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本性難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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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大哥,很多人第一反應是這人愛泡妞,愛管閑事,總是說錯話,但真正跟他相處過的朋友,卻覺得他不懂拒絕,對人太好,愛打抱不平,總是給人麵子,對大家很細心,是個較真又可愛的人。當我們順著這些或公正或偏頗的印象慢慢認識這個人,就會發現他今天的性格很多都是很小就形成的。這應了那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先從愛泡妞說起好了。大哥的這個名聲流傳在外,跟他對女孩子總是特別關照有關。他的這種照顧,跟女孩子的年齡、外形、身材、地位都沒關係,隻要是個女孩子,在大哥麵前就會得到額外照顧。他對女孩的關心體現在方方麵麵,其中最令人受用的,就是細致和嘴甜。
大哥的台灣經紀人emma給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很多年以前,他在台北參加一個活動,在一個很大型的體育館舉行,看台上有不同的學生方隊,負責不同的任務,其中台灣最有名的女子中學“北一女”的同學們負責用紙板排字。方隊前麵有個指揮的女孩,帶領大家用手中不同顏色的紙板排出不同的圖案。當天是胡慧中和張菲做主持人,同場表演的還有劉德華、郭富城等明星,大家都要上台唱歌。
前麵的人快要唱完時,大哥忽然想起自己要唱的那首《向著陽光走》間奏特別長,上台之前就問emma,“等到間奏的時候我要做什麽呢?我是傻傻地站著,還是要晃來晃去呢?”接著又詢問台下一些重要嘉賓的名字。輪到他上台,到間奏的時候,他說道,“感謝今天到場的各位長官,xxx、xxx和xxx,但我們最要感謝的,是我身後這1000多個北一女的女孩子們,你們今天真的很棒!”
所有的女孩們先是愣住,接著全場就瘋掉了,大家把手裏的紙板放下,一起跺腳鼓掌尖叫,歡聲雷動!感覺要把體育館掀翻了。女孩們完全沒想到大哥會提到她們,而且還把學校的名字說得那麽準確。此時emma在後台,就聽到旁邊的人議論:“這個成龍對女孩子太厲害了吧!”“他怎麽想出這招的?也太會做人了吧!”
唱完後大哥走下台,emma問他,你怎麽知道那群孩子是北一女的?大哥很神秘地笑笑:“我剛做武術指導的時候,還沒什麽名氣,有一段時間在台灣拍戲,就有兩個北一女的學生來片場,說是要約我做專訪,放在校刊上。我記得她們穿的校服是白色加綠色,很顯眼,兩個女孩也是清湯掛麵,很漂亮,氣質很好。我喜歡這種很有書卷氣的清秀女孩,那時候就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也很感謝她們來訪問我。今天站在台上一看,馬上就看出她們穿的是北一女的校服。”
emma講這段故事的時候,大哥剛好走過我倆旁邊,我們逗他:“大哥,你對女孩真是有與生俱來的天分啊!”大哥很認真地說:“這不是與生俱來的天分,這是看你平常有沒有真的在關心別人。”
大哥平時對女生嘴很甜,這好像已經成了他的習慣。“哇,你今天怎麽穿得像個芭比娃娃?”“這個巧克力是我特地送你的啊。”“哇,你的裙子顯得你身材很好。”這樣的話都是信手拈來。
有一次在出差的路途中,我問大哥,你覺得哪種女孩子最漂亮最有吸引力?他笑一笑:“其實我從小就蠻受女孩子歡迎的,在戲劇學院的時候就有師姐對我特別好,那時候自己也不懂。長大之後做武行,收工之後就跟著師兄們混在各種夜總會。到二十來歲忽然成名,變得特別有錢,女孩子就像蝴蝶一樣撲過來,擋都擋不掉。經過這麽多年,其實早就麻木了。我看太多漂亮女生了,中國的外國的都有。現在我已經不會覺得誰特別漂亮。”
大哥在很多人心目中是個硬漢,但在熟悉的人眼裏,卻是一個心腸太軟又不懂拒絕的人。
平時大家都愛拿他開玩笑,說在大哥麵前,哭是最有用的。在法國拍《十二生肖》的時候,有天他收工回到酒店,看到劇組裏有個工作人員在哭,很傷心的樣子。一問才知道是電腦被偷了。法國的部分拍完,大部隊回到香港,開工的第一天,那個工作人員麵前就擺了一台新電腦。
又是有一天,大哥的一個朋友對著多姐哭,說她的ipad不見了。第二天大哥就買了個ipad送給她。大哥公司裏的同事,這個人手機丟了,他送,那個人相機丟了,他也送。聊到這裏的時候,多姐在旁邊慫恿我:“墨墨,下次你就跟大哥哭,說你的iphone啊ipad啊那些丟了,他馬上就會送你。”
《十二生肖》拍完的時候,旁邊的人說:“大哥,殺青了!”這個硬漢忽然一下子掉下眼淚,怕在大家麵前哭沒麵子,趕緊推開身邊的人躲回自己車上,平複心情之後才又走下來,跟大家一起開香檳慶祝。
後來我問他,你當時為什麽會哭?他說:“我拍了那麽多年戲,殺青了無數次,隻有這次特別感慨。不是別人猜的那些原因,比如年紀大了啊,這部戲很辛苦啊,而是忽然覺得自己很不容易。拍《十二生肖》的過程裏麵,碰到很多自己人在鬧矛盾,今天他和他不高興了,明天他又和他鬧掰了,大家各有各的立場,不能武斷地說是誰的錯,我總是要夾在中間處理這些問題,不希望任何人不開心,結果搞得自己很辛苦。那天一說要殺青,忽然就覺得自己很委屈。”
一位跟他工作很久的同事跟我說:“大哥對自己人特別抹不開麵子,就算他知道有些人有問題,已經不適合再留在身邊工作,自己也說不出口,往往都是拖了又拖,實在不行了也是請別人出麵解決。”
大哥跟我講過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故事。那年他要拍《上海正午》,想找一個女演員,最好是個沒合作過的新鮮麵孔。他跟劇組的副導演說:“我們找一個特別的吧,最好是在東南亞很紅的歌星。對了,王菲!”副導演是個老外,不知道王菲是誰,大哥就說:“她很紅的,唱歌很好,人也像劇本裏這個角色,她英文名字是faye wong。”副導演說:“faye wong是嗎?好,我們去找。”
有一天,大哥接到副導演電話:“找到faye wong了。”“哇,真的啊!”“她說她聽見你的名字,知道是你要找她合作,特別特別開心!”“真的啊?好好好。”“她現在人在新加坡,很快就可以來劇組見你。”“沒問題。”
聽到敲門的時候,大哥正在劇組的化妝車上。副導演說:“faye wong剛下飛機,馬上就來拜訪你。”大哥說:“好。”過了一陣,副導演又來敲門說:“她來了。”大哥趕緊下車,不要讓人家上來,自己先下車迎接比較禮貌。
下車之後,他心裏嘀咕:“哎?沒看見王菲啊。”副導演開始介紹身邊的幾個人,這是誰,這是誰,這就是faye wong。大哥心想:“不對啊,這不是王菲啊?”此時那個女孩已經走過來,握著他的手:“大哥,謝謝您的欣賞,點名要跟我合作。”大哥隻能跟她握著手一直笑,說“是啊是啊是啊”……
寒暄幾句之後回到化妝車上,大哥跟副導演說:“這不是王菲啊!她不是我要找的王菲啊!”副導演一臉茫然:“i got u ng?嗎?你要誰我給你找來了啊。怎麽不是她呢?”大哥說:“真的不是她啊……”
原來劇組鬧了一個大烏龍,給他找來的是新加坡女演員範文芳,她的英文名字是fann wong,聽起來很像faye wong……
那時候大哥不太看電視,不熟悉電視劇的明星,也不認識範文芳是誰,後來才知道她是在新加坡和中國都很紅的演員。當時副導演很沮喪,不知道這個爛攤子怎麽收拾,一直問大哥“怎麽辦”,大哥說:“沒事,不換了。就用她吧!”
後來範文芳在電影裏的表現很好,現在講出這段往事對她有點不公平,但相信這麽久過去了,她依然會感謝大哥當初跟她的合作。這件事,恰恰證明了大哥是多麽不懂拒絕。
寫這篇文章的前一天,我們陪大哥去參加某個短片頒獎活動,主辦方通知他6點到場,7點就能離開。大哥準時抵達,發現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先是多了一堆原本沒溝通過的流程,盡管被工作人員擋掉了,但也意味著活動根本不會那麽早結束,最後大哥在休息室裏等到了夜裏10點半,才輪到他的環節。在房間裏的時候,他問我們,為什麽我每次都這麽好騙呢?他們為什麽總是騙我呢?
我說不是你好騙,而是這個行業早已形成一個惡性循環。不管大牌小牌的藝人,都非常擅長遲到,活動主辦方為了保險,總會把時間說得提早很多,反正知道藝人會遲到。兩邊都用騙的,最後結果就是八九不離十。這時候就苦了你這種守時的人。
前幾年流行一個“控”字,我覺得大哥是個“愛幫人控”。這點跟有錢沒錢、身份地位都沒關係,他很年輕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還在賺65塊一天的時候,有天他走在香港佐敦道的一個拐角,轉過彎要去嘉禾戲院。在那裏看到有個年輕人趴在地上,用粉筆在寫自己有多慘多慘,希望大家給他一些錢。圍觀的人很多,給錢的人很少。大哥看他一手字寫得很漂亮,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覺得那人很可憐,就走到他麵前,放了一張50塊給他,所有圍觀的人都看著他。大哥放下錢沒有停留,轉身過馬路就走了。走的時候覺得心裏很痛快,感覺幫到了別人,很開心,過了一會兒才開始想現實的問題,身上的錢都給了別人,接下來幾天的日子要怎麽過?那時候並不保證每天都有工開有錢拿的。
有一回,我們一起去某個工作現場。車停在橋下等紅燈,看到窗外有乞討的人走過來,大哥跟助理說,給他一些錢吧。旁邊人說,這種很多都是騙人的,不要給了吧,大哥。他還是堅持要給。我跟他說:“大哥,這種情況下應該有一個標準,如果是失去勞動能力的老人,不管他們是不是騙人的,我都願意給他們錢,但如果是有勞動能力的年輕人,那我一定不會給錢,他完全可以去找一份工作。”
大哥聽了我的話,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們不懂的。就算是年輕人,有時候也會沒有辦法,很可憐的。”
現在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很久,在了解大哥的成長經曆之後,我忽然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說。也許我們真的沒有淪落到走投無路過,所以能輕易說出那番聽起來頗有道理的話,但他曾經在年紀輕輕時就跌到穀底,所以更加將心比心。大哥說:“我們那時候,你會發現自己空有一身力氣,但是很多事情想做卻做不了,你根本沒有機會。”
拍《十二生肖》的時候,有一段盤山公路的追車戲是在京郊拍的,拍攝過程中封路,大哥看附近有個賣水果的老大爺,就過去把一車水果全包了,讓人家早點回家,可以不這麽辛苦。前些天在廣州,有個年輕人在乞討,大哥讓助理塞給他500塊,車子慢慢開走的時候,大哥就看著倒後鏡,開始腦補各種故事,也許他拿著這500塊買了急需的東西,也許他隻是在心裏暗自竊喜又一個傻子上當,不管哪種都好,對大哥來說,他已經把錢給了出去,“我把錢給別人,自己很開心,何樂而不為呢?我現在做慈善,如果每天都聽人們說這個是騙人的,那個是騙人的,那就不要做了”。
當年在美國拍戲,大哥忽然收到罷工通知,片場的演員們都回到車裏去看電視,大哥也跟著大家回去,但沒搞清楚是怎麽回事。後來才知道當時是麥當娜、史泰龍他們上街遊行,抗議演員在音像製品上麵沒有版稅。那次抗議之後,大家在video上就有的分了。到現在為止,大哥還會陸續收到《尖峰時刻》的一些版權費用,每次幾百美金的支票。這就看到人家工會製度的厲害,讓大家的權益得到很好的保護。
大哥想,是人家的遊行幫助我爭取了權利,我回到香港也要幫同行們去爭取他們的權利。美國演員工會從最初的11個人起家,到現在已經成為全美國甚至全世界範圍的大團體,人家可以,我們就可以。回到香港,大哥成立了演藝人協會,後來慢慢地編劇、剪輯、燈光、攝影都有了自己的組織。中間有一度撐不下去的時候,大哥跟他們說,必須撐下去,沒有錢我來給,到後來演藝人協會都還是大哥在給錢。香港的金紫荊獎辦到第八屆的時候,他們的主席在台上說感謝成龍大哥,如果沒有當時他對自己的鼓勵,就沒有這個獎。“當時大哥告訴我,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你如果不做,怎麽知道自己會不會成功呢?不要被周圍的聲音打擊,想做就去做。”
大哥愛給人麵子。平時不管在哪裏,總有各種人過來跟他很熱情地打招呼,他也會特別熱情地回應人家,握手、擁抱、拍照,但其實大多數情況下他根本想不起來那是誰。
2014年底,我從倫敦回國,在北京見到大哥。我迎上去說,得好好抱一抱。綦總在旁邊趕忙提醒:“輕點啊,大哥肋骨傷了。”我問,怎麽弄的?大哥笑笑,沒說話。過了會兒跟他的工作人員聊天,我才知道是在拍攝新片《skip trace》時,大哥覺得難得回到香港拍戲,希望帶著早期一批武行兄弟一起開工,可大家很久沒在第一線工作,已經沒有那麽熟練,在某場戲拉威亞時出現了失誤,讓大哥吊在空中撞上了鋼片,弄傷了肋骨。大哥受傷之後,這群兄弟不斷跟成家班的伍剛發微信道歉,說對不住大哥,大哥就一直跟大家說沒事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