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風輕雲淨的石 (七)【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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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囡囡說她想吃這個。”她低聲說。
“其實是我想吃。”他說。
靜漪抬眼看他——他那樣子,簡直和遂心賴皮起來一個模樣……這麽說,剛才,他的確是在家裏的。
“囡囡呢?”她問。
“困了。看媽帶著先去睡了。”陶驤說。
銀匙在他手中輕輕一撥那蒸蛋表皮,薄薄的一勺嫩黃就在銀匙中盛著了。他輕輕一嗅,說:“真香。”
然後就毫不客氣地吃起來。
靜漪在他身邊坐下來,看他將一碗蒸蛋全吃光,似乎是還有些不甘心,瞅瞅麵前空空的碗,又瞅了眼蒸鍋。
她有點好笑,便說:“沒有了。”
“我知道。”他意猶未盡似的放下銀匙。
靜漪起身給他泡了一杯茶。
遞給他的時候,她輕聲說:“喝口茶吧。我香油倒的有點多,怕你生膩。”
他拿了茶杯,小口啜著茶。
靜漪摸著杯下的小碟子。
剛剛用過火,廚房裏還有些殘餘的穩固,又或許是因為這茶熱,一口口地喝下去,熱力便在周身發散起來……她勾了下衣領。
陶驤卻自在的很,望了她,微笑。
“你最近……還經常疼嗎?”靜漪問。
“疼。”他說。
她心跟著一疼,問:“忍得了?”
他嘴角顫了顫,說:“忍不了的時候,看看囡囡相片。”
她伸手過來,握了他放在桌上的手。
他默不作聲地將她的手指握緊了。
他的手真熱,片刻,就讓她的手心出汗。
她心跳的急切起來,卻絲毫不想鬆開手。
“你那杯是什麽?”陶驤眼望著她的茶杯,問。
靜漪看他,說:“茶呀……”
“什麽茶?”他又問。
“白楓露。”她剛說完,看了他的眼神,有點無奈地歎口氣。“我也給你泡一杯去吧。你不是胃不太好……我怕你喝這麽殺口的茶,回頭不舒服……哎!”
她正說著,陶驤便毫不客氣地將她手邊那杯茶拿了過去。在她還發愣的工夫,他已經將茶送到嘴邊啜了一口,並且他還果斷地將他那杯推了過來,說:“換換。”
靜漪抿了抿唇。
“什麽殺口不殺口,管它呢!這第二泡,入口綿柔,恰到好處。”陶驤很豪氣地說。他嚐過香茶,深嗅,很陶醉地閉了眼,再睜開,簡直精神百倍。旋即他又有點感慨似的,說:“我很久沒喝白楓露了。”
“我還以為……”她低著頭,看著杯子裏那一汪淺淺金色的茶水。白楓露,他從前很喜歡的。後來她擔心他的身體,給換了,他倒也不說什麽。
“以為什麽?”陶驤輕聲問。
她呼吸一滯,因為陶驤已經來到她麵前。
他像是堵會移動的牆,既攔住她的去路,也讓她無力後退。
“你該走了。”靜漪輕聲說著。陶驤衣襟上的扣子閃閃發光。閃到她眼底,令她意亂心慌。
“漪。”他輕輕吐出這個字來。
“嗯。”她眼眶酸熱了。
“我今晚不想走。”他說。
“嗯。”她輕聲應著。
她以為自己沒有出聲……聽到這低低的一聲她以為是自己心底的回應,可陶驤是聽了個一清二楚。
陶驤毫不猶豫地將靜漪拉起來。
他知道她的房間在哪裏。
他要去那裏,和她一道……
他們一起走出去,燈都沒有開,這程公館內漆黑一片。靜漪忽然把了一下門框,但是沒把住。陶驤見她這樣,手上使勁兒。她跌進他懷裏去。她是在發慌的……她似是聽到了兩種不同節奏的心跳聲,且很快的這兩種心跳聲便合到了一處去……她咬了嘴唇。
陶驤低頭在她唇上一吻。
這一吻讓她慌亂的心瞬時沸騰了一般……
一路上去,兩人都手牽著手。
進了房門,陶驤便將靜漪抱了起來,然後完全沒有猶豫地,將她拋在柔軟的彈簧*上……隻過了一會兒,靜漪正被陶驤*的*的不知所措,他忽然咒了一聲。她頭腦片刻混沌,聽出他是在說她怎麽穿的這麽羅嗦。她忍不住咬牙,推他一把。這一下當然不但他是紋絲不動的,更有些嬌嗔的味道了……這情勢之下,兩人對望著,隻覺得呼吸之間,都是溫柔旖旎的味道,真甜蜜的令人忘乎所以起來。
陶驤也咬了下牙,說:“……那我也就顧不得這麽多了……”
她隻覺得他的手靈蛇一般遊走,襪帶被他扯了扯,沒有扯斷……她意識到他並不想把這些阻礙一一毀掉,隻要他能去到他想要去的地方……。
……
“哭了?”陶驤輕聲問她。
靜漪從淚眼中望著他,他的銀發、他的眉眼、他的下巴……她勾著他的頸子,說:“我還要你,牧之。”
他半晌沒有動。
她揚起下巴來,親著他。
有點胡茬兒了……他的胡子長的可快了,若是夜裏睡前不刮胡子,就會刺到她的……其實剛剛已經將她的嘴*下*蹭的紅腫,火辣辣的疼。
他非常溫柔地回應著她的親吻。
柔細、綿長的吻,仿佛永遠不會有盡頭……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總是要快、快、快起來。他不能讓自己慢,生怕一慢,就會貽誤戰機。可是在這一會兒,哪怕隻有這一會兒,他不想快。
他已經錯過了太多,也許這是最後相處的機會,他得把最溫暖的記憶留給她的。
“漪……漪……”他輕聲的呼喚,在她耳邊。
她幾乎失控地哭起來,到後來眼淚都沒有斷過。
他控製著自己想給她的更多,她就越來越不想要放開他。因為知道他這樣,明明就是不預備有再相見……她說牧之你給我……
他看著她的眼睛,說靜漪,不行。
他說囡囡已經答應我,跟你去美國。行程我已經替你們安排好,過兩日就走吧。
她含著淚說不。她說我想留下來,和囡囡一起等你回來。我已經離開太久了……
他親著她,說靜漪我明白你的心。如果這場仗打贏了,你再給我生個兒子。但是現在,不行。我不能讓你有額外的負累。
她仰著臉,眼淚滾滾而落,黏在他的臉上、黏在他的*口、肩頭……她說牧之你記得今天你說的什麽。我等著你。我和囡囡等你……
陶驤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裏,這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時刻。
他終於和他心愛的人終於再次合*為一。
……
天還未亮,樓下響起引擎聲,陶驤警覺地睜開眼,看了下手表。他的右半邊肩膀有些酸麻。靜漪攀著他,睡的正沉……他抬手撫了撫她的額角,柔膩而又軟滑。此時一點也不見昨夜的瘋狂和癡纏樣子。那讓他跟著瘋狂和癡纏起來的激情,使他足以沉溺其中。他想輕吻下她的額頭,卻又不想驚醒她。慢慢地將手臂抽出來……小心翼翼地,眼看就要成功了,他正預備鬆口氣,就聽她嬌慵地說:“不是六點才出發麽,你這麽著急起*做什麽呢。”
他扭亮了台燈,看靜漪懶洋洋地抬手遮住了眼睛。那雪白蓮藕似的手臂……他深吸了口氣。她聽到,唇角翹了起來……他咬牙切齒地叫道:“程靜漪。”
她移開遮著眼睛的手,望著他,“怎麽?”
他啞然。
時間很緊,他不能不預備出發了。在她柔若春水的目光裏,他下*洗漱完畢,收拾的妥妥當當的,重新坐到*邊,看著靜漪。
靜漪坐起來,被子滑下去……她微笑著。
陶驤清了清喉嚨,過來親了親她的額頭,站起來,說:“我得提前半個鍾頭……”
靜漪跟著起身,跪在*上。
她的**垂下去,也隻齊著**。
簡直是白光一閃,他眼前亮的不得了。
她膝行至他麵前,親他。
她細巧的手指在解著他的扣子,說:“提前一刻鍾足夠。”
……
陶驤終於出了門,上車前抬頭看看靜漪臥室的窗子。
她既沒有送他出來,也並沒有在窗口站著。
他離開的時候她說,你咖啡不要喝太凶哦,會睡眠不好,對胃也不好。
他隨口應著,又聽她說,我已經囑咐了小四,你傷口疼的實在忍不了的時候,給你一粒我開的止疼片。你若是不聽話,他會報告給我的。到時候,看我怎麽治你……
他咬牙。
怎麽他身邊的人,就是會被她收服……
她倦了,說還想多睡會兒。告訴他把門關好,就那麽翻身睡著了……安穩踏實地仿佛這是一個最尋常不過的早晨。
他有點惆悵。
可是隨即又微笑了。
這樣的靜漪,讓他放心。
“司令。”路四海見他隻管望了樓上的窗子出神,小聲提醒他。馬上就到司令部開會的時間了。
“你小子。”陶驤嘟噥著。
路四海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陶驤不說什麽,低頭上了車……
靜漪在紗簾後望著陶驤的車隊離去,背轉身去,倚在牆上。
陶驤出去時將台燈關了……他既想讓她睡個好覺,也不想讓她看他離開時的背影。
她爬上*去,躺了一會兒。睡是根本睡不著了,腦海中滿是陶驤的身影。此時就連他昨晚說過的話,都一字不落地在耳邊重複……這給她帶來的痛楚,簡直蝕骨齧心。然而她也知道,這不過是剛剛開始。如今唯有期盼戰爭早日結束了……
她想去看看女兒。遂心應該在她的房間裏呢。可她全身酸軟,剛剛下地站了那麽一會兒,*酥的簡直整個人要倒下去……她聽到輕輕的兩下敲門聲,說了聲進來,順手將台燈扭亮了。片刻之後門一開,她就看到了遂心。
穿著粉色袍子的遂心,抱著陶驤剛剛給她帶回來的絨布兔子,毛茸茸的小腦袋先鑽進來,望著靜漪笑。
靜漪翻身坐起,靠在*頭看著遂心。
遂心眨著眼睛,問:“我可以進來嗎,媽媽?”
靜漪嗯了一聲,等她爬上*來,拉著她一同鑽回被窩裏。
“有爸爸身上的煙味。”遂心縮在靜漪懷裏,嗅了嗅。
靜漪摸著遂心的額發,又嗯了一聲。
提醒他少喝咖啡,卻忘了吸煙更有害健康。
“爸爸什麽時候再回來?”遂心問,“爸爸非要我答應跟媽媽一起走。那我們去美國之前,還能見到他嗎?他會來送我們上船嗎?”
靜漪點著頭,說:“會的。”
“可是媽媽,”遂心抬眼望著她。靜漪被這清澈見底的眼神注視著,心就像被一下一下在抽打似的疼痛。遂心輕聲地問:“可是媽媽,我們一定要離開爸爸、離開中國嗎?”
靜漪吻了下遂心的額頭,將她摟在懷裏。
被子裏很溫暖,遂心柔軟的小身子在她懷裏,枕頭上有陶驤留下來的淡淡的味道……她在這裏,和她的女兒在一起,可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女兒這個問題。
“媽媽,我們能不走嗎?”遂心又問。
靜漪摟她摟的更緊。
“爸爸說要我聽你的話。我聽你的。可是我要告訴媽媽,我不想離開媽媽,也不想離開爸爸。”遂心輕聲細語,慢慢地說。
靜漪親了親遂心。
她也輕聲說:“那我們就不離開爸爸。我們一家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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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驤從戰區協同作戰會場出來,路四海提醒他說還有點時間,要不要回家去看望下老太太?老太太這就要跟大小姐走了。
陶驤簽完了手上最後一份電報稿,說:“好。”
他母親在他再三催促下,才勉強同意隨長姐回南洋。隻是原定的行程有變,還要再耽擱兩日才能走。
遂心和靜漪此時已在去紐約的船上。她們母女是昨日啟程的。他們有約在先,他不去送她們。靜漪也不讓他去送,說遂心看到他會哭的厲害,本來遂心答應走就十分不情願……他同意了。當然他也實在是脫不開身去送她們。不過即便能去,他也是不去的好。
他這幾日忙的很,竟然都沒有想起她們母女二人。
路四海看看他,他擰上鋼筆帽,說:“你開車,不要驚動太多人。我們快去快回。”
他上車打了個小盹兒就到了家門口。
門房開大門,車子就一路往裏開。十幾分鍾的路上他似看過了無數的繁華……
車一停路四海趕緊給他開車門,他下來走了兩步,忽覺詫異。他邊走邊看,皺了眉。雖然進門一個家仆沒見著,卻絲毫不覺院中冷清,隱約還聽到一聲犬吠,由遠及近。
陶驤想想可能是錯覺——這裏除了留幾個人看家,餘下的或跟隨母親和長姐去南洋,或由郭忠帶著回蘭州,或隨靜漪走。而靜漪是連白獅和雪球都要一起帶走的……他本想著回來會看到大門緊閉、家中冷清的樣子,沒想到與往常一樣,庭院甚至更加的美好貞靜。那香樟樹下的秋千,紅絲絨纏著,他穿著潔白裙子的小女兒……他停下腳步,特地看了眼秋千。
當然他的小女兒此時是不會在這裏的了。
路四海跟著他,也默不作聲。
陶驤交代他幾句,轉身進門。進了門就更詫異些。
老家仆還在,像往常一樣叫他七爺、跟他說老太太還沒起呢,要準備早點,七爺吃什麽……
陶驤有種錯覺,似乎他連日來準備打仗的那個世界是虛幻的,而這裏的寧靜溫馨才是真實的。在這裏,仿佛有種與世隔絕的溫暖和安定。
他說:“我上去看看老太太。”
樓下客廳裏的花瓶中,都插著新鮮的梔子花。這熟悉的花香在冬日的早晨,被略帶暖意的陽光照著,香氣氤氳開來,就像這裏的女主人,從來都沒離開過,她還在打理著這個家……
陶驤被這念頭擾著心神,不禁抬手按了按眉心。
他許是這些時候休息都不好,一回來家裏,哪裏看著,都像是有靜漪的影子。
他邊上樓,邊看著樓下空蕩蕩的客廳,腳下忽然頓了頓,因為聽到一聲清脆的琴音。
他站下。
他需要仔細辨認琴音的來源——他曾經無數次的站在這裏,俯視這金碧輝煌的大廳,眼前是衣香鬢影、歌舞升平……翩翩麗影中有那麽一抹最為嬌美的,是他的靜漪。
陶驤回身繼續上樓。
分明又聽到一串音符。
這下他不再懷疑是幻覺,於是他腳步越來越急。
他母親是不會彈鋼琴的……
他的*中像漲滿了潮。在去推那扇房門的一瞬,他手掌都貼在了門上,幾乎都感受的到那音符帶來的震顫。
他聽到笑聲,一高一低……他猛地推開?房門。
“程靜漪!”他大喝一聲。
琴聲戛然而止。
白獅哧溜一下把頭伸進了沙發底下,雪球卻打著滾兒朝他奔來,使勁兒地繞著他的*打轉。
“爸爸!”琴凳上坐著的一大一小兩個女子,那個小的跳起來,喊著便向他跑來。“爸爸你回來啦!”
陶驤瞬間覺得自己眼前,是一幕夜空中煙花綻放。
遂心跑過來,抱著陶驤的腿,咯咯笑著,仰頭看他冒火的眼睛盯了遠處的媽媽。遂心吐吐舌尖,回頭對靜漪做了個鬼臉兒,說:“媽媽,你先和爸爸說話,我去找奶奶和大姑……”
她說完抱起雪球,一溜煙兒地跑掉了。
靜漪站起來。
陶驤臉上的怒意毫不掩飾。
他有些焦躁地將領扣解開一顆,仿佛呼吸此時都受阻了。
他在原地轉了半圈,終於忍不住指著遂心逃走的方向,說:“程靜漪,你給我解釋下,你這……你又騙我!”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女人,還總是能很輕易地就撩*起他的怒火——他以為她走了。他以為她帶著女兒走了。哪知道她娉娉婷婷站在這裏,站在他麵前,麵帶微笑……微笑中甚至帶點羞澀。
也有些闖禍之後賴皮的味道。這都是他曾經熟悉的,會出現在她臉上的表情。
陶驤按著額頭,說:“你先別笑。你給我解釋下,這是怎麽回事?!你給我……”
靜漪走到他麵前來,翹起腳來在他腮上親了一下,說:“囡囡就是不肯走。你說,我怎麽可能把她扔在這裏?”
她眼睛眨著,很認真地問。
陶驤不回答,她就又親了他一下,再親他一下……
被他猛的抱起來,雙腳離地,靜漪輕聲說:“別生氣了……留都留下來了……以後都不騙你了,好不好?”
她的額頭抵著他的下巴,蹭了蹭。
他收了收手臂,將她緊箍在身前,看了她的眼。
“因為遂心啊?”他悶聲問。
“嗯。”她點頭。
“真因為遂心啊?”他追問。
挪著步子,帶著她慢慢地往後退。
“嗯。”她微笑。
她穿著薄底的拖鞋,踩在他的腳背上,他腳步活動的緩慢,她的長發垂在身後,飄飄搖搖地……她看著他軍裝上的黑褐色的槍套和皮帶,銅扣晶晶閃閃,耀著她的眸子……她臉是越來越紅了。
他也低頭親了她一下。
她身子碰上琴鍵,發出巨響。
兩人同時笑出來。
他將她擁住。
“漪。”他在她耳邊輕聲叫她。
“嗯。”她摟著他。麵頰貼在他*口,抬頭看他。靜靜的,等著他再開口。
他還是沉默了,她卻覺得安心的很。
她感受的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耳邊是他重而沉穩的呼吸聲……
她想著,其實此時他不用再說什麽,她也不要他再說什麽,此刻隻要他在這裏,將來隻要她在他身邊,足矣。
“我們再舉行一次婚禮吧。”他說著,低頭看她。
她明亮的雙眼望了他,良久,她終於點頭。
……
程靜漪和陶驤的婚禮,在慈濟醫院的小教堂裏舉行。
籠罩在城市上空的戰爭陰雲越來越重,這是個並不適合聚眾的時候。而陶驤又馬上就要奔赴前線,於是他們並沒有通知人來觀禮。
靜漪說這隻是他們兩個的婚禮,不需要很多人見證。可是到了這一天,當她拉著遂心的手、穿著她式樣簡單的禮服、捧著一把馥鬱芬芳的梔子花走進教堂裏時,卻發現小小的教堂裏,或坐或立,擠滿了來送祝福的親友。
她的親人、她的同事、他的戰友、他的朋友……都是他們至親的人。
她微笑著,放慢腳步,不住地停下來,與他們握手或擁抱,接受他們的祝福。
而陶驤,他站在聖壇前,挺直地站著,看著她,一步步向他走近。
她終於站在他麵前,望著他的目光中滿是柔情和愛意。
她走過了千山萬水,終與他再相逢,自此將不離不棄,永在他身旁……
他抱起遂心,將她攬在懷裏,輕輕吻在她額頭上。
在掌聲和祝福裏,她眼中淚光閃閃。
而他在微笑,他們的女兒,也在笑。
她望著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知道從此之後,對他們來說,除卻死別,再無生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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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阿斯彭的夏天涼爽幹燥,陶驤總是和妻子靜漪在這裏度夏。
阿斯彭夏天的氣溫和濕度,會讓他在在戰火中留下過傷疤的身體能夠舒服些。也讓他思鄉的心能得到些許平複,這裏的夏天,近乎他記憶中的蘭州之夏。雖然這些他從不宣之於口,但每到初夏,靜漪便開始打包行李,從他們在紐約的家中來到這裏。
他如今很少看報了。
有些消息看了總不是特別令人愉快。
靜漪還是每天讓人把報紙送到他手邊,一起散步時偶爾也同他聊聊時局。但相隔萬裏的地方發生的事情,似乎還沒有他們的小兒子小女兒今天早上吃什麽早餐來的重要。
戰火中相繼出生的小兒小女,如今取代了離家去讀大學的遂心,成為他們快樂的源泉。看著他們快活地成長,總是令人愉快的。
“囡囡今天到。”靜漪挽著陶驤的手臂,同他走出花園,來到街上。
這裏安靜極了,他們常常走一個來回,都見不到一個人。
“在家能住幾天?”陶驤問。遂心去年考入了耶魯大學醫學院,就如同她抓周那日的預言,現在的遂心正以成為一個出色的女外科醫生為目標。那也是她母親走過的路。隻不過相較於她母親靜漪,遂心的路要平坦順利的多。
靜漪聽出陶驤語氣中的一絲不滿,不禁微笑。
遂心長大了,功課固然很緊,但是功課之外的生活也多姿多彩。就算是假期,遂心也是來去匆匆的……這讓做父親的總會感到些許惆悵。畢竟,遂心再也不是他會乖乖坐在他膝頭聽他講故事的小姑娘了。
“你笑什麽?”陶驤看她。
她剪了短發,燙的是波浪大卷兒。這是最時髦的發型。她身上穿的倒還是旗袍。所以看上去就是古典中柔和了時尚的一種別樣的美……這麽些年了,她在他眼中,美麗始終有增無減。
“嗯?笑我?”陶驤濃眉揚一揚。
靜漪靠在他肩膀上,笑道:“女兒長大了,你總要看著她出去飛一飛的。再說,還有稱心啊。稱心離出門讀書還有好久呢。”
“我說什麽了?”陶驤有些悻悻的。
“沒見你對兒子這麽上心。整日板著臉教訓,你看看,到如今麒麟給你寫信發電報,還一本正經的。”靜漪笑道。
“男孩子嘛。”陶驤說。
“你是不是擔心囡囡給你帶回個金發碧眼的女婿?”靜漪微笑。
“她敢!”陶驤皺眉。
靜漪笑的厲害,說:“你看她敢不敢?”
陶驤沉默片刻,才說:“醫學院學生功課很緊的嘛。她哪有時間談戀愛?”
他說著看靜漪。
“那可不一定。”靜漪說,“你女兒聰明著呢,功課對她來說什麽時候成為問題?”
陶驤想一想,可不是麽。
民?國三十四年的勝利之後,遂心便被送來美國讀書了。聰明伶俐的遂心適應能力極強,讀書一直順利的很。從不見她為功課苦惱。長的又美麗可人,正在最好的年紀,追求者從來不少。雖然沒有鬧過讓他們擔心的緋聞,也沒有看到她對哪個男孩露出過興趣,但是她的確也到了該談戀愛的年紀……
“我要和她談一談。”陶驤說。
靜漪見他認真,也認真起來,問:“要去談什麽?如何挑選一個能合你心意的丈夫?”
陶驤被問住。
“我勸你還是靜觀其變。我同你都已經吃飽了父母之命的苦……”靜漪還沒說完,就被陶驤拉住了。
他瞪著眼睛望了靜漪。
已經走到了家門口,他們正站在花園拱門處,盛開的薔薇馥鬱芬芳。
“好吧……當然起初是那樣的……喂……”靜漪被他盯的臉越來越紅,說話也有些斷斷續續起來。“你也不能否認,起初我們誰也不想……嗯……”
陶驤可不會費口舌和她說那些。他從來都知道用什麽手段來達到他的目的。這果然是最簡單有效的方式,在馥鬱芬芳中的吻,帶著初夏的味道。
靜漪倒是知道這是在外麵,雖然是後花園,也是靜僻處,但到底是在外麵。可是陶驤總是能讓她沉迷……她在心裏歎了口氣。
有什麽辦法呢……
“爸爸!”花園裏傳出少女清脆的聲音。
“是囡囡回來了……”靜漪推了下陶驤,陶驤卻不放她。
“說,幸虧當年有父母之命。”他仍箍著她的腰。
靜漪瞪他。
這不是耍賴麽……
“爸爸?媽媽?”遂心聲音越來越近。
“不說的話……”陶驤作勢又要吻她。
“那你親吧。”靜漪咬著牙。她滿麵通紅,豔光四射,“讓囡囡看看她父親是怎麽個沒樣子。”
陶驤氣結。
靜漪趁機推開他,笑了。
她轉過身來,輕聲說:“走啊。”
木柵門打開了,遂心呀了一聲,仿佛被嚇了一跳,說:“爸爸,媽媽,害我好找……出去散步了?沒聽見我叫你們嘛?”她探身出來,左右看了看,“怎麽沒讓人跟著?”
她扶著門,薔薇花垂垂綴綴地落下來,幾乎碰著她的發頂。
清麗至極的容貌,青春逼人的氣息,修長結實的遂心有著她這個年紀的少女特有的令人難以抵擋的魅力,連陶驤和靜漪這做父母的看了,都忍不住要歎息。
他們對視一眼,陶驤得意地對靜漪示意。
靜漪輕輕哼了一聲。
遂心就笑了。
“我們就在附近走走而已。”靜漪微笑著,過來抱了抱遂心。一邊撫弄著她有點亂的鬢發,一邊問:“剛到麽?”
“到了一會兒了。聽說你們出來散步了,我就先去把行李放下了。弟弟妹妹們都在午睡,我沒叫醒他們……呀,他們長的可真快,我才能幾日沒回來呢?”遂心也過來抱了抱父親。
她英俊的父親,美麗的母親,在她心目中永遠都相愛至深……她其實看到他們兩個了。
她是悄悄地過來想要給他們倆驚喜,不想正撞見他們兩個親昵。她又悄悄地跑開,不想在這個時候打擾他們。
在他們麵前父母親總是要端著些,盡管他們兩人互相望著對方的眼神裏,是有著端也端不住的關懷和愛意。
偶爾她會看到父親拉著母親的手,哪怕不說什麽,她知道他們倆是相愛的……
父親走在前,她挽著母親,輕快地回答著母親細致入微的問題。父親沒有問,但是一定是在聽的。
門一開,稱心和滿意歡快地叫著從屋子裏跑出來,身後還跟著一群狗,他們叫著爹爹、媽媽、姐姐,爭先恐後地撲進她懷裏來。廊下的張奶奶和福媽媽望著他們在笑呢。
滿院子的花開的正盛,這是她花兒一樣的家……
靜漪握著陶驤的手,看著遂心抱起弟弟和妹妹轉著圈兒,隻一會兒,三個孩子就在草坪上滾做一團。
張媽且說著看沾了一身草屑,可依舊笑嘻嘻地看著他們嬉鬧。
誰也沒有阻止他們瘋玩兒……這是多麽難得的歡樂時光。
“爸爸,桌上有大伯的來信。”遂心好容易將弟妹製服,一手牽了一個,回頭對著父母親說,笑靨如花……稱心和滿意一邊兒一個扯著姐姐的手,喊著要禮物。
遂心就拉著他們說等等的,別著急,都有、都有……“哎呀,我以後出去旅行都不要告訴你們了!單單背朱古力回來就沉的要命……”
看孩子們跑遠了,陶驤說:“遂心正在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年紀。”
靜漪慢條斯理地問:“你還記得我的樣子?”
陶驤微笑。
怎麽不記得,她正在若花蕾般含苞待放的時候,仿佛初夏的玫瑰花,和他相遇。
靜漪看他笑而不語,踱著步子回到房中,自己也忍不住微笑了……
從香港來的信就放在桌上,陶驤坐下來,展信閱讀。
靜漪給他倒了杯水,手扶在他肩上。
他按住她的手,聽她問道:“大哥在那邊還習慣?”
陶駿半年前才去往香港。他們曾數度去信勸他來美國,他掛心麒麟一家,遲遲未作出決定。
陶驤點點頭,看她,問道:“下半年去接母親過來,也把他接來吧?麒麟事忙,他和我們在一起,也省的母親掛心。”
靜漪看著他,微笑。
她點點頭,說:“好啊。”
“要辛苦你了。”他說。
他緊握著她的手。
“我喜歡家裏人都在一處。”她微笑著說。
如今他們所說的是這樣平常的事。
萬裏山河、千秋家國,都已是遠去的影子。
他們經曆過戰火,被戰爭帶走過至親,在艱難中彼此守護、相濡以沫,熬過了最難的時光。
也許將來,還會經曆驚濤駭浪、體驗命運多舛,但所幸,他們在一起。有生之年,再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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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胡不喜》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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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13年十月開始連載,這個故事延續了一年有餘。
看著我筆下的人物,時常會想,他們可能真的處於一個最壞的年代同時也是最好的年代。他們可以在非常年輕的時候,就能夠追求理想和自由並且也有機會為理想和自由而戰鬥。也真的有很多人為國為民而站在了最危險的地方,付出了生命。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想寫這個時代背景下的故事。真正寫起來才知道學問底子淺是最大的困難,時時感到力不從心。好在寫故事從來都是最寶貴的學習過程。寫“雲胡”的過程雖然艱難,好在學到了不少東西。在故事結束之後必然也會補足一些相關的知識。在此感謝在我寫作過程中不吝賜教的各位讀者朋友。多謝。
感謝從這個故事還沒開始寫就已經給我很多鼓勵的朋友們。感謝各位從始至終相信我能寫好這個故事的讀者朋友們。感謝任何時候開始閱讀、並在開始之後不離不棄的讀者朋友們。我想從這個故事裏你們既能看到一如既往的我,也能看到我新的變化。我有過懷疑自己能不能寫好這部傾注我很多心力的作品的時候,但至少在故事結尾時,我的努力和各位的支持,讓我相信,在我的寫作生涯,還可以創造更多。多謝。
特別感謝各位對故事和人物的討論甚至是辯論。任何時候、任何問題上思想的自由碰撞,火花都是極為耀眼的。那麽在此我再重複一遍,我曾經有感而發的那句話:這部作品和我,遇到過最好的讀者、遇到過最好的編輯。這是作品和我的幸運。多謝。
《雲胡不喜》網絡連載至此結束。實體書的出版上市還需要一點時間。我將及時通知大家出版進程。如果各位還需要驤漪故事相伴,請繼續給予關注,屆時歡迎你們帶書回家。
今後的日子裏,我會在其他的故事裏再和大家見麵。
再會,各位。
祝你們生活愉快、事事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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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卡
於2013年1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