這次被李亮搶先一步,從身後一把捂住他的嘴一胳膊勒走了。
    雷諾頭疼得厲害,眼睛都被淚水糊得睜不開了。忽然雙腿一軟,他必須兩手用力地撐在辦公桌上,撐得胳膊都在不停發顫,才能勉強站住。
    他看也看不清,聽也聽不清。明明汪輝就在他的旁邊,可他就是一個字都沒聽清,隻是聽見汪輝的聲音特別響。好像所有的感覺裏,隻剩下這麽一點兒聽覺。
    他很想自己跟男人對話,可是喉嚨那麽澀,從身體深處滲透出一股一股濃烈的鐵鏽味。他發不出聲音。
    他快要不行了。
    就在眼前再次一黑時,忽然有人扶了他一把。
    盡管那力量本身也並不強大,卻及時地阻止了最後一根稻草降落在他的身上。
    林建軍微微用力地握住雷諾的手臂,示意他坐下,但雷諾咬了咬牙還是站住了。
    “看起來你和雷諾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聯係了,”林建軍緩慢而篤定地說,“你今天突然找他應該不是就為了回憶吧?”
    “喲,難不成是林隊長嗎?”
    林建軍:“我是。”
    “哎呀!想不到我這麽有麵子!”男人的受寵若驚有些誇張,“你可是抓到碎屍魔的人啊!”
    林建軍的眉毛輕輕一抖。怎麽聽都覺得男人加重了碎屍魔三個字的語氣。這算是明褒實貶嗎?他好像並沒有把碎屍魔放在眼裏。
    但是現在不是跟他糾結這些細枝末節的時候,還是要讓他說出真實的目的來。
    “你找雷諾有什麽事嗎?”他問。
    “既然林隊長親自來問,我不能不給您老麵子啊!”男人煞有介事地歎了一口氣,“其實也沒什麽,我就想問問我寄給雷諾的包裹,他收到了沒有?”
    雷諾悚然一驚。
    這時候,汪輝的反應比他快多了,第一個跳起來把收在角落裏的包裹拖出來。
    包裹是他替雷諾從傳達室搬過來的。可後來雷諾就出去了,接著就出了羅瀟瀟家那檔子事……雷諾回來後,又是被林建軍訓話,又要忙著查監控,根本也沒有時間看包裹。
    汪輝伸手就要拆,但手剛到半空還是停住了。他轉過頭,抿著嘴唇默然地看向雷諾。
    林建軍和李亮的視線也一起集中到雷諾的身上。
    電話裏傳來男人催促的聲音:“到底收到了沒有?”
    沒有人回答。
    “哎,收到了沒有啊?”
    雷諾用力且無聲地抹了一把臉,走到包裹前。他摸了一下包裹,還是很冷,裏麵的冰包可能還沒化掉。汪輝拿包裹的時候,就被提醒過是生鮮,因此沒開空調。包裹上麵貼著一張快遞單,隻填寫了收件人的相關信息。書寫很潦草,還不在一條線上,東倒西歪的,好像被一陣亂風刮過一樣。第一個字沒寫好,字跡也輕,隨手就塗掉了,連塗掉都塗得十分潦草,仍然可以看得出來是什麽字。但後麵的字寫得更不怎麽樣了,但變得特別用力,肉眼都能看得出來紙都凹進去了。有個別字跡還被擦糊了,帶出從右往左的淺墨痕跡。
    雷諾緊盯著那些字,似乎有一個人影從他的腦海裏閃過。他不易察覺地抿了一下嘴唇。
    就在他伸手的一刹那,被林建軍按住了。
    雷諾猛然醒悟。他竟然有這樣貿然的舉動,這可是重要的證據。再者,如果裏麵是危險物,不是拿大家的性命開玩笑嗎?
    “沒收到嗎?”男人還在問。
    依然沒人回答。
    他便很不高興地嘟嘟嚷嚷:“這家快遞真他媽不靠譜。早知道還不如我自己送上門。怎麽辦事的……”
    林建軍打斷道:“你什麽時候寄的?”
    “昨天傍晚。他們還說包管今天一早送到呢!”
    林建軍:“要是丟了,你還能再寄嗎?”
    男人愣了一愣,笑得很古怪:“那可真沒辦法了。全天下獨一份。”
    汪輝和李亮不約而同地想到炸彈一類的一次性危險物。但又實在想不出來,什麽樣的炸彈需要冰鎮。
    反正全天下獨一份,怎麽聽都覺得太危險。
    忽然李亮靈機一動,迅速地在便箋上寫道:柳招弟,胳膊。
    大家都覺得很有可能。
    他故意地留下柳招弟的右胳膊,現在又用包裹寄給雷諾。這個挑釁夠火候。
    “唉!”男人大歎特歎,十分懊惱,“我真該自己送上門,就不要相信什麽狗屁快遞。真是壞了我的大事!”
    雷諾嘴角的肌肉不能自製地微一痙攣。
    林建軍看在眼裏,也並不比雷諾好到哪裏去。但他現在是拿主意的人,必須出來說話。
    “你裏麵到底裝得是什麽?”林建軍就勢問道,“你寄過來,就是想讓我們知道……”
    “是想讓雷諾知道。”男人瞬間糾正。
    林建軍隻管接著往下說:“現在就由你自己說出來,不是也一樣嗎?”
    “那怎麽一樣!”男人的聲音激昂起來,“親眼看到的,跟聽來的能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