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重整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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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世紀80年代,我兩次闖蕩好萊塢,都以失敗而告終。在那裏帶給我最大挫折感的,不是影院裏稀稀拉拉的觀眾,而是美國的媒體。
    拍完《殺手壕》,公司希望我趁勢在美國展開一輪宣傳,他們幫我安排了很多訪問。同事在這之前提醒我,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麵對美國記者。當時我覺得他在小題大做,我年輕的時候什麽苦沒吃過,什麽場麵沒見過?區區一些媒體記者,又能把我怎樣呢?
    事實證明我錯了。
    “你的名字怎麽念?” “你是李小龍的弟子嗎?” “你能徒手打碎磚頭嗎?”“你能表演一下空手道嗎?” “請你秀一下功夫!”……諸如此類的問題同時襲來,我有點招架不住,心裏也非常地煩。我已經是紅遍亞洲的明星,所有人都對我尊重有加,你們憑什麽像耍猴一樣耍我?當時有一檔電視節目,我專程從洛杉磯飛到紐約去錄製,出於對主持人問題的反感,加上自己英文差,我全程沒說幾句話,最後人家把我的專題直接砍掉了。
    那天晚上,我趴在房間大哭一場。所有這些都超出我的預料。我是犯了什麽病,放著好好的亞洲市場不顧,跑來這個沒人喜歡我的地方?
    回到亞洲,又拍回成龍式的動作片,自己覺得很爽,但我的同事們從來沒放棄把我推向世界市場,而好萊塢無疑是無法繞過的一塊寶地。80年代的兩次失敗之後,終於在1995年,我再度重整旗鼓來到美國。
    這一次,我要自己選擇電影項目,不再任人擺布。我知道哪一種電影才是適合我的。
    剛到好萊塢,對我的邀約就一直不斷,全部都是當紅的導演或演員。邁克爾·道格拉斯希望我在《黑雨》中飾演日本殺手,史泰龍希望我與桑德拉·布洛克合作,扮演一個超級罪犯,之後又希望我在新片中飾演毒品販子,這些電影都被我推掉了,我覺得角色不適合。與此同時,我自己做了一個劇本,那就是和唐季禮合作的《紅番區》。
    這部電影雖然是香港製作,但從一開始就立足國際市場。影片主要場景設置在紐約(後來是在加拿大完成拍攝),很多演員都是老外,很多對白都是英文。嘉禾的兩位老板鄒文懷跟何冠昌認為,這部電影有可能幫我敲開西方市場的大門。
    1995年,《紅番區》在美國上映,首周末即拿下980萬美元的成績,成為首部登上美國電影票房榜首位的香港電影,而且還是配音電影。美國的發行公司nea 為這部電影投入了強大的宣傳力量,我再一次麵對美國媒體時,這次的情況與之前有了巨大變化。我成為當地雜誌的封麵人物,出現在很多電視訪談節目中,大家都在用熱情和歡迎的目光迎接我。
    也是這一回,我在美國參加了真正的“成龍電影”的首映式。走在紅毯中間,攝影機照相機不斷地閃光,人們大聲尖叫著我的名字,這一刻,我知道自己成功了。在那之後,我的三部香港電影《霹靂火》《警察故事4:簡單任務》《一個好人》也陸續在美國發行。拍攝《一個好人》期間,我受邀在好萊塢的中國劇院外麵留下了掌印、腳印和簽名。
    1998年,我與克裏斯·塔克合作的《尖峰時刻》在美國上映,電影獲得空前成功。影片的續集《尖峰時刻2》和《尖峰時刻3》分別於2001年和2007年上映。盡管這並不是我最喜歡的電影類型,但不可否認的是,它們在美國和歐洲獲得了很高的票房成績,我也借助後兩部片子的機會,把兩個國內的年輕演員章子怡和張靜初介紹給了西方觀眾。2002年,我的電影《燕尾服》剛剛上映,首周末就以1500萬美元的成績登上北美票房榜亞軍。同年10月4日,我受邀在好萊塢的星光大道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一次的美國之旅,終於沒讓自己失望。
    在那之後,幾乎我的每部電影都會在全世界的主流市場上映,《上海正午》《環遊世界80天》《功夫之王》《鄰家特工》《功夫夢》《尖峰時刻》係列則都是美國製作。現在想起這些年的經曆,躍進腦海的不是那些台前的尖叫或掌聲,而是幕後那些大家並不了解的時刻。
    我帶著成家班剛到美國的時候,一開始也被別人瞧不起。第一,英文不夠好;第二,人家也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大能耐。剛到那裏,隻是給人留下不守規矩的印象。這是因為東西方工作風格的差異。舉例來說,西方的片場講究各司其職,每個人都有非常明確而細致的分工。抓電線的就負責抓電線,裝鏡頭的就負責裝鏡頭,打燈的就負責打燈,你不能去碰人家的工作。我們的工作方式則是大家都是全才,現場需要做什麽活,都是隨手就幹,為的是效率。
    我希望什麽都很快,但人家不是這樣的,就連說話的語氣都不同。在國內片場,大家是“來了來了來了!”在美國片場,人家就是慢悠悠地拿,慢悠悠地走,慢悠悠地說。剛開始的時候,因為這種差距,我們在老外眼裏是不專業,老外在我們眼裏則是沒效率。後來大家天天工作在一起,我們也慢慢適應他們的工作方式了,大家就相處得很好,關係也越來越融洽。尤其在看到成家班真正的本事之後,他們沒有人不佩服不鞠躬的。我們用真正的能力來服眾。現在你在國外隻要一提成家班,大家都會豎起大拇指。他們都不需要申請,已經是各國特技演員工會的榮譽會員。
    我過去是從武行做起,在片場看過很多很原始的工作方式,在拍動作戲的時候,武行們幾乎都是不要命的。一個危險動作下來,摔傷了,沒事,馬上換下一個,大家覺得很正常。這在西方人眼裏當然是不可思議的。我剛去那裏的時候,希望給老外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看看成家班的厲害。拍攝《上海正午》的時候,我想拍攝一個空中翻騰一周半,臉摔地的動作。我跟攝影組要求把機器往後拉,他們說不行,這樣地上的墊子就穿幫了。我說:“對,我就是不要墊子。”我點名成家班的伍剛做這個動作,不戴任何護具。因為我自己懂這些,心裏有底,知道他不會出什麽問題。果然,伍剛成功地完成了這個動作,並且憑借自己的專業能力護住了頭部和臉,全場瞬間爆發熱烈掌聲。
    我看了看監視器,臉上很平靜:“不夠好,再來一個。”大家都傻了,過來說:“明明很好啊!為什麽要再來?很危險啊!”我沒理他們,用中文低聲問伍剛:“行不行?”“大哥,沒問題。”伍剛又做了一遍。我麵不改色:“不行,再來。”第三遍之後,我喊ok,過了。伍剛的手、肘、膝關節全部腫了在流血,我也很心疼,但我知道這三個動作之後,沒有人敢再看不起成家班。其實對我們這些從小就受艱苦訓練的人來說,這點小傷真的不算什麽,但在老外眼裏,他們覺得我們簡直不是人,完成的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果然,從那一刻起,劇組所有的人都很尊重我們。後來好萊塢在拍動作片的時候,都會拿著成龍電影的錄影帶去找能勝任的動作團隊,並且跟他們說,我就要這一種——jackie chan style。
    第一次見到史泰龍的時候,是在他的片場。
    在那之前我們沒見過麵,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請我。可能因為那時候我已經在西方有點名氣,媒體上麵也有一些報道吧。有天我在香港,公司同事說接到史泰龍的邀請,請我到美國去看首映禮,我說你開什麽玩笑,他們說,是真的,大哥。我就覺得很興奮,他在我看來就是超級巨星啊,也是我的偶像,他竟然邀請我去看首映禮?同事又說,為了表示他的誠意,史泰龍讓自己的秘書從美國飛來了香港,還帶了兩張機票,要陪你一起飛回去。我就覺得很感動。他那個秘書也很慘,三十幾個小時就光坐飛機了。
    在飛機上我想,他為什麽要請我去呢?想不通。就跟經紀人商量,如果到了那邊情況不對,人家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我英文又那麽差,咱們就轉身就跑怎麽樣?
    到了機場,已經有車等在那裏。第一步,工作人員先把我帶到史泰龍的家,說是要帶我參觀一下,給我介紹這是他的收藏,這是他的畫,這是他的健身房……我還去他的健身房裏麵做了幾下運動,心想,我居然在用史泰龍用過的健身器材。過了會兒,他的助理走過來,看了看表,說,我們現在出發去片場吧。
    我當時心裏有些嘀咕,他沒有來接我的飛機,去他家裏他也不在,是為什麽呢?到了片場,剛好看到他正在拍攝。他遠遠地看到我,跟我打了個手勢,意思是稍等一下。很快,我聽到他喊ch time now!然後他走過來,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當時他們正在拍攝的是《超級戰警》(dean),同戲的主演還有大明星韋斯利·斯奈普斯(wesley snipes),他看到我,也過來大力地擁抱我。當時史泰龍一把把我從韋斯利身邊拉開,那個樣子的意思是“這是我的朋友,隻能我來抱”,很可愛。接著,他拉著我的手,站到劇組所有人麵前,像是介紹一個重要人物那樣,把我推出來,對大家說,hey,jackie chan。現場爆發熱烈掌聲。然後他拉著我穿過很長很長的帳篷,兩邊都是演員和特技人員,那些人都唰地一下站起身來,齊齊向我鞠躬!我被震住了。一邊走,很多特技人員都過來握我的手,我心想,原來自己這麽厲害!
    原來史泰龍是故意要讓我到片場看他,還特意把上午的戲份延遲,就掐著時間,讓我抵達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們拍最後一個鏡頭。後來他帶我去他的化妝車,一上去他就把電視打開,裏麵正在播放一盤錄影帶,我一看,竟然是我的電影!接著他把櫃子拉開,裏麵齊刷刷都是我的電影!
    他說:“每當沒有靈感的時候(when ut of ideas),我們就會看你的錄影帶。我們都在學你的東西,我真的很欣賞你,謝謝這次你能來。”那時候我英文很差,我們倆對話還要通過翻譯,自己就隻能說兩三句“thank yoh, i’y idol ”之類的話。
    那時候我才知道,美國所有的動作組都在拿成龍電影做教材。我很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