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春宵/他這一生的桃花,都在這一刻開盡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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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仲祺走到花廳門口,見庭院裏一片靜謐,唯有沈玉茗房裏和西麵樓上的暖閣裏還亮著燈。他轉回來看顧婉凝,通紅的一張小臉上眉尖仍是微微扭著,大約是有點不舒服。
    “婉凝,你醒一醒,這裏不能睡。”揉揉她的頭發,把人攬了起來,卻見她隻是摸了摸他胸口的略章,不知道嘟噥了一句什麽,又不作聲了。
    霍仲祺搖了搖頭,抱她起來,小丫頭倒是乖得很,纖細的腕子配合地攀在了他肩上,她旗袍的袖子隻將將到肘邊,柔白的手臂在燈光下粉瑩瑩的,他一眼掠過,鬼使神差地就在她腕子上親了一下,隻那麽輕輕一觸,旋即便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他真是荒唐慣了,要不是雙手正抱著她,他就該抽自己一耳光。
    他在想什麽?
    他抱著她出了花廳,微涼的夜風送來叫人清醒的雨意,回廊裏絳紅的紗燈在雨霧中兀自渲染出點點幽豔的喜色,他鎮定了一下心意,怕她著涼,又緊了緊臂彎,她就像隻小貓一樣軟。
    他陡然想起去年的時候,他陪著她從燕平回來,也是下雨,他把她裹在大衣裏送回家,濕冷的雨水撲在他臉上,世上仿佛什麽事都不剩了,隻剩下他狂亂的心跳和懷中震顫的輕軟——他低頭去看掩在懷裏的嬌小麵孔,步子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她清甜的氣息夾雜著一點馥烈的酒意,暖暖地繚繞在他頸間,四周都是涼的,這一點輕柔的刺激就格外明顯。
    他不是第一次這樣抱著她,可是之前每一次,都容不得他放慢腳步,容不得他這樣靜靜地看著她。莫名的傷感中漸漸浮出一份滿足,就讓他這樣靜靜看著她多好,這雨絲花影裏的回廊永遠走不完多好。
    春亦歸內外都修飾一新,西暖閣也不例外,一走進來,便覺幽香馥鬱,霍仲祺循香一望,隻見窗前條案上一瓶繁密的細瓣黃花卻不認得。他把婉凝安頓在內室的床上,可懷裏的小人兒卻猶自環在他頸間,他剛拉開她的手,就見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半夢半醒的聲音尤其嬌柔:“你怎麽回來了?”
    他無聲一笑,替她拉好被子,才在床邊坐下:“我不回來你怎麽辦呢?”
    小丫頭也不知道聽見了沒有,細白的小手從被子裏探出來去解領口的鈕子,擺弄了幾下沒有解開,半個身子都從被子裏探了出來,旗袍領口束得緊,是不舒服,可他卻不好去幫她。正躊躇間,外麵雕花門一響,卻是冰兒端了茶進來:“霍公子,阿姊叫我拿壺醒酒的茶給顧小姐。”
    這茶來得倒是時候,霍仲祺聞聲走了出來:“這麽晚辛苦你了。你阿姊怎麽樣?沒事吧?”
    “阿姊說頭疼。我伺候阿姊睡了再過來送您。”冰兒放下茶盤,頰邊閃出一對深深的酒窩。
    霍仲祺忙道:“不用不用,你這一天也忙夠了,快去睡吧。”
    霍仲祺端了茶進來,不由微微一怔:婉凝身上的被子都推開了,旗袍領口的扣子還扣著,襟邊的鈕子卻解開了兩個,這會兒又閉著眼睛在跟盤好的頭發較勁。
    “婉凝,來,喝點水。”把她攬起來靠在自己肩上,她就著他手裏喝了幾口,便搖頭避開了,轉過臉埋在他懷裏。霍仲祺一驚,端著茶盞的手僵在半空裏,下意識地喝了杯裏的殘茶,一眼看見她嬌小圓致的膝蓋從拉皺了的旗袍下擺裏露出來,胸口莫名地就有些發燥,連忙要把她放下,卻聽懷裏的人嚶嚀一聲,竟帶了哭腔。原來他動作急了,沒留意她的發絲纏在了他衣扣上,扯疼了她。
    霍仲祺一時苦笑一時心疼,重把她抱回懷裏,低聲安撫著,小心翼翼地繞開衣扣上的發絲,又拆了她的發辮,用手指慢慢梳好。他的動作似乎讓她覺得很舒服,安安靜靜地貼在他胸口,還真是隻被捋順了毛的小貓。要是她喜歡這樣,那就這樣吧,等她睡安穩了,他再走。
    這邊的窗格箱櫃上也都貼了龍鳳雙喜的金紅剪紙,床邊的矮幾上擱著一架紅木嵌螺鈿的小插屏,和合二仙的圖案邊上,是兩行聯語:“畫眉喜仿張京兆,點額欣諧宋壽陽。”燈影搖紅,靜靄生香,叫人恍然生出花月良宵的錯覺。隻可惜今晚,張京兆畫不得眉,宋壽陽也點不得妝了。石卿也未免太謹慎了些,要是他……天塌下來也隨它去!
    要是他?
    他在想什麽?
    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偏這個時候,懷裏的小貓也不安分了,原本擱在他腿上的小手環上了他的腰,緋紅的小臉緊緊貼在他身上,她分明就……就是在抱他!剛才壓下去的那一點燥熱瞬間就躥了上來,他拉開她的手,她又摸到了他胸口,輕輕重重地摩挲著,隔著衣裳都在他身上激出一串火花,他捉了她的手,虛著聲音哄勸:“婉凝,你乖,好好睡。”
    她從他手裏脫出來,又去扯自己的領口,“熱……”緋紅的小臉火燙,波光瀲灩的眸子仿佛是在看著他,卻沒了焦距,隻是這樣的眼神就揉得他心底一聲呻吟,那呻吟從唇齒間逸出來卻成了她的名字:“婉凝……”
    深深一吻落在她發間,她的人這樣燙,柔軟的發絲卻細滑清涼,“婉凝……”他反複喚她的名字,似乎這樣才能確證此時此刻不是他醉到深處的一枕幽夢。
    有些事,他不是沒有想過,可這樣的情景每出現一次,哪怕是在夢裏,都會讓他覺得不能原諒。然而,眼前這一刻,卻比他夢裏的還要美,美得叫他不敢戳破。
    他舍不得。
    他猛然把她抱進懷裏,像縛住自己失而複得的一顆心。
    他勒得她太緊,她難耐地扭著身子,小手卻在他背上亂動,他已經意識到自己身體的反應。這樣不行。他連忙放鬆了她,捧住她的臉,像掙紮又像懇求:“婉凝,乖,別鬧……”
    後麵的話戛然而止——她嫩軟的唇瓣居然吮住了他的指尖!他立時倒抽了一口冷氣,她倒像覺得很好玩的樣子,鬆開了一下,立刻又吮上來。他再說不出一句話,甚至連動一下都不敢,他怕自己稍一放鬆,凜冽的欲望立時就會洶湧而出。
    她總算玩厭了他的手指,在他懷裏來回蹭著找一個舒服的姿勢,卻怎麽也不能滿意,他戎裝上的徽標略章總硌到她,還纏她的頭發,她不喜歡!
    她目光迷離地分辨出他的衣扣,兩隻手一起努力才解開了一顆,卻又被他捉住了,他怎麽總抓她的手呢?她想要他好好抱抱她,好想,是因為很久沒有見他了嗎?其實,也不是很久,她迷迷糊糊地理不清頭緒,可是……可是,他怎麽……怎麽不想她呢?
    他按下她的手,她看他的眼神裏居然帶著委屈,他正不知所措,她忽然笑了,突如其來的嫣然甜美叫他胸腔裏怦然一震,渾身的血液都燒了起來。
    他在逗她,他是壞人,他頂喜歡逗她,可她今天不和他計較,她環著他的頸子,在他唇上輕輕一印。嬌紅的嘴唇輕暖濕潤,比他夢裏的還要好!他狂亂地吻了回去。
    她就知道,他頂喜歡逗她,她還想惱他,可他的回應太激烈,讓她什麽都不能再想,甚至連呼吸都不能,唯有攀緊了他。
    她領口的盤扣都散開了,不知道是她自己努力的還是他幫的忙,雪白的肌膚連鎖骨下的淡紅印跡都露了出來,他心上牽痛,灼熱的唇輾轉反複,想要熨開所有的傷,她身上,他心上。
    青絲宛轉,衣衫委地,玲瓏純美的嬌軀泄露了初初長成的風情婉媚,叫人不惜死。那樣的脆弱而華豔,讓人想要不顧一切地占有,亦願奉上最虔誠的膜拜。為有雲屏無限嬌。鳳城寒盡怕春宵。已聞佩響知腰細。首按昭陽第一人。
    李義山的詩,一句一句,寫的都是她。
    也隻能是她。
    “阿姊!”
    冰兒像被雨水打透了翅膀的蝶,幾乎是撞進房裏來的,一抬頭正對上沈玉茗冷洌的眸子,麵上的驚惶都被凍住了:“阿姊……”
    沈玉茗玉白的腕子緩緩研著一方鬆煙墨,不見一絲醉意:“很晚了,你去睡吧。”
    “阿姊!”冰兒急急叫了一聲,臉上猶帶著駭異,“霍公子……”
    沈玉茗凜然看了她一眼:“我說過沒有,送了茶你就回去睡覺,誰叫你又上樓去的?”
    “我……”冰兒臉色有些發白,惶然中帶著委屈,突然死命地咬了咬唇,“阿姊,霍公子和顧小姐……”
    “你剛才送過茶就回去睡了。”沈玉茗低聲打斷了她,“其他的事,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不知道。”
    “可霍公子……”
    “冰兒!”沈玉茗神色一寒,拿起一支兼毫湖筆蘸了墨,仍是平日裏淡然熨帖的聲氣,“你今天累了,客人一走就去睡了,其他的什麽也不知道。懂嗎?”
    冰兒攥緊了衣角,一徑點著頭轉過身去,一顆眼淚“啪嗒”一聲跌在手背上。
    她還記得那日姆媽帶她來南園,阿姊看她合眼緣,還多給了姆媽兩塊大洋,問她叫什麽名字,她低了頭隻是害羞,姆媽替她答:“叫貴寶。”
    阿姊還沒答話,忽然就聽見一個春風含笑的聲音:“靈靈秀秀的女孩子,怎麽起這麽個名字?”
    她偷眼去瞧,卻是個十七八歲的英秀少年,一身的倜儻明豔叫她隻覺得自己諸事不宜,愈發羞慚起來。
    “既然霍公子嫌這名字不好,那就勞您的駕給起個有學問的?”
    那少年笑道:“沈姐姐,你說起‘學問’這兩個字,可就是在罵我了。”說著,又打量了她一眼,“太機巧的也沒意思。小丫頭這麽淨扮,又穿白衫子,日後陪著你文君當壚……吳梅村有一句‘錦江新釀玉壺冰’,沈姐姐你占了個‘玉’字,這丫頭就叫‘冰兒’吧!”
    阿姊說:“冰兒你記住,小霍這樣的男人,不是你能想的。”
    她知道,他那樣的貴胄公子,她自是不敢奢望,可是——連想都不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