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春風/她的美是淬了毒的鋒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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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朗逸又翻了翻手裏的信,說道:“既然推不得,那就應了吧。不過,事關重大,倉促之間要全麵鋪開未免有難度,總要先找個地方試一試。”
    “那就讓他們先去陳煥飛那兒。”虞浩霆道:“舊京是重鎮,昌懷基地上個月剛從歐洲買了批飛機回來,況且,陳煥飛的伯父也是監察部的委員。”
    汪石卿聽了,低低一笑:“我們答應得太容易,反而叫他們疑心,不如先叫人跟他們鬧一鬧,拖些日子,我們再賣給孟公一個人情。”
    虞浩霆點頭道:“你這就去辦吧。下樓的時候要是看見小霍,叫他上來一趟。”
    “你找小霍做什麽?”邵朗逸一麵笑問,一麵提了風爐上滾開的水,燙過茶船中的杯子,自去衝水醒茶。他剛沏好一盞,虞浩霆便端起來呷了一口,讚道:“邵公子衝茶的手藝可是越發好了。”
    邵朗逸眼中笑意閃爍:“你跟我裝什麽?你也就能喝出點茶葉的好壞罷了。別說衝茶的功夫,就是水的好壞你都未必知道,還不如小霍。”
    虞浩霆擱了茶盞,輕聲道:“周汝坤也該收拾了,這種人我懶得理會,我想叫小霍去。”
    邵朗逸笑道:“這樣的事你有多少人能做,還用得著他?”
    “他去年在北邊那麽久,霍伯伯麵上不問,心裏不知道怎麽著急呢。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怎麽說也得在江寧待一陣子,我給他找點事做,總比讓他閑著又闖出什麽禍好。”
    他正說著,就有人敲了兩下,推門進來,正是霍仲祺。
    小霍走進來掃了一眼房間裏的情形,不由撇了撇嘴:“你們兩個人躲在這兒清閑自在,也不叫著我,讓我在下頭被人逼著看牌。”
    邵朗逸遞過一隻茶盞給他,笑吟吟地說:“你要是不樂意,誰能逼你?”
    霍仲祺接過來品了一品:“致嬈那丫頭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不順著她的意思,你怕什麽她就說什麽。”他說著,卻見邵朗逸和虞浩霆都暗笑不語,連忙轉了話題,對邵朗逸道,“你沏茶的水這麽輕,是化的雪水嗎?”
    邵朗逸點了點頭,霍仲祺又呷了一口,卻搖頭道:“你也是個附庸風雅的。你衝的鐵觀音雖說是烏龍茶,發酵卻輕,再用這樣浮的水越發飄了。棲霞必然有從櫨峰取的山泉,你擱著不用,偏去浪費舊年的一場桃花雪。”
    邵朗逸含笑聽了,卻隻看著虞浩霆,虞浩霆輕輕一笑,卻是一臉的無所謂:“茶是我要喝的,水也是我想起來的,你們都是高手,隻我是個牛嚼牡丹的,好不好?”
    霍仲祺將茶盞放回案上,對邵朗逸樂道:“難得有一樣四哥認栽的事情,今天這茶你沏得倒是值了。”說罷,又問虞浩霆,“你們叫我上來什麽事?”
    虞浩霆道:“你這次總要在家裏待一陣子,正好我有件事要你幫忙。”
    霍仲祺聽了,略一沉吟,說道:“四哥,我想去舊京。”
    “我還以為你打算回沈州的。”虞浩霆奇道,“你怎麽又想起來要去舊京了?”
    “我……”虞浩霆一問,霍仲祺便遲疑了,幾個謊話托辭都擺在嘴邊,但無論如何,他都不願意去騙虞浩霆,隻好含糊其辭,“我有點兒私事。”
    他這樣一說,連邵朗逸也有些訝然,和虞浩霆對視了一眼,笑道:“你離了舊京都這麽久了,還有‘私事’?”
    虞浩霆見霍仲祺的神色竟有些慌亂,想到他前番離家出走的事情,倒不願意逼他:“你的事情急嗎?要是不急就先幫我做件事再走。”
    霍仲祺正心緒煩亂,聽到他這一句,連忙點頭:“四哥你說。”
    “周汝坤這個人不能再留了,你跟葉錚想個法子料理了?”
    霍仲祺想了想,促狹一笑:“好,我盡快。”
    虞浩霆正要開口,外頭忽然有人敲門,卻是郭茂蘭的聲音:“四少,謝小姐找霍……”他話還未完,便聽謝致嬈在門外嬌聲問道:“小霍,我們要去文廟街看燈會,你去不去?”
    原來她之前叫了丫頭來問,沒見到霍仲祺便被郭茂蘭打發下去了,謝致嬈等得不耐煩,索性便自己上樓來找。
    “致嬈到底是長大了,懂得先敲門了,真是給我們麵子。”邵朗逸說著,走過去拉開了房門,謝致嬈一見是他,甜甜一笑:“三哥哥,我不耽誤你們的公事,我隻問問,你們待會兒要不要去看燈?”
    邵朗逸讓著她進來,笑道:“我們去,小霍不去。”
    謝致嬈已徑自走到霍仲祺身邊,“為什麽?你要幹嗎?”霍仲祺苦笑著看了邵朗逸一眼,“我有事情,四哥有要緊事交給我。”
    謝致嬈看了看虞浩霆,嬌聲道:“浩霆哥哥,今天是十五,你就放小霍一天假吧!你有什麽要緊的事情,不如叫謝致軒去,反正他也閑著,他還做過你的侍從官呢。”
    虞浩霆不理會霍仲祺求救的目光,點頭道:“我的事情不急,你和小霍去吧,你們好好玩兒。”
    謝致嬈拉了霍仲祺出去,邵朗逸才笑著問道:“小霍去舊京有什麽‘私事’?”
    “不知道。”虞浩霆淡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我大概猜得出。”
    “哦?”
    “我猜是他中意了什麽人,霍家不肯。我去沈州的時候,小霍問我,這一輩子我最想要的是什麽?”
    “你怎麽說?”
    “我說什麽無所謂,你猜他想要什麽?”虞浩霆說著,方才的笑意都退了下去,眼中現出一抹悵然,“他說,他這人沒什麽誌氣,他隻想,得一心人,白首不離。”
    邵朗逸將冷掉的茶倒在茶船裏,笑道:“這可不像小霍的話。”
    “他當初是在家裏惹惱了霍伯伯,才求著我去的沈州,如今又突然要去舊京,他到底闖了什麽禍,他不說,霍家的人也不說。這個情形,還能是什麽事?”
    “那你由著他去舊京,豈不是跟霍伯伯過不去?”
    虞浩霆在沙發上斜斜一倚,淡然道:“你不覺得小霍這兩年轉了性子嗎?他大約也是難得遇見一個真心喜歡的,就算不能真的白首不離,眼下多一刻兩情相悅也是好的。”
    他說著,唇邊掠過一絲苦笑,“我不好,也想讓別人好,不成嗎?情關難過,就叫他去闖一闖。過得去,是他的本事;過不去,也讓他長長見識。”
    邵朗逸又重新滾水沏茶,輕歎了一聲:“你這麽替他著想,怎麽偏要算計我?”
    虞浩霆懶懶瞟著他:“那你說,你想要什麽?”
    邵朗逸悠然道:“他要美人,你要江山,還剩下什麽給我?”他轉過臉笑謂虞浩霆,“無非是,且將新火試新茶——也少不了你們的。”
    說著,遞過一盞茶給他,卻見虞浩霆眼波渺渺,有些失神地道:“你怎麽知道我想要的是江山?”
    邵朗逸一怔:“那你跟小霍說的是什麽?”
    虞浩霆目光一凜,起身笑道:“平戎萬裏,整頓乾坤。”
    剛一開學,顧婉凝就收到了歐陽怡的信,說是申請了美國的學校,要出國去讀書。她之前聽歐陽怡說了衛朔的事,又是吃驚又是心疼,歐陽怡對衛朔有好感的事她早就知道,卻沒機會先去探一探衛朔的口風。歐陽怡後來每次給她寫信,都會提到衛朔,字裏行間都是綿綿情意,她看在眼裏,還暗自替歐陽怡開心,卻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結果。
    “這段日子我總是沉陷在自己的心事裏。元宵那晚,我和姐姐去看燈會,滿眼流光溢彩的熱鬧卻總掩不住我心底那一點固執的寂寞。我有時候甚至忍不住會想,也許我會比他的妻子更能令他幸福呢?這樣的念頭有一絲一毫都會讓我羞愧,甚至覺得可恥。我想,一個嶄新的環境也許能讓我更快地忘記,從自己的困頓中解脫出來。聽說,佐治亞州氣候宜人,還有美麗綿長的海岸線。”
    顧婉凝反複看了信,深深一歎,豁達如歐陽,也會這樣糾結於感情事。她提筆給歐陽回信,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看起來快活一點,來掩飾深重的失落。寶笙死了,歐陽走了,安琪家裏不許她和自己來往,她回國三年,不過是這幾個朋友,這樣快,就彼此零落了。
    “顧婉凝,樓下有人找。”
    她的回信剛寫了一半,隔壁宿舍的董倩忽然探頭進來,笑嘻嘻地同她打招呼。
    “呃——知道了,謝謝你!”
    顧婉凝嘴上答應著,心裏卻有些納悶,若是學校的女同學,上來找她就是了,梁曼琳過完年一直忙著拍戲和結婚的事情,兩個人見麵也少,她在舊京又沒有什麽別的熟人。
    她擱了筆,走到陽台上朝下望了望,看見樓下站著一個著軍裝的年輕人,本能地一驚,旋即又放鬆了下來,原來是霍仲祺。
    “你們學校的女孩子還真有趣。”顧婉凝裹著大衣一走出來,霍仲祺便迎了過去,“我請人上去叫你,還要查我的證件,驗明正身,才肯幫忙。”
    顧婉凝莞爾一笑:“你怎麽來了?”
    “我上個禮拜剛調到這邊的警備司令部。”霍仲祺原本就挺秀英俊,此刻對著她,更是眉目溫存,“我如今在舊京也沒什麽朋友,就想著來看看你。你要是沒事,我們吃飯去。你想吃什麽?舊京最近開了什麽新館子嗎?”
    顧婉凝搖頭笑道:“你問我可是問錯人了,我平時都在學校裏吃飯的。”
    霍仲祺到舊京來純是為了她,開口請她吃飯之前自然是細心揀選過地方的,剛才這番說辭無非是不想叫她覺得刻意,當下便道:“我來的時候,聽警備司令部的人說,淳王府附近新開了一家葡國菜館子,我們去嚐嚐?”
    他說著,見顧婉凝麵上有猶疑之色,忙道,“你要是有事就算了,我一時心血來潮,也沒有提前跟你打招呼,隻想著這個鍾點,大約你也是要吃飯的……”
    顧婉凝原本有些猶豫,但是見他這樣客氣灑脫,且因著外婆的病,兩人之前在江寧見了幾次麵,按他的話說,“也總算是朋友”,自己一味推拒反倒像是執著於舊事了,想到這裏,便道:“那你等我一下,我上樓去拿手袋。”
    霍仲祺聽她竟肯答應,滿心的歡喜幾乎壓抑不住,連忙說“好”,一個人站在樓下等著,初春的夜風夾著寒意吹在臉上,他也隻覺得暖。一時顧婉凝出來,兩個人閑閑聊著天,走在夜色掩映的校園裏,倒也不十分惹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