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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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瑩從孟小嬌嘴裏套出姚平義為給她辦營商批件,送給唐耀祖一個瑪瑙鼻煙壺和給辦事官吏好處費四萬兩銀子,臨離開西安返回安吳堡時悄沒聲把一張六萬兩的銀票放在姚平義書桌上。姚平義送周瑩到街口返回進到書房,在桌前坐下才發現,扭頭對孟小嬌說:“周瑩這丫頭辦事認真著哪。”
    孟小嬌問:“你指啥說?”
    姚平義把六萬兩銀票遞到她手說:“她留下六萬兩銀票。”
    孟小嬌說:“其實,凡事認真點好。好朋友多算賬,免得疑神疑鬼。”
    房中書開出的六萬兩銀票,換回的是陝西省衙一張準予周瑩在陝西境內外從商並管理屬於安吳堡吳氏商業事務的批件。周瑩從西安返回安吳堡,一刻沒停又召開了一次會,當即決定:東大院一應事務在她入川返回前,由駱榮全權管理,財務由房中書負責,並協助駱榮共同處理內外事務;武師史明負責安吳堡安危,在她外出的日子裏,東大院盡量不要與外界陌生人物往來,以防不測。一切安排妥當後,第三天,經過連夜準備,上路一應用品綁上馬鞍,說風就是雨的周瑩,帶領王堅等三名武師和家丁莊勇一行三十人,出了安吳堡,過涇河修石渡,取武功,出眉縣齊鎮,翻越秦嶺,日夜兼程,直奔四川成都而去。
    為了給厲宏圖一個措手不及,使他易號的圖謀胎死腹中,周瑩一行在十五天中兩換坐騎,當進入成都住進客店時,所有坐騎的鐵掌都磨成了薄片,有三騎竟累倒在地而亡。
    陝西人入川經商由來已久,明末時川中經張獻忠戰火焚燒,人口傷亡慘重,大量秦人移墾川省,形成“秦人填四川”的移民潮,且多居於川北成都。大批秦人入川,生病自然要吃藥,吳家便在川投資開了處山貨藥材店,秦嶺山的上好山貨、藥材,經齊鎮出山碼頭源源不斷地運到成都。吳家山貨藥材店,貨源充足,質好價廉,紅紅火火。當時投資四十萬兩白銀,每年約可獲淨利銀十五萬兩,十年後,川花總號資本達到二百萬兩,每年可獲淨利八十萬兩,從而成為吳氏家族重要經濟支柱,川花總號亦一躍成為四川境內頗有影響和實力的財團之一。川花總號到吳尉文之手時,厲宏圖以他的經營業績和超人的管理能力,在獲得同人一致認可和讚揚的同時,受到了吳尉文的賞識與重用,被破格提拔成川花總號二掌櫃,又過三年,便被委以總號大掌櫃,從此獨立撐起吳氏家族在川商業的一片天。出任川花總號大掌櫃僅兩年,厲宏圖便在新都、萬縣、南充、大安等地設了分號,從此川花總號在四川全境形成九角相連的經營網絡。直到吳尉文溺水黃河亡故,代表厲宏圖回安吳堡述職並解繳利銀的屬下返川後,將安吳堡的變故如實相告於他:“吳老爺、吳聘少爺先後亡故,如今少奶奶周瑩主政,安吳堡雖然平安無事,但一個小寡婦主持安吳堡內外事務,將來會否發生變故,實在是難以預料的事。”厲宏圖沒到安吳堡述職,一方麵確實忙於業務無法分身,另一方麵他見吳尉文三年未進川,猜測安吳堡定是出了問題。按吳尉文的性格和對下人的監察考核使用管理慣例,絕不會三年不出遠門,放任外地商號的營銷事務。他想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測是否準確,便派人代他進安吳堡,看看安吳堡如何反應。
    厲宏圖之所以有此想法,是他不願再做吳尉文的奴仆,一心想自立於川中商界,做一個資產真正屬於自己的老板。在過去的近三十年時間裏,他夾著尾巴做人,在吳尉文麵前像一條哈巴狗一樣搖頭擺尾,謹小慎微,嘔心瀝血,為吳氏家族不斷創造積累財富,眼睜睜看著安吳堡不斷昌盛發達,自己一家四十多口老小仍憑著吳尉文每年支付給自己的十萬銀兩薪俸過日子。如果不趁壯年有為為自己創造出一個做人上人的機會,到人老無力時,還有什麽前途呢?他開始一點一點把川花總號應該入賬的零星銀兩存入自己選擇的銀號,在離成都不遠的金堂縣開設了一個完全屬於他的商號,而商號所有商品全是由川花總號購進貨物中分撥,讓供貨人直接送貨到金堂,成都倉庫進貨量則如數入賬。
    厲宏圖的行為開始並沒人發現什麽破綻,兩年時間不到,他居然從川花總號竊取到五十多萬兩的資財。1886年年底,川花總號二掌櫃、吳尉文心腹何一清,一次到金堂縣與供貨商見麵,探問供貨商交貨量與入庫實際數量為什麽先後七次出現差錯,供貨商說:“何掌櫃,我可沒少一兩一錢貨,每次供貨都是我親自送上門的,怎能出現差錯?”
    何一清從腰裏掏出七次差錯詳冊,指點給供貨商說:“你咋解釋呢?”
    供貨商想了片刻,抬手一拍後腦勺笑道:“我想起來了,成都總號倉庫所以收貨數量與賬不符,是因為其中一部分貨送給了金堂分號,不信你到金堂分號去查查就清楚了。”
    何一清一愣道:“川花總號啥時設了金堂分號,我咋一點也不知道?”
    供貨商說:“這就怪了,當掌櫃的竟不知自己有幾處分號,豈不成了笑話?”
    何一清問:“你告訴我,誰讓你把貨送金堂分號的?”
    供貨商回答:“厲掌櫃呀!”
    何一清沉思了片刻,撲哧笑道:“你看我這記性,厲掌櫃曾向我講過金堂分號開張的事,由於事多又雜,過後給忘了個幹淨。老兄,今兒個我不該責難你,這裏我向你賠禮道歉了。”說話間便向供貨商打躬施禮說,“話到此打住,老兄千萬別與他人提及此事,更不能對厲掌櫃談及,若不然,老兄今後就會失去川花總號這個主顧了。”
    供貨商認真道:“何掌櫃放心,我若對第二個人提及今天的事,讓我出門跌進茅坑淹死變成蛆!”
    何一清笑道:“老兄言重了!”
    何一清買了兩貼膏藥,貼在額頭與左臉頰上,然後戴了一副石頭墨鏡,進了厲宏圖開的金堂雜貨行,和店夥計們擺了一個時辰買賣龍門陣,臨走說:“過幾天,我來貴號進貨,今天就不再打攪了!”
    金堂雜貨行的夥計們並不認識何一清,何一清沒費吹灰之力,便弄清了金堂雜貨行的經營規模和內情,回到成都,他進到川花總號倉庫,不動聲色查對了入庫出庫賬項以及購進與實際入貨數字差,一一記於紙後,又經過半個月的調查研究,終於發現厲宏圖企圖架空川花總號的種種蛛絲馬跡。
    感覺此事非同小可的何一清歎道:“人心隔肚皮,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誰能想到,規規矩矩跟了老爺這麽多年,厲宏圖原來是別有用心呀!”
    何一清不敢怠慢,急急伏案寫了一封長信,在信中詳細列舉出厲宏圖企圖架空川花總號的種種情形,最後指出若不及時製止厲宏圖所為,後果將不堪設想等等。信寫好,天不亮便叫醒自己的心腹家人,命他會合安吳堡信差,日夜兼程趕往安吳堡向主子報告。
    為了早日實現自立夢想,厲宏圖自從得知吳尉文死亡那一刻起,便加速了準備工作,為了讓成都府衙站在自己一邊,默認或準於厲氏取代吳氏成為川花總號的東家,厲宏圖第一次取出十萬兩銀,作為買通官衙的敲門磚,親自出入有關官吏宅院,轉彎抹角表明了自己的意圖。看在銀子的份兒上,所有聽過他陳述的官吏,再也不吱聲了。與前不同的是:所有收他銀兩的官吏都采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權當不知道吳尉文老爺的川花總號將要發生變故。成都主要的官吏們和主管商賈的官吏,差不多都接受過吳尉文的好處,加上吳尉文祖上還有一頂“議敘布政使”的榮譽頭銜,若明目張膽為一介白脖商賈開罪吳氏家族,無疑是自尋麻煩,吳尉文的繼承人雖然是一介女流,可她頭上三品誥命夫人的鳳冠,卻是老佛爺親手所賜,得罪了少奶奶周瑩,也不是輕鬆的小事,所以成都的官吏們來了個隻收財禮,隻許空頭願來搪塞厲宏圖,拿不到官方認可文書,川花總號的東家自然還是吳尉文。
    厲宏圖的努力不能說一點成效也沒取得,銀子也不能說白花了,一個被他再三糾纏的經辦商號注冊、更換商號名稱的小官吏,在無法拒他於門外時,對他說:“你多動點腦子想一想,此路不通走彼路。你為啥子腦殼一根筋呀?吳尉文這麽多年沒給你寫過一封書信?那信也會說話呀!”
    一句話點醒了厲宏圖,他連連作揖,連聲說:“多謝指點,多謝指點。”匆匆回到家,厲宏圖一頭埋進偽造吳尉文文書的勾當裏。他對吳尉文手書頗有研究,沒幾天,吳尉文給他的書信多出了十幾封,上邊全蓋上了吳尉文私印,他拿著這些書信,重新出現在有關官吏的宅院裏,成都官衙認可了他的呈請,批準了他將川花總號易號自立的申報,因為吳尉文的書信上寫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為酬謝厲宏圖數十年來的精誠努力,決定將川花總號易名贈給厲宏圖……
    厲宏圖見偽造私印書信起了作用,興高采烈中向四川商界同人發出歡迎光臨的請柬:茲定於丁亥年五月端午舉行川花總號易名另立開張大吉慶典……到了此時,厲宏圖一顆懸著的心,才落到了肚子裏,他長長舒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皇天不負有心人啊!”
    厲宏圖抱著萬事俱備,隻欠東風的心態,加緊了籌辦五月端午易號自立的事,自然不會想到有人偏偏在他行動的緊要時刻,在他背上狠狠捅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