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番外:笑問客從何處來(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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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她回過頭慍怒地看著丈夫,卻終究不願意當著孩子的麵同他爭執,悉心驗看了兒子的傷,抱著他遞到霽藍手裏,吩咐了幾句,轉過身來帶上房門,這才麵罩冷霜地盯住虞浩霆,“他是你兒子,你這麽打他?”
    虞浩霆原是恨這小人兒故意在婉凝麵前偷奸耍滑,這會兒見她眸中含淚,顯是心疼至極,也有些後悔不該當著她的麵整治兒子;但從前他幾次要收拾他,她都攔了,說孩子太小不能打,如今大了,也該有個規矩,她就是心軟,可他不能,當下便道:“不重他就記不住教訓,打也白挨了。”
    他一臉不以為然,更叫顧婉凝蹙緊了眉尖:“他才五歲,你就是教訓他也不能這樣沒有輕重。”
    虞浩霆見她惱了,便去拉她的手:“這算什麽?你是沒見過我小時候父親怎麽收拾我的。”
    “你……”顧婉凝仰起麵孔,扔給他一個“不可理喻”的表情,“你覺得那樣好嗎?”
    “這是過庭之訓。父子之嚴,不可以狎。男孩子,就得這麽教,不教不成器。”
    虞浩霆把她的手牽到胸前,噓了口氣,換過笑臉,“我不好嗎?”
    顧婉凝哪裏還有心思跟他調笑,摔開他的手,反駁道:“聖人說的是過庭之訓,不是過庭之‘打’。男孩子就得這麽教,一一你怎麽沒打過?”
    虞浩霆一怔,她說的這件事他倒沒有想過,想了想,道:“因為一一聽話。”
    他說罷,忽然覺得顧婉凝神色不對。
    她仰望他的一雙眼,先是疑惑,漸漸地,卻浮起了一層薄冰,隻是還沒凍到別人,先凍住了她自己。她垂了頭,慍怒和氣憤都不見了,像封進冰層的花,有凝固的清美,卻失了生氣。
    “我知道了。”她幽幽丟下一句,轉身便走。
    虞浩霆隱約度中了她的心思,心裏一點冷燭半明半昧,又有些發慌,挾住她的腰不放:“什麽你就知道了?”
    她明知他有心挾製她,她無論如何也掙不開,仍是用力去推他的手,動作異常堅決:“反正我就是知道了。”
    虞浩霆索性錮住了她的肩,迫著她麵對他:“你胡思亂想什麽?我從來都沒有那個意思。”他情急之中剖白得口不擇言,卻叫她踩住了痛腳,咄咄地看著他,聲音不高,話卻叫他不能抵擋:
    “你沒有哪個意思?”
    她許久沒有這樣針鋒相對地跟他說話,像是柔豔的殼子裏頭驟然衝出一隻頭角崢嶸的小怪物。他應付起來吃力,更兼著心疼,可他寧願她直白地拿話堵他,比她一聲不吭自己跟自己賭氣的好,那才是真的糟。他的手在她肩頭輕輕揉著:“我們還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的嗎?”
    他們當然沒有什麽話是不能好好說的。
    他這麽看著她,她便惱恨起自己來。她這個念頭動得傷人,可卻又不是她自己能決定想或不想的。她不知道是天性如此,還是自幼養出的習慣,她仿佛總能捕到旁人自己都未必察覺的情思心緒,她知道怎麽樣能不動聲色地讓人舒服,也知道如何做最能叫人難堪。或許她心底的這根弦該磨得鈍一點,可以讓自己和別人都好過——其實也沒有別人,隻是他罷了。她對旁人都盡可以忍讓了不去理會,唯獨對他,一毫一縷都記得格外分明。她也嫌自己心思“刻薄”,可是改不了。她遇見他的時候不過十六歲,這些年,他們紛紛擾擾兜兜轉轉,連生死都闖了幾回,每一步都透著僥幸,叫人不敢回望,稍有錯失,他們如今就不會在一起。
    再也不會。
    她心裏一層暖疊著一層涼,額頭抵在他胸口,眼淚猶猶豫豫地滲了出來。
    虞浩霆俯身吻在她發線上,他知道她想什麽,她也知道他沒有這個心,那他們糾纏的是什麽?
    就像他退一步海闊天空,自覺甘願,可她卻覺得有了遷就,這甘願裏就帶了委屈,縱然他分辯,也是為著哄她開心罷了。這樣的君心我心,反而糾纏得煙雨淒迷。所有的事都是因他珍重她,他珍重她不好嗎?好,她若是個小沒良心的就好,可她不愛見他為了她委屈自己,她傷了心,為的卻是體恤他。她就有本事折騰得他心裏亦苦亦甜。
    幸而她終究是信他,不提防他,旁人——她永遠都存著一分戒備,連小霍……去年致嬈表姐那件事,他一聽便說必然是誤會:“你不要理了。”
    不料電話那頭她柔柔一句送了過來:“人總是會變的。”
    他放下電話心底竟隱隱有些不平,他們這樣的情分,她這樣涼薄地看他?他回來之後,說她不該再去給仲祺打電話:“我就說是誤會,他早晚要知道的,你去跟他說,麵子上是體諒他,其實是戳他的心。”
    她卻一點兒也沒有失悔的神色,平平淡淡更見理直氣壯:“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多少人看著呢,拖久了,不知道又惹出什麽枝節。”
    他隻得頷首,她說的確也不錯,平日裏看著仿佛總是男人清醒些,可女人理智起來,簡直是涇渭分明,然而她接著便道:“你明白的,要隻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什麽都不會理。我們這麽多年的情分,我能為他去死,他知道。”
    他聽著也是一愕,沒有哪個女子會跟自己的丈夫說這種話,可她偏就這麽坦坦然然說給他聽。一句“你明白”“他知道”,旁人眼裏的曖昧私意,於她,卻都成了亮烈。
    他和她不必講道理,道理她都懂,講起來一不小心他反而要把自己繞進去,他若說他沒有那個心,她就會說,你有你自己也不知道,可你就是那麽做的——這就叫人辯無可辯了。他撫著她的背脊,賭氣似的說:“那我這就把一一也拖來抽一頓,成嗎?”她答得倒幹脆:“好,你去吧。”
    他抓起方才撂在桌上的藤條作勢就要出去,卻真不見顧婉凝攔他,他走到門口站住腳,轉過身道:“是我惹你不痛快的,要不——你抽我一頓得了,揍那些小東西還要聽他們鬼哭狼嚎。”說著,就把藤條往她手裏塞,她扯過來便拋在地上,他覷著她,終是低頭一笑,耳語道:“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