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帝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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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北京已經是十月份了,終於熬過了漫長的幾個小時,我風塵仆仆地從飛機場走出來,立刻打電話給香南。
剛響了兩聲那邊便接了起來。
“我回來了。”
“玖月?你在哪?”
“機場,你呢,我去找你。”
“好,你直接打車過來我公司,你知道地址的。”她說。
不到一個小時的路程,車子走走停停,久違的北京,久違的擁堵的高速路,我想,等我找到了香南,問清楚情況,我就立刻馬上出現在師北承的麵前。
好不容易到了香南的公司,我剛一下車子,就被香南迎麵撲上來,來了一個熊抱。
“死玖月,你去哪了?一聲不響的,孩子呢,是不是打算一個人躲起來生個大胖小子,然後突然回來出現在師北承麵前?好了,現在你可以抱著你兒子去找他了,他被你禍害慘了。”
我還不明就裏,沒顧得上她說的兒子的事,直接就問她到底是怎麽回事,師北承為什麽會和沐琳夕分手,不是好好的懷了孕準備結婚的嗎?
“來,你坐下來,聽我慢慢給你說。”
她倒了一杯水給我,我趁機仔細打量了她的公司,小有規模,員工們也一個比一個幹練的樣子,我笑著說:“香老板,混得還不錯。”
“少扯,我跟你說,沐琳夕懷孕,其實根本就是假的。”
“啊?你說什麽?”
“你剛一失蹤的時候,師北承到處找你,歐堯也到處找你,可是誰都沒有你的消息,因為師北承每天找你的事,他和沐琳夕就開始經常吵架,外界也傳得沸沸揚揚的,然後不知怎麽不小心就出了車禍,人倒是無礙,可是沐琳夕假懷孕的事就漏了陷。”
“然後呢?”
“師北承一氣之下就和她分了手,之後她還鬧過自殺,可是師北承的心仿佛都死了,鬧了幾次,她發現沒有什麽作用,丫的也就放棄了。”
“那師北承他現在呢?”
“他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全北京城的場子幾乎都被他砸遍了,換著女人玩,但是也就是玩玩,連床都不上,那些費勁貼過來的女人多了去了,可是誰都拿不下他,她們還暗地裏打賭,誰能拿下師大少,就怎麽怎麽樣的。”
“怎麽樣?”
“誰知道呢,不過你問小晴,她應該清楚。”
香南喝了一口水,仔細看著我的臉,這才突然心疼地說:“月,你怎麽又瘦了!”
我摸摸臉頰,不禁苦笑,“瘦了好啊,不是那麽多女人拚死拚活地減肥呢嗎?”
“那也不準你這麽個瘦法!你告訴我,這麽久,你去哪了?我幹兒子呢?”
“掉了。”
“什麽?”香南跳起來,“掉了?”
“是,就是因為孩子掉了,師北承又公布了婚訊,所以我就去了奧地利,那挺好的,特別安靜,風景也好,氣候也好,整天被藝術氛圍熏陶著。”
香南聽著,突然抱住我,聲音哽咽:“你怎麽這麽懦弱!他們欺負你,你不還手,就隻知道躲,你躲起來了我怎麽辦?你知不知道這樣我很心疼。”
“對不起,香南。”
“來,我看看,還有沒有其他變化……”
她扳過我的臉,拿起我的手,反複仔細地打量,最後發現完好無損,這才放了心。
“好了,謝謝你,香南,我這就去找師北承,告訴他,我回來了。”
“嗯,去吧。祝你們幸福。”
我微笑,站起身來,顧不得連夜的飛機,全身心地期待著見到師北承的那一刻,我要告訴他,我懷過他的孩子,可是後來沒了,我還要告訴他,我不再介意他和沐琳夕的過去,隻要他不再和她糾纏不清,我可以不顧一切,因為,因為繞了那麽大一圈,我才發現,忘記他,真的是比世界上任何一件事都要難,盡管當初我把這想象的無比簡單。
我要和他在一起,再生一個孩子,完完整整地相愛。
是上午十點半,我從香南的公司打車直奔卡蒂日記,還沒下車,便看到了卡蒂的門口,早已經被記者們圍得水泄不通,我連忙付了錢衝下去,心髒“砰砰”地強烈跳動著,我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是出事了。
我才撥開了一個又一個記者,終於擠到了門口,就撞到了從大廳迎麵而來的他。
那是多麽挺拔多麽英俊的他啊,是我朝思暮想的那個男人。
他在前麵走著,手上被拷著手銬,兩側一共跟著四名警察。
“放開,我自己會走。”他轉過頭,看著他的下屬,“告訴董事長,我是被陷害的。”
是他的聲音,那樣熟悉,那樣溫和而冷峻的聲音,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擁有。我在人群中望過去,逆光的大廳裏,外麵金燦燦的陽光照射進來,他的身上似是被沾滿了耀眼的光芒,他頎長的身軀映進我的瞳孔。
隻覺得眼睛酸澀,肚子抽痛。
我幾乎脫口而出:“師北承!”
他聞言,立刻轉了頭來尋找聲音的方向,然而,瞬間湧上的記者淹沒了我,我努力踮起腳,卻看不到他。
無論我怎樣努力,還是不能夠,不能……
眼淚一滴一滴滑落下來,砸在手背上,我在人群中,他在大廳中央張望,可是始終沒有看見我,就被旁邊的警察凶狠地帶了出去。
來不及多想,我連忙打電話給歐堯。
是他,肯定是他,他連一點時間都沒有給我,就對他下手了。
電話接通了,那端傳過來的卻是異常平靜的聲音:“玖月。”
“你想幹什麽?你到底想幹什麽,你這樣做太無聊了你知不知道?”
他笑了,“我不覺得,隻要能夠讓你回到我身邊來,任何一件事都是有意義的。”
“我不是你的,何來回去你身邊,歐堯,你要清楚,有些人從來就不會是你自己的,不要想用那些不正當的手段得到,否則叫做偷!”
“偷也好,搶也罷,總之,現在師北承就在我的手裏,隻要我對他進行撤訴,並且向媒體澄清這一切隻是一場誤會的話,那麽,所有的問題都不會存在了。”
“歐堯!”
“你知道,我做什麽都是為了你——即便你恨我。”
放下電話,很久我都不能思考。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歐堯,他在小舟的口中簡直神一般的存在,高大英俊,年輕有為,紳士有禮……他在與我和小晴香南吃飯的時候,笑得簡單純粹,就像個孩童,無論什麽時候看到我,即便是再忙再煩的時候,他的嘴角始終都是微微帶著笑意的,他永遠為我好,在我告訴他我喜歡師北承那一刻,他眼中的絕望和無助,在鼓浪嶼他不吃不睡地照顧生病的我……
可就是這一刻,我知道,我心中那個永遠一臉謙和、永遠為我的喜怒而努力的歐堯,已經不存在了,有些東西在心底的某個角落被狠狠撕碎,裂開,綻開的傷口是醜陋而讓人難以置信的,我曾經最純白的感激之情被他親手踩碎,撒得漫天漫地,再也回不去了。
此時香南的電話打進來,我剛一接起,就聽到她在那端大吼的聲音:“小月,你在哪?在師北承那裏嗎?我剛聽新聞上麵說,卡蒂日記出問題了,是真的嗎?那師北承呢,真的被抓起來了嗎?”
“嗯,”我點頭,聲音低得連自己都快要聽不到,“香南,我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他不會做這事的,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幫你,我們查出背後操縱的人,師北承就可以出來了……”
“不用,我知道是誰。”
“你說什麽?你知道……”
“是,我知道,我來處理就好了,香南,謝謝你,還有你關心我。”
雖然她還不相信我,但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解釋了,也不想再多說話,我需要好好思考,冷靜的思考。
我想起了師敬春,他的父親。
他一定有辦法,他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吃苦,於是我立刻衝上樓,前台攔住我,我說:“我要找師敬春。”
“不好意思,我們董事長出去了,請問您是哪位?”
“我……”
一開口,我卻不知道我該告訴她我是誰,想了想,隻好說:“我是師北承的朋友。”
“噢,董事長剛剛出去就是為總經理的事情,您不介意的話,坐在裏麵等一下吧。”
“噢,好。”
沒過多久,大概一個小時的時間,師敬春就回來了,我聽到他開門的聲音,轉頭,那一瞬間愣住了。
因為他的身後跟著沐琳夕。
是啊,我怎麽忘了,我根本沒有什麽可擔心的,再大的事情,沐琳夕都可以處理好的,她的爸爸那麽強大。
“玖小姐?”師敬春有些驚訝,看到我的瞬間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您好,師董事長。”我微微鞠躬。
“請問,你有什麽事?”
“我……”我抬頭,看了看沐琳夕,她也麵無表情地盯著我,她還是那麽驕傲。
“說吧,什麽事。”
“是師北承的事,我想知道嚴重嗎?”
“嚴重嗎?”師敬春重複著我的話,表情突然異常嚴厲,“我跑了一大圈都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所有的矛頭都直指北承,我真是想不到他究竟是得罪了什麽人。”
“那麽,就沒有辦法了嗎?”
“暫時想不到,”他揉了揉太陽穴,疲憊地看著沐琳夕,說:“琳夕,你陪玖小姐聊吧,我累了,想進去好好想一想。”
“好的,伯父,您注意身體。”
看著他拖著已顯疲態的身體走進了裏麵的辦公室,剩下我和沐琳夕麵麵相覷,很久,兩個人都不知道說什麽。
“玖月,雖然伯父不知道是因為誰,可是我知道,我求你,你就放了北承吧。”她突然開口,聲音中帶了低迷的潮濕。
“你說什麽?”我茫然抬起頭,好半天才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好像一時間大腦停止了思考。
“你懂的,能救北承的隻有你了,你忍心因為自己的私念,就害了無辜的北承嗎?他現在在牢裏麵還不知道怎樣了,那個地方那麽陰冷潮濕,他……”
“這不像你說的話,”我看著她,“沐琳夕,你是這樣跟人說話的嗎?你也從不會因為自己的私念而去為難別人。”
“不,為了他,怎樣我都可以。”
“不,不,”我搖頭,拚命搖頭,“可是我不能……”
“你可以!歐堯那麽愛你,為什麽不能嫁給他?隻要你嫁給他,你會幸福,歐堯也會幸福,我跟北承都會幸福,你為什麽一定要抓著北承呢?”
“我抓著北承?”我的情緒因為激動而無法控製,“是誰想抓著他?如果當初不是你假裝懷孕,我會一個人跑到奧地利去嗎?現在你說是我抓著他,我如果想抓著他,我早就抓住他了!”
我幾乎不能去想, 一想就覺得腹中隱隱作痛,如果不是她,我的孩子怎麽會死去?
然而,與我相比,沐琳夕的神色卻是冷清而理智的,她隻是輕輕拂了下額前的頭發,嘴角漫起一絲傲慢的笑意:“我知道你的愛情是偉大的,所以我相信你,無論如何,你都會成全我們的,對不對?”
我冷笑,“即便我答應了歐堯,而你,是否會與他重歸於好,還是個未知數吧?”
我轉身欲離去,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臂,“玖月,你……”
我緩緩撥開她的手,麵容已經恢複了從容鎮定,“以後的路上,陪在北承身邊的,即使那個人不是我,也不會是你。”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辦公室,下午的陽光熾熱地烤在我的臉上,這一刻,我的心裏卻突如其來的平靜,平靜到透明,甚至感覺不到身體裏流動的血液。
我與師北承,好像從來沒有過什麽山盟海誓,矢誌不渝,甚至我從沒有成為他在人前所認可的女人,我也不知道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可是我知道我愛他,真正愛一個人,會不計一切,不要回報,隻希望他好,其他的任何事情都可以不那麽重要。
而現在,我們的緣分大概是真的盡了,再也沒有掙紮的必要,也無需再努力,隻要靜靜地接受,或許一切都豁然開朗了。
在給歐堯打電話之前,我去了公安局,見到了他。
他現在還在拘留待查中,聽到我的名字,幾乎是飛奔一般跑了出來的,
我迫不及待地抬起頭看著他,那天的他依舊是穿了來時的白色襯衣,領帶已經不見了,領口裸露著,看到我的瞬間,他的眸色幽靜而深沉,像是清晨的露水。
眨眼的功夫裏,眼淚像珠子一般滾落下來。
他就那麽靜靜地看著我,看著我,良久也不說話。
上次一別,雖然才不過半年的時間,卻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我好像有太久太久沒有見過他了,即便是夢裏,他都從沒有出現過。
我怔怔地看著,也失去了言語,終於還是他先打破了沉默:“你回來了。”
這一句,四個字,卻像四塊沉重的烙鐵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我痛得說不出話來,隻是傻傻地看著他,那潮濕的眼眸中,帶了深深的霧氣。
我多想告訴他,是的,我回來了,你的月回來了。
可是,現實是多麽殘忍,而讓人無力去承受。
我努力忍著一波接一波湧上來的眼淚,“是,我回來,是想告訴你,我要跟歐堯結婚了,這一次,我是真的忘記你了,所以不用再逃跑,我想告訴你我有多幸福的,可是沒有想到,卻是在這裏見到你……”
“什……什麽?”他茫然看著我,“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你真的要和他結婚了?不是回來找我了麽?”
“找你做什麽,”我笑,“師北承,從我離開北京的那一刻起,我們就結束了,這一段日子,是歐堯一直在身邊照顧我,他對我的好,我想,我終於被感動了。”
“那我呢?”他哽咽,眼眶發紅,“我怎麽辦?我怎麽辦?”
“你……”我狠一狠心,“你放心吧,我來的時候看到你爸爸和沐琳夕都在為你的事東奔西走,相信沒有多久你就可以離開這裏了,你不會有事的。”
“玖月,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我仰起頭,故作不知。
“我和你,我們怎麽辦?”
“沒有我們了,你早就放棄了,我也放棄了。”
師北承,請你原諒我,就當是當初對我傷害的補償。我不是故意這樣傷害你,可是我沒有辦法,我隻能假裝聽不到,也看不到你的悲傷,反正我們的世界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如果當初我抓住你的手,是不是一切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是你,是你太冷漠,讓我不想也不敢去挑戰,是你從一開始就沒有告訴我一定要抓緊你……”他喃喃著,聲音越來越小,喉嚨越來越顫抖,他隱忍著的悲痛,我不忍去看。
我最後抬眸,對他微笑,然後站起來,轉身的瞬間,眼淚忍不住再次掉落下來,我必須要馬上離開,否則我會忍不住撲到他的懷裏,我會發瘋一般地親吻他。
“玖月……”
他在身後喚我,而我始終沒有回頭,一切都結束了,僵硬的腳步僵硬地向前走,我背著純白的皮包,神情堅毅,背影決絕,我不曾想象我身後的他,現在是一張多麽悲傷而絕望的臉。
我要他知道,我再也不會回來了,等他出去以後,可能我已經嫁給歐堯,所以,他也沒有必要再去傷害自己,夜夜買醉。
三天後,歐堯回國,我儼然一副未婚妻的模樣,站在機場大廳等他。
相對無言,他卻努力找尋話題,一會問我餓不餓,一會問我要不要休息。
我始終搖頭,麵無表情,我要他知道,他現在看似得到了我,其實失去的,是他心裏那個美好的玖月,他得到了一個女人,可是卻會永遠失去他的愛情。
回去酒店的路上一直在下雨,他一邊開著車,一邊看著我,“可能你現在還是會恨我,但是我相信,過一些日子,你會慢慢原諒,甚至愛上我的。”
“你太自信了。”我說。
“我早說過,不愛上也沒有關係,隻要我能時刻看得到你。”
我不再說話,外麵的雨滴敲打著車窗,北京的路越來越難走了,就像我今後的人生,迷迷蒙蒙,看不清方向。
可是有些人,可能今後我用盡一生的力氣望穿秋水,也不可能再望見了。
“下周,”他沉靜地開口,“我會帶你去韓國,參加韓國電影展,順便我們玩一玩,散散心,你的心情應該會好很多。”
我不說話,隻當他是自言自語。
“好了,別再賭氣了,一切都會好的。”他伸出手,蓋在我的手上。
我慢慢將手抽出來,隻一味地看著外麵。
寂靜的雨聲,會洗盡我心底的絕望吧,可同時,涼意刻骨,是如何也褪不去的了。
第二天,香南找到我,她質問我為什麽要這樣。
我沒有解釋,隻是無力地看著她,我相信她會明白。
她說,“我不明白為什麽你看師北承垮了,就又回去了歐堯身邊,可是玖月,我告訴你,師北承沒事了,他家裏已經為他解決了所有困境,據說下周就會出來了。”
“是嗎?”我淡淡地回應,目光始終看向遠方。
出來了,出來就好。
一周後,我與歐堯一起走出仁川機場的出站口,已經有人在人群中等候我們。
我跟著歐堯朝那個男士走過去,他立刻迎接過來,用生澀的漢語說,“歐總好,歐太太好。我叫林揚,是此次你們的接待者。”
“不好意思,我不是歐太太。”我說。
歐堯轉頭看了看我,又回過頭看林揚,抱歉地說:“她是我的未婚妻,叫她玖月就可以。”
“噢噢,這樣啊,”那個林揚有些尷尬地笑著,鞠著躬說:“好的,玖小姐,真是對不起。”
“沒關係。”
說完我便上了車,歐堯剛剛伸出來的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中,我隻是目視前方,並不看他。
一路上都聽著他們兩個人客套地交談,歐堯的話並不多,那個林揚戰戰兢兢地總是想說什麽,卻又總怕說錯話。
終於到了酒店,我下了車子,林揚再次麵臨了讓他為難的問題。
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他才說:“之前歐總說是與太太兩個人,所以我隻訂了一間房,那麽,是一間房還是……”
“兩間。”我說。
歐堯的臉突然變得難看起來。林揚看著他,不知道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我轉過臉去麵對歐堯。
他想了想,隻好對林揚說:“兩間吧。”
“好的。”
林揚說著就去跟前台交談了,我看著歐堯,說:“你們有錢人真好,走到哪裏都有人卑躬屈膝。”
“可是,”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點燃,突然難過地說,“我不還是一樣要對你卑躬屈膝。”
話題進行到這裏,我覺得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了,於是轉過頭去看酒店的擺設,他也不再說話,在一旁沉默地抽煙。
“好了,二位,跟我上樓吧。”林揚麵帶微笑。
那一晚,睡得很不踏實,胸口一直悶悶的,半夜裏下樓來買水喝,順便又出去透了透氣,回來的時候看到歐堯的窗還亮著,窗台前有個黑色的身影,大概他也不眠吧,與其這樣,他又是何苦要不顧一切留住我。
林揚帶著我們轉了兩天,才是電影周的開幕式。
我作為歐堯未婚妻的身份,與他並肩坐在台下,衣著高貴,對著鏡頭和媒體除了微笑還是微笑。
結束的時候歐堯被記者們攔下進行采訪,我便拎了提包給一個人走了出來。半路上收到他的短信,他說:不要亂走,乖乖等我。
我說:我出去轉轉,晚上會回去酒店。
我本意確實隻是想透透氣,卻沒有想到,事情不知道怎麽就發展成了後來的樣子。
剛出了演播大廳的門,還沒有走多久,突然肚子疼得要命,我蹲下來,捂著肚子,卻無濟於事,依舊像刀紮一般疼,疼得我兩眼發昏,頭暈耳鳴,卻在這時,突然一輛車急煞在我身邊,大腦中還在嗡嗡地叫著,我努力抬起頭,陽光刺眼,站在我麵前的,卻是讓我一時無法分辨清楚是真實還是幻境的麵孔。
“上車。”
他打開車門,抱起我就扔了進去,隨機他也坐了上來,匆忙地吩咐司機開車去醫院。
我忙叫道:“不要,不用去醫院。”
“你都疼成這樣了還不用去醫院?”
“可能隻是一時的,過會就好了。”
“醫生說沒事我才放心。”
我不再掙紮,疼痛讓我一時無心理會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可是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味道卻讓我分外地安心起來,我閉上眼,甚至期待這輛車子一直開下去,一直不要到達醫院,哪怕疼痛一直都在。
可沒有多久,還是到了,他扶著我下了車,我想自己走,可他依舊那麽霸道,完全不肯聽我瞎嚷嚷。
掛了急診,結果醫生說,水土不服,大概吃壞了東西。
留下輸了液,時間一點點過去,他就坐在我床邊,看著我,眼睛一眨不眨。
待到痛感逐漸平複,我才認真地問起他:“你怎麽在這裏?”
師北承點點頭,自嘲地說:“嗯,出獄後無心工作,就出來散散心。”
我撇撇嘴,知道他騙人,卻也不想揭穿他。
“怎麽樣,好點沒,還疼嗎?”他關切地問。
我搖搖頭,片刻,我說:“你應該知道,我是和歐堯一起來的,你不應該出現。”
“為什麽,為什麽是歐堯?你曾經對我說,你不喜歡他的。”
“你也說了,那是曾經。”
“那你對我的感情,也是曾經了嗎?”
“對。”我簡潔地回答。
我忘了是誰曾經對我說,隻要不愛一個人,隻要扮出麻木的表情就好了,時間久了,心也就麻木了,慢慢的,你就真的不愛他了。
就像現在一樣,我坐在床上,頭頂的輸液瓶還差一點就空了,我看著那液體滴答滴答進入我的身體裏,有一點點涼意,我把它想象成麻醉劑。
“聽說,你們要結婚了。”他沉悶地說。
“嗯。”我回答。
“從別人口中聽說你們的婚訊,這種感覺,真不好。”他說。
“是,我理解,”我看著他如霧的眼睛,“因為之前我和你一樣,不止一次被動地聽著你和她的消息。”
“你是在懲罰我?”
我笑了,“早已經忘記了,何來懲罰。隻是記得那時痛過,可是究竟怎麽個痛法,不記得了,也早釋懷了。”
“如果,”他伸出手,緩慢地覆蓋上我的,“如果我叫你不要——不要嫁給他,可以嗎?”
“不可能。”我抽出手,“你憑什麽叫我不要嫁給他?”
他一時愣住,眼睛緊緊盯著我,像是要把我戳穿。
我並不說話,依舊抬頭看滴答滴答的輸液瓶。
忽然,他垂下眼眸,黯然地說:“我沒有什麽資本對你提出這種要求,可是,這一次,我覺得是真的要失去你了——我很怕,玖月。”
我突然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或許是盯著一個地方盯得太久太專注了。
他再次伸出手,一把將我攬入懷裏,我被他緊緊地抱著,忽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說,不要,不要迷戀這樣的懷抱。
可是,身體卻完全不能動,大腦也無法再思考。
一個女人,那麽辛苦地愛著一個男人,要如何,才能抵擋得了他呢?
直到身旁有人帶著不悅地驚呼一聲:“別膩歪了,都輸沒了也不看著點,怎麽做人家男朋友的!”
我倆連忙分開,見是一個年輕的護士,不爽地看著我,說:“把手給我。”
我把手伸過去,她毫不留情地就拽掉了插在上麵的管子,扔過來一個棉球,說:“自己按著。”
“我來。”師北承溫柔地接過來。
護士小姐又白了我一眼,轉身扭著屁股走了。
那天,我沒有回去找歐堯,盡管手機響了又響,我把它放在包裏,最後索性關了機。
師北承帶我去了一家小賓館,那的老板是中國朝鮮族的,他會說中文。
我問師北承:“你怎麽知道這裏的?”
他笑笑,並不回答。
卻是那個老板竟然還記得他,說上次他跟女朋友來的時候是冬天,除了雪景沒有太多好玩的,這次介紹我們更有趣的景點。
我才忽然醒悟,怪不得,他對這裏的一切都這麽熟絡,原來他過去,曾經和沐琳夕來過。
突然又來了脾氣,我們上了樓,進了房間,我一把將包扔在床上,轉身去了洗手間。
他從身後抱住我,帶著微熱的氣息:“又生氣?”
“沒必要。”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明明知道我早已經……”
“跟我沒關係。”
“玖月。”他趴在我的肩上,輕輕地說:“我們不要每次見麵就開始吵架,不要互相傷害了,好嗎?”
“可以,那你跟我走,我帶你去我和歐堯住的酒店。”我轉過身,示威地看著他。
他忽然沉默了,呆呆地看了我數秒,我以為他要發火了,以前這個樣子,都是他先發火,然後我們各自冷戰。
這一次,他卻沒有,他隻是看著我,很半天,苦澀地說:“我懂了,那我們換一家。”
“不,”我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難道你沒有聽說,‘如果我開口,那隻是我要來的溫柔。’現在就是這樣,你沒有站在我的角度上想問題,那就不是互相體諒,而是完全地以自我為中心,我不需要你這樣的服從,我需要的是你懂我。”
“好,對不起,玖月,以後我努力改變,所以你不要嫁給他,我們一起走,好不好?”他低低地請求。
我背過身,不看他的眼神,心底被生生地劃出裂痕,“不行,我一定要嫁給他。”
“我以前從不後悔自己的過去,可是現在,我真後悔,我愛過沐琳夕。”
“那也是你們的事了,她讓你寒心,你就後悔了是不是。”
“不是,我後悔,是因為你,如果我跟她從沒有那段過去,或許你就會回到我的身邊了。”
“你是這樣想的嗎?”我問。
“難道不是嗎?”
“不是,與她沒有關係,你應該清楚,女人往往是在有情敵的時候才嫉妒,才更想要抓緊和占有,可是你的她沒有讓我有這種衝動,那隻能說明——我不夠愛你。”
“不可以。”他怒吼,“你不可以不愛我!”
扳過我的身子,他的吻鋪天蓋地襲來,我想躲,可笑的是,我已經著了魔般地和他一起來了這裏,我還能往哪裏逃?
“你隻能屬於我一個人,我不管你之前和歐堯有過什麽,以後你隻許屬於我一個人!”他喘著氣,霸道地吻著我的耳垂,我聞到的依然是那熟悉的味道,是他的味道。
可是,他知不知道,他不在的這些日子裏,我與歐堯其實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或許之前的自己,並不是一個完整的自己,可是遇到他以後,我就再也不能把自己交給別的男人。
他瘋狂地索取,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力氣,又有多少怨氣,要如此極端地施加給我,溫柔和殘酷,霸道和不忍。我幾度閉上眼,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或許,愛得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雖然這樣的辛苦從沒有人可以體會,包括師北承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