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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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嫌疑·傳說
    當我走錯房間的時候,武明玉並未在房中,照理她喝了那麽多的酒,退席後應當是直接回房休息,不該在外麵亂跑亂轉才是,難不成她也像我一樣走錯了房間?但是醉酒之人應該是一沾枕就很難醒過來,她又是怎麽回到自己房間的呢?更何況據彩元兒所說,昨天是夏紅裳和林浣霞將武明玉親自送回房間的,就算這兩個人也喝了酒,不可能三個人同時都走錯房間吧?
    我問向彩元兒道:“昨天你可看見過武小姐去了別的房間或是從別的房間出來麽?”
    彩元兒偏頭想了一會兒,道:“彩元兒未曾注意,但想來武小姐應該沒有出來過,因我家小姐和另幾位小姐自吃罷午飯後便一直在廳內坐著繡花兒,她們還說,若武小姐睡醒出來,定要拿住好好笑話一番。由那時至晚飯,我家小姐同那幾位小姐始終未曾離開大廳,倘若武小姐從房內出來,必會被她們看見的。”
    也就是說,不管武明玉退席之後去了何處,她回到自己房中的時間應該是我離開她的房間之後至夏紅裳一幹人下樓來之前這一時段,那麽在此之間最有嫌疑作案的人……就是林浣霞。
    如此來看案件脈絡似乎已經清晰了起來:首先在吃午飯時,林浣霞便有預謀地慫恿或親自參與了給武明玉灌酒的鬧劇,致使武明玉提前退席,林浣霞也許是為了使眾人認為她與武明玉關係不錯從而避免案發後被懷疑,便同夏紅裳一起將其送下樓去。假設武明玉被送回房後又離開這一莫明其妙的行為僅僅是出於意外或是某種並不重要的原因,那麽她就是在我離開了她的房間之後才回到了自己的屋中,並因醉酒而沾枕即睡。過了片刻,林浣霞亦借口因多飲了酒而感身體不適下得樓來,先回了自己房間,而後由窗戶翻出去,正可以避開西門和南門值崗的下人,再由窗戶悄悄潛入武明玉的房間——這個時候眾千金小姐都在二樓用飯,樓外自是不會有人在,且武明玉因醉酒,恐根本記不起睡前去閂上窗戶,就算她閂上了,隻怕林浣霞也早做了準備,隻需用做密室的法子來個反其道而行,將線拴在閂窗木上,暈頭暈腦的武明玉閂窗時根本不會注意到那線,待她睡熟了,林浣霞便從屋外拽動線將閂窗木提起來,便可打開窗子進入屋中。
    接下來便是殺人,做密室,回到自己房中,今天一早再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同大家一起出現在武明玉的房前……
    暫時便以這條思路推理吧——那麽林浣霞又是如何燒掉外麵那道橋的呢?
    她的窗口的確是距那軟橋最近,雖不能走上前去放火,但也可以拉一條引線至她的窗內,從屋中點火燒橋,隻是這一方法也容易被守在南門的下人看見引線起火的方向,從而暴露自己的位置。
    不管怎樣,先去問問今早守南門的下人再說。於是隨意地同彩元兒又說了幾句,同她分開後直接找到了守南門的一位三十多歲的仆娘,東拉西扯地閑聊了一陣家常後,隨口問向她道:“嫂子昨晚至現在一直守在這南門外麽?”
    那仆娘很是健談,點頭道:“是呢,過一會子便有人來接班兒,一氣兒也要值到明天的這個時候兒。”
    “喔……嫂子們辛苦了。”我笑道,“那今早這橋被燒的時候,嫂子定當看見了。我起得晚了些,不知道是怎麽個情景兒,嫂子可否講與我知,讓我也聽聽熱鬧?”
    仆娘“嘖嘖”了兩聲,道:“要說這火來得還真是古怪,我這倆眼兒一直盯著那橋,硬是不知道那火是怎麽燒起來的!隻看到‘呼’地一下子,整個橋頭突然就被火包住了……”
    我連忙打斷道:“被火包住了?是從哪裏包起的?”
    “從橋底,”仆娘想了想道,“橋底突地燃起高高的火苗子來,轉眼就包住了橋頭,而後那火便像著了魔似的,直直地燒到橋的那一端去,隻幾個眨眼的功夫,整座橋就被燒毀了,全都掉到了下麵的河裏——那景象啊!真是把人嚇得心肝兒亂顫!”
    從橋底、從橋底,這線索十分地重要,火勢如此迅猛,對於這條常年架在河水之上受潮氣浸透的木繩製軟橋來說,如果沒有助燃物,斷不會燒得如此之快。而最容易被人想到也最容易搞到手的助燃物,顯然就是油了,可林浣霞又要從哪裏弄來油並且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油灑在橋上呢?
    火從橋底而起,這一點很是蹊蹺,橋下是十層樓距離的河水,如果不利用引子根本不可能從下麵點火。我想了一想,問向仆娘道:“嫂子昨夜可曾聽到什麽動靜沒有?”
    仆娘笑道:“在這個地方,一到了晚上,除了嘩嘩的水聲啥也聽不到的。”
    “哦?為何呢?我看這崖下河水的水勢並不湍急啊,怎會有那麽大的聲音呢?”我奇怪地問。
    仆娘笑道:“小姐有所不知,這孤峰最稀罕之處並不在於這峰本身的奇特位置,而在於峰下的這道河。這河水每到夜間都會漲起來,漲到最高時距咱們立的這塊平地不過才差兩丈多的距離呢!聽說這河的水是虞淵河水流過來的,虞淵河在太平城郊十裏處不是有道河閘麽?從亥時(晚九點至晚十一點)起每兩個時辰開閘放一次水,至卯時(早五點至早七點)結束,孤峰這兒處於虞淵河的下遊,河道又窄,因此每到夜間,河水流至此處便會上漲得極高。可惜小姐們晚上要休息,否則夜裏起來看看這河水漲時的情景兒也是挺有趣兒的呢!”
    唔……每到夜間河水上漲,這條線索究竟有沒有用呢?即便河水漲到距橋底很近,林浣霞也不可能撐條船至橋底點火吧?
    仆娘這兒大概已經沒有什麽好打聽的了,我辭了她,獨自慢慢繞著樓往東走,而後再繞向北。由於恐高症,我始終未敢走到崖邊往下看,所以隻好離得稍遠些用餘光拚命往下瞅。
    正因什麽也瞅不見而猶豫著要不要硬著頭皮走近些去瞧瞧,忽聽得前方嘩啦啦地一陣水響,抬眼看去,見是五六個丫環正圍著一架探出崖外的轆轤打水,才剛頗為吃力地絞著繩子由崖下河水中打上一大桶水來,旁邊還放著四五隻大桶待打。
    我便走過去假作湊熱鬧,含笑道:“你們這會子打水不覺吃力麽?不是說晚上河水便會漲起來,屆時再打豈不容易?”
    其中一名丫環便道:“回小姐的話,人多桶少,這會子打的是做晚飯要用的水,晚上也要打的,是給小姐們沐浴的水。”
    “喔……”我點點頭,不再多問,見小丫環們四個人挑了兩個扁擔,共擔了一桶水,晃晃悠悠地由北門進了飛仙閣,我這才看見那轆轤旁還放著好幾隻備用的空桶及一大卷麻繩,心道萬一在河的上遊有人撒上一泡尿,那我們這些人喝的水裏豈不全都是……咳。
    快步離開此處,繼續繞著樓往西去,由西轉南,路過西門,經過佟小姐的窗,再一次來至武明玉的窗前。眼下似乎隻差解開燒橋之謎以及待官府來後證實窗上是否留有線的滑痕便可替她申冤了,想起她死時的慘狀,不由心中一歎,究竟凶手——或者說林浣霞與她有怎樣的仇恨,竟會使出如此殘忍的手段來汙辱她的屍體呢?
    唔……屍體……單憑在臉上紮滿繡花針應當無法置人於死地的吧?武明玉的身上必定還有其他的致命傷,隻可惜從門上的窗洞看不真切——嗯?刹那間我的腦海中一個念頭一閃即逝,還未及抓住它細究,忽覺有人在我的肩上拍了一下,不由嚇了一跳,一個激淩扭過頭去,卻突地被那人一手攥住了右腕,不知怎麽一擰一轉,就將我的右臂鉗在身後,我便動也不能動了。
    “惜薇?你這是做什麽?好疼,快放開我!”我又驚又疑地偏過頭去瞪著她,見她也正冷冷地瞪著我,非但沒有鬆手,反而更加了把力,直疼得我眼淚差點竄出眶子。
    “我跟了你半天了,”柳惜薇冷冷開口,“你在樓外轉來轉去,又是向小丫環打聽房間的安排,又是問仆娘幾時交班,現在待在武明玉的窗前,莫不是想毀掉什麽證據?”
    這……嗬,有趣兒。在我懷疑別人的同時,竟也被別人懷疑著。
    於是隻作怯怯地道:“惜薇,你沒事跟著我做什麽?打聽房間安排、問仆娘幾時交班,不過都是閑談而已,這有何不對麽?總不能因武小姐在這房間內遭了不幸,我便不能從她的窗前經過罷?”
    柳惜薇冷哼一聲,道:“靈歌你幾時變得如此伶牙俐齒起來?莫不是有人在幕後指使你如此做、如此說?”
    “惜薇,你多疑了,靈歌就是靈歌,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什麽‘幕後指使’?指使我做什麽?殺武小姐麽?我與她無怨無仇,殺她作甚?何況,武小姐的門和窗都從裏麵上了閂,靈歌又要從何入內呢?”我歎著氣反問道。
    “無怨無仇麽?”柳惜薇冷笑,“靈歌你這話說著不違心麽?雖然我與你並不相熟,但去年繡藝精社我亦參加了,自是知道夏紅裳、武明玉、牛若華以及林浣霞她們惡作劇戲弄你之事,你瞞不過我。這幾人不止一次地欺負過你,行為的確可惡,難保你不會懷恨在心,產生想殺掉她們的想法也並不奇怪。至於你能否進到這門窗都上了閂的屋子中去,隻怕還要問問你如何將你自己睡的那間房變得同武明玉這間房一樣便可知了!”
    哦?——柳惜薇發現了我所做的那間密室?這情形還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我隻好笑道:“惜薇,你先放開我說話,我的手都要被你弄得斷掉了。我又不會功夫,放開我你還怕我跑了麽?”
    柳惜薇聞言倒也痛快,放開了我的右臂,道:“說罷。”
    我轉過身揉著自己被她箍疼了的手臂,慢慢地道:“靈歌雖然曾經被武小姐她們戲弄過,但這絕不致令我產生想殺掉她們的念頭。何況靈歌昨日午飯後便一直待在自己房中未曾出門半步,直至今天早晨。聽小丫環說昨天下午廳內一直有許多小姐在繡花,如果靈歌那時至武小姐房中將她害死,勢必會被人發現,而若在晚上,亦有這裏的下人在廳內值班,靈歌根本沒有機會去害武小姐。至於靈歌所住的那間房……不過是靈歌方才想試試看能否做成像武小姐被害的房間那樣的密室,不料當真被靈歌誤打誤撞地做成了,而這並不能證明凶手就是靈歌,請惜薇細細想想,看我說得是也不是?”
    柳惜薇用懷疑的目光瞥著我,想了一陣,道:“雖說表麵看來你確實沒有作案的機會,但是我卻不能就此信任你。不過我相信那橋不是你燒的,若你是凶手,必定還有同夥,現在我不敢妄下斷言,隻是提醒你:最好待在樓內,莫要四處亂走,待官府的人來此查證後便知分曉。若你再在樓外遊逛,便莫怪我出於安全起見先將你關在房內了。”
    這柳惜薇雖然說話不怎麽客氣,但是態度卻是嚴肅正經,想來與她爹是武將出身有些關係。秉著好女不吃眼前虧的行事宗旨,我決定先表麵上將她應付過去,於是老老實實地點點頭,道:“好罷,既然惜薇懷疑起靈歌來,那靈歌為洗自己清白,理當回至房中以善己身。”說罷轉身欲回樓去,忽見西南角的崖邊竟然冒上個人來,直把我嚇了一跳,柳惜薇見狀便也回身同我一起望過去,卻原來是兩三個仆娘,每人抱了個盆子,盆子裏約是床單之類的東西,濕漉漉地顯然是剛剛洗過,正從崖下走上來。
    我不由心中一動,向柳惜薇道:“你可知這幾個仆娘是如何從崖下上來的麽?”
    柳惜薇搖頭,道:“我也覺得奇怪,待我過去看看。”說著向那崖邊走過去,探頭往下瞧。我在不遠處站著等她看後的結果,見她回身走過來道:“原來這崖下有數級蜿蜒石階,一直延伸至崖底河麵,大約是專門用來洗衣的地方,她們便是從下麵順著石階上來的。”
    “石階隻有此處才有麽?除了石階以外,沒有別的可以落腳的地方了罷?石階隻延伸到咱們腳下這一塊地方,未再向別處水平延伸罷?”我連連問著問題。
    柳惜薇奇怪地看著我,仍然回答了我的問題,道:“隻此一處才有石階,隻延伸到下麵,未再向別處延伸,除了石階再無可落腳之處。你問這些做什麽?”
    “靈歌隻是覺得這孤峰真是奇妙的所在,山孤水奇,果然是個天然佳境。”我邊笑著邊轉身,徑往樓裏去了。
    入得樓中見小丫環們正挨房間請小姐們上樓用飯,許是大家誰也不願再留在一樓陪著武明玉的屍體,是以全都出來,陸陸續續地上得樓去。一頓飯吃得很是沉悶,待近尾聲時忽見夏紅裳起身,道:“今日發生了如此不幸之事,實是遺憾得很,然而事已至此,非我等弱女子能解決得了的,是以隻好坐等旁人來救。因出了這樣的事,恐大家心中多少都有些害怕,因此紅裳方才同幾個姐妹商量了一下,建議今晚大家自行結伴,兩人睡一屋,也好互相壯壯膽,有了事亦可隨時照應著。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此話正合眾人心意,因此紛紛點頭同意,隻有我心中暗暗叫苦,雖說照我方才的推理來看大概可以推測出凶手是那林浣霞,但若萬一不是她,豈不這裏人人都有可能與凶手同睡一屋了麽?
    人命關天,此時我也顧不得再低調,咬咬牙,硬著頭皮小聲地道:“不若大家都在一起,總歸就剩這一晚了,就是一宿不睡也當無妨……大家都待在廳內,若有事豈不是可以更多人互相照應幫助?”
    話音落時所有的目光都射在了我的臉上,我連忙假作羞窘地低下頭,聽得有人哧笑道:“嶽小姐,你自己害怕便可多找幾個伴相陪,我們是不能為了這事便一宿不睡在廳內陪你一直凍著的。再說,在哪裏也不如在房間裏安全,隻要將窗戶和門都閂上,相信也不會有什麽危險。”
    於是眾人紛紛附和,我隻好不再言語。看來說什麽也是無濟於事,再多言隻恐引起凶手注意。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各人且各安天命罷。
    吃罷飯後諸小姐回至一樓,很快便同自己平日相好的夥伴結為了一組,由於武明玉的房間在西廂,大家皆不願再睡在那一側,加上兩人一間屋後又騰出不少空房來,是以所有人便都集中到了東邊這一排廂房裏來睡,八間房隻能睡十六個人,剩下的人便睡到北邊或南邊靠東的廂房裏。
    武明玉死後,算上我在內一共還有二十三人,兩兩結組,最後正好把我一個人餘了出來……嗬,誰叫前任嶽靈歌是個過於內向的主兒呢,連個朋友都沒有,唯一較為要好的田心顏還嫁了人來不了。
    也罷,我自己睡一個屋,晚上倒也方便觀察那凶手的行動。正想著要睡哪一間比較合適,忽見夏紅裳走了過來,向我勉強笑了一笑,道:“靈歌還沒有伴麽?”
    我搖了搖頭,道:“我們二十三個人,總要餘出一個來的。”
    夏紅裳苦笑了一下,道:“不若我同你一間罷。”
    唔?這是什麽情況?見我眼中滿是疑惑,夏紅裳隻好回頭看了看跟在身後的那名小姐,向我道:“我本是要同浣霞一間屋的,誰料她死活不肯與我同住。是以今晚我們兩人作伴罷,浣霞她……隻能由著去了。”
    這女人便是林浣霞麽……我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見她身材微豐,肉嘟嘟地看上去倒也可愛,隻是此刻臉上神情既無奈又抱歉,且似乎還有幾分難言之隱的樣子,亦對我道:“是的,我不大習慣與人同睡,靈歌,你便同紅裳作伴罷,正好不必落單。”
    也就是說,今晚林浣霞想要自己睡一間房,若想要害誰,豈不是正方便下手?
    我便關心地問向她道:“浣霞睡哪個房間?不若我與紅裳就睡你的隔壁罷,晚上有事你便叫我們,也好有個照應。”
    林浣霞點點頭,道:“我原說睡在司徒小姐那間,反正司徒小姐昨天也沒跟過橋來,那房間沒人住。但是方才已經有人占了那間了,紅裳你還睡在昨晚自己那間罷?那我就睡你南邊那間空房好了——唉,我倒是羨慕起司徒小姐了,要是我也同她一樣畏高畏橋,昨天便也過不來了,不用受此驚嚇……”
    夏紅裳臉色有些難看,低聲道:“對不起,讓你和大家都跟著受驚了,實是紅裳的錯……”
    林浣霞忙笑道:“哎呀,看我這張嘴,又胡亂說話了——紅裳別往心裏去,我絕沒有怪你的意思!”……
    不管怎樣,隻要睡在林浣霞的隔壁,就可以隨時注意她的動靜了,且夏紅裳的房間在東廂最北邊的那一間,如果林浣霞還要使用與昨晚相同的手段作案的話,她的目標一定就在北門以東和東門以北的這八間房中所住的人身上。
    於是各自回房,洗漱過後便在房中坐了說話,夏紅裳令小丫環泡了壺熱茶來,說是皇上賞給夏家的外邦貢茶,有安神養心之效,正適合現在喝。與她閑聊了幾句她便說困了,脫了衣服躺上床來,我在外她在裏,不一時竟聽見她微微的鼾聲,還真是少女態,懷著再煩心的事也能安然入睡。
    也不知是因為受她的鼾聲影響還是今天白天用腦過度,總之沒能堅持一會兒我便也困得眼皮打架了,強自掙紮著下床坐到椅子上,以防自己當真睡去而耽誤了正事,拚命豎著耳朵聽著隔壁的動靜。
    萬籟俱寂,唯有嘩嘩的水聲入耳,好冷的夜晚……隨身帶的衣服被我關在那間密室裏,隻好抱了被子將自己裹住,身上一暖眼皮不由得又發起沉來,幾番掙紮幾番迷糊,終於大腦哢地一聲,進入了休眠狀態……
    “靈歌……靈歌……到床上睡罷。”耳邊有人輕喚,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睜開眼睛,見是夏紅裳在身旁叫我,遲鈍地打量一下四周,見自己還坐在椅子上,便動了動已經僵硬得發酸的身體,打了個嗬欠,道:“什麽時辰了?”
    “沒過多久罷,我隻睡了一下便被惡夢驚醒了。”她臉色不太好,有些害怕地拍著自己胸口,道:“我看看外麵天色,隻怕還未到子時。”說著伸手將窗閂取下,推開窗子,但見一枚冷月斜斜掛於東天,旁邊伴著兩三顆星鬥,聽她道:“果然,隻怕也就是亥時三刻的樣子。”說著又連忙將窗子關上,趿著鞋子坐回床去,道:“靈歌怎麽不上床睡,也是因不習慣與人同榻麽?”
    我笑笑,道:“靈歌……是因為害怕,是以不太敢睡。紅裳不必管我,隻管睡罷。”
    夏紅裳沉默了半晌,低聲地道:“靈歌……去年之事,實在是對不住。紅裳自小被慣得壞了,總愛以捉弄人為樂,一直都不知悔改。如今看到明玉這樣的下場……真是既怕又悔,隻不知現在改過是否還來得及……還望靈歌你能原諒我以前的所作所為……”
    “明玉她?”我不大明白地望著夏紅裳,“為何要這麽說呢?”
    夏紅裳打了個哆嗦,聲音愈發低地道:“靈歌莫非未聽過繡女的傳說麽?”
    我搖搖頭,道:“靈歌孤陋寡聞,願聞其詳。”
    夏紅裳目光望向屋中黑暗的角落,語聲幽幽地道:“但凡閨中女兒都該聽說過這個傳說的,我很小的時候,我娘就曾講給我聽……繡女是個既聾且啞的女孩子,從小就喜歡刺繡。她繡的花兒可以引來蝴蝶,她繡的魚甚至令小貓兒都難以分辨真假。繡女喜愛刺繡幾乎到了如癡如狂的地步,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漸漸地出落成一位美麗動人的姑娘,然而卻因她天生的聾啞始終未能有人上門提親。終於有一位年輕英俊的公子不顧一切地愛上了她,渴望與她白首偕老,但這卻引起了諸多暗慕這位公子的女孩子的嫉妒,她們逮住了一個公子未在繡女身邊的機會,將她推倒在地,狠狠地踩她的雙手,直到將她十指的骨頭全部踩斷,即便如此仍不解氣,她們本就嫉妒繡女的繡藝,欺負她口不能言,竟喪心病狂地用繡花針紮瞎了她的雙眼……於是繡女再也看不見她心愛的公子的麵龐,再也看不見她心愛的刺繡的針角,她傷心欲絕,終於再也無法忍受身體與心的雙重痛苦,用繡花針紮入了心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那位公子失去了繡女,不久便也思念成疾,病逝了。沒過多久,那些曾經欺負過繡女的女孩子們突然一個接一個地暴斃而亡,死狀極其可怖,臉與心口都紮滿了繡花針!人們都說是死去的繡女報仇來了,不僅僅是欺負過她的女孩子們遭到了報應,就是那些曾經欺負過別人的人也未能逃脫她施予的懲罰……”
    再一次睡著前我隻是覺得這傳說乏味至極,不過是家長為了教育孩子不要欺負別人而講的略帶sm情節的可怕故事,可事實上該欺負人的仍然在欺負人,被欺負的依舊在被人欺負,世界不會因為傳說而改變,能改變世界的也不過是傳說而已。
    一早,我和夏紅裳便被一陣重重的敲門聲吵醒,聽得有人在外驚聲叫道:“不好了——不好——林小姐她——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