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皇城魘(7)

字數:6694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開封誌怪(全集) !
    “長居帝王後宮,居然從未被人發現?”公孫策覺得不可思議。
    “先生,這世上有一種手法,叫殺人滅口;還有一種手段,叫收為己用。”
    “所以,姚美人之死,是殺人滅口;你被人暗中下了蠱蟲,是因為那人已完全聽命於楚服驅使?”
    “事情未查明之前,姑且可以這麽推測。”
    公孫策默然,良久才喟然道:“方才展護衛還說選擇在宮中殺人平白惹人注意,要叫我說,在宮中殺人,才最不惹人懷疑。因為鉤心鬥角蠅營狗苟的人太多,值得懷疑的人太多,什麽鬼怪作祟,反而被淡化了去。對了,端木姑娘,你怎麽會知道那個老婦人就是楚服?”
    端木翠愣了一下,一時倒不知從何開口了。
    她怎麽會知道那個老婦人就是楚服?
    若非蠱蟲鑽體,若非恰好之前做過關於漢宮的夢,她的確是很難一下子想起楚服這個人來。
    要知道,當年在一尺碧潭之中,她是見過楚服的。
    那時,楚服是陳阿嬌皇後身邊的紅人,眉清目秀,說話不緊不慢,體態窈窕,跟在姚美人殿裏見到的老婦人,判若雲泥。
    隻是,楚服纖細柔美的身體,卻總喜罩於一襲男裝之內。
    楚服好男裝這一點,讓楊戩甚是不喜,每次若是端木翠恰好看到楚服,而楊戩又恰好過來,他肯定會拎小雞一樣把端木翠從地上拎起來,惡狠狠道:“看她做什麽?”
    端木翠委屈得不行,說得跟她是楚服的粉絲似的——隻是一尺碧潭的麵上恰好現出的人是楚服,又不是她要求電視台播放楚服專場……
    奇怪,楊戩為什麽那麽不喜歡楚服?
    端木翠恍惚起來,以至於公孫策連叫了她好幾聲,她都沒有聽進去。公孫策不得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端木姑娘?端木姑娘?”
    “什麽?”端木翠一下子反應過來。
    “你和展護衛天不亮就來開封府找我,是不是已經有了對付楚服的法子?”
    端木翠的想法很簡單,在宋宮之內,重現漢宮未央,重現楚服被武帝傳旨賜死的場景,利用楚服的片刻恍惚,畢其功於一役。
    “楚服與蠱蟲融為一體,以我目前的法力,很難找到她的死穴,必須候她妖力暫退之時,方可尋到她的罩門。屆時展昭出麵,用附著符水和金屑的袖箭攻其罩門,足可收伏此妖。”
    “重現楚服死時場景,她的妖力便可暫退?”公孫策不放心。
    “那是她一生最為恐懼的時刻,倘若能夠成功給她錯覺,讓她以為自己置身未央宮,那一刻,她全心以為自己還是女巫楚服而不是什麽蠱蟲之妖,妖力便可暫時退卻。”
    “附著符水和金屑的袖箭……”展昭沉吟,“之前你喝下摻了金屑的符水,也是同樣用意?”
    端木翠點頭:“楚服是眾蟲相噬而後生,合而為楚服,分而成眾蟲。她置於我體內的蠱蟲,事成之後會重新與她融為一體。倘若蠱蟲……吃了我,體內就會混入我飲入的金屑符水,回到楚服體內之後,符水就會成功送進楚服體內……”
    “那要是蠱蟲飲下金屑符水,不等回到楚服體內就先死了呢?”公孫策急問。
    “怎麽可能?”端木翠撇撇嘴,“要知道,死一蟲楚服無恙,楚服死眾蟲才亡。所以我在符水中設下咒語,必須要等蠱蟲與楚服融為一體之後金屑符水方奏效。”
    大致情形公孫策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也別無他話:“要在宮裏重現漢宮未央,還要包大人出麵才行。這次太後點頭還不夠,瞞不過皇上的。”
    端木翠笑:“說是重現漢宮未央,並非真的要在宋宮大興土木。我雖然法力失卻大半,但行些小小幻術還是可以的,隻要給我巨幅未央宮帛畫,用帛畫圍住楚服所在的位置,我可以讓人入畫境,對眼前場景信以為真。之所以來找先生,一是要請先生說動包大人,讓包大人進宮麵聖——收妖免不了大動幹戈,此事瞞不過聖上,一定要說服聖上讓左近之人屆時遠遠避開;二是,有一些要準備的東西,比如武帝賜死楚服的聖旨,屆時我們的穿著打扮,也都得依漢時規矩,以免楚服生疑。先生學貫古今,此事難免偏勞先生。”
    公孫策頻頻頷首,忽然想起什麽:“用帛畫圍住楚服所在的位置?你已經知道楚服藏身何處?”
    “我猜測多半還是藏身廢棄井中。但是具體的位置還不清楚,少不了要入宮再看一趟的。”
    事不宜遲,公孫策匆匆回房翻檢史冊,隻待大人早朝歸來言明此事。
    眼見公孫策去得遠了,展昭才輕輕歎一口氣,行至床邊坐下。端木翠抬頭看他,奇道:“有話說?”
    展昭歎氣:“為滅楚服,居然起意讓蠱蟲吃了你嗎?端木,從哪裏下的這樣狠心?”
    端木翠想想也覺得後怕,待要開口,又聽展昭道:“你身上有傷,好生歇著,我進宮去查便好。”
    “你?”端木翠哼一聲,“楚服是妖人,你怎麽查得出?”
    “你不是說她多半藏身廢棄井中嗎?宮中廢棄的水井能有幾個?”
    端木翠翻白眼:“那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去。”
    “那你身上的傷怎麽辦?”
    “皮外傷而已,又沒有傷及筋骨。”
    “現在倒說得輕巧了,皮外傷?先番差點送命。”
    端木翠不樂意了:“哎,展昭,事情都過去了,還提做什麽?”
    展昭屈起食指在她額上彈了個栗暴:“不提的話,這姑娘不長記性。”
    原以為這一記彈下去,她必要急的,沒想到人根本不鬧,拿手揉了揉額頭,很是淡定。
    展昭好奇:“咦,端木的性子,倒是壓服了許多。”
    “那是。”端木翠揚揚自得,“所謂戒急用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我養好了傷,什麽一十七刀,什麽彈我一記,慢慢再跟你算。”
    展昭哭笑不得:“端木,你怎麽小氣到這種地步?”
    天光大亮之時,兩人重又進宮,先到太後殿裏找到銀朱。
    銀朱剛伺候太後用完早膳,見到端木翠時下了一跳,下意識想去看她後背:“端木姑娘,你這就……起來了?”
    若換作自己,刀刀入肉見血,不在床上躺個十天半月,斷起不了身的。
    端木翠不答她,隻急急問:“銀朱,昨日在殿外,撞到我的那個宮女,你可還記得?”
    “撞到你?”銀朱一時沒反應過來。
    端木翠忙加一句:“那時你提過,她是姚美人殿裏的。”
    “哦,那是蓮喜,之前是姚美人的侍女。後來姚美人失蹤,聖上遷怒一幹人等,她被罰去做粗重活兒。”
    “她住在哪兒,我有要事找她。”
    銀朱隻知蓮喜與灑掃宮人居於一處,也說不清究竟住在哪兒。展昭與端木翠又怕打草驚蛇,不想一路詢問著去找。後來還是銀朱想了法子,遣了太後殿裏一個不惹眼的小宮女先行過去悄悄打聽了,然後過來帶著展昭與端木翠過去。
    臨走時,端木翠向銀朱道:“此番可勞煩了你不少回,改日必備大禮謝你。”
    銀朱抿嘴一笑:“大禮不敢收,不過你拿走的金釵,展大人拿走的珠花,可統統要給我還回來!”
    說來也巧,方走到灑掃宮人居處附近,便見到蓮喜匆匆自門內出來,端木翠心中一動,拉著展昭掩身牆角之後,以目示意那小宮女自行離去。那小宮女倒也乖巧,略點點頭,裝作什麽事都沒有,不慌不忙與蓮喜擦肩而過。端木翠心中會意,笑著向展昭道:“保不準將來又是一個銀朱。”
    兩人遠遠綴在蓮喜身後,隻見她行進甚是小心,東張西望,總顯鬼祟。不多時跟到一處,展昭咦了一聲,低聲道:“是姚美人的寢殿。”
    端木翠也奇怪:“姚美人的寢殿不是已經封了嗎,她還能進去?”
    這問題很快有了答案,但見蓮喜七拐八拐,竟自後麵的小小角門進去了。
    端木翠與展昭對視一眼,隨後跟上。
    蓮喜徑自去到姚美人臥房,門扇虛虛掩著,自門扇處看進去,她似乎是在等什麽人。端木翠眼珠子一轉,伸手就在窗欞上輕磕了一下,蓮喜一驚,脫口道:“是婆婆嗎?”
    端木翠心中一動:婆婆?莫非蓮喜等的,就是楚服?
    正思忖時,蓮喜見外頭不答,心中警惕,起身出來查看。
    端木翠看向展昭,以手示簷,展昭心中會意,兩人身法極快,以手交握,瞬間身形輕起,綴於簷下,待得蓮喜出來,趁她不備,迅速落地疾步入房,四下看了一回,一前一後,伏到了床底下。
    這幾下動得極快,前後相接,環環相套,心隨念動,一氣嗬成。端木翠隻覺好笑,展昭卻擔心她這幾下運功帶到傷口,正要出口相詢,端木翠卻突然拉了他的手,另一手在地上迅速劃動。
    展昭低聲問道:“寫什麽?”
    “若蓮喜等的是楚服,楚服一來,便會察覺房中有別人。我設下咒語,屆時我們不出聲,也千萬不要有什麽動作——隻要楚服不朝床底下看,應該就會沒事。”正說到此處,門扇忽然吱呀一聲響,緊接著重重關上,室內陡地一暗。展昭動作極快,迅速攬住她的腰,向內裏避了避,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噤聲。
    寂靜之中,聽到蓮喜壓得低低的顫音:“婆婆……”
    莫非楚服到了?
    端木翠心中一凜,當真是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放緩了許多。
    就聽有陰惻惻的聲音道:“事情都辦成了?”
    “辦成了,昨日已經按婆婆吩咐,給了那女子一針,料想她以後不會再找婆婆麻煩了。今日晚些時候,我再去探聽一下消息,不過……我猜想她也跟姚蔓碧一樣,已經被蠱蟲吃得幹幹淨淨了。”
    端木翠心中大恨。
    “放出去的蠱蟲尚未歸返,你再去探聽一下也好。”
    緊接著便是步聲窸窣,聽聲音,是往床邊走的。端木翠正暗暗祈禱兩人再多說些,好讓她多得些消息,忽覺頂上床板一沉,似是有人躺倒。
    端木翠糊塗了。
    這是怎麽回事?莫非楚服又要行什麽妖法?
    她看展昭,展昭的眸中也掠過一絲疑惑。正納悶著,蓮喜忽然嚶嚀了一聲,緊接著,便是壓得低低的喘息。
    端木翠皺眉,展昭神色慢慢起了異樣,眼簾一垂,避開她的目光。
    端木翠怔愣了半晌,忽然就反應過來。
    難不成這兩個人……這兩個人在行羞恥之事?
    可是……蓮喜不是女人嗎?楚服不也是女人嗎?女人和女人之間……
    她腦海中閃現出楚服著男裝時的模樣,還有楊戩每次看到楚服時,不加掩飾的厭惡之色。
    耳畔的呻吟聲越發肆無忌憚,端木翠的臉熱得發燙,這樣的羞恥之事,任誰碰上了都難免尷尬,何況……
    何況這床底下,可不止她一個人啊……
    端木翠恨不得地上裂條縫讓她鑽進去,目光再不敢看向展昭。
    公孫策非常明顯地感覺到,剛從宮裏回來的這兩人,有點……不對勁。
    明明是走在一處的,一個看東,一個看西,距離保持得剛剛好,半尺,不遠不近。看起來是三人對話,實則都是一對一,要麽公孫策vs.展昭,要麽公孫策vs.端木翠,展昭與端木翠之間的交流,根本為零。
    畫工將未央宮帛畫的底稿送來,公孫策讓兩人將帛畫展開,兩人都很有默契,戳在原地一動不動,硬是不挪窩兒。
    公孫策急了,再催時,兩人才磨磨蹭蹭,展昭拈起帛畫一頭,端木翠拈起另一頭,都隻拈那麽一小角,似乎拈多了就會男女授受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