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出走/以後盡有更好的在等著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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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郭茂蘭調到虞浩霆身邊,公務愈繁,來看月白的次數卻多了起來,常常逗著她說些小時候的故鄉往事,又或者聽她彈琴唱歌。月白起先也是暗自歡喜,然而時間久了,她卻愈發惶惑起來。
到她前年生辰,郭茂蘭來給她慶生,她因為愛惜嗓子,從不喝酒,那天卻端了他的杯子一飲而盡。郭茂蘭不及攔她,見她嗆得一臉通紅,輕輕拍著她的背,又是疼惜又是好笑:“又沒有人搶你的,你這是幹什麽?”
卻見秋月白一雙眸子像被水洗過一般清亮,雖然明知她是瞧不見的,還是“看”得郭茂蘭心頭一顫,“你要了我吧。”她顫巍巍的聲音如簷上將落未落的水滴,麵上的神情卻是水滴石穿的執拗。
郭茂蘭起身笑道:“傻丫頭!你小小年紀都想些什麽?”
秋月白卻摸索著牽了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聲音細細:“我不小了。”
郭茂蘭輕輕抽了抽自己的手,卻被她攥住不放,隻好搖頭道:“月白,乖,不要鬧。”
秋月白仍是不肯放手:“是我不好看嗎?”
郭茂蘭蹲下身子,抬手撫著她的頭發,柔聲道:“誰說的?你好看的不得了。”
秋月白定定地“望”著他,兩彎細眉像初五的月牙,黑白分明的瞳仁如月光下的一池春水:“那你為什麽不要我?”
郭茂蘭眉頭微曲,柔風輕拂的笑容中融著無可奈何:“我如今還不能成家,我不想委屈你。”
“我沒有委屈。”
月白咬著下唇,小小的身子微微顫抖著籠在暖橘色的燈光裏,如同晚風中靜靜搖曳的夕顏花:“我不曉得你為什麽收留我這麽一個……一個殘廢,我連當丫頭服侍人都做不來……”
“月白!”郭茂蘭想要打斷她,月白的手指卻輕輕按在了他唇上:“你不在的時候,我沒有一日是安心的,我總怕你再也不來看我了。可是你來了,我還是不安心,我越想著討你喜歡,就……就越知道自己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
郭茂蘭深深歎了口氣,站起身來:“你有這麽多心事,怎麽都不告訴我?”
月白低著頭默不作聲,郭茂蘭攬了她靠在自己身上,目光隔著窗子遠遠地落在湛藍的夜空裏頭:“月白,你知道扛槍吃飯是要賣命的,你跟著我,不是什麽好事,我想讓你以後……有安穩的日子過。”
秋月白緊緊地貼在他懷裏:“我從小到大,最安穩的日子就是現在。你要是真有什麽萬一,你覺著我還能活嗎?”
郭茂蘭眼中一熱,隻見月白仰著頭,兩行清淚緩緩滑到腮邊:“我不要什麽別的安穩日子,我隻跟著你。生生死死,我都是你的人,除非——你嫌棄我。”
二月末的舊京正是春光初綻的良辰,院子裏頭一樹淺粉淡白的杏花開得正盛,搖曳花影隔了窗子映在桌上、幾上、地麵的青磚上,也映在了人心上。
此後,秋月白又跟著郭茂蘭到了江寧,本想著一切如舊,卻沒想到在甌湖遇上了顧婉凝。
顧婉凝和她年歲相仿,但言行舉止間的落落大方、端然優雅卻是不用看也能知覺一二的,且又聽齊媽說顧婉凝樣貌絕美,秋月白心中便愈發自慚起來,她還記得那一日顧婉凝讚她的名字好聽,脫口念的就是當初郭茂蘭為她改名字時說過的那句詩。也是見了顧婉凝,她才想起,自己和郭茂蘭在一起這樣久了,竟從來沒有見過他的同僚朋友,大約她這樣一個女孩子若是給人見了,也隻會招人笑話吧?
“三公子,顧小姐到了燕平。”
傅子煜在軍情五處九年,早已養成了喜怒不驚的深沉脾性,邵朗逸叫他派人盯著顧婉凝,他雖然一時也琢磨不出這究竟是為“公”還是為“私”,但麵上卻絲毫不露,多餘的話一句不問。傅子煜是邵氏嫡係,邵朗逸還未在軍中的時候,他二人就已相熟,一句“三公子”便透出了端倪。
邵朗逸點了點頭,顧婉凝去舊京倒不出他的所料,她既然和虞浩霆分開了,自然是遠遠地離開江寧最好:“她住在什麽地方,妥當嗎?”
“這個……”傅子煜很少有這樣猶疑的狀況,隻是在他看來,顧婉凝的身份和她如今住的地方著實有些匪夷所思;並且,他也不清楚邵朗逸的所謂“妥當”究竟是個什麽範疇,“顧小姐住在梁小姐家裏。”
邵朗逸一怔,端著茶盞的手也滯住了:“哪個梁小姐?”
“梁曼琳梁小姐。”
邵朗逸詫異地看了傅子煜一眼,低頭呷了一口茶,卻並不說話。
傅子煜又道,“顧小姐想插班到德雅女中去讀書。我查過了,她之前在樂知的成績不錯,但德雅是教會學校,對學生的家世背景也很挑剔,顧小姐恐怕進不去。”
邵朗逸想了想,懶懶一笑:“這件事你去想法子,不要讓她知道。”
“是。”傅子煜點頭應道。
軍事情報部隸屬參謀本部,下麵的幾個核心部門裏頭,二處主理對內軍情、解碼和行政,九處負責對外軍情以及武器和技術分析,而傅子煜的五處則負責秘密監察。雖說名義上監察的隻是軍政事務,但實際上,從舊京、華亭到江寧的名流豪紳十有八九都有底檔在軍情五處,越是見不得光的事情就越是清楚。因此,打點關係找個校董出來發話收個學生對傅子煜來說不是什麽難事,而且,這件事由他去辦,也沒有人敢問為什麽。
“顧小姐那邊,叫你的人繼續留心著,不要有什麽閃失。”邵朗逸交代道。
“是。”傅子煜答應著,語氣中卻有猶疑。
邵朗逸眉峰一挑:“怎麽了?”
傅子煜心裏斟酌了一下,覺得還是問清楚點好,否則,什麽算“閃失”他可說不準:“三公子叫我們留心顧小姐,是怕萬一四少要人,郭茂蘭他們不知道到哪兒去找嗎?”
邵朗逸淡淡一笑,垂著眼睛注視著手中的半盞清茶:“就算是吧。”
邵朗逸的語氣和笑容都輕淡如春夜雲影,傅子煜卻總覺得有些異樣,三公子從來都是閑事不問,別說是虞四少過去的女朋友,就是他自己的女朋友,也沒有這樣上心的。要是邵朗逸叫他想法子把這女孩子逼回江寧來,他倒還能明白,現在這樣他反而想不透了。
邵朗逸也有想不透的事情——她居然和梁曼琳在一起,真不知道浩霆要是聽說了會做何感想。
春雨如絲,空氣裏似也浸潤了早春嫩柳的新綠,有直沁人心的清新溫柔。他還記得在皬山遇見她的那天,她悄悄走到他身後,伸手蒙了他的眼睛,還沒等她嬌嬌地問他“你猜猜我是誰”,他就知道她是認錯人了。
錯了,
錯過了。
顧婉凝接到學校通知的時候,頗為詫異。她去考德雅隻不過是想碰碰運氣,她也知道自己成績雖然不錯,但是之前莫名其妙的休學,缺了一個學期的課業,且她一個人到舊京來,身世伶仃,對她這樣的學生,德雅根本不會考慮,沒想到,自己的申請竟真的通過了。
“德雅可是很難進去的。”梁曼琳笑盈盈地說道,“去年教育局長孔憲芝家的一對雙生小姐一起去考試,姐姐考取了,妹妹差兩分,最後就真的隻錄了一個,鬧得孔二小姐好長時間都不肯露麵。”
她說笑了兩句,卻見顧婉凝麵上並無喜色,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手裏的通知,約略一想,將笑意收在了眼底:“你是疑心……”
顧婉凝搖了搖頭,將通知折了起來,對梁曼琳微微一笑:“這幾天打擾梁姐姐了,以後我住到學校裏去,恐怕還要麻煩你幫我照顧syne。”
梁曼琳笑道:“你這麽客氣,就是沒有真的把我當姐姐了。”
此前,顧婉凝寫信說要到舊京來,她就有些詫異,待顧婉凝人到了這邊,淡然一句“這種事情總要新人換舊人的”,就絕口不提她和虞浩霆的事。雖然梁曼琳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她眼見顧婉凝眉宇間時時壓抑著一抹悒色,便也不多過問,隻是心中惋惜,虞浩霆那樣的人經慣了風月紅顏,到底是齊大非偶,真心難覓。
顧婉凝在德雅隻讀最後一個學期,平日住在學校,她總是著意沉默寡言,所有的時間和心思都放在功課上,每個星期一天假期,她就在梁曼琳家裏陪著syne,每每和歐陽怡通信,也隻說些德雅的課業生活和舊京風物,從不過問江寧的人事。
她想,時間久了,終究都會忘記的吧?
遠在江寧的虞夫人也這樣想,時間久了,終究都會忘記的吧?
無論什麽,都抵不過光陰歲月的消耗。時間久了,怎樣的心意都會淡下去的。
當年,虞靖遠也不是沒有過心心念念的可人兒,最後還不是流水落花,琵琶別抱?到頭來,許竹心也好,魏南芸也罷,都不過是少年往事的舊情遺影。浩霆還這樣年輕,怎麽會不知道以後盡有更好的在等著他?就像眼前這早春的景致,輕煙淡柳疏花嫩蕾是惹人喜愛,可畢竟後頭還有開不盡的繁花似錦,浩蕩春光。
不過,魏南芸就沒有虞夫人這樣淡定了——顧婉凝走了三個多月,她留在虞浩霆房間裏的東西卻都還是原樣,虞浩霆不發話,也就沒有人去動。
“這些日子浩霆都不怎麽回官邸,偶爾回來一次也是待上一會兒就走。我怕——”魏南芸錯著半步,跟在虞夫人身邊,輕聲說,“是觸景傷情。”
虞夫人攏了攏身上的披肩,神色閑遠:“春天了,官邸裏也該重新修飾一下。”
“小霍倒真是轉了性子。”
虞浩霆擱了電話,對汪石卿道。過完年沒多久,霍仲祺跟他打了個招呼就去了綏江,他原本以為小霍不過是為了躲著霍萬林,沒想到他剛一問起,蔡正炎便說霍仲祺並不在行轅,而是自己跑去了下頭的一個騎兵師,事事勤謹,半點公子脾氣也沒有。
汪石卿微微一笑:“看來他上一次禍闖得不小。”
說起這件事,虞浩霆也不免有幾分好奇:“小霍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我怎麽一點兒也沒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