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選擇

字數:8104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穿越事件簿 !
    父子·選擇
    轉眼又是晚飯時候,嶽家父子的貼身小廝分別帶了話回來說各自有事,不在府中用餐,於是我一個人在自己房中吃了晚飯,飯後喝了兩盅茶略事休息,而後沐浴,穿了件家常衣裳坐在梳妝鏡前對著鏡子梳理半濕的長發,心思正不知轉至何處,忽聽得傳話丫頭進門稟道:“小姐,老爺請您過書房一敘。”
    “老爺何時回的府?”我邊問邊招手示意青煙過來替我簡單挽了個發式。
    “回小姐,老爺才回來沒多久,同田大人一直在書房內談話,少爺亦在。”傳話丫頭答道。
    唔……老田來了,此番嶽老爹叫我過書房去定是與田瘋子的事有關。
    取過件外衣穿上,叫上綠水陪同,跟在傳話丫頭身後出了門,徑往嶽明皎的書房而去。嶽明皎的貼身小廝開懷與嶽清音的小廝長樂都在書房的門外站著,見此情景我便示意綠水先回去,不必跟著伺候了。開懷和長樂向我行了禮,而後開懷便敲門進去通報,將我請進書房,接著便將門關了。
    房內隻有嶽明皎、嶽清音和田瘋子他老爸田大人,我低了頭先向老田行了禮,而後才向嶽家父子行禮問安。老田連忙站起身來衝我勉強笑道:“賢侄女不必客氣,快快請坐!”
    我便輕輕走至嶽清音身邊坐下,低著頭不再作聲。聽得嶽明皎道:“靈歌,此番將你叫來,是有件事要對你說。今日你被叫去太平府衙之事為父已經知曉,想必你也已知道田公子的事了罷?”
    果然是為了這事。我低聲答道:“是的爹爹,女兒已經略有所知。”
    嶽明皎微一點頭,看了看坐在身旁麵含焦慮的老田,而後望向我道:“為父想要知道,田公子在牢內同靈歌你究竟都說了些什麽?”
    早料到他們會有此一問,我便將白天對那甲乙丙三個官所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才一說完,那老田便急不可待地問道:“賢侄女,我那不肖子可曾對你說過事發當時究竟是怎麽一個狀況?他既對你說自己沒有殺人,卻又為何在三堂會審時不作辯解?”
    我搖搖頭道:“回田伯伯的話,侄女兒也不知宇哥哥心中到底作何想法,無論侄女兒怎麽追問,宇哥哥對那日之事也不肯再多說半句,不過侄女兒相信宇哥哥必是無辜的,那幾位大人也必會還宇哥哥的清白,田伯伯切莫過於憂心才是。”
    老田重重歎了口氣,道:“賢侄女有所不知,今日在你走後,那刑部三堂便立即提審了幽宇,誰知那混小子非旦否認了自己無辜之說,反而一口咬定人就是他殺的,真真——真真是急死老夫了!就算那三位大人有心還他清白,可他如此不肯配合,卻又要人家怎麽幫忙?”
    嘿,田瘋子仍舊矢口否認自己並非無辜的這一“混蛋”行為也已在我意料之中,隻不知這老田晚飯也不吃就跑到我家裏來打的又是什麽主意。
    正琢磨著,聽得老田又說道:“知子莫若父,我那不肖兒雖然平日行為乖張了些,但決計不到殺人犯法的地步,他之所以要將罪過攬至自己的頭上,依老夫揣測必是有難言的苦衷。然而無論老夫也好,此案的主審官也罷,怎麽問他他都不肯說出實情。惟有賢侄女兒你……幽宇隻曾對你說過他並非殺人凶手之事,因此老夫此來便是想請賢侄女兒幫幫老夫父子,救幽宇一條性命,老夫定當感激終生哪!”說著站起身竟然就要衝著我作揖。
    我連忙假作惶恐狀從椅子上站起,手足無措地望著嶽明皎和嶽清音。嶽明皎也早便站起去扶老田,安慰道:“田兄不必焦慮,小女雖年紀尚幼諸事不通,但隻要能幫得幽宇侄兒的,定當在所不辭。田兄且先坐下定定神,有話慢慢說,叫靈歌仔細聽著便是。”
    老田又是歎氣又是搖頭,坐回椅上,抬眼望向我道:“老夫沒有別的請求,隻希望賢侄女兒能幫老夫一個忙……再入大牢一次,想辦法從幽宇的嘴裏問出案發當時的實際情形來,並且能夠說服幽宇,要他承認自己並非殺人凶手……老夫全指望賢侄女了!”
    這……唉,就知道這田老兒必會提出這類的要求,雖然再進一次大牢也不是什麽為難的事,但要我說服田瘋子說出真相隻怕是不大可能,那家夥的性格我多少也有所了解了,一旦他認定什麽事,是決計不會改變的,隻怕我是有心無力嘍。
    大概是看出我麵帶難色,老田忽而起身向嶽明皎深深行了個禮道:“恕為兄心焦莽撞,還請嶽老弟暫行回避一下,為兄想單獨同侄女兒談談,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嶽明皎知道老田救兒心切,因此倒也不以為意,起身道:“田兄切莫這麽說,隻要能救幽宇賢侄,一切規矩禮儀都可先放一邊,若有小女能幫得上之處,田兄盡管直說便是!如此,愚弟便先行到偏房等候了。”說著便衝嶽清音做了個手勢,率先往房外邁去,嶽清音則向老田行了個禮後方才跟著出了門,回過身看了我一眼,而後親自將門關上。
    我低頭站著,心裏猜著這田老兒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便聽得他歎口氣,緩緩地低聲道:“靈歌啊……如今這房裏隻剩了你我兩個,有些話當伯伯的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的了……幽宇對你的情意伯伯我再清楚不過,這也是他為何隻告訴了你他並非凶手的緣故。幽宇的性格伯伯最為了解,知道要侄女兒你去說服他是相當難的事情,因此……伯伯想出了一個辦法,隻不過恐怕要讓侄女兒你為難一次了……”
    聽了田老兒這番話,我不禁心生警惕,麵上則不露聲色地道:“不知田伯伯所說的辦法是什麽?”
    田老兒看了我半晌,方沉著聲音道:“伯伯知道靈歌你並不想嫁給幽宇,否則你爹也不會屢次婉拒我替幽宇所做的求親試探。然而靈歌你當十分清楚,幽宇是真心想娶你為妻的,他對你的情意伯伯我也全都看在眼裏……”
    “伯伯……您究竟想……想要靈歌怎麽做?”我有些不妙的預感,單刀直入地問他道。
    老田深深地望著我,一字一句地沉聲道:“伯伯想要靈歌你……答應嫁給幽宇。”
    什麽?這老頭瘋了吧?本姑娘肯幫忙再入大牢去套話就已經很不錯了,居然、居然還要我嫁給那瘋子?喂喂,你們不要得寸進尺哎!
    “靈歌……不明白伯伯的意思。”我低聲道。
    “靈歌莫要誤會,伯伯的意思是,幽宇他現在不明原因地一心要將罪過攬在自己的頭上,心中必是已經打定了求死的主意,那孩子一旦決定了什麽事就很難改變初衷,兼之他對你原本情深,因你不肯嫁他,更是心中再無牽掛。是以目前唯一或可一試的方法就隻有請靈歌你先佯稱回心轉意願嫁於他,令他心中有所鬆動,說不定便肯將真相說出,救得自己一命!”老田說著忽然衝我一抱拳,聲音顫巍巍地道:“靈歌呀!伯伯知道這麽做實在是讓你很為難,但是伯伯就這麽一個兒子,田家全指望著他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倘若他果真殺了人倒也罷了,可他既已親口對你說過不曾殺人,伯伯又豈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生骨肉就這麽代人受過被砍了頭?就請靈歌你看在幽宇他對你一往情深的份兒上,幫伯伯這個忙罷!伯伯……伯伯謝謝你了!”說著竟欲下跪,可見當真是急瘋了。
    我慌忙趕上前兩步去一把扶住老田,道:“田伯伯切莫如此,真是折煞侄女兒了!宇哥哥對靈歌平素照顧有加,伯伯您同家父又契若金蘭,靈歌對此事焉能坐視不理?隻是……靈歌認為伯伯這一計不大妥當,倘若靈歌當真佯稱願嫁與宇哥哥,且宇哥哥也果如伯伯所料為自己平反,那麽待宇哥哥洗脫罪名出得牢獄後又該如何呢?他若得知靈歌隻是扯謊願嫁與他,心中豈不痛苦?被自己的親人和信任的人欺騙的感覺並不好受,何況宇哥哥這一次寧願自己賠上性命也不願說出案件真相,想必其中有著莫大隱情,若他事後得知我們騙了他,隻怕……”
    老田聽了我的話後不禁黯然點了點頭,道:“靈歌說的不無道理……這卻又讓老夫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雖然我曾對老田為了攀附權勢而將自己的女兒硬嫁與不愛之人的事頗為鄙視,不過眼見著他為了田幽宇竟然要向我這個晚輩下跪,不由得也為他感動起來。
    略一沉思,我低聲道:“伯伯先莫要著急,侄女兒推薦一個人,此人必能為宇哥哥平反,洗刷清白。”
    “哦?是誰?”老田迫不及待地盯住我追問。
    “太平府尹季大人。”我低了頭道,“季大人斷案如神,家父時常誇獎他。這一次的案子發生在他的轄內,本該由他負責調查審理,然而上頭既指派了另三位大人進行三堂會審,季大人便隻能聽從差遣。如果伯伯您能想辦法讓季大人亦能插手到案件中來,相信無需多日,季大人必能將案件真相調查個水落石出。”
    雖然狗官那家夥怎麽看都不順眼,但是為了避免這老田再出什麽類似讓我嫁給田瘋子的餿主意,隻好先拿他當擋箭牌唬弄得一時是一時了。
    老田大概對狗官斷案的能力也略有了解,聽了我的話後不禁亦點了點頭,歎口氣道:“惟今之計也隻有如此了,但是伯伯還是想請靈歌你幫忙再入大牢一次,希望能從幽宇那裏問出案發那日的情況來,可好?”
    噯噯,沒辦法,誰叫我扯謊沒扯好,給自己添了這麽多麻煩呢……再說了,就算我不想幫,嶽明皎也會要我去幫的,誰教我攤上這麽一位正直的老爹呢,說不得這一次要勉為其難地答應老田了。
    於是點點頭,輕聲道:“田伯伯切莫說什麽‘幫’字,為宇哥哥洗刷清白是靈歌當做之事,明日靈歌便再入大牢好生問問宇哥哥去。”
    田老頭因憂心自己的兒子,是以也沒什麽心情再多說,勉強客套了兩句便出了書房,至偏房又同嶽明皎商量了一陣,而後才心事重重地離去了。
    因沒機會跟嶽明皎打招呼,我也不好先行回房,隻得在書房正屋裏喝茶幹等。一時聽得門開,見嶽家父子一同進來,忙起身相迎,嶽明皎拉了我的手慢慢走至椅邊坐下,語重心長地道:“靈歌啊,為父知道你本意不願與那田公子有所牽扯,然而他爹畢竟與為父是多年的交情,如今求上門來,我們又豈能坐視不理?且就算我們與他家毫無瓜葛,也不能明知那田公子無罪卻置若罔聞,無論如何都當施以援手才是啊!”
    “爹爹教導得是,不知女兒當如何做才能幫得田公子呢?”我認命地問道。
    嶽明皎撚撚胡須,邊思索邊道:“適才你田伯父說起燕然來,言道燕然素日斷案如神,在百姓中口碑甚佳,在朝中風評亦不錯,隻因聖上下旨令大理寺卿、刑部尚書、禦史中丞三司會審此案,燕然便無法插手其中。你田伯父意欲想辦法令燕然做為調查官介入此案中來,以增加為那田公子翻案的籌碼。不若明日先讓你哥哥帶你去燕然那裏,聽聽他的意思,就完全按他的安排行事罷。”
    哎?不是——那個,老爹啊!您那意思難道是讓我聽從那狗官的差遣?不要不要嘛!這、這這、這太窩囊了!我反對!就算你是當爹的我也絕不妥協!
    “是,爹。”我滿心哀怨地道(這心口不一的女人……)。
    “好了,就這樣罷,”嶽老爹道,“你們兄妹倆早些歇息去罷。”
    從嶽老爹房間出來,我和始終一言未發的嶽清音一前一後地走在月色中,眼見過了他住的那小樓,他卻仍沒有停步的意思,我不禁輕聲問向走在前麵的他道:“哥哥不回去休息麽?”
    “先送你回房。”他頭也不回地道。
    哦……在自己家裏還用得著這麽小心謹慎麽,又沒有采花大盜二號,充其量也隻是有個鬼臉大盜罷了……
    我不由偏頭望望後花園的方向,那個家夥……今晚還會來麽?……噯,得了,回去洗洗睡了……
    至我那院子門前嶽清音方停下腳步,回身對我淡淡地道了一句:“早些睡,明日還要早起。”
    “是,哥哥。”我目送他離去,轉身進了院子。
    既然嶽老爹發了話要我明日聽那狗官差遣,那我也省了費腦筋想主意了,解了衣衫鑽進被窩,用力地躺了很久,卻怎麽也沒有睡意,心裏似乎總有件什麽事放不下,以至輾轉難眠。
    沒奈何,起身披了件袍子,輕輕推開窗子,頓時銀亮的月光灑了滿屋,心中不由一暢,小心踩了窗前椅子由窗台翻出去,來至院中,晚風微涼,貼著衣衫吹過時帶得皮膚一陣發緊,我拽了拽身上衣服,慢慢地在月光下踱著步子,低著頭看那院牆邊的白菊在地上投下的影子。那一根根纖長的花瓣輕輕搖曳,宛如一隻隻小小的鉤子勾得我思緒紛亂,正要發狠將這些影子踩於腳下,卻忽見一道人影如鬼魅般出現於花影之中,伸出如菊瓣般修長的手向著我招了招。
    我歎口氣,佯作未見,轉身欲回去房內,還沒邁出半步去便被那修長手指的主人由身後握住了雙肘。
    “不想見我?”低潤潤的聲音帶著些許溫存的暖昧響在耳畔。
    “見有何用?”我仰起臉,沐著涼涼的夜風,發絲被輕輕吹起,拂在緊貼於我身後的他的胸前和臉上。
    “可解相思。”他低笑著作答。
    “相思?”我輕聲笑起來,“我該相思哪一張臉?是後園牆頭上的?秋夕土地廟裏的?撐畫舫的船夫的?還是長了滿臉大胡子的?”
    他握了我雙肘的手緊了緊,過了好半晌方又半是調笑半是認真地低聲道:“我早便說過,小月兒你若想看我的真麵目不是不可以,隻不過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若要看真麵目,便要嫁給我這無名無姓無家無底的大盜做老婆,月兒你可願意?”
    可願意……可願意?我不是要嫁入豪門麽?我不是要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米蟲麽?我不是要安安靜靜平凡低調地過完這一生麽?嫁了他還怎麽能做到養尊處優、平凡安定?也許要風餐露宿,也許要吃糠咽菜,也許要一輩子都在逃避朝廷的追捕中度過。
    這不是什麽玩笑,我想我這次是認真的,我是真的,真的想愛了。
    然而……很明顯,很明顯他並不適合我,這一點他十分清楚,所以才總會若即若離,才不肯讓我更深入地去了解他,才不能捅破那層窗戶紙彼此剖明心跡……
    我也很清楚啊……可,可為什麽還會每夜地盼望他來看我?為什麽見不到他便心神不寧、輾轉難眠,見到了他卻又既欣喜又煩憂?為什麽……為什麽每每一見到他,我便有著欲放棄早已為自己設想好的未來的一切而不管不顧地同他一起海角天涯的衝動?
    早過了情竇初開為愛瘋狂的心理年齡,可感情這東西本就是世間最難以控製最難以琢磨最難以預料的一種力量,真正能理智對待感情的人不如說是冷血,我隻是個平凡且再正常不過的女人,我沒有大智大勇亦不能先知先覺,我隻在乎自己內心的感受,也許偶爾會理智、也許偶爾會衝動地做出不管是對是錯的決定。
    “若我說願意,你便會給我看你的真麵目麽?”我盯著身前地上我與他重合著的影子輕聲地問。
    “我若給你看了我的真麵目,你便肯立刻跟我走麽?”他反問。
    “不能立刻,但……但我會遵守約定的。”我咬咬嘴唇,衝動地說出這句令自己都有些臉紅的、不計後果的話來,也許衝動時說出的話往往才是一個人最真實的想法。
    “喂!我可不可以把這話當成是小月兒你的表白?”他在我耳畔一陣輕笑。
    “那麽你的表白呢?”我在自小打下的良好的厚臉皮的基礎上像沒事兒人似地問著他。
    “唔……”他笑,低下頭來忽然用雙唇抿住我的耳廊,直到我臉紅心跳險些站不穩的時候才鬆開,低聲道:“小月兒你以為我每夜都爬你嶽府的牆頭是為了什麽?”
    忍不住勾唇一笑,轉過身麵向著他,望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既如此,今晚便讓我看看真正的你罷。”
    該做個決定了,是勇敢地任性著去愛己所愛,還是當真為了享受而放棄去愛的權利。
    也許我是已經無聊夠了、孤獨夠了、涼薄夠了,我不想再瞻前顧後思來慮去,我所知道的隻有:一個不明原因地吸引著我的男人亦對我有情,既然已是兩情相悅就該抓住這機會珍惜這緣分,我不想讓自己後悔,哪怕將來的結局是萬劫不複——不試著去愛一次,又怎知我與他不會有個美滿幸福的結局?
    好罷,就這麽決定了,我隻等你的選擇——是摘下麵具從此兩人坦誠以對,還是……就讓這麽一層薄膜將你我永遠隔於天涯兩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