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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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百祖殿內六人還在商量之時,大殿外的廣場上已經有些不安了。
大殿外廣場上的石晷正好失去了影子。午時,剛好午時。
就在這午時,焦躁不安的年輕弟子們看緊閉著的大殿的視線,突然都紛紛向來百祖殿左邊的一條小道上看去。隻見一個身穿青色長袍,臉色有點黝黑的少年,背上背著一把鬆紋劍,正慢悠悠地走來。
“楊郎,你們看竟是楊郎,他怎麽來了?”梅骨閣的一個弟子竟喊了出來。
眾人的視線都紛紛向楊郎看去。
正在流連景色的楊郎突然感到渾身不自在,他抬頭看去,隻見百祖殿的廣場上,三四十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楊郎的臉頓時一紅,他忙低下頭檢查了全身一遍,發現沒有什麽不對。再抬起頭看了看,眾人仍看著他,不由尷尬地一笑,匆忙往人群裏跑。眾人見狀,大笑。
就在楊郎跑往人群中的時候,聽濤閣的一個女弟子問剛才的說話的那男青年道:“江尋師兄說的楊郎就是三年都學不好入門劍法的楊郎麽?”
江尋笑道:“不是他,還能有誰?”
旁邊的一個女弟子疑道:“他連入門劍法都學不好,怎麽有資格跟我們一起下山呢?”
不但江尋愣住了,連在一旁聽他們說話的人都愣住了。這次下山挑選的都是百祖山年輕一輩中的精英。楊郎連入門劍法都學不好,更別說通過劍訣來運用真氣施展神通了。那麽楊郎屬不屬於他們行列裏的精英呢?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不算!
江尋訕訕笑道:“也許他是另外有事來的,你們看他不是走路來的嗎?”
江尋剛說完,表情又愣住了。因為他看見楊郎已經走進了他們這個精英人群,就站在鬆原閣幾個弟子的身後。楊郎已進入了人群,而人群是準備下山的,他也準備下山了?
下山的可是精英,百祖山的精英!
楊郎站在人群後麵的時候,感覺身上癢得厲害,就像此刻不是深秋而是盛夏。像盛夏裏他沒有拉蚊帳,有幾百隻饑渴的蚊子正吞噬著他的血肉。楊郎抬起了頭,發現所有人都還在看著他,那表情寫滿了不解與困惑。
楊郎心裏突然緊張起來,他像赤裸了一般,在這陽光明媚下,在大庭廣眾前,毫無掩飾的如雕像般豎立著。他的心裏在想:“難道我站錯了,他們不是下山的?”
就在楊郎站立不安時,一道聲音傳到了楊郎的耳裏:“五師弟,也是要下山去的嗎?”
楊郎看著眼前有點壯,臉寬寬的青年道:“四師兄,是的。師傅吩咐我的。”
四師兄韓傑疑惑地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師弟就跟我站在一起吧!”楊郎說了聲謝謝,就站在了韓傑旁邊。
人群瞬時炸開,沒有人會想到楊郎真的是要跟他們去下山的。他們紛紛議論著,猜測著,諷刺著,還有詬罵著……
楊郎不是聾子,也不是傻子。才片刻以後他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終於明白他的二師兄李毅為什麽會在明明知道他連入門劍法都沒有學好的情況下,還要問他的真實水平?隻因為這次下山的都是百祖山的精英,而他不是。連比他道法高深的二師兄李毅都沒有資格,他憑什麽有?
“這就奇了……真的奇了……”
李毅的話突然回旋在他的耳邊,他終於明白什麽奇了!世間沒有什麽事會突然奇了,隻有事情太突然了,太不符合常理了,才會奇!
楊郎一路走來,臉上因興奮而充滿的血色,頓時失去。他的臉極度的蒼白,蒼白的像一張白紙,隨時都可能被百祖殿上一陣陣吹來的鬆濤卷走。他的手僅僅地握著,指甲都陷入了肉裏,血順著他的手掌,緩緩流出。
韓傑看著他的這個師弟,心裏有無限的惆悵。他很想幫他可他不知道該怎麽幫。他把視線聚中到一個人身上,他相信這個人一定可以幫助楊郎的。
韓傑相信的這個人此刻正走向楊郎。這個人在百祖山上的地位僅次於掌門和五大閣主。他就是鬆原閣的首席大弟子,百祖山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楊郎的大師兄:上官葉。
上官葉朝楊郎走來時,沒有表情。他的冰冷在百祖山上是出了名的。沒有人看見他笑過,包括掌門和五大閣主。
他徑直地走到楊郎身旁站住,冷冷地看著楊郎。楊郎突然感覺到冷,冷得就像冬天掉進了冰窯子裏。此刻廣場上沒有人開口,他們都靜靜地看著。他們不知道上官葉要做什麽。
上官葉突然開口道:“你在鬆原閣上排行老五?”
楊郎輕聲道:“是,大師兄。”他的頭更低了。
上官葉道:“你是鬆原閣上的驕傲,我也是。鬆原閣上的人都是百祖山的驕傲。”
許多人一愣,不明白上官葉要說什麽。可其他四閣已有人道:“難道我們其餘四閣的人都不是百祖山的驕傲,都比不上你們鬆原閣那個三年都學不好入門劍法的‘驕傲’麽?”
頓時場上其他閣的弟子,也紛紛叫嚷起來。
楊郎聽著,突然恨不得找個裂縫鑽下去,或找個沒人的地方去自殺。他恨,恨那天晚上為什麽沒有從千丈崖上跳下去?
上官葉緩緩地回過頭,眼神冰冷地像刀子般刺過眾人的心。被他看過的人,心都仿佛在慢慢冰凍,那感覺快像要窒息了。
安靜,死寂一般地安靜!
上官葉又緩緩地轉過頭對著楊郎道:“師父對每一個弟子都問過這樣一個問題‘想一想千丈崖上的鬆樹是如何活下來的’?”說完,轉身又朝原來的位置站去。
楊郎心頭一震,這句話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刻骨銘心。就是因為這句話,他才一直活到現在;就因為這句話,他才重新點燃了對生活的希望。可就在今天,剛才,他快要有死的念頭時,又是這句話讓他又有了活下來的念頭。
百祖殿的大門“吱吱……”地開來,終於開了。
廣場上的四十個弟子,整齊地站著。哪怕現在太陽還很大,他們都沒有露出一點無精打采。青白兩色,交相輝映,要出征了嗎?
玄機子第一個走出大殿,他的那一身道袍在鬆風吹拂下,使得他更加顯得消瘦。接下來是一身宮裙拖地的寒香夫人和一身淡裝的雅靜娘娘。最後出來的是穿青衫的劉常青和粉紅宮裝的風月尊者。掌門周榮則還在裏麵批閱卷宗。
四十名精英弟子同時鞠躬作揖道:“參見五位閣主!”
玄機子揮一揮手道:“不必多禮。現在諸位且聽竹節閣寒香夫人的吩咐。”
寒香夫人輕笑了一聲道:“玄機師兄倒會推卸責任,安排人這件事本該由我、雅靜妹妹和玄機師兄主持的,沒想到卻單獨給了我!”
雅靜夫人淡然一笑道:“能者多勞,寒香師姐就多擔待擔待!”
風月尊者也湊趣道:“這句話若雅靜妹妹剛才在大殿上說出來,我豈不是能少擔待擔待?”
寒香夫人抿了嘴笑道:“你這嘴,真該打!我現在擔待不就行了嗎?”
三人也知道現在不是取笑的時候,何況廣場上還有四十名弟子在看著他們。因此寒香夫人說完,就沒有誰再接口。
寒香夫人緩緩地向前走了三步,看著眾人道:“此次大荒山的妖孽遠比想像中的厲害,因此掌門決定再從五大閣中男女弟子中各挑十名加入。現在那二十個名額就由你們推薦,推薦的人務必不能比你們太弱!現在開始推薦!”
寒香夫人的話剛說完,下麵就有人高聲叫道:“梅骨閣的張一清師弟,他已經進入第四階段‘崇祖五十六式’的學習了,實力不錯!”
又有女弟子道:“聽濤閣的夏荷師妹進入了第四階段‘崇祖五十六式’的中期了,道法不錯!”
“鬆原閣黃濤師弟……”
“清風閣的芍藥師姐……”
“竹節閣的若蘭師妹……”
……
一時間,二十個名額就隻差一個了。差的是一個男弟子的名額,百祖山本來男子就少。在場的男弟子都在想應該推薦誰呢?因為他們實力都遠超同輩,他們是精英!能相差他們不多的人都被推薦了。
正當男弟子考慮推薦誰的時候,一個女弟子的聲音響起在眾人耳邊:“我聽說梅骨閣的孫夢師兄正準備突破第二階段‘敬祖二十四式’,向第三階段學習了。我認為他不錯!”
眾人一聽愣住了,第二階段的人怎麽能算進來?他們這裏的人最差的一個也在學習第四階段了。說話的人是女弟子中的佼佼者,聽濤閣的首席大弟子:曾瑤。
梅骨閣的弟子以為曾瑤在暗諷他們。不由怒氣騰騰地看向曾瑤。但誰都沒有出聲。因為曾瑤的師父風月尊者已經開口了。
風月尊者怒道:“曾瑤,這也是你開玩笑的地方?”
曾瑤麵色不改地道:“師父,我們這四十人中尚有連入門劍法都沒有學好的人存在,為什麽孫夢師兄不能進來呢?”
包括五位閣主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這裏麵的確還有一個連入門劍法都還沒有學會的人。曾瑤說的是實話。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看向了站在最後麵的楊郎。隻見楊郎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情緒的波動。他依舊低著頭,兩隻手緊緊地握著。
突然,楊郎仿佛感覺到所有人都看著他。他抬起了頭,蒼白的臉上,擠出了一聲笑容。那笑容慘烈地像落山的夕陽,隻要稍微不小心就會碎裂開去。
曾瑤看到這笑容時,她突然間感覺到內疚,感覺到無地自容!
這時一道目光也射向了她,她順著目光看去,她看到了一雙因冰冷而扭曲的眼睛,那眼睛仿佛在說:你要報複我,就應該找我,不要傷及無辜!
曾瑤看到的這雙眼睛是上官葉的。上官葉此刻仿佛很複雜。但他的臉依舊冰冷!
就在眾人看著楊郎時,一道聲音再次愣住了眾人。
“最後一個名額就由孫夢頂上吧!”說話的是劉常青,鬆原閣的閣主劉常青。
連曾瑤也想不到最後一個名額真的能給孫夢,別人也想不到。
楊郎的呆滯的目光看向劉常青,眼裏充滿了無限的感激。
而劉常青的眼睛則是不經意間看過了他的手,他那被指甲陷出來血的手。那血如果不注意看的話,根本就看不到。因為那些血被楊郎的手指狠狠地夾住,隻有很小部分血絲溢了出來。
鬆風吹過。廣場上,石晷裏的影子越來越長。
百祖殿上又多加了二十名弟子,這些弟子臉上都是非常興奮地。能下山去遊曆一次對他們來說,不容易!
對個別人來說就更加的不容易!
可是那個別人,又是誰?
鬆風呼呼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