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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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蘭冷笑,麵目猙獰得像個女巫。她的臉真的保養得很好,妝也化得很精致,眼影、唇彩、腮紅的色彩很有層次,一絲不苟,襯上她那套白色dior名裝,活脫脫的一個貴婦人。我坐在她對麵,悲傷地看著這個不顧一切的女人,不敢相信我跟她曾有過十幾年的友誼,如果她是真愛耿墨池,或許我會退讓,跟三年前一樣。但她愛他嗎?
“他不能好好地死,你就能好好地活嗎?”我竭力放低音調,不想剛開始談就鬧僵。
米蘭眼中的怨恨不加遮掩,“從嫁給他那天開始,我就沒有好好地活過!”
“那是你自己選擇的,怪誰?”
“我就是怪他!跟他結婚就算是個錯誤,但他一點點的愛都不分給我。結婚三年視我為透明,到死還要跟你在一起,從名古屋追到西雅圖,我怎麽咽得下這口氣!”
“要想得到愛,先學會如何付出愛吧。你責怪他如何對你,你又是如何對他的呢?他生病你有照顧過他嗎?給過他一言半語的安慰嗎?米蘭,不要動不動就責怨別人,搞得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你一樣,你自己做了什麽你心裏應該有數吧,就算他不是一個好丈夫,但他終究是你的丈夫,而且他也是有身份的人,你帶給他一些不好的影響他當然反感了。”
我話說得很輕,但也很重,米蘭當即就變了臉,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尖著嗓門吼:“白考兒,用不著你來評論我們夫妻間的事!別以為你得到了他的愛就了不得,你充其量也就是陪他上床而已,你永遠也別想名正言順地擁有他……”
“我是不能名正言順地擁有他,不過你就能名正言順地跟你的日本情人上床嗎?”
就是這一句話,讓米蘭徹底抓狂了,她端起咖啡杯朝我的臉上潑了過來,我躲閃不及,臉上身上頭發上全是咖啡。好在咖啡已經涼了,如果是滾燙的,隻怕我會被毀容。
我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也端起咖啡杯朝米蘭潑了過去。
名貴的白色洋裝立即染上咖啡色的汙漬,米蘭大叫一聲,繞過桌子就朝我撲了過來,想跟我打架啊,她怎麽不去打聽打聽,我什麽時候輸過?
兩個女人廝打在一起,絕對是道風景,她扯我的頭發,我抓她的領子,把她領口的蕾絲撕得稀爛,咖啡廳內立即亂成一團,老板大叫著要喊警察。
警察還沒來,米蘭已經招架不住了,被我推到地上,她尖利的指甲抓上了我的臉,我毫不客氣地揚手就給了她兩巴掌,打架,她怎麽會是我的對手?
當我第二次揚起手時,我的手腕被捉住了。
我以為是警察來了,抬頭一看竟是祁樹禮,他不由分說就把我拉了起來,拖到他身後,米蘭從地上爬起來又朝我撲的時候被他攔住了,“有話好好說,動什麽手?!”
米蘭披頭散發,這才認出他,暴跳如雷,“關你什麽事?滾開!”說著又要朝我撲過來。正在這時,警察來了,祁樹禮跟警察交涉沒用,我和米蘭都被帶上了警車,我聽見祁樹禮在後麵打電話:“steven,你趕緊過來,你的太太和你的女友打架了。”
祁樹禮後來說,他是跟朋友在樓上喝咖啡,聽到樓下有人打架就跑下來看,結果看到的是這個場麵。當時我們已經從警察局裏出來了,他把我們帶進一家餐廳用餐。他問前去保釋我們的耿墨池說:“你們不是要去新西蘭嗎?怎麽還沒動身?”
耿墨池黑著臉,不吭聲。
有米蘭在,我們怕是哪兒都去不了了。
“考兒,後天是聖誕,想要什麽禮物?”祁樹禮又笑容可掬地望向我,頗有討好的意思。
“禮物?謝謝,我已經收到了!”說著我抬起右手將指間的鑽戒給他看,“喏,墨池送給我的戒指,好看吧?”
祁樹禮的笑容一下僵住了,定定地看著我的戒指,因為戒指是戴在無名指上的,老外對這都是很講究的。祁樹禮在國外生活多年,自然也很介意,他以前也送過我戒指,可我從來隻戴在中指上。老實說我不是給他看的,我是給米蘭看的!果然,米蘭頓時臉色大變,狠狠地說:“真不要臉,他是有老婆的人,你還把他送的戒指戴在無名指上!”
“你給我閉嘴!是我戴在她手上的。”耿墨池為我說話。
這下輪到祁樹禮變臉了,看看我,又看看耿墨池,目光毫不客氣地殺過來。耿墨池瞪我一眼,我這才意識到太張揚了,就算不顧及米蘭,祁樹禮還在這兒呢。我心虛地低下頭不說話了。米蘭豈肯罷休,當下質問耿墨池:“你給她戴戒指是什麽意思?”
“隻是個形式,不具備法律意義。”
“形式?好啊,耿墨池,你聽好了,隻要我米蘭還有一口氣,我就不會讓這枚戒指具備法律上的意義!你等著瞧好了!”
說完她騰地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餐廳。
祁樹禮還算有風度,一直跟我們用完晚餐才道別,我根本就吃不下任何東西,感覺胃裏有東西一陣陣地往上翻,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陣子我都感到身體很不適,頭暈目眩,惡心反胃,一種似曾相識的印象在我的意識中可怕地複蘇,此刻更是恐懼到極點……
耿墨池去洗手間的時候,我和祁樹禮站在餐廳門口吹風,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也沒看我,徑直朝停在路邊的黑色奔馳車走去。
“frank!……”我叫他。
“什麽事?”他站住了,卻沒有回頭。
“……注意開車。”我說了句言不由衷的話,原本想說的話被我生生地咽了回去。他轉過身,眼神比這夜晚還要寒冷,“cathy,不要讓我恨你!”
說完這句話他就決然地開車揚長而去。
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當耿墨池再度昏倒入院的時候。早上他在浴室待了很久沒出來,我敲門進去,發現他仰躺在地板上,捂著胸口蜷縮成一團。我尖叫,撲過去癱跪在他的一側,把他的上身緊緊地摟住,不住地顫抖著,淚雨紛飛,我像個瘋子一樣狂亂地吻他的手,吻他痛苦而蒼白的臉,吻他眼角的淚,吻他冰冷的唇,渾噩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
在等待救護車的那幾分鍾裏,我哭叫不止,正在隔壁花園喝咖啡的祁樹禮聞訊趕來,他命令我放開耿墨池,要茱莉婭拉住我,當時的我已經瘋了。
祁樹禮冷靜地將耿墨池的身體放平在地板上,開始對他進行心髒按壓,在後邊的幾分鍾裏一刻也沒有停止,後來據參與搶救的醫生說,正是祁樹禮處置得當給耿墨池的搶救爭取了寶貴的時間,從而讓他從鬼門關又逃過一劫。
在耿墨池被送入急救室後,我的情緒已經瀕臨崩潰,無論祁樹禮怎麽安慰我都沒法讓我冷靜,我不停地哭,哭到後來開始劇烈嘔吐,祁樹禮昂貴的西裝徹底遭殃。最後耿墨池還沒出急救室,我人已經不行了,被抬入病房,醫生不得不給我注射鎮靜劑讓我安靜下來,直至我昏昏睡去。
祁樹禮後來告訴我:“你那樣子像是要走在耿墨池前麵了。”
這已經是多日後,耿墨池的狀況已經穩定,我在醫院日夜看護,起初是在特護病房,我隔著冰冷的玻璃窗看著耿墨池躺在病床上,無聲無息,點滴瓶裏冒著泡泡,像死神在喘息。到這個時候,我知道他已經快走向他最終要去的地方了,我縱使心如刀割也無能為力。這一次在醫院待的時間特別長,足足有一個月,其間祁樹禮多次來醫院探視,那天他帶著兩個隨從又過來了,隨從將水果和花籃拎進病房,我和祁樹禮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說話。
耿墨池能得救多虧了他,我誠心誠意地表達謝意,祁樹禮不置可否,目光悲涼地看著我說:“考兒,講實話我對這份感情已經不抱奢望了,你回不回我身邊都無所謂了,我隻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著,他的情況你也看到了,真到了那一天你難道跟他一起走嗎?”
“frank,你放心,我答應過他的,我會努力地活下去,再難也會活下去!他也答應了我,在他的墓地邊給我留塊地,總有一天我也會躺進去,這樣我們就在一起了,隻要這麽一想,我覺得就算是那一天到來好像也沒那麽難以接受了。”
這話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祁樹禮像是受到了更大的打擊,目光逼視著我,嘴角抽動,像是忍受著某種劇烈的疼痛,“什麽,他給你留了塊地?”
說出口的話收不回來了,我隻好老實地點頭,“他已經在西雅圖買了墓地,他答應了我,會在那裏等著我。”
祁樹禮凝視我半晌,別過臉,克製著一觸即發的情緒。
“荒唐!”他忍了半天終於吐出這兩個字,轉過臉看著我,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白考兒,你果真是我見過的最狠心的女人,一絲一毫的希望都不肯給我,你就那麽愛他嗎?死了都還要跟他埋一起,就算我是個備胎也有自尊心的好不好,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我試圖解釋:“對不起,frank,我……”
祁樹禮沒理我,扭頭就走。
此後他再也沒有來過醫院,可是他前腳剛走,米蘭就來了,在得知耿墨池入院後米蘭三番五次地找到醫院來鬧,她巴不得耿墨池快點閉眼,又害怕他閉眼,因為她還不知道她的丈夫有沒有留遺產給她,每次鬧到最後都是醫院保安把她拉出病房的。
“白考兒,這事沒完!我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的!”米蘭尖厲的聲音回蕩在走廊。
我目送保安將她拉進電梯,無助極了,看吧,每個人都這麽恨我,恨死了我,我不明白我究竟做錯了什麽,讓他們都這麽恨我!我不過是堅守著一份可憐卑微的愛情,我用盡全部的力氣去愛一個人,不求回報,隻求他安好,不求長相廝守,隻求死後同穴,這是我的選擇我的命運,我沒有想要傷害任何人,可是他們還是這麽恨我……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很快到了春天,醫院花園裏種的幾棵吉野櫻溫柔地綻放著,站在病房的窗前看,遠遠的像飄著一團粉色的雲。不要以為賞櫻隻有在日本才行,西雅圖就是個賞櫻的絕好城市,無論是幽靜的西雅圖大學,還是普捷灣的湖邊,隨處可見櫻花雨漫天飛。
耿墨池轉出特護病房後,總要我開著窗,他坐到窗前邊曬太陽邊看櫻花,他跟我說他對日本沒什麽好感,卻很喜歡日本的櫻花,轉瞬即逝,卻美到了極致。
“陪我到花園裏坐坐吧。”那天他醒來,看著我說。
我答應了,拿了件羊毛外套披在他身上,扶著他來到花園的長椅上坐下,旁邊剛好有棵櫻花樹,才坐了會兒,我們的頭上肩上就落滿了花瓣。
他輕輕替我彈去沾在發梢上的花瓣,冰涼的手指滑過我的臉頰,笑了笑,虛弱地說:“真是很奇怪,我覺得你越來越好看了,螃蟹看久了,也還是可以看成天鵝的。”
“我本來就有天鵝的底子。”我大言不慚。
他握緊我的手,放到他膝蓋上,凝視我片刻,終於說:“不要跟他慪,他這個人不是那麽好對付的,你把他當好人,他就是個好人,你把他當惡人,他殺人放火都不在話下,你看我現在對他一直很客氣,就是希望他能在我走後善待你。其實認真想,他跟我一樣,也是個可憐人,想愛得不到愛,不甘心是肯定的,我都不甘心,何況他呢?”
我沒有吭聲,但我完全了解他的一番良苦用心,那麽驕傲的他,卻在祁樹禮麵前一再妥協,就為在自己走後讓祁樹禮對我寬厚一點,不至於逼死我。因為他知道祁樹禮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與他抗衡的男人,他縱使再不甘心,也不得不低下自己高貴的頭顱,他不敢得罪他,也並不認為這是認輸,他經常跟我講,“我不是輸給了祁樹禮,我是輸給了命運!”
見我長久沉默,耿墨池將話題又轉到米蘭身上,“至於米蘭,你大可不必在她身上浪費精力,我一直當她是透明的,她怎麽鬧我都無動於衷,隨她去吧,不管她。”
“米蘭就是要錢而已,給她啊,幹嗎讓她來鬧!”
“她要錢可以,多少都沒問題,但前提是必須離婚!”
“離婚?”
“是的,這就是我跟她談的條件,隻要她肯在離婚協議上簽字,我就可以滿足她的任何要求,修改遺囑,要財產,要股份,通通都滿足她!”
我狐疑地看著他,“為什麽?”
“你說呢?”他反問我,對於我的遲鈍顯出不滿,“原因很簡單啊,我想以自由身躺進墳墓,我不想到死還和她保持這種不堪的婚姻關係,更不想我死後她以我遺孀的身份到處招搖撞騙,我要徹徹底底地跟她撇清關係,今生今世,來生來世,再無瓜葛!”
耿墨池說完起身頭也不回地朝病房走去,粉色的花瓣雨紛紛灑落,他的背影在那美輪美奐的畫境中,漸行漸遠,看上去竟像永遠的別離。
……
耿墨池出院那天,米蘭又陰魂不散地出現了,吃過午飯我剛將耿墨池安頓睡下,米蘭就將我叫下了樓,揚言要跟我最後攤牌。
“出去說吧。”我冷冷道,徑直朝外走。
米蘭跟著我出來,我們站到外邊花園裏講話。我端詳著米蘭,隻見她燙了個大波浪鬈發,手肘上挎著愛馬仕的限量包包,脖子上的蒂芙尼鑽石吊墜項鏈閃閃發光,一套肉紅色的裙裝襯托出她妖嬈的身段,配上同色的細高跟鞋,還有修長的腿,讓她還真顯出幾分高貴、脫俗的氣質……
我不得不承認,她跟三年前比更耀眼奪目了,不像我,如同被風沙抽幹的木乃伊,飛速風幹消瘦,難怪她一直用藐視的眼光看我,就像此刻,她雙手抱胸,陰陽怪氣地冷笑著說:“多餘的話我不想講,我給他三天時間,如果他不給我確切的答複,我就將葉莎盜曲的真相公布於眾,這次沒得商量,我說到做到!”
“米蘭,人都死了幾年了,你還拿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來說有意思嗎?亡者為大,這樣基本的人倫道德你媽沒教你啊,詆毀亡者的名譽就能讓你達成所願?”
米蘭哼了聲,繼續冷笑,“白考兒,你以為你比我高尚到哪裏去,你不也是為了他的財產嗎?這麽巴巴地守在他身邊,就是想讓他把財產轉到你名下吧?”
一聽這話我就來了火,“米蘭,不要拿你的眼光來衡量別人,如果為了錢,我就不會離開祁樹禮,他的錢可比耿墨池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