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天灰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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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聽到排山倒海的滔滔江水趕來之時,謝雨裳在月色下的臉龐,就越發顯得更加蒼白了。她咬了咬牙,口中的又一道口訣脫口而出。隻見她身旁環繞的無憂水珠,更加地明亮起來,宛如黑夜下的僅剩的那一顆星辰……
    沈紀深看著半空中施展出無憂水訣的謝雨裳,和謝雨裳那又不知道加大了多少倍的五根水柱,然後朝著蒼白熊道:“大熊,我們去俞元城吧!”
    蒼白熊看著走在水已經下沉了許多的撫仙湖上的海馬,不由道:“老沈,我們就……我們就這樣走了……”
    沈紀深看著月亮,最後目光落在謝雨裳身上,打斷了蒼白熊的話道:“不是我們的,始終都不會是我們的,若是我們的,遲早會是我們的!”
    說到這裏,沈紀深慘白的笑了一聲。那慘白聲中,仿佛在問:“什麽時候才是我們的呢?”
    蒼白熊也知道有些事不可違,於是二人對望了一眼,也禦駕朝俞元城趕去!
    半空中,謝雨裳的臉色在月光下,失去了最後一點血色。皎潔的蒼白,伴隨著她那沒有方向的心情,五根水柱繼續朝梁王山的背麵衝擊而去。
    俞元城城中。
    謝瀾看著那頭雙眼發赤的金色母豬,不由暗歎道:“不知是哪位高人,竟然在數天以前就能知曉這一場沒有預兆的災難?”
    隨即謝瀾看著在各門各派努力說服下,正吃驚的城民。城民們從來沒有見過神仙,而在今天晚上突然來了那麽多的神仙,嘴裏還說著要他們遷移。他們如何不驚疑?
    雖然早在幾天前就有人開始遷移,但對於他們來說,無緣無故的遷移,有幾個人能夠承受?何況遷移不是小事,是托兒挈女,背井離鄉!所以盡管俞元城中有人遷移,但那畢竟是少數,大部分的人都還在俞元城中!
    此刻的各門各派的弟子也很無奈。因為這些城民都沒有修煉過真氣,要帶著這些百姓禦駕,簡直如帶著幾千斤的石頭一般,困難萬分!
    好在萬宗堂的弟子都帶著自己的坐騎出來,每一頭坐騎都容納得下數十名百姓。可萬宗堂畢竟是來撫仙塢賀喜的,弟子不過帶了二三十名。湊出來的坐騎也不過二三十頭,每一次也不過送出數百名的百姓。可城中現在至少還有三四萬的人啊!
    於是隻有讓所有年輕力壯的年輕人,或步行,或趕車,或輕騎先行離開。至於那些老弱幼殘的人們,則隻有辛苦各門各派的弟子了!
    謝瀾看著滿城的離別,不由得把目光轉向了撫仙湖的上空。撫仙湖的上空,謝雨裳是否還在孤身奮戰?
    梁王山背後的深山大澗傳來了股股震撼人心的響聲。那些坍塌的山林邊緣,正逃跑著受了災的飛禽走獸!
    月光無力它們的悲哀,正蒼白地慘笑著。透過厚厚的的樹枝,斑駁了一地的碎影,被悲傷啼追著的野獸們踐過……
    謝雨裳聽著梁王山裏麵傳出來的水聲和飛禽野獸逃奔的聲音,嘴角不知覺中露出了一抹慘笑。她心裏滴血般道:“洪水還沒有到來,就先讓一群生命遭受大水,這對嗎?”
    “這對嗎?”如若對,為什麽要慘笑?如若不對,為什麽還要堅持做下去,而且非做不可?
    謝雨裳看著已經淺下去了一半的撫仙湖,不由道:“若武大哥在這裏,他一定會有很好的辦法幫助雨裳的是不是?”
    謝雨裳仿佛是在自問,又仿佛是在對著她身邊的某人在說!
    可是她的身邊已經沒有人了,隻剩下了一片孤零零的月光。是不是謝雨裳已經把某人融入了自己的生命裏,無論在什麽地方,他都在,他都一直陪伴著她?
    可這人是誰呢,武夜來嗎?
    西北,比丘山,萬劫窟底!
    武夜來看著青虹劍身裏麵的老者,道:“我真的不能從這裏麵出去?”
    老者看了看武夜來,沒有回答他,而是問道:“你知道萬劫窟為什麽會被稱為‘四大險地’之一?”
    武夜來苦笑地道:“能用天下第二的神兵青虹劍來做劍陣,並且還有數十柄半神兵為輔,就算是我,也逃不出其的致命一擊!”
    老者點了點頭道:“可你還是活了下來!”
    武夜來搖了搖頭道:“那是因為真正的神兵青虹劍並沒有來刺殺我,武夜來能活下來純屬僥幸!”
    老者歎了口氣道:“僥幸?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僥幸啊?萬劫窟被稱為四大險地之一,豈是因為一把青虹劍所為,何況青虹劍是從來不會出手的!”
    武夜來盯著老者道:“青虹劍從來不出手?”
    老者道:“不錯,我是從來不擊殺任何一個從萬劫窟上麵下來的人的!”
    武夜來追問道:“為什麽?”
    老者歎了口氣道:“因為我已離開劍池,撫仙塢就會覆滅!”
    武夜來看著老者道:“那您現在不是離開了嗎?”
    老者緩緩地道:“所以我現在多麽希望你沒有下來過!”
    武夜來看著老者道:“您真的不希望撫仙塢覆滅?”
    老者道:“數千年前,或許我會有這種想法,但數千年後的我已經不想在這樣做了,因為這樣做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相反有的隻是無盡的傷悲……”
    說到這裏,老者的淚已經從他那褶皺的眼角,緩緩滾下,碧綠碧綠的,宛如一樽醇醇的千年的酒,隻是那酒中,多了一些歲月的沉澱,厚厚的……
    撫仙塢,仙湖上空。
    謝雨裳感受著那股洪水的前沿部隊已經擠進了老虎山的兩條河道中。那已經數百年,數千年失修了的河道,在洪水到來的這一刻,被摧枯拉朽一般,紛紛潰去。
    來了,洪水終於來了!
    謝雨裳看著淺了一半以上的撫仙湖,不由得心裏暗歎一聲:“應該能為父親和各門各派營救俞元城中的百姓,騰出一點時間了吧?”
    俞元城中,腳步匆忙。
    已經是下半夜了。本應該已經是冷清空曠的長街,可此時的長街並不冷清。紛紛擾擾的人們相互奔跑著,都跟往著他們眼中的神仙,一步都不肯落下。
    可神仙並不是真的神仙,他們能力也很有限,有限到他們此刻隻恨平時不努力修煉,等到需要用時,才後悔,才自卑!
    人是不是隻有到了最無能的時候,才會恨,才會下定決心說,如果再給我一個重來的機會,我一定好好地努力,不再讓今天的悲劇重演?
    這樣的話,誰都能說,可是誰給你們一個重來的機會呢?
    謝瀾,傳世仙子、寒香夫人、雅靜娘娘、蒼白熊、沈紀深,還有各門各派的掌門,在聽到洪水到來的這一瞬間,心裏不由得下沉。因為他們知道,到目前為止,城中隻平安送出了一半不到的百姓,還有一半多的百姓尚在城中!
    謝瀾此刻隻希望洪水能遲緩一些,遲緩到最後一個百姓也平安出城。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了,因為他能感受到那股洪水的勢力!
    那股洪水的勢力,正毀天滅地一般的襲來……
    萬劫窟底部。
    武夜來看著老者的悲傷,不由對老者道:“既然前輩不想覆滅撫仙塢,為何不重新回到劍池中再次鎮壓泉眼呢?”
    老者苦笑地搖了搖頭道:“不可能了……不可能了,青虹劍一旦離開了劍池,泉眼就毀了,永遠不會再好了!”
    武夜來看著老者,不由道:“你的孫子對撫仙塢是刻骨銘心的恨啊!”
    老者無奈地苦笑道:“要不是我急功近利,也不會有今天的事啊!”
    武夜來看著老者他在等老者說下去。
    老者輕晃了晃劍身道:“你應該知道每一個煉器的人都想煉出一件驚天動地的,超過神器的兵器吧?”
    武夜來苦笑了一聲道:“就如同每一個使劍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創造出一部至上的劍訣一般,這個我能體會!”
    老者深有意味地看了看武夜來,道:“我之所以成為青虹劍的劍靈,就是因為這一件事!”
    武夜來看著老者道:“到此刻我也明白了兩件事!”
    老者看著武夜來道:“你明白了兩件事?”
    武夜來點了點頭道:“不錯!第一件就是知道了,為什麽當初煉器堂的掌門,也就是您的兒子至死也不肯把真正的青虹劍拿出來和那時撫仙塢掌門手中的假青虹劍做比較了?”
    老者苦笑了一聲,隨即歎了口氣道:“因為他的父親已經成為了青虹劍的劍靈,若這件事傳出去,隻怕真的比沒了煉器堂,還要丟臉!”
    武夜來看著老者,接著道:“第二件就是我知道了,為什麽那一代撫仙塢的掌門在見到真正的青虹劍後,要叫他的後人把假的青虹劍銷毀,並說青虹劍再出世的時候,一定要離開了,否則一定會有滅派的危險?”
    老者看著武夜來,又歎了一口氣道:“隻因為我那孫子已經把一切計劃都告訴了垂危的撫仙塢的掌門,而且那掌門還見到了我,隻可惜那時的撫仙塢掌門已經病入膏肓,什麽都沒來得及講,就已經仙逝了……”
    武夜來突然轉過身緩緩地道:“你們滅了撫仙塢是連你們也一起滅了啊!”
    老者聽到武夜來的話,不明所以道:“煉器堂不是幾千年以前就被撫仙塢吞並了嗎?這世間哪裏還有煉器堂這一個門派,怎麽說我們是連煉器堂一起滅了呢?”
    武夜來歎了口氣道:“煉器堂這個門派是沒有了,可是煉器堂三個字在當今天下,卻出名得很啊!”
    老者聽著武夜來的話,更加不懂道:“煉器堂很出名?”
    武夜來點了點頭,緩緩道:“當今撫仙塢的煉器術天下聞名,而他們煉器的地方就叫做:煉器堂!”
    武夜來的話剛說完,他就聽到背後的漢白玉的台階上傳來了“當啷”的一聲。武夜來轉過頭看去,隻看見青虹劍掉在了台階上,老者的正麵朝著上方。
    隻見漢白玉上的白霧,輕輕地纏繞過老者的麵龐。老者自顧自地慘笑道:“當真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啊!天恢恢啊……”
    武夜來看著老者的模樣,不由低歎道:“真的是天恢恢嗎?難道不是天灰灰?”
    天灰灰?
    天灰灰?
    ……
    武夜來苦笑了一聲,然後目光飄向遙遠的地方,扣心地問道:“雨裳現在可好?”
    可好,
    雨裳?
    武夜來仿佛在顧影自憐一般,
    無聲的,
    悄悄地,
    暗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