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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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把車停在了一個湖泊邊,那湖不大,湖水清澈,湖邊有很多嬉戲和盤旋的水鳥,我走過碧綠的草地來到湖邊,看著那湖,腦中霎時電光石火,這湖我來過!一定是夢裏來過,否則不會如此熟悉,它雖然沒有一路上我們看過的天池、喀納斯湖、賽裏木湖和天鵝湖寬廣美麗,但它真的很熟悉,藍天白雲下湖水瀠洄如帶,湖邊水草飄搖,還有那自在遊動的小魚,恍若隔世般帶著似曾相識的氣息撲麵而來,我站在湖邊驚詫得半天說不出話。
耿墨池忙問我怎麽了,我說這湖我來過,耿墨池笑我大白天說夢話。我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不,你不懂,我是真覺得來過,很熟悉……”
“你真是多愁善感,”他望著我笑,“不過我現在明白當時選房子時你為什麽會選彼岸春天的雅蘭居,那個湖多少跟這兒有點像呢。”
後來我們坐在湖邊說話,他罕有地提到了他的妹妹安妮,是他母親收養的一個女兒,他說安妮也很喜歡湖,她原先是學畫的,從小就喜歡畫湖,各個季節的都有,湖邊都是鬱鬱蔥蔥的樹林,湖麵上永遠有漂著的小船。我問他:“你妹妹現在在哪裏?”
他搖頭,“不知道,她從成年開始就在世界各地飛,我都兩年沒見著她了,不過她說今年聖誕節會來上海看我。”
“你自己的妹妹呢,你怎麽會不知道她在哪裏?”
“唉,你不了解她,我這個妹妹從小就很混賬,離經叛道,家裏沒人管得住她。不過她跟瑾宜關係倒是蠻好,兩個人性格完全不同,卻處得比我還親密。”
“你跟瑾宜為什麽分手?”我冷不丁又跳到這個話題。
出乎意料的,耿墨池沒有像往常那樣果斷地拒絕,而是陷入了沉思,那一瞬間的恍惚讓我察覺到他心底翻湧著巨浪。
“緣分吧,感情這種東西,真的要看緣分。”他沉思良久後的回答仍然含糊。我端詳著他,尋思著他諱莫如深的神情到底是對那段感情淡然了,還是在掩飾或者保護著什麽,我想應該是保護吧,我不清楚他心底是否還愛著那個女孩,但他很在意她卻是顯而易見的,越在意越不願提及,所以他一直將她深藏於心,生怕會有誰傷害到她。
他對自己愛過的女人如此珍視,我想我應該欣慰,這足以證明他冷酷的外表下其實有著一顆悲憫的心。無論是曾經擁有,還是已經失去,於他而言都是彌足珍貴的。
我歎口氣,心底滋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酸楚,伸手撫摸他瘦削的臉龐,“你不要有顧慮,以為我會吃醋什麽的,不,我不會吃醋。因為那是你的過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我也一樣。你這麽珍惜自己愛過的人,讓我很感動,真的。我一直記得你跟我說的那句話,愛一個人,不是單純的占有,而是讓對方幸福,我很認同這句話。”
他拉下我的手握在手心,表情有一瞬間的失神,好像在極力地克製著什麽,“考兒,謝謝你這麽體諒我。你說得沒錯,對於我愛的人我會用生命去珍惜,這種珍惜並不是長相廝守,而是默默地看著她,盡我所能地幫助她,祈禱她幸福,我對瑾宜就是如此,對你,也是……一樣的……”
我尋思著他這話裏的意思,打量著他,“你想說什麽?墨池,你有心事。”
“我能有什麽心事,就是覺得……覺得自己的身體這樣,我給不了你要的幸福,考兒,我越是愛你心裏越絕望,你不會明白的。”他別過臉,看向遠處。
“墨池,你怎麽老是對自己這麽沒信心呢?現在的醫學這麽發達,不會沒有辦法的,而且你應該明白,兩個人相愛最重要的是在一起,我掙紮到現在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哪怕有時候跟你慪氣,隻要能睜開眼睛看到你,伸手能觸摸到你,空氣裏有你的氣息,我覺得比什麽都幸福。當然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如果放手可以成就我們兩個的幸福,我早就放手了,你自己想想我跟你認識快五年了,我們究竟是因為什麽牽扯到現在?就是因為愛,我們彼此深愛,沒辦法分開……”
“對不起。”他摟過我,將我的頭埋在他胸前,吻著我的發絲,“對不起,考兒。”他反反複複就隻有一聲“對不起”,除此之外他再也說不出別的話,眼睛始終盯著湖麵。
這時候已是傍晚時分,天邊絢爛的晚霞將整個湖麵染成了紅色,湖像著火了般,燃燒著狂熱的激情。那些水鳥也要歸巢了,撲騰著翅膀掠過湖麵衝向漫天彩霞,湖邊的鳥鳴聲一時間此起彼伏好不熱鬧。耿墨池拉我回去,我有些依依不舍,他就說:“明天再來吧,相機的電用完了。”
我隻得跟著他上車,也許是累了,我們一路無話。
但我還是感覺被一種完全陌生的情緒籠罩著,這情緒不是來自我本身,而是來自身邊的耿墨池。我感覺他內心在醞釀著什麽,很微妙,就像之前看過的喀納斯的湖麵,一會兒色彩明朗,一會兒顏色深沉,一會兒清澈見底,一會兒深不見底,他的心總是這麽變幻莫測,比天池平靜,比喀納斯湖激動,比賽裏木湖狹隘,比天鵝湖憂鬱……
很奇怪,離開湖邊後,我們返程的方向突然明朗起來,草色也漸漸泛黃,氣溫驟降,眼前又恢複了寒風蕭瑟、黃草漫天的蒼涼景象。
“真是見鬼了。”耿墨池覺得匪夷所思。
終於在晚上回到烏市的酒店,我們跟當地人談起了那個湖,他們一臉迷惑,都說他們在本地住了幾十年了,從來沒見過那樣一個湖,連聽都沒聽說過。我不信,跟他們爭論,一遍遍地描述那個湖的樣子,他們還是堅持說沒見過,還說已入冬,新疆的草原不可能是綠色的,水鳥也早已南遷,更不可能有鳥兒歡騰於水麵的場景出現。後來我們又問了好幾個導遊,他們也都說沒見過,我說是不是你們沒去過漏掉了那個地方呢。他們大笑,說他們天天在這地兒打轉,別說是個湖,就是個耗子洞都漏不掉。我還是不信,耿墨池就說明天再去一趟那湖,照幾張照片就是了,有了照片他們不信也得信。我隻得作罷,但夜裏睡覺卻很不踏實,滿腦子都是那個湖。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催耿墨池上路,我們開著那輛吉普車又是一路飛奔,但奇怪的是,無論我們如何憑著記憶去尋找,再也沒有見到那個湖,我的心懸了起來,難道昨日所見隻是幻覺?怎麽可能是幻覺呢?我不甘心,又接著找,可找來找去都是在原地打轉,耿墨池就說不能再這麽找下去了,再這麽找汽油耗完了就麻煩了。我哭了起來,說怎麽可能沒有那個湖呢,大白天的我不可能是在做夢。耿墨池擁住我,歎道:“佛書上說,凡事都講個緣,不僅是人跟人,人跟事物也是一樣的,有緣就能見到,緣若盡了,哪怕是近在咫尺也見不到。”
我無語,心底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
可是老鄧知道了我們的奇遇後,反而說我們是有福的人,因為這種情況以前也有遊客遇到過,他說能見到這個湖是吉祥的征兆,一般人是見不到的呢。
我和耿墨池半信半疑,心裏卻在想,我們真的是有福之人嗎?
兩天後,我們返程回星城,趴在飛機的窗戶上,我還在尋找那個湖,期望能在高空看到那個湖,可飛機下麵是厚厚的雲層,什麽也看不到。我徹底絕望了,好半天沒說一句話,心裏開始有點信耿墨池講的佛的說法,有緣就能見到,緣盡就一切枉然。
我靠在他的肩頭喟然長歎:“墨池,我覺得我的前世可能就是那個湖。”
“唔,那又怎樣?”耿墨池閉目養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一定是在等著誰,真的,用一湖的淚水從前世等到了今生,如果仍然等不到,來世我肯定還會等,我的來世還是一個湖……”
耿墨池摟緊我,“你太傷感了。”
我歎息,緣生緣滅,緣盡情絕,這世上所有的事大抵都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