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到花地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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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是搞地質的,那天早上起床,大家都要到花地去。三月份來到野外,還沒在一起聚過。因為大家不駐紮在一個地方,兩個人一組,各負責一幅地質圖。跑了四個月,工作完成了一半,分隊長發善心,把大家集中到工作區中間的樟木寨,這裏也是分隊長所在的那個組駐紮的地方,是分隊的大本營。分隊長買了隻羊,煮了一鍋羊肉湯,打了十幾斤包穀燒。喝著酒,有人說野外太無聊,幹脆明天到花地去玩玩。花地有一條小街,都沒去過,不知道有什麽好玩的,心想既然有一條小街,總比隻有五戶人家的樟木寨好。到花地去二十裏路,對這些搞地質工作的人而言,並不算遠。
    有些人不想去,可是見別的人都答應了,怕一個人留下來不好玩,於是也說要去。那幾個年齡大一點的,心裏想,無非是看一眼站在櫃台後麵的女孩子,除此之外有什麽好玩的呢。但如果說不去,留下來也沒什麽好玩的。
    第二天吃過早飯就出發了。沒走多遠,遇到村民組長,那隻羊就是在他家買的,昨晚上他也一起喝了羊肉湯,這時便熱情地邀請他們去他家玩。分隊長和老羅喜歡喝酒,不喜歡逛街,正巴不得有人叫他們,立即便答應了。他們反過來邀請也愛喝酒的另外三個,於是這五個人剛走出樟木寨,又回樟木寨喝酒去了。繼續前進的人便有些不屑,說這幾個老猴子就愛喝馬尿。而去村民組長家喝酒的人則想,算了,看花姑娘是年輕人的事,還是喝酒好,喝得差不多了就睡,好好休息休息,休息兩天後還要爬山。其實他們都不老,年紀最大的老羅也才三十二歲。也因為工作就是在爬山,便自嘲是爬山猴。年齡大的叫老猴子,年紀小的叫猴三。
    還剩下七個人,好像突然少了好多人似的。
    大地上的植被像少女一樣羞答答的,水汪汪的,多少有點兒驚恐,卻故意做出一副沉著的樣子。太陽熱得像馬上就要進洞房的新郎,他已經等不及了。
    一時間似乎沒什麽話說,默默地走著,越走越快,暗地裏較勁似的。就這樣走下去,他們會走到天邊去。有一隻髒兮兮的灰狗,在不遠處的玉米地撒尿。隻見它抬起一條後腿,把尿嘩嘩地飆在幹枯的玉米葉上,沙沙地響著。徐世偉悄悄撿了塊拳頭大的石頭,正好打在狗頭上,狗尿還沒撒完,“杠囔杠嚷”地跑了,幾個人哈哈大笑。
    這一笑,話便多起來,都是自以為好玩的事情。許明說他那天從人家的李子樹下路過,想用地質錘打幾顆李子下來,結果甩上去掛在樹上了。其實李子還沒熟,酸得要命,隻不過是嘴饞。他左右看了看,沒人,爬上樹,抱著枝椏使勁搖。這時主人出來了,是個年輕媳婦,說:“你這人才笑人,李子又不是板栗,你搖什麽?”許明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是搖李子,我的錘子掛在樹上了。”李品說有一天過河的時候,把鞋子脫了拎在手上,走到河中間,掉了一隻,被水衝走了,他急忙去抓,鞋沒抓上來,自己一下掉進水裏麵,衣服和褲子濕透了。一氣之下,他把另外一隻也丟進河裏,打著光腳回去。遊明夏和於波一個組,那天,眼看大雨就要來了,他們拚命往回跑,速度之快,可以去參加馬拉鬆大賽,跑回住的地方,大雨“刷”的一聲,追著他們的屁股趕到屋簷下。兩個人正高興,發現地質圖掉了。地質圖是用軍事地圖做底圖,是秘密圖紙,以前掉一張圖至少判刑三年。現在沒那麽嚴了,但要被單位處分和降工資。他們拿起傘就往雨裏走,圖找回來了,身上也濕透了。遊明夏說:“下輩子我再也不學這個專業了。”許明說:“下輩子說不定情況變了,搞地質用不著走路,每人一架直升飛機,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李品說:“有那麽好的事情,恐怕又沒有幾個人考得上了,競爭大嘛。”徐世偉說,他背了個樣品口袋,裏麵裝了半袋化石,可一個老鄉看見他,問他菜種多少錢一斤,把他當成賣菜種的了。李品說,賣菜種,人家還把我當成石匠呢,說他家要打個石豬槽,我說我不是石匠,我是搞地質的。人家還不高興,說,你搞地質在什麽地方搞不行,跑到我們這裏敲什麽敲!
    正說著,路邊一條狗氣勢洶洶地撲上來。跑得快的一溜煙跑了,李品在最後麵,他不敢跑,人越跑得快狗越追得凶,他在地上一陣亂抓,狗以為他在撿石頭,後退了幾步。李品什麽也沒抓上來,隻抓了一把灰。他故意一揚手,狗又後退了幾步。他剛想走,狗又撲上來,他又往地上抓,這次他看了一眼,似乎是一根棍子。可抓在手上,還沒用力就彎下了,原來是一根幹枯的玉米秸。跑掉的那幾個,看著他的狼狽相,哈哈大笑。這時狗的主人出來,吼了幾聲,把狗喚回去了。李品仍然不大放心,走兩步回頭看一眼。走到那幾個人麵前,他的臉已經漲紅了,氣得要命。有幾個已經看出來了,但許明和遊明夏還在忍不住嘻嘻笑。李品說:“笑你媽的b!”遊明夏尷尬地張著嘴,臉也慢慢紅起來。許明則冷笑道:“就是要笑你媽的b。”李品說:“小雜種!”許明搶上前一步,說你再罵,再罵老子今天捶你!李品立即撿了塊石頭,這次可是真的,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其他人急忙把他們隔開,都說,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同事,何必這麽認真。許明說:“要打就打,我怕個雞巴。”李品說:“你以為我怕你了,你們給我讓開!”有人說:“算了,跑到野外來打架,傳回去笑人。”
    勸了一陣,李品說:“不和你們去了,狗日的些,都不是好人。”
    許明沒接茬,因為李品罵的不是他一個人。
    李品說罷轉身就走。他從剛才狗追他的地方走過去時,走得昂首挺胸,似乎一點也不怕狗。他們看著他,直到看不見為止,這次狗沒攆出來。許明說:“不去算球,又沒哪個求他。”
    沒走多遠,遊明夏撿了一根竹竿,笑著說:“一會兒你們都跑,我不跑,它撲我給它。”
    許明憤憤不平地說:“他今天如果動手,我非狠狠揍他一頓不可,大家開個玩笑,就張口罵人。”
    徐世偉說:“狗追上來根本就不要跑,你反過去追它,再凶的狗都會嚇得轉身就跑。”
    徐世偉是這幾個人中年齡最小的,去年從學校畢業後分來的,工作還不到一年,還是一個學生。野外生活艱苦,吃的比較簡單,昨晚上羊肉好吃,貪嘴,吃多了,今天早上起床後肚子裏氣鼓鼓的,打出來的飽嗝臭氣熏天。打一個飽嗝,肚子裏鬆了一下,人也舒服一些。他便有意讓自己多打飽嗝,每當飽嗝上來的時候,他一動不動,生怕一不小心它縮回去。走到半路,飽嗝打不出來,開始拉肚子了,不一會兒他就要跑進玉米地給玉米施肥。
    走到一座水庫,於波叫徐世偉去遊泳,他說拉肚子最好的治療方法就是遊泳,因為遊泳相當於按摩。
    徐世偉說:“你敢不敢下去,你敢下去我就敢下去。”
    於波說:“走,不下去的是龜兒子。”
    遊明夏說:“遊泳褲都沒有,怎麽遊哇。”
    於波說:“要什麽遊泳褲,這叫遊野泳,要麽下去的時候不穿,要麽上來後不穿,放空擋。”
    徐世偉說:“要得,不穿就不穿,遊個全裸的,反正下去了就沒人看得見。”
    許明說:“你們遊吧,我不會遊泳。”
    其中一位同事說,要洗就大家都洗洗吧,不會遊泳抹一下身上也好,出野外兩個多月了,還沒有好好洗個澡,身上就早癢得不行了。
    太陽明晃晃的,但畢竟是早上,水涼得很。走到水邊,都不大敢下去。徐世偉說:“會不會越遊越難受嗬?我的腸子已經拉滑了。”於波說:“絕對沒事,你們都不敢下,我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