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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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德三年正月,皇帝再頒詔令,稱自願到十五歲時再行親政,期間仍由攝政王總領朝政。
    詔令一出,天下震驚。
    百姓們心疼的抹淚,可憐的陛下又被攝政王給吃得死死的了。
    然而他們不知道,做出這個決定的其實正是皇帝本人。
    那晚他突然出現在攝政王府,正是為了此事。
    他在門邊靜立良久,對蕭崢拱手行了一禮,態度恭謹卻又不卑不亢,“皇叔,朕想好了,朕要親政,但不是此時,朕再給自己五年,十五歲之前,朕一定會為成為一個好皇帝做足準備。”
    說著他又朝文素拱了拱手,“還請文少傅摒棄前嫌,繼續在朝為官。”
    蕭崢與文素對視了一眼,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滋味。
    大約等同於那種看著自己的孩子忽然一夕之間長大的感覺,有些手足無措卻又滿心歡喜。
    蕭崢點了點頭,語氣溫和:“陛下終是沒有讓本王失望。”
    要想做好一個帝王,首先要有擔當,當對自己已經認識足夠的時候,便已經開始有了這種擔當。
    皇帝看他一眼,情緒複雜。
    文素說的對,不可以表麵論是非,對自己凶惡的不一定不好。
    攝政王便是這樣的存在,隻是他之前看事情太過簡單,以致於耳目閉塞,任人利用。
    蕭崢將他請入屋內就座,可能這些時日轉變太多,氣氛變得有些陌生起來,三人一時無言。
    過了許久,蕭崢才終於開口道:“陛下,本王還有一事相求。”
    “皇叔請說。”
    蕭崢抿著唇稍稍沉吟了一瞬,“本王想請陛下下令,今後在某些特定方麵,繼續準許女子為官。”
    身邊的文素側頭看來,微微一笑。
    她也正想說這個,不曾想被他搶了先。
    “繼續讓女子為官……”皇帝猶豫了一瞬,看了一眼麵前的文素,半晌才點了一下頭,“既然皇叔說是某些特定方麵,朕覺得也是可以試一試的。”
    蕭崢笑著點頭,“這次的新政,定然不會再成為一場泡影。”
    他站起身來,抬手朝皇帝行了一禮,正色道:“陛下既然寄厚望於本王,本王定當不負重托。五年之後,本王定還陛下一個國泰民安的梁國。”
    這是一個承諾,是對皇帝,更是對他心中的理想。
    皇帝神情微動,半晌,又低了頭,“可是皇叔,朕也還有一事要說。”
    “哦?陛下請說。”
    皇帝抬眼看向文素,因為皺眉而顯得深沉許多,“朕雖然想讓文少傅繼續在朝為官,但朝臣對少傅的身份仍有忌諱,所以……文少傅要繼續為官一事,甚至是以後要讓女子繼續為官一事,都需要一些準備。”
    太祖皇帝有訓示,不可透露文氏族人身份,隻作尋常平民看待,所以皇帝無法通過公布其身份真相來解決此事,隻有另辟蹊徑。
    蕭崢順著他話的意思想了想,明白過來,“陛下的意思是,讓文素拿出一個能讓眾臣信服的理由出來是麽?”
    “正是。”皇帝有些憂愁,看向文素的眼神也含了愧疚,“此事是朕處理不周,如今也隻有盡力補救。來之前,朕想了兩個對策,權當是個選擇,文少傅自己看著定吧。”
    皇帝說的都對,的確是要有個支撐她重歸官場的理由。見他連對策都想好了,文素隻好點了點頭,“請陛下明示。”
    似乎是個很艱難的決策,皇帝抿唇不語,再三的猶豫,直到攝政王疑問的視線投來,他才終於咳了一聲,開口道:“這兩個對策,一是少傅你能說服江南世家盡數歸附於朕皇權之下,立下大功;二是你前往青海國待上兩三年,屆時風頭已過,你再以青海國特使身份回來,朕予以嘉獎留任便有了契機。”
    屋內瞬間悄無聲息,蕭崢和文素一時都怔住。
    皇帝能想出這兩個對策,說明他在宮中閉關的這些時日已經對如今的局勢和朝政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實在出人意料。
    然而究竟要如何選擇,也的確是個問題。
    文素看了一眼蕭崢,後者正側著頭看她,燭火下,深邃的眼神似融入了百種情緒,仿佛要說出什麽話來一般。
    她眼睫微顫,垂眉低頭對皇帝道:“請陛下寬容一日,微臣需要再想想。”
    皇帝也猜到了會是這麽個結果,也不遲疑,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既然如此,朕便先回去了,少傅好好想想吧。”
    轉身要走,他的腳步忽又頓了一下,微微側過半張臉來,眼神愧疚:“少傅,朕……差點害你殞命,你可曾怨恨?”
    桌上的蠟燭忽的爆出一個燈花,文素笑了一下,看不出神色間的意味,“陛下想聽謊話還是實話?”
    皇帝張了張嘴,眼神微微閃避。
    “謊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實話是……怨恨。”
    “少傅,朕……”
    文素起身,抬手阻斷了他的話,“陛下不用介懷,微臣畢竟隻是凡夫俗子,性命攸關,自然會有怨尤,但是如今雨過天晴,陛下也肯給臣這個重入官場的機會,微臣心中已經隻餘感激了。”
    皇帝重重的歎了口氣,悄悄瞥了一眼攝政王,見他並沒有怨怪之色,心中稍安,忽然站直身子,恭恭敬敬的朝文素行了一禮,這才大步出了門。
    他是皇帝,從未向他人道過歉,這一禮,已是極致。
    屋中隻剩下兩人,氣氛開始凝結。許久之後,蕭崢起身道:“聽聞明日城中有集會,你可想去看看?”
    文素微微詫異,這個時候他難道不該問她將要作何選擇麽?然而等對上他的視線,看到他眸中一閃而逝的某種情緒,隻是笑著點了點頭,“好,一起去。”
    城中突然辦集會乃是為了慶賀成功收複了江南。
    因攝政王在這一戰中極其英勇,他已經被百姓們各種神化外加個人崇拜化,甚至在街上都有他的細瓷塑像售賣,簡直跟觀音如來一個待遇。
    文素與蕭崢吩咐趙全將馬車停在鬧市之外,徒步朝人群裏擠去。褪去華貴朝服,一人淺青色的襦裙,一人純白的朱子深衣,牽著手同行,好似一對尋常夫妻。
    等看到有人在賣那塑像,文素頓時忍不住笑了出來,湊到蕭崢耳邊道:“這可怎麽好,塑的這麽像,你得將臉遮起來才行了,否則小心被認出來啊。”
    蕭崢隻是淡淡瞥了一眼那攤子,毫不在意,用力的牽著她的手,帶著她朝前走去。
    這邊有高麗的雜耍藝人在高台上上躥下跳,惹來一陣陣的尖叫歡呼,那邊有剛出鍋的小吃,香飄十裏。
    街道寬闊,此時卻人滿為患。蕭崢緊牽著文素的手在前引路,偶爾有經過的女子投來曖昧的一瞥,待見到他身後文素冷颼颼的眼神,又忙垂著頭腳步匆忙的過去了。他見了便一個勁的低笑,文素就悄悄掐他的手心,好似賭氣的孩子。
    一直到了十字路口,正在猶豫著要往哪個方向繼續逛,忽然聽到身後跟著的趙全發出了一聲疑惑的感歎。
    文素轉頭看他,就見他正緊盯著右邊路口,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頓時也跟著驚訝的“咦”了一聲。
    “怎麽了?”蕭崢也跟著看了過去,隻見一行三四人朝這邊走了過來,為首的是剛調回京城不久的齊簡,左側跟著個年輕美貌的姑娘,右側則是周賢達,後麵還慢悠悠的跟著一個人,正是劉珂。
    不過是熟人罷了,有什麽好驚訝的?
    蕭崢還沒問出口,卻見文素扯著他的衣袖,指著齊簡身邊的女子一臉驚愕,“快看快看,你看那是誰?”
    “誰?”
    “她啊,齊簡身邊的姑娘啊……”文素壓低聲音一臉神秘,好像發現了什麽天大的稀罕事。
    蕭崢隻好又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那女子的相貌,隻依稀覺得有些熟悉,卻沒有印象。正在疑惑著,卻見齊簡笑著牽了那女子的手,似乎說了什麽,彼此相視而笑,顯然是對佳偶。
    到了跟前,還是周賢達眼尖,率先看到攝政王與文素,連忙上前行禮,被蕭崢阻止,以眼神示意在此不必多禮。
    “素素?”
    齊簡尚未來得及說話,他身邊的女子已經連忙衝了上前,一臉驚喜的看著文素,又看了一眼攝政王,有些赧然的矮了矮身子。
    文素看著這張曾讓她噩夢連連的臉,幹笑了兩聲:“秦小姐……”
    齊簡驚詫不已,“原來你們認識?”
    文素撇嘴,當初一起進的攝政王府,能不認識麽?
    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當初狂追攝政王不得的秦蓉秦大小姐。
    真是怎麽也沒想到,彼此會再遇見。
    是了,齊簡被攝政王從江北調去太原為官,秦蓉又是太原太守之女,近水樓台啊!
    恍然大悟後,文素好笑的瞥了一眼蕭崢,朝秦蓉擠了擠眼,小聲揶揄:“秦小姐如今可真是尋著良人了啊。”
    戀愛中的秦蓉早沒了當初的小姐脾氣,溫柔婉約如春水,扭捏著捶她,“你個死相,說什麽呢?”
    因為還在路口,又是微服,幾人也不好多言,閑話了幾句便告辭。秦蓉如今沒了當初追求攝政王的心思,對文素當然也好了起來,甚至還詢問了傅青玉的近況。
    文素笑了笑回避了過去,與她約了改日再聚,便要告辭離去。
    擦身而過時,一直跟在後麵沒做聲的劉珂在她肩側停住,低聲道:“我知曉陛下的那兩個決策,你如何抉擇?”
    文素神色一僵,歎了口氣,扯開了話題:“當日你極力營救我還未曾道謝,改日定要設宴奉禮,你可千萬不要推卻才是。”
    劉珂看了一眼在她身邊故意望向別處的攝政王,搖頭笑了一下,“救你的是攝政王,不是我。”
    可是消息卻是他送去的。文素知道他的好意,心中又是一陣感激,“放心,無論我作何決定,都會知會你一聲,不會瞞著你的。”
    如此才不枉兩人一場相交。
    劉珂點了點頭,目如點墨,神情溫和,一如初見。
    天色將暮,人潮漸漸退去,大街上開始恢複平靜。
    文素趕在收攤前買了個蕭崢的塑像,好似捧著觀音像一般恭敬,打趣說要回去把他這個活佛給供起來。
    街道邊的店鋪開始陸續亮起燈籠,往來三三兩兩的行人言笑晏晏。萬家燈火,一世和樂。
    這樣的場景再美好不過,人這一生,喜樂安平,足以。而有幸能締造這一切,目睹這一切,心中滿足之感已不是壯闊可以形容。
    文素轉頭,正好迎上蕭崢看她的視線,微微一笑,“退之,我是真的想在官場上繼續走上去的。”
    蕭崢握緊了她的手,“我知道。”
    “所以那兩個對策,我一定要選擇一個。”
    “你,選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