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主持公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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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廊裏陰森而黑暗,仿佛終年看不見陽光。長廊的盡頭是一扇很寬大的門,門上的金環卻也閃閃的發著光,他們推開這扇門,就看見了大金鵬王。
    大金鵬王並不是個很高大的人。
    他的人似已因歲月的流逝,壯誌的消靡而萎縮幹癟,就正如一朵壯麗的大雞冠花已在惱人的西風裏剛剛枯萎。
    他坐在一張很寬大的太師椅上,椅子上鋪滿了織錦的墊子使得他整個人看來就像是一株已陷落在高山雲堆裏的枯鬆。
    可是陸小鳳並沒有覺得失望。因為他的眼睛裏還是在發著光他的神情間還是帶著種說不出的尊嚴和高貴。
    那條闊耳長腿的獵犬竟已先回來了,此刻正蜷伏在他腳下。
    丹鳳公主也已輕輕的走過去,拜倒在他的足下仿佛在低低的敘說此行的經過大金鵬王一雙發亮的眼睛,卻始終盯存陸小鳳身上,忽然道:“年輕人,你過來。”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他說的話好像就是命令。陸小鳳沒有走過去。
    陸小鳳並不是個習慣接受命令的人,他反而坐了下來遠遠的坐在這老人對麵的一張椅子上。
    屋子裏的光線也很暗,大金鵬王的眼睛卻更亮了,厲聲道:“你就是陸小鳳?”
    陸小鳳淡談道:“是陸小鳳,不是上官丹鳳。”
    他現在已知道她也姓上官,昔日在他們那王朝望族裏每個人都姓上官的,每個人世世代代都為自己這姓氏而驕傲。
    大金鵬王突然大笑,道:“好,陸小鳳果然不愧是陸小鳳,看來我們並沒有找錯人。”
    大金鵬王道:“你找花滿樓?”
    陸小鳳點點頭。
    大金鵬王道:“他很好,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隨時都可以見到他。”
    陸小鳳道:“你說的是什麽事?”
    大金鵬王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句話。
    他凝視著手上一枚形式很奇特的指環,蒼老的臉上,忽然閃起了一種奇持的光輝。過了很久,才慢慢的說道:“我們的王朝,是個很古老的王朝。遠在你們這王朝還沒有建立起來的時候,我們的王朝就已存在了。”
    他的聲音變得更有力,顯然在為自己的姓氏和血統而驕傲。
    陸小鳳並不想破壞,個垂暮老人的尊嚴,所以他隻聽沒有說。
    大金鵬王道:“現在我們的王朝雖已沒落。但我們流出來的血,卻還是王族的血,隻要我們的人還有一個活著,我們的王朝就絕不會被消滅。”
    他聲音裏不但充滿驕傲,也充滿自信。
    陸小鳳忽然覺得這老人的確有他值得受人尊敬的地方。
    他至少絕不是個很容易就會被擊倒的人。陸小鳳一向尊敬這種人,尊敬他們的勇氣和信心。
    大金鵬王道:“我們的王朝雖然建立在很遙遠的地方,但卻也世代安樂富足,不但田產豐收,深山裏更有數不盡的金沙和珍寶。”
    陸小鳳忍不住問道:“那你們為什麽要到中土來呢?”
    大金鵬王臉上的光輝黯淡了,目中也露出了沉痛仇恨之意,道:“就因為我們富足,所以才引起了鄰國的垂涎。竟聯合了哥薩克的鐵騎,引兵來犯。”
    他黯然接著道:“那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年紀還小,先王一向注重文治,當然無法抵抗他們那中強悍野蠻的騎兵,但他卻還是決定死守下去,與國土共存亡。”
    陸小鳳道:“是他要你避難到中土來。”
    大金鵬王點點頭,道:“為了保存部分實力,以謀日後中興,他不但剛堅持要我走,還將國庫的財富,分成四份,交給了他四位心腹重臣,叫他們幫我到中土來。”
    他麵上露出感激之色,又道:“其中有一位是我的舅父上官謹,他帶我來這裏,用他帶來的一份財富,在這裏購買了,田產和房舍。使我們這一家能無憂無慮的活到現在,他對我們的恩情,是我永生也難以忘懷的。”
    陸小鳳道:“另外還有三位呢?”
    大金鵬王感激義變成憤恨,道:“從我離別父王的那一天之後,我再也沒有看見過他們,但他們的名字,也是我永遠忘不了的。”
    陸小鳳對這件事巳剛剛有了頭緒,所以立刻問道:“他們叫什麽名字?”
    大金鵬王握緊雙拳,恨恨道:“上官木,乎獨鶴,嚴立本。”
    陸小鳳,沉吟著,道:“這三個人的名字我從來也沒有聽說過。”
    “但人你一定看見過。”
    陸小鳳道:“哦?”
    大金鵬王道:“他們一到了中土,就此名換姓,直到一年前,我才查出了他們的下落。”他忽然向他的女兒做了個手式,丹鳳公主就從他坐後一個堅固古老的櫃子裏,取出了二卷畫冊。
    大金鵬王恨恨道:“這上麵畫的,就是他們六個人,我想你至少認得其中兩個。”
    每卷畫上,那畫著兩個人像。一個年青一個蒼老,兩個人像畫的本是同,個人。
    丹鳳公主攤開了第一卷畫,道:“上麵的像,是他當年離宮時的形狀,下麵畫的,就是我們一年前查訪出的,他現在的模樣。”
    這人圓圓的臉,滿麵笑容。看來很和善,但卻長著個很大的鷹鉤鼻子。
    陸小鳳皺了皺眉,道:“這人看來很像是關中珠寶閻家的,閻鐵珊。”
    大金鵬王咬著牙,道:“不錯,現在的閻鐵珊就是當年的嚴守本,我隻感激上天,現在還沒有讓他死。”
    第二張上的人顴骨高聳,一雙三角眼裏威棱凹射。一看就知道是個很有權力的人。
    陸小鳳看過這個人,臉色竟然有些變了。
    大金鵬王道:“這人就是平獨鶴,他現在的名中叫獨孤鶴,青衣樓的首領也就是他……”陸小鳳驚然動容怔了很久,才緩緩道:“這個人我也認得,但卻不知道他就是青衣樓第一樓的主人。”
    他長長歎息了一聲,又道:“我隻知道他是峨媚劍派的當代掌門。”
    大金鵬王道:“他的身分掩飾得最好,世上隻怕再也不會有人想得到,公正嚴明的峨媚掌門竟是個出賣了他故國舊主的亂臣賊子!”
    第三張像畫的是個瘦小的老人,矮小,孤單,幹淨,硬朗。
    陸小鳳幾乎忍不住叫了起來“霍休!”
    大金鵬王道:“不錯,霍休,上官木現在用的名字,就是霍休。”
    他接著又道:“別人都說霍休是個最富傳奇性的人,五十年前,赤手空拳出來創天下,忽然奇跡般變成了天下第一富豪,直到現在為止,除了你之外,江湖中人隻怕還是不知道他那龐大的財富是怎麽得來的!”
    陸小鳳臉色忽然變得蒼白,慢慢的後退了幾步,坐到椅子上。
    大金鵬正凝視著他,慢慢道:“你現在想必已能猜出我們要求你做的是什麽事了。”
    陸小鳳沉默了很久,長長歎息道:“但我卻還是不知道你要的究竟是什麽?”
    大金鵬王握緊雙拳,用力敲打著椅子,曆聲道:“我什麽都不要,我要的隻是公道!”
    陸小鳳道:“公道就是複仇?”
    大金鵬王鐵畜著臉,沉默著。
    陸小鳳道:“你是不是要我替你去複仇?”
    大金鵬王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長長歎了口氣,黯然道:“他們已全都是就快進棺材的老人,我也老了,難道我還想去殺了他們?”
    他自己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這句話,又道:“可是我也絕不能讓他們就這樣逍遙法外。”
    陸小鳳沒有說什麽,他什麽都不能說。
    大金鵬王又厲聲道:“第一、我要他們將那批從金鵬王朝帶出來的財富,歸還給金鵬王朝,留作他日複興的基礎。”
    這要求的確很公道。
    大金鵬王道:“第二、我要他們親自到先王的靈位前,懺悔自己的過錯,讓先王的在天之靈,也多少能得到些安慰。”
    陸小鳳沉思著,長歎道:“這兩點要求的確都很公道。”
    大金鵬王展顏道:“我知道你是個止直公道的年青人,對這種要求是絕不會拒絕的。”
    陸小鳳又沉思了很久,苦笑道:“我隻怕這兩件事都難做得到。”
    大金鵬王道:“若連你也做不到,還有誰能做得到?”
    陸小鳳歎道:“也許有人能做得到。”
    他很快的接著又道:“現在這三個人都已是當今天下聲名最顯赫的大人物,若是真的這第樣做了,豈非已無異承認了自己當年的罪行,他們的聲名,地位和財富,豈非立刻就要全部被毀於一旦。”
    大金鵬王神情更黯然,道:“我也知道他們自已是當然絕不會承認的。”
    陸小鳳道:“何況他們非但財力和勢力,都已大得可怕。他們自己又都有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
    大金鵬王道:“先王將這重任交托給他。也就因為他們本就是金鵬王朝中的一流高手。”陸小鳳道:“這五十年來,他們想必在隨時提防著你去找他們複仇,所以他們的武功又不知精進了多少?”
    他又歎了口氣,接著道:“我常說當今天下武功真正能達到顛峻的,隻有五六個人。霍休和獨孤鶴完全都包括在其中。”
    女人畢竟是好奇的,丹鳳公主忍小住問道:“還有三四個人是誰?”
    陸小鳳道:“少林方丈大悲禪師,武當長老木道人,內外功都已達於化境,但若論劍法之犀利靈妙,還得數南海飛仙島,‘白雲城主’葉孤城,和‘萬梅山莊’的西門吹雪。”
    丹風公主凝視著他,道:“你自己呢?”
    陸小鳳笑了笑,隻笑了笑,什麽都沒有說,他已不必說。
    大金鵬王忽又長長歎息,黯然道:“我也知道這件事的困難和危險,所以我並不想勉強你來幫助我們,你不妨多考慮考慮。”
    他眉宇間充滿悲憤,握緊雙拳,厲聲道:“但我們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跟他們拚一拚的。
    隻要我們還有一個人活著就要跟他們拚到底。”
    陸小鳳歎道:“我明白。”
    大金鵬王沉默了很久,忽又勉強笑了笑,大聲道:“不管怎麽樣,陸公子總是我們的貴客,為什麽還不送上酒來?”
    丹風公主垂頭道:“我這就叫人去準備。”
    大金鵬王道:“要最好的波斯葡萄酒,將花公子也一起請。”
    丹風公主道:“是。”
    大金鵬王看著陸小鳳,神情已又變得驕傲而莊嚴,緩緩道:“不管怎麽樣,你已是我們的朋友,金鵬王朝的後代,從來也不曾用任何事來要挾朋友。”
    銀樽古老而高雅,酒是淡紫色的。
    陸小鳳靜靜的看著丹鳳公主將酒傾入古樽的高杯裏,花滿樓就坐在他身旁。
    他們並沒有說什麽,隻互相用力握了握手。
    這就已足夠說明一切。酒已傾滿,隻有三杯。
    大金鵬王抬頭笑道:“我已有多年不能喝酒,今天破例陪兩位喝一杯。”
    丹鳳公主卻搖了搖頭,道:“我替你喝,莫忘記你的腿。”
    大金鵬王瞪起了眼,卻又終於苦笑,道:“好,我不喝幸好看著別人喝好灑也是種樂趣,好酒總是能帶給人精神和活力。”
    丹鳳公主微笑著向陸小鳳解釋,道:“家父隻要喝一點酒,兩腿就立刻腫起來,就得寸步難行,我想兩位一定會原諒他的。”
    陸小鳳微笑舉杯。
    丹鳳公主轉過身,背著他的父親,忽然間陸小鳳做了個很奇怪的表情。陸小鳳看不懂。
    丹風公主也已微笑舉杯,道:“這是家父窖藏多年的波斯葡萄酒,但望能合他倆的口味。”
    她自己先舉杯,飲而盡,又輕輕歎了口氣,道:“果然是好酒。”
    很少有主人會自己再三稱讚自己的酒,丹風公主也絕不是個喜歡炫耀自己的人。
    陸小鳳正覺得奇怪,忽然發覺他喝下去的並不是酒,隻不過種加了顏色的糖水。
    他忽然明白了丹風公主的意思,卻又怕花滿樓看不見她的表情。
    花滿樓卻在微笑著,微笑著喝下他的酒,也歎了口氣道:“果然是好酒。”
    陸小鳳笑了道:“我簡直從來也沒有喝過這麽好的酒!”
    大金鵬王大笑,第一次真正愉快的大笑道:“這的確是人間難求的好酒,但你們這兩個年青人,也的確配喝我這種好酒。”
    陸小鳳有很快的喝了三杯,忽然笑道:“這麽好的酒,當然是不能白喝的。”
    大金鵬王的眼睛亮了,看著他道:“你的意思是說……”
    陸小鳳長長吸了口氣,道:“你要的公道,我一定去盡力替你找回來。”
    大金鵬王忽然長身而立,踉蹌衝到他麵前,用雙手扶住他的肩,那雙蒼老的眼睛裏,已充滿了感激的熱淚,連聲音,都已哽咽:“謝謝你,謝謝你們,謝謝你……”
    他反反複複,不停的說著這兩句話,也不知已說了多少。
    丹鳳公主在旁邊看著,也不禁扭轉身子,悄悄的去拭淚。
    過了很久,大金鵬王才比較平靜了些,又道:“獨孤方和獨孤一鶴顯然同姓獨孤,他卻仇深如海,柳餘恨的半邊臉就是被閻鐵珊削去的;蕭秋雨卻是柳餘恨的生死之交,你隻要能為我們做這件事,他們三個赴湯蹈火,也跟你走。”
    陸小鳳卻道:“他們最好還是留在這裏。”
    大金鵬正皺眉道:“為什麽?”
    陸小鳳歎了門氣,道:“我也知道他們全都足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可是,若要他們去對付獨孤一鶴和霍休,實在無異要他們送死。”
    大金鵬王道:“你……你難道不要別的幫手?”
    陸小鳳道:“當然要的”
    他輕輕拍了拍花滿樓的肩,微笑道:“我們本來就是老搭檔。”
    大金鵬王看著花滿樓,仿佛有點懷疑。
    他實在不信這瞎子能比柳餘恨,蕭秋雨,那樣的高手還強。隻怕無論誰都不信。
    陸小鳳已接著又道:除了他之外,我當然還得去找兩三個人。”
    大金鵬王道:“找誰?”
    陸小鳳沉吟著,道:“先得找朱停。”
    大金鵬王陸小鳳笑了笑,道:“朱停並不能算是個高手,但現在卻很有用。”
    大金鵬王在等著他解釋。
    陸小鳳道:“你既然找到了他們,他們說不定也已發現了你,你要找他們算帳,他們也很可能先下手為強,將你殺了滅口。”
    大金鵬王冷笑道:“我不怕!”
    陸小鳳歎了口氣,道:“你不怕,我怕,所以我一定要找朱停來,隻有他可以把這地方改造成一個誰都很難攻進來的城堡。”
    大金鵬王道:“他懂得製造機關消息。”
    陸小鳳微笑道:“隻要他肯動手,他甚中可以製造出一張會咬人的椅子。”
    大金鵬王也笑了道:“看來你的確有很多奇怪的朋友。”
    陸小鳳道:“現在我隻希望我能說動一個人中來幫我做這件事。”
    大金鵬王目光閃動,道:“他也很有用?”
    陸小鳳道:“他若肯出手,這件事才有成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