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方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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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方師祖輩的仙人一並來了四個。船上的小妖怪嚇得原形畢露,一時間山貓老鼠滿船的亂竄。但四周都是大海,哪容得他們逃跑。
    沈醉一喝:“全都給我抱團蹲著。”眾妖都老老實實的團成了團,堆做一堆。沈醉又道,“你們原來在船上做什麽現在就去做什麽,把這些孩子都送回臨海城去。行程走得快,就饒你們一命,走得慢了……正巧我缺了幾位泡酒的材料……”不等他說完,妖怪們盡數化作人型,各司其職去了。
    另外三位仙人都是無方德高望重的人,其中一個是辰渚的師祖寂悟,他在今日這幾人中修為最是高深。
    寂悟走到小孩的麵前訓了一通話,大意是讓他們回去之後告知自家父母,無方從不會以收納金銀的方式收徒,且在這十年內都不會再招收弟子,讓他們此後別再被騙了。
    爾笙聽得那話,抱著一鱗劍耷拉了腦袋。
    這下可好,她心道,無方又不收徒,妖怪師父也跑了,她上哪裏去學駕雲尋人之術。
    辰渚在那邊見了爾笙的神色,笑得有些討打,但卻湊到自家師祖的身邊,恭恭敬敬的說了一番言語,又衝爾笙看了幾眼。
    那幾位仙人聽見了辰渚的話,都頗為訝異的衝爾笙看來。寂悟走到爾笙身邊,看了看甲板上靜靜躺著的邪靈珠,手上運出一團靈氣,將兩塊被斬成半圓的石頭抓了起來,放在手中掂量了一會兒,又上下打量了爾笙一眼,問:“你這劍是從何處得來的?靈力又如何練得?”
    “劍是夫君給的,你說的這個什麽力大致也是夫君教的。”
    寂悟小小吃了一驚:“夫君?”
    爾笙點頭,寂悟沉吟了一番:“我見你天資聰穎,有難得的仙緣,本想將你帶回無方交給師尊看看,興許能破例讓你拜入無方門下,但你既已成家室……”爾笙聽了他前半段話,眼眸越來越亮,但是聽到後麵,又隨之黯淡了下去。
    “哎。”沈醉忽然插了話進來,他吊兒郎當的抱著手倚著圍欄站著,笑望爾笙,“既然師兄不肯要這丫頭,我便將她收了可好?”
    寂悟一聽他說話便皺了眉:“她的夫君既能贈出如此一把劍,想來修為更在你我之上,又何以輪得到你我來教她?”
    爾笙趕緊將話頭插進去:“我夫君現在已經教不了我了,他不知道去了哪裏,我修仙就是為了去找他。”
    沈醉攤手:“看來我還是能教教她的。”
    寂悟瞪了沈醉一眼:“師弟不可玩笑,她既然已成了親怎能再拜入我無方門下。”
    “為什麽不行?”沈醉有個毛病,一和他一眾師兄說話便犯困,他打了個哈欠道,“和尚出家前不也有成親的麽,休了不就行了。”
    寂悟微怒:“你!”
    “不行!”出人意料的,爾笙竟然先跳了起來,“如果要長淵休了我,我還是不拜你這個師了!”
    沈醉眨巴眨巴眼睛,散去眼裏因為打哈欠擠出來的濕意,有些莫名的撓了撓頭:“這怎麽就炸毛了,我不就打個比方麽。小丫頭,不用你相公休了你,你可願拜入我的門下?”
    爾笙雙膝撲通一跪,叩首大拜:“師父在上!受徒弟一拜!”說著砰砰砰的磕了三個十分幹脆的響頭。
    爾笙在這之前便從老乞丐那裏詢問了無數拜師的禮節,怎麽做,說什麽話,用什麽語氣。所以這三個響頭磕得規規矩矩全然不失禮數,而速度又快得讓在場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等爾笙亮著眼望了沈醉許久,沈醉才哈哈大笑:“好徒弟好徒弟!”
    站在後麵的兩位仙人之一站出來到:“師弟,此舉怕是不妥。一來此女來路不明,身中氣息甚為古怪,二來師尊……”
    “師父那裏我自會去與他說明的。”他們還要勸,沈醉忽然擺出一臉淒涼憂傷的神色,“多年來,我門下也就隻有霽靈一個徒弟,偏偏還是個半點不討喜的冰塊臉,常常擺臉色給我看不說,偶爾言詞上還對我有所冒犯,各位師兄……哈啊……”他打了個哈欠繼續道,“有所不知,其實阿醉我早已想再討一個徒弟,奈何無方之中對我有偏見的人實在太多,小輩都不大待見我,這個想法便一直落了空。如今,我好不容易有個中意的徒弟了,師兄你們做此舉,意欲何為啊!”
    三位仙長被他這番搶白氣得麵色青白,哼哼了好久,終是留下一句:“隨你。”便帶著辰渚駕雲而走了。
    辰渚走之前尚有點失神,爾笙反應倒是快,衝著他大吼:“以後記得叫我師叔啊!”因為她尚記得,辰渚喚霽靈便是喚的師叔。
    沈醉也在一旁閑閑的衝他的師兄們揮手致別:“我送完這些孩子便回無方。”
    待空中瞧不見他們的影子了,爾笙才收回眼來,乖乖的望著沈醉。
    “小丫頭。”沈醉依舊望著海天相接的地方,他問,“叫什麽名字?”
    “爾笙。”
    “唔,名字不錯。”
    爾笙等了會兒,見他沒了下文,奇怪道:“師父不給我取個法號麽?”
    “法號?”沈醉好笑的看了爾笙一眼,隨即道,“名字這個東西不過是個稱謂,取什麽都無所謂,不過你既用如此期冀的眼光望我,我便承你所願為你取個法號罷。”他想了想,“唔,小耳朵這名不錯。你以後可得乖乖聽我的話才是。記住了麽?”
    爾笙認真的點頭:“記住了!”
    “可千萬別學成你師姐那樣啊。”沈醉若有所思的感慨。
    爾笙依舊乖乖點頭。
    “小耳朵。”沈醉突然正色問,“若是修仙便是為了尋你相公,若是有朝一日你發現即便是修為高深,也依舊不能達成你所期望的事,你又待如何?”
    “是說學了法術也可能找不到長淵麽?”爾笙想了想道,“那就再想其他法子找吧,反正這輩子我總是要找到他的。”
    沈醉一聲輕笑,帶了兩分嘲諷:“還真是個小孩。人生哪會事事盡如你意。若說能全然照著自己意想所活的,怕隻有那九重天上的司命星君罷了。”
    爾笙側著腦袋想了想,她怎麽覺得師父這話說得大錯特錯呢……
    船行至臨海城,讓孩子們各自回了家去,沈醉大手一揮將船上所有的妖怪都裝近了腰間別著的酒壺裏。
    爾笙狠狠驚了一番:“師父不是說要放過他們麽?”
    “唔,我是覺著這船開得太慢罷了。我禦劍隻需一天便能走個來回的路程,他們竟然走了這麽久。實在另為師失望啊。”
    爾笙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歎妖怪們運氣不好……
    沈醉收了妖怪便抱著酒壺要去找酒吃,爾笙想去找老乞丐道別,便與沈醉約了個地方碰麵後,獨自找老乞丐去了。她走遍了每個老乞丐可能去乞討的地方也沒看見他,隻道他興許是見自己沒有回來又獨自流浪去了吧。
    沒找到人,爾笙其實是有點失落的,她想她現在拜了師,以後衣食不愁了,至少應當把當初老乞丐給她的那些銅板還給他……
    爾笙一聲歎息,轉身離開,轉過頭的時候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她的背後,微眯著眼,緊緊打量著她。爾笙愣了愣,乖乖叫了聲:“師姐。”
    來人正是冷麵的霽靈,她的發絲微微有些淩亂,象是趕了急路過來一般,聽得爾笙這樣喚她,她一挑眉,神色間帶著些許不可思議和不認同的打量:“師妹?”這兩個字說得還有些嘲諷的意味。
    可是爾笙又怎麽聽得出那麽多情緒,她咧嘴笑了,大聲的答應:“哎!仙子師姐,咱們真是有緣,我怎麽也沒想到會和你拜同一個師父。”
    霽靈嘴角動了動,忍住情緒:“我也沒想到。”她頓了頓,“師父呢?”
    “買酒去了。”
    “帶我去找他。”說這話時,神色已是一片令人寒涼的清冷。
    爾笙並不傻,見霽靈這個表情,她約莫猜出來冷麵仙子不喜歡自己多了一個師妹。她不知道原因,也沒敢去問。乖乖應了聲,便老老實實在前麵帶路。
    彼時沈醉正在酒館裏美美的喝著酒,閑來抬眼望了望酒館外麵,看見爾笙來了,他揮著手招呼她過來,猛然間瞅見她身後跟著的人,登時臉色大變,左右瞅了瞅,沒發現可以躲藏的地方,咬了咬牙,仰頭一口將碗裏的酒喝完,剛想把酒壇藏起來,一隻纖長的手便橫插過來,徑直將壇子取走。
    霽靈站著,冷眼俯視沈醉:“師父。”
    沈醉一聲歎息,掏了掏耳朵:“又來了又來了,別念叨,我可不想聽。”
    霽靈站了一會兒,眼眸微微一垂,淩亂的發絲讓她看起來有些狼狽,默了一會兒,她道:“徒兒有話要說。”
    沈醉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別喝酒,回無方,行行,這就走。把你小師妹帶上,她不會禦劍。”
    縱使遲鈍如爾笙也看出了霽靈微僵的身型,她撓了撓頭,想,師姐似乎很不喜歡師妹這兩字從師父的嘴裏吐出來,可是明明她什麽事也沒做,爾笙猶記得當初見到霽靈時,她雖然也是冷著一張臉,可是卻不曾如此不待見自己。
    是哪裏惹師姐不高興了?
    “為何要收她為徒?”爾笙還在出神,霽靈忽然質問沈醉,聲色雖不嚴厲,但卻十分凝重。
    沈醉笑了笑:“你師妹天賦異稟,往後前途不可估量,奈何你師叔師伯們皆是副愚昧的脾性,為師秉著惜才之心收之,可有何不妥?”輕柔的語調卻暗含著逼迫。
    霽靈呼吸一沉:“徒兒不才,曾於僵屍之難時見過此女夫君,乃是深藏不漏之人,此女生世不明,師父何以能輕易將其帶回無方。”
    沈醉淡淡望向霽靈:“你可是忘了,當初我也是如此將你帶回無方的。”
    霽靈臉色驀然一白,沒了言語。她握緊手裏的酒壇,指尖用力到泛白,默了半晌才自緊抿的唇中吐出一字:“好。”言罷,轉身離去。
    沈醉根本不去理會她,揮手叫來酒樓跑堂的,又點了一壇酒。
    爾笙望了望霽靈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眼一碗一碗豪飲的師父,最後一咬牙,追了出去:“霽靈仙子!霽靈……”
    沒人看見沈醉用衣袖擦了擦唇邊滑落的酒,沉了一雙黑眸。
    “師姐!”轉過一條巷陌,爾笙瞅見霽靈將手中的酒隨手扔給了旁邊的一個乞丐。她忙上去抓住霽靈的衣袖,才開始喘粗氣。
    霽靈回頭看她:“何事?”
    “我……為什麽討厭我?”爾笙平複的呼吸,望著霽靈直接了當的問,“上次我們見麵的時候你可不這樣。”
    在爾笙心中始終記得霽靈第一次出現在她麵前的模樣,把她從僵屍的嘴裏救了下來,強大而驕傲,舉手投足間皆是令人仰望的美,爾笙是敬佩她的,甚至帶了些崇拜。以至於方才霽靈話裏話外的擠兌爾笙,她也悶著不搭腔。
    霽靈揮開她的手:“我不曾說過討厭你。”
    “那為什麽不讓我拜師?”
    霽靈張了張唇,一時啞言,過了一會兒才道:“我不過是為擔憂無方……”
    “我沒有來曆不明。”爾笙眼眸清明,直勾勾的盯著霽靈解釋,“上次你救我的那個村子是我的故鄉,我一直生活在那裏。”
    “你夫君……”
    爾笙琢磨了一會兒,點頭道:“長淵的來曆卻是成謎,但是是我要拜入無方,又不是長淵要拜入無方,這幹他什麽事?而且長淵現在不見了,我拜師就是為了去找他,師姐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對無方做什麽壞事的。”
    霽靈被這一番搶白嗆得沒了言語,唯有一聲清咳,繼續往前走,爾笙亦步亦趨的像條尾巴般在後麵跟著。
    走了兩三步,霽靈停下來,回頭望了望爾笙,爾笙也眨巴著眼將她望著。霽靈轉過頭又往前走,身後的腳步聲便貼著她一路尾隨。霽靈如是回頭望了爾笙幾次,她都頗有耐性的跟著。
    從來沒被人這樣粘的霽靈一時有些不習慣,她皺了皺眉,嚴厲的瞪了爾笙一眼,爾笙依舊眨巴著眼望她。
    又跟了幾步,霽靈咽了口唾沫,終是憋不住問:“你跟著我作甚?”
    爾笙更是奇怪道:“師父不是讓你把我帶上麽?”她說得理直氣壯,“我不會禦劍,你背我吧。”
    霽靈微妙的眯起了眼。
    爾笙撓了撓頭:“不背麽?那我回去找師父好了。”
    “站住。”霽靈聲音一厲,隨即躬身道,“上來。”
    爾笙初到無方仙山之時被眼前浩瀚的雲海狠狠震懾了一番。
    她也曾聽過世人對無方的傳說,立於雲海之巔的仙山,清靈之氣四溢,自開天辟地以來便積聚在此的靈氣令其不受妖魔邪氣侵入。無方的開山師祖,也就是現今的仙尊創立無方之後,至今日已收徒千餘名,其中飛升為仙的也不在少數。
    霽靈帶著爾笙回了自家師父住著的院子裏,修仙之人不圖奢侈享受,院子也蓋得很普通,而沈醉住的這個院子更是普通至極。左右一數一共五間屋子。一個書房,四間臥房,沈醉一間,霽靈一間。還有兩間富餘。
    其實照理說與沈醉同輩的仙人都應當有個屬於自己的山峰,可供自己潛心修煉也供弟子們修行切磋。但是沈醉在無方向來不大受待見,仙尊雖然喜愛這個關門弟子,可又從來不關心這些瑣事,沈醉左右也隻有一個弟子,自己也不愛閉關,對他來說有個喝酒的桌子就夠了。而他唯一的徒弟霽靈,脾性淡漠,更是不在意這些,所以師徒二人在此住了十幾年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
    至於新人爾笙……
    “這……這整個院子都是師父的嗎?都是師父的?”她兩眼冒著光,在院子裏跑過去又跑過來,摸了摸門,又摸了摸窗,“師父這麽了不起啊!”
    霽靈麵無表情的推開最右邊房間的門:“從今天開始,你住這裏。這屋子從沒人住過,你自己打理。那邊有井,自己打水。收拾完了到隔壁來找我,我把被子給你。”漠然的交代完,她便回了自己的屋,是真的打定主意一點忙都不幫。
    爾笙卻樂傻了一樣的點頭。
    從今天開始,她有一個師姐,有一個師父,還有一個像家一樣的院子。她站在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多好啊,要是長淵也在,那就完美了。
    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爾笙乖乖的將屋子收拾好了,連帶著將院子也收拾了一番。
    在自己屋裏打坐的霽靈透過窗戶看見她的行為,動了動唇最後什麽也沒說。
    傍晚時,沈醉喝得歪歪倒倒的進了院子,左手還拎著一壺酒,右手卻提著油紙包著的燒雞。
    “小耳朵。”他瞅見在井邊打水的爾笙道,“師父給你帶了吃食回來,吃了這頓,明天我便要交你辟穀之術了,可就不能再吃東西咯。”
    爾笙聽得這話,手一鬆,剛提起來的水桶便又落進了井裏,隨即白了一張臉道:“師父……是想餓死我。”她自言自語道,“確實,餓死了是會成仙的沒錯……”
    “蠢。”沈醉賞了她一個字,把燒雞扔進她懷裏,換了種通俗的說法,“明天教你不吃飯也不會餓死的仙術,要不要學?”
    爾笙這才放下心來,一邊大口啃著雞,一邊含糊著說:“師父教什麽都學!”
    沈醉笑眯了眼:“好好,那師父教你喝酒吧,酒這個東西呢……”
    霽靈輕輕推開房門,冷眼看著沈醉。沈醉摸了摸後腦勺,哈哈笑道:“唔,酒這個東西呢,果然還是獨自喝比較美味啊!”說著,搖搖晃晃回了自己房間。
    霽靈提著劍便往外走,爾笙忙喚住她:“師姐這麽晚出去麽?你要不要也吃點燒雞?”
    霽靈本不打算理她,但是象是忽然又想到什麽似的,轉過頭來涼涼道:“你要是敢在這裏喝酒試試。”威脅完,便轉身離開了。爾笙叼著雞腿望著霽靈的背影頗為為難的想,應該聽師姐的話,可是如果師父叫她喝,她也該聽師父的話,那到時候她該怎麽做……
    晚上,鑽進暖暖的被窩,爾笙把一鱗劍放在枕邊,自言自語道:“長淵,我學了仙術就去找你,你可一定得等我啊。”
    爾笙在無方的第一天生活就如此過去了。
    而後沈醉每日都會抽出時間來教教爾笙修習法術,他教得不大認真,但是爾笙卻學得飛快,一來她體內本來就有靈力,少去積累的過程,二來長淵也教過她一些術法,她的底子早不知比別人高出了多少。
    於是在沈醉教了她一月之後,便擺了擺手說休息兩個月,讓她自己去練習。
    這時,爾笙剛剛學會禦劍術,能飛得起來了,就是動作醜得難看。
    她整日便念叨著,以後去救長淵的時候一定用像仙子一樣的姿態飛到他的麵前,然後美麗的落到他懷裏……去蹭一蹭。
    這日,爾笙禦著一鱗劍,才在劍身上站穩,念出了禦劍的口訣,一鱗劍忽然像瘋了一樣騰空而起,帶著爾笙徑直往無方後山飛去。
    爾笙登時慌了,可是怎麽也沒法讓一鱗劍停下來。她聽沈醉念叨過好多次,後山是禁地,又無趣又危險,回來之後還會被打板子。所以爾笙即便是對那個禁地很好奇,也沒敢跑去溜一溜。
    她自空中一路驚慌的飛過,在無方雲海之中拉過一條優美的曲線直直紮向無方後山。下方的無方弟子不知那是何物,但都看出來那是衝著後山禁地而去,一時有些慌亂,許多修行較高的弟子跟著追去,奈何那速度太快,眨眼間便消失了蹤影,不知落到了後山哪裏。
    爾笙自然不知道她引起了多大的騷亂,現在她全部注意都在一鱗劍上,嘴裏一遍又一遍念著禦劍口訣,等她感覺一鱗劍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睜眼一看,眼前已是泥黃的地麵。
    “啊!”一鱗劍狠狠插入地裏,爾笙徑直往前摔去,啃了一嘴的泥。在地上滾了許多圈終是停了下來。
    歇了許久,她才堪堪掙紮著爬起來,站起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摸自己的門牙,感覺它還好好的長著,她才鬆了一口氣。揉了揉摔得酸痛的手腕,一步一步往回走。
    這下回去鐵定得挨板子了。爾笙想,不僅跑到後山來了,還弄髒了一身漂亮的道袍。
    一鱗劍深深的沒入土中,隻留了一個劍柄在外。爾笙還在頭疼要怎麽將劍拔出來,忽聞頭頂上的樹葉在沙沙作響,爾笙下意識抬頭一望,一個漆黑的物體冰涼的砸了她一臉。
    爾笙不知那是何物,一聲驚呼連連退了兩步,定睛一看,才發現那竟是一個漆黑的團做一團的條狀物體。粗細和人的拇指一樣,長短隻有手臂那麽長。
    爾笙盯著它琢磨了許久,終於確定了它的身份:“蛇?”
    地上的黑蛇聽得這聲呼喚,抬起了頭,金色的眼睛裏帶著點萬分欣喜的意味,急急向爾笙腳邊爬了過來。
    “呔!”爾笙指著它一聲大喝,當即便把小黑蛇嚇得怔住,“小東西竟妄想吃我,看我不收拾你!”隨即撿了根粗木棍,精準的砸在蛇頭之上,徑直把它的腦袋砸在土裏,壓得死緊,任它身子使盡萬般能耐的扭動,也沒能將頭上的木頭給頂開。
    掙紮了一會兒,它象是絕望了,癱軟了身子,俯在那處一動不動。
    爾笙另外撿了根細樹枝,上前挑了挑它軟軟的尾巴,見它沒動,估摸著是被自己砸死了,她欣喜的搬開了木頭,心道待會兒可以在此處烤蛇肉來吃,雖然現在她不吃東西也不大會餓,但是有得便宜吃總是好的。
    待爾笙捏著蛇頭將它拉起來時,卻見著那雙金色的眼依舊精神的睜著,很是哀怨的望著她。
    爾笙嚇了一跳,但見此蛇並沒有對她表現出攻擊的模樣,便忍住扔開它的衝動,摸著它上下打量:“這仙山上的蛇與下麵的蛇都不一樣,如此經得打。”
    小黑蛇耷拉著腦袋,很是沮喪。
    爾笙摸了一陣,微微蹙了眉,“仔細看來,你倒是不大像普通的蛇。”
    聽聞這話,小黑蛇又重新仰起腦袋,扭著身子,纏上爾笙的手腕,很是殷勤的蹭了蹭她腕間那串取不下來的鈴鐺。
    鈴聲叮鈴叮鈴的清脆響起來。
    爾笙驚訝的瞪大了眼,這個鈴鐺被那個叫做‘添弟’的怪人扣上之後就再也沒法取下來,長淵離開之後,任爾笙如何蹦躂,它也不曾發出過什麽聲響,以至於爾笙都快忘了它的存在,而今日卻被一條蛇碰出了動靜……她粗魯的捏著小黑蛇的頭:“說!你是不是和那個啥添弟有什麽關係?你是不是他哥哥!”
    黑蛇聞言,傻了好一陣。
    “不對,添弟看起來挺厲害的,怎麽會有個連我都打不過的親戚。”爾笙又眯著眼打量了它一陣,“難道,你是長淵的親戚?唔,看模樣著實像,但怎生如此沒用?”
    小黑蛇垂著腦袋,默不作聲的沿著爾笙的手臂,往她袖子裏爬,一番不想讓她看見自己臉的動作。
    爾笙卻被它的行為驚了驚,拈著它的尾巴,又將它拖了出來:“小黑,雖說你象是長淵的親戚,按理我該替夫君照看著你,但你卻與長淵相去太遠,指不定哪天獸性大發咬我一口,那該如何是好,我今日還是先將你的牙給卸了。”
    說著便掰開了它的嘴,將靈力凝於指尖,爾笙道:“小黑,忍忍就好。”
    黑蛇眼中的哀怨之色愈發重了,看見逐步逼近自己的手指,它半點也沒掙紮,近乎無望的盯著爾笙。
    然而,到了最後,爾笙卻還是收了手,她鬆開蛇頭,歎息道:“我琢磨著這樣卸了你的牙似乎不大道德,沒牙齒的苦我也吃過,左右你現在又沒有咬人……我還是不拔了。”
    小黑蛇不發一言的爬進了爾笙的衣袖裏,乖乖的纏著她的手臂,不動了。
    爾笙頗為滄桑的感慨:“我這麽心善,以後若獨自一人行走江湖該如何是好。”
    “你這麽讓人操心,以後要怎麽獨自一人行走江湖啊。”身後響起一個更為感慨的聲音,爾笙回頭一望,見沈醉架著雲,輕飄飄的落到自己身邊,她這才恍然間記起自己所在的地方,乖乖垂頭認錯:
    “師父,我真不是有意跑這裏來的。”
    “唔,摔成這副德性,我瞅著也不像是你自己要來的。”沈醉看了看插在地上的一鱗劍,很是無奈的歎了聲氣,“為師雖是這樣說,但你師叔師伯們可不會便宜了你。你可知自己引起了多大的騷動?”
    “會……會挨板子麽?”
    “少不了了。”沈醉道,“快多抹幾把泥到臉上,把自己弄得狼狽可憐一些,等會兒到了殿上受審,你師叔師伯們說什麽就是什麽,骨氣什麽的暫時先放一放,乖乖跪著哭一場認認錯,他們訓得高興了,興許你便能少挨十幾個板子。”
    爾笙聽話的點頭,一邊往自己臉上敷泥,一邊問:“師父你似乎很了解流程?”
    沈醉放眼遠望著天空:“為師也曾年輕過。”
    見爾笙把自己打理得差不多了,沈醉抓了她要走,爾笙卻又掙紮著跑過去拔一鱗劍,折騰了一會兒,才將劍拔出來,沈醉瞅了一眼一鱗劍,心中隻覺得今天這劍的氣勢似乎比往日更駭人了些,他沒多想什麽,提了爾笙,便往無方的言歸殿而去。
    在爾笙被抓去受罰之時,茫茫蒼穹的九重天上,正亂做一團。
    天帝重傷歸來,胸膛被不知什麽妖物的爪子穿了個透心涼,若是尋常神仙早已入冥府轉世去了。天帝雖保住了命,可卻昏迷不醒,興許幾月都要躺在床上調養而過。
    眾神皆是惶然,不知是何等妖物如此厲害。連著召開了幾個會議,共商妖物犯上的應對之法。
    戰神陌溪自是此等會議中必不可少的角色,但是會議開了兩次,眾神再來請他,他說什麽也不去了。
    “除了破開萬天之墟的那條龍,誰還能將他傷作那樣。”陌溪抿了口茶,任由妻子三生在他身上蹭過去蹭過來的擺姿勢翻看話本子,“不過恪守紀律的天帝竟會私自下界,我倒是沒料到。”
    “唔。”三生翻過一頁,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像是想到了什麽,三生忽然坐正身子,“這龍才逃了沒有多久,天帝便不守紀律的屁顛屁顛的追了過去,莫不是……他倆在遠遠的上古有過什麽難以言喻的……基情?”
    陌溪笑道:“這我可不知,不過那神龍被關入萬天之墟時,天帝還沒降生於世,這我倒是清楚的。”
    三生可惜的一聲長歎:“若不是在位神仙的命格由天定,我真想幫天帝改上幾筆,陌溪,你瞅瞅他是不是活得太正經無趣了。”
    “你不是已經幫他改了麽?”
    “什麽時候?”
    “司命。”
    “司命?”
    “依著你方才的邏輯,我覺著天帝與其說是為了捉那條黑龍而私下凡界,不如說是為了司命。”陌溪淡淡道,“說到此事,三生,你且道與我聽聽,司命下界後的命格,你打算如何安排?”
    三生怔愣了好一會兒:“司命下界了?她不是前不久才醉醒過來麽?”
    陌溪也有些怔然:“你不知?”
    “不知,我從未寫過司命的命格。”夫妻倆無言對望了一會兒,三生問,“沒人批命格,神仙不能轉世為人,她是怎麽轉的?”
    陌溪苦笑:“我也想如此問。”
    無方,言歸殿。
    望了眼在台上站了一排的師叔伯,又瞅了眼在殿兩旁列了幾行的無方弟子,爾笙心中有些虛。
    她無助的抬頭像身邊的沈醉求救,然而沈醉隻是向他的師兄們點了個頭,便也走上了那方高台之上,站在了爾笙的對麵。見沒人幫得了自己,她便老老實實的垂了腦袋。
    “跪下!”主持這場訓誡的正是上次在海上所見的辰渚的師祖寂悟,他肅著一張臉,嚴厲的俯視爾笙。
    師父說,師叔伯們說什麽就是什麽,骨氣先放在一邊。爾笙想著沈醉的話,撲通一聲,幹脆利落的跪了下去,她仍舊老老實實的垂著頭,但是纏在她手臂上的小黑蛇卻有些躁動起來。爾笙忙抖了抖手臂,清脆的鈴音響了兩聲,黑蛇象是通曉她心意一般,便也安靜下去。
    寂悟冷聲詢問:“何以私自闖入禁地?”
    爾笙這才抬起花貓一樣的臉,可憐兮兮的望著寂悟:“我……弟子修習禦劍術的時候,未能將劍控製好……”
    “禦劍術?”寂悟蹙眉,“你才入門不到兩月,何以能修禦劍之術?”
    爾笙無奈的歎氣,嘟囔:“所以才沒修好啊……”
    在場的都是什麽人,哪裏會聽不到她這聲歎息,沈醉剛勾了唇角想笑,寂悟便神色嚴厲的訓斥,“沈醉,基礎不牢,你為何要教授她禦劍術?”
    沈醉不由暗自打了個哈欠,見自家師兄動了真怒,才忙清咳一聲,正色道:“師兄有所不知,爾笙天賦異稟,領悟能力極強,且在拜入我門下之前便已有了相當可觀的靈力積累,是以阿醉在教授了她基礎的辟穀與吐息之法後,見她領悟得好,這才教了禦劍術。”
    “領悟得好?”寂悟一聲冷笑,“著實領悟得好,禦劍一飛,便徑直闖入了禁地之中,尋常弟子若要進去,卻怕是不那麽容易的。”
    沈醉撇了撇嘴,沒有搭腔。
    “爾笙。”寂悟沉聲喚她,“你拜入我無方,至今身份不明,而又身懷古怪靈力,現今私闖無方禁地,我若驅逐你,你可有話說?”
    “師兄……”沈醉剛開口,便被寂悟止住。
    爾笙睜著眼望了寂悟一會兒,隨即撓了撓頭,一臉老實的說:“聽起來,我像是不該有什麽話說。”
    沈醉扶額。
    寂悟點了點頭:“念在你並無惡念,且確實天資聰慧,無方便暫不逐你出門。”爾笙臉上燦爛的笑還沒來得及展開,寂悟話鋒一轉,“但是,你隨身攜帶的那柄劍卻要交予無方陳兵閣保管,此物靈氣過重,你初入修仙之道,尚不能駕馭此劍,此時拿著它,於你有害無利。想必此次騷亂便是你不能駕馭此劍造成的……”
    “要拿走一鱗劍麽?”爾笙打斷寂悟的話,盯著他問。
    寂悟被她的態度刺得眉目一皺,但仍是耐著性子道:“並非拿走,而是暫為保管。”
    “不給。”
    大殿內一時有些躁動,眾人皆抬眼打量爾笙,不知她的態度為何突然強硬起來。
    寂悟臉色一沉,唬道:“若是如此,你便下山去吧。無方供不起你。”
    見少挨板子的事似乎談崩了,爾笙拍了拍膝蓋,自顧自的站了起來,不卑不亢的望著寂悟。與她而言,她隻是用平等的眼神在看寂悟,然而於此時的眾修仙者而言,爾笙直望寂悟的眼神便是一種隱形的挑釁,大逆不道……
    膽肥了……沈醉如是想。
    爾笙挺直背脊道:“我師父不是你,為什麽你要趕我下山?”
    寂悟氣得一臉青白:“沈醉,你來說,你說我能不能把這孽障趕下山?”
    沈醉揉了揉額頭:“師兄,那劍是我那徒兒失蹤的丈夫留給她的信物,與她而言,意義自然不一般,想來此時她定是不曾領會到你話裏的意思,且讓我去勸她一勸。”
    爾笙聽了這話,臉色大變:“師父!你是叛徒!”
    眾人一片嘩然。沈醉危險的眯了眯眼,咬牙道:“小耳朵?”
    “沒得商量!”爾笙大聲道,“什麽事都可以聽師父的,就是這事不行!我學仙術隻是為了找我夫君,如果你們非要拿走我的一鱗劍,我情願自己離開無方,不拜你們這個師了!”
    此時都情緒激動的眾人,沒有誰聽見了爾笙腕間輕響不停的鈴鐺。
    寂悟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道:“看看你招回來的好徒弟!”
    沈醉很是頭痛,忽然有種養了孩子才知道小時候的自己有多可惡的感覺……
    爾笙吼完這話,心道,左右她現在禦劍的心法也學了,以後再抽時間自己練練就好,實在沒有必要再呆在無方。此念一起,她拔了腿便往門外跑。
    沒人料到她說走還就真的走了。
    寂悟氣得渾身顫抖,沈醉也怒火上頭,淡定了這麽多年,倒還是第一次有人把他氣得麵紅脖子粗,全然失了瀟灑:“你給我站住!”
    爾笙雖不情願,仍還是聽了話,站在了門邊,梗著脖子撅著嘴,半是委屈半是氣憤的看了沈醉一眼。
    “無方是你說走就走說來就來的地方?師父是你說拜就拜說甩就甩的衣裳?”沈醉怒道,“今天衝著你方才那句話,我便要賞你十個板子!責杖拿來,我親自打!”
    爾笙見沈醉真生了氣,沒出息的一哆嗦,一時軟了腿。
    她抱緊了一鱗劍,頗為委屈道:“我怎麽錯了?你們要搶我東西,我還雙手奉上不成?你們說要趕我走,我自己走還不行麽?憑什麽現在還要揍我?”
    對,你不該挨板子。爾笙說完那話,心裏突然躥出一個從未聽見過的聲音,其聲陰沉,聽不出男女,讓爾笙心頭一陣發毛,那聲音又道:一群道貌岸然的修仙者,他們有什麽資格指責你?
    爾笙一驚,往後退了兩步。
    而在台上拿了責杖的沈醉以為爾笙嚇得要跑,一個閃身便攔住了她。
    “把她給我抬到凳子上去。”沈醉如此吩咐,旁邊立時有兩個人要來捉住爾笙。一左一右,爾笙心中想躲,但不知為何卻突然出手一掌拍在了其中一個人的肩頭,力道不大,但足以讓那人摔在地上,半天也沒起得來。
    爾笙驚駭的看著自己的手掌,有些慌亂的望著被自己打了的人:“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麽出的手……”
    然而她解釋的聲音卻淹沒在了一片片指責的浪潮中,四周的修仙弟子們皆蹙眉盯著她,台上的師叔伯們都是一副憤慨的模樣,不少人在罵她孽障。沈醉見她出手傷人,一時也動了大怒,冷了臉色道:“我教你法術,竟是讓你來打傷同門的麽?”
    爾笙不知該如何解釋,正無措之時,一鱗劍忽然微微閃出一抹藍色的光,她心裏的不安與躁動一時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小黑蛇自爾笙的衣袖裏悄悄探出了頭,金色的眼眸靜靜望了她一下,像是得到安慰一般,知道還有人與自己是站在一起的,爾笙舒了一口氣,再看周圍的仙人們,她忽然覺得此時的他們都有些反應過度了,素日裏,她從不曾見過哪個修仙者氣青了一張臉與誰說話,而今日,在這大殿之中,眾人的表現竟浮躁得象是江湖上的莽漢,或是整日與人掐架不夠的潑婦。
    躁動……
    爾笙正想著,忽覺渾身一緊,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已被一條金色的繩子捆了個結實。
    寂悟在台上輕言道:“此等孽徒,心術不正,不聽教誨反而出手傷人,今日,我便代無方施以懲治。”綁住爾笙的繩子寸寸縮緊,象是要就此揉碎她的骨頭。
    爾笙忍不住難受的痛呼出聲。
    沈醉仿似恍然驚醒,臉色大變:“師兄不可……”
    話音未落,一鱗劍卻仿似活了一般,藍光大勝,“刷”的一聲輕響,將縛住爾笙的金色繩索盡數斬斷,爾笙有些脫力的摔在地上,呆呆的看著自己漂浮起來的一鱗劍。
    它立在爾笙身前,隨後慢慢抬起劍尖直指台上的寂悟,此等姿態,對爾笙來說保護的意味十足,而對寂悟來說便是十分的蔑視與挑釁。
    殿中嘈雜之聲更甚,眾人皆道此劍妖異。寂悟眯起眼,殺氣頓時彌漫,一人一劍竟形成劍拔弩張之勢。
    適時,一道清明之氣自殿外蕩進,言歸殿的大門吱呀一聲被緩緩推開,屋外炙白的日光灑進,隱隱映出一個廣袖大袍的人影。沈醉微微一怔,隨即單膝跪下,恭敬喚道:“師尊。”
    隨著他這一聲喚,殿中的無方弟子盡數跪下,台上的眾長老也都是一怔,接著全走下高台,恭敬的跪地行禮:“師尊。”
    來者正是無方仙尊,他廣袖一揮,殿中的濁氣登時飛散:“愧修仙道,區區邪氣竟能擾了爾等清明之心。”
    眾人皆愣,回神一省才發現自己方才的舉動確有異樣,忙低頭吟誦靜心咒以驅逐潛伏入心的渾濁之氣。唯有爾笙依舊坐在地上,呆呆的將無方仙尊望著。她想,大家都仙尊仙尊的喚著,都做仙尊的人了應當一大把年紀了才是,怎麽看起來竟比師父還要年輕一些呢?
    一鱗劍悄然落下,乖乖的貼回爾笙手邊。
    銀白的長發如瀑,拖曳在地,爾笙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務實的想,這麽長的頭發,不重麽?還穿這麽長的衣服,看起來漂亮又飄逸沒錯,可是要是踩到了衣角,那得摔得多難看啊。
    仙尊麵色清冷的掃了爾笙一眼,爾笙嚇了一跳,忙捂住自己的嘴,以為是自己不小心將心裏麵想的都說出去了。
    他緩步走過爾笙身邊,站到那方高台之上,眾人皆站起身來,爾笙依舊坐在地上,沈醉上前恨鐵不成鋼的拍了一下她的腦袋,爾笙一驚,這才忙爬了起來,一身灰溜溜的衣裳搭著一張髒兮兮的臉,在大殿中顯得無比突兀。
    “小徒爾笙。”仙尊輕喚。
    爾笙直直的望著仙尊,一臉純潔無辜的說:“方才寂悟師叔說要逐了我,我現在還是無方弟子麽?”
    沒料到她此時竟會告起狀來,寂悟恨恨的瞪了爾笙一眼,卻又不敢發作,一個勁兒的在肚子裏念著靜心咒。
    仙尊淡淡看了寂悟一眼,道:“既已入我無方之門,便無輕易驅逐的道理。”
    爾笙便望著寂悟,得瑟的笑起來。
    仙尊又道:“但既是無方弟子,便要謹遵無方門規,私闖後山禁地之錯你可認?”
    爾笙心想,禁地雖然不是她有意要去闖的,但是卻是因為她控製不住一鱗劍所致,也算是她的錯,於是她老實點頭:“我認。”
    “既有錯,自然有責罰……”
    爾笙有些著急的想澄清自己:“挨板子沒有問題,我願意受罰,但是師叔說要拿走我的劍,我這才不幹的。”
    仙尊稍一沉默後,又道:“此劍有靈,極為護主,寂悟此舉魯莽了。”
    寂悟上前一步,鞠躬認錯:“是弟子思慮不周。”
    仙尊擺了擺手,又問爾笙:“邪靈珠可是你斬的?”
    爾笙點頭。
    仙尊沉吟道:“如此,便是其間邪氣入了你的身,以至影響了在場眾人,才致使眾弟子心浮氣躁,擾了無方清明。”聽罷這話,眾人皆驚歎的望向爾笙。
    大家都知道邪靈珠是上古邪物,數百年前曾被墮仙長安拋入無際大海之中再無蹤跡。直至前月被寂悟等人帶回,卻已失了邪氣,是一副殘破的模樣,而今被鎮在無方玉塔之下,大家都沒想到,把邪靈珠斬了的竟會是一個連禦劍術都掌握不好的丫頭!
    爾笙關注的點可不在誰斬了邪靈珠上,她有些著急的問:“也就是說……也就是說豬……進了我的肚子裏麵?”
    仙尊見她一副怕極了的模樣,沉靜道:“無需害怕,此邪氣尚不成熟,隻能在你心生不善之念時才會出現。而今,便罰你去思過穀思過三月,以清身中邪氣。”
    爾笙呆呆的摸著自己的肚子,什麽反應也沒有。
    最後還是沈醉將她的頭摁下去,道:“謝師尊輕罰。”
    他將爾笙到思過穀之時,爾笙才恍然驚醒一般,苦著一張臉問沈醉:“師父,我、豬到了肚子裏……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醉唇角微微一抽:“你命大著呢,死不了。”
    “可是……”爾笙怕得落下淚來,“可是我不記得我煮過那豬的肉啊,它活生生的跑到我肚子裏……活生生的啊!多惡心……”
    沈醉扶額長歎:“傻徒弟啊傻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