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洞·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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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洞·足跡
    跟著季燕然重新回到廳內,見我們那一桌上已經不見了葛夢禛,隻剩下嶽清音一個人泰然自若地坐在那裏,仿佛早便料準了季燕然定會將我帶回來一般,是以我也沒有多做解釋,依舊回到位子上坐下,靜靜地等著散席。
    也許正因為眾賓客都是隨意散坐,所以並未有人發現常夏兮的缺席。我的目光在席間尋找孫淺喜的身影,見他和孫夫人與那正六品的朝議郎池楓夫婦坐在一桌,在我的角度恰巧能看到他的側身,一望之下不由心下疑惑——在他的側麵腰間正掛著一枚翰林院的腰牌!
    難道他方才並不是在找這腰牌?那他究竟是在找什麽呢?他可找到了麽?若我撿到的那枚腰牌不是他的,就隻有是常夏兮的了。想至此心中一陣作惡,直恨不得立刻就將懷裏那腰牌扯出來扔到糞池裏去。
    終於待得席散,淳王留下了嶽明皎等幾位略上了些年紀的大臣坐在廳內喝茶,其餘人或留下或回房小歇,各自散了,約好一個時辰後在二層的隧洞門前集合,大家一起去後山賞梅。
    同嶽清音和季燕然出得餐廳回至我與嶽清音的房間,他兩人在外間坐著喝茶說話,我便徑直進了裏間,從衣櫃裏找出昨天的那身衣服,甩手扔進了屋內燒得正旺的炭盆裏。
    冷冷地盯著那衣服慢慢化為灰燼,想起懷中還揣了那腰牌,一把扯出來,看著上麵那金粉的“翰”字,手不由又是一陣顫抖,於是狠狠地將這牌子扔出去,想要把它摔個稀爛。誰知因手抖得厲害,這一扔本是衝著牆去的,卻不小心脫手扔往門口,直接穿破了門上窗紙,“啪”地打中了什麽,便聽得“唔——”地一聲,聽來像是季燕然的聲音,連忙快步過去將門打開,見他正捂著額頭彎腰從地上將那腰牌撿起,想是剛才正要敲門進來。
    “抱歉……大人,我失手了……”我抬手想替他看看被打中的地方,伸到一半時又縮了回來,抱歉地望著他。
    季燕然揉著額頭,注意力集中在了手裏的腰牌上,而後抬眼看向我,低聲地問道:“靈歌,這腰牌是從何處得來的?”
    “從一條可由男溫泉通往女溫泉的隧洞裏。”我冷著聲音道。
    “隧洞?”季燕然皺起眉來,又仔細看了看手中的腰牌,道:“靈歌是如何發現那洞的?”
    我便將今日上午之事原原本本對他講了一遍,話音方落,季燕然忽地探下頭來在我耳邊低聲道:“靈歌可願帶為兄前往那隧洞一探?”
    “何時?”我問。
    “現在。”他道。
    “好。”我將頭一點,但轉而一想,嶽清音那一關隻怕通不過,便壓低聲音道:“家兄那裏……”
    “無妨,”季燕然眨眨眼,用手遮著嘴小聲地道:“正好還缺個給你我把風放哨的……”
    這……個家夥。
    說著他便轉身向外間的嶽清音道:“清音,為兄現在便想去查看一番那常夏兮的死亡現場,需靈歌在旁協助,你可願與為兄同去?”
    聽得嶽清音冷聲道:“靈歌去做什麽?你不識得去現場的路麽?”
    季燕然撓撓頭故意地道:“也好,若清音你放心靈歌一個人在房中待著,那隻咱們兄弟二人去便是。”
    一時聽不到嶽清音答話,我從房內出來,輕聲向嶽清音道:“哥哥,靈歌沒事了,願隨季大人去現場查探。”
    嶽清音起身向我走過來,至麵前盯住我沉聲道:“記住,現在起不許你離開為兄的視線半步!”
    “嗯。”我點點頭,走至衣櫃旁替他將披風取了出來遞給他穿上,然後再穿上自己的,出得屋子,等了季燕然回房拿了他的披風,三人便由隧洞中穿過去來至了後山。
    後山此時尚無半個人影,我便帶了季燕然和嶽清音由男溫泉的入口處進去,來至那條通往女溫泉的隧洞口,指給季燕然看道:“就在那裏,被藤蔓覆蓋著。”
    季燕然抬頭向上看了看,轉臉向嶽清音道:“清音,你同靈歌待在這裏罷,為兄進洞去看上一看。”
    不是說好了要一起進去看的麽?他定是見洞口離地麵較高怕我出危險,才臨時決定要將我留在外麵。
    我扭臉看了看嶽清音,估摸著他也是不肯讓我攀進洞去的,便沒有反對,默默立在他的身邊。季燕然解下身上披風以免行動不便,我伸手接過抱在懷裏,他用亮晶晶的眸子看了我一眼,轉身便去拽那藤蔓向上攀。雖然他身形高大、背挺腿長,動作倒也靈活,幾下就攀到了洞口,一閃身進得洞去,回過頭來衝我們擺了下手,示意我們不必擔心。
    我仰頭輕聲向他道:“大人,最好點了火折子,洞內布著青苔,地滑。”
    季燕然衝我輕輕一笑,道:“為兄知道了。”說罷回身向洞內鑽去。
    我和嶽清音在洞外立著,竟有些度秒如年之感,半晌也不見季燕然出來,不由煩躁。嶽清音看了我一眼,道:“這洞你是如何發現的?”
    我便將今日上午之事又說了一遍,聽得他冷冷地道:“以後不許再獨自做這些危險的事情,凡有事必須先同為兄商量,你可記下了?”
    “記下了。”我輕聲答道。
    又過得一時,聽得頭上一陣響動,抬眼看去,見季燕然已由洞內探出頭來,拽著藤蔓滑至地麵,拍拍手,我將他的披風遞過去,他接了披上,示意我們向外走,待出得男溫泉回到我和嶽清音的房間後方才用他那對閃著智慧光芒的眸子望住我和嶽清音,沉著聲道:“這一次不虛此行,為兄有了意外收獲!”
    我替他和嶽清音倒上滾熱的茶,而後坐到嶽清音的身旁,凝眸望住他,等他下文。聽得他道:“為兄進了洞中之後用火折子照著亮光,發現那苔薪之上共留下了三個人的腳印。其中有兩對男人的腳印和一對女子的腳印,女子的腳印自不用說,正是靈歌的無疑,而那兩對男人的腳印,其中可以確定的是,有一對是常夏兮的腳印,另一對暫時推定為孫淺喜孫大人的腳印——這一點尚待查證。”
    “根據腳的大小及步幅的長短,為兄可以判斷出哪一對腳印屬常夏兮所有,孫大人的個頭與另一對腳印所表明的跡象雖也吻合,但此次的賓客之中亦有與孫大人身量相似之人,因此還不能妄下結論。”
    “而奇怪之處正在於這兩對男人的腳印,由足跡先後覆蓋的情況可以得知:最先進入那隧洞之人正是常夏兮,方向是由男溫泉到女溫泉,足跡隻有一串,去而未回;第二串足跡則是那位疑似為孫大人之人,方向亦是直達位於女溫泉那端的洞口,卻是有去有回;第三串便是靈歌你的足跡,亦隻有一串,即如你所言,是從男溫泉這邊進去由女溫泉那邊出去,而後沿台階回得虹館;第四串腳印——又是那疑似為孫大人之人所留,腳印間隔甚密,可見確是在洞內找過東西,而且——這腳印隻走到了一半便停了下來,接著就轉身回到了男溫泉,可見他正是在那洞內將所遺東西撿了回去的!”
    “為兄仔細在那附近查看了一番,發現那裏曾有過人滑倒的痕跡,那東西想便是那個時候落下的……”
    聽他說至此處,我輕聲插嘴道:“大人……那滑痕是靈歌造成的,靈歌走到那裏時不慎滑了一跤……”
    季燕然眼裏閃過一絲心疼,安慰我般地笑了一笑,道:“靈歌不慎滑倒的痕跡為兄倒是認出來了,然而除了那一條滑痕外……還有兩條滑倒過的痕跡!不得不說是個令人驚駭的巧合。第一條來自於常夏兮,據靈歌所說……他昨日醉了酒,從步履上也可看出,他在那個地方滑倒之後還在原地掙紮了一陣方才站起身來,而第二條則是那個人第一次由女溫泉回來時步履倉促間不小心滑倒,因而跌得跪在了地上——我們是否可以這樣推想:此人正是因跌了這一下子才遺失了隨身之物,是以才會有第二次入洞尋找的行為呢?”
    “那這個人必是孫淺喜大人無疑了。”我接口道,“在我之後進入洞中之人除了他再無旁人,且我也確實看到他在尋找東西!”
    “那麽接下來的問題是——”季燕然用黑眸望住我,“第一,孫大人第二次入洞若是為了撿回所失之物的話,那麽他第一次入洞又是為了何事?”
    “第二,觀他第一次入洞去時足跡,步小且輕,十分謹慎,卻又為何回來時那般匆忙甚至導致滑倒?”
    “第三,顯然他在第二次入洞時已找回了所失之物,那麽他所失的究竟是何物呢?”
    “第四——也是最為關鍵的一點:孫大人第一次進洞的時間是在何時?”
    我低頭想了想,看了嶽清音一眼,低聲道:“靈歌在方才午飯時看到孫大人腰間掛著腰牌,如果靈歌撿到的這塊不是他的,那便是常……的,也就是說,他們兩人極巧的,都是在滑倒的地方摔掉了身上的東西。”
    “說到這塊腰牌,”季燕然由懷裏將那腰牌掏出,用兩根修長手指夾著,挑唇笑了一笑,“是個假的。”
    我不由睜大眼睛望住他,聽得他道:“真正的翰林院腰牌是用特製烏銀打造的,而這塊腰牌隻不過是個銅製的仿品,做工倒是幾可亂真,若不是為兄曾經審過一個與烏銀有關的案子,隻怕也很難分辨出這腰牌的真假來。而從這塊假腰牌的磨損情況來看,腰牌的主人應當是在很久之前將真的腰牌遺失了,因報請朝廷重新配發新的腰牌需要極複雜的手續,說不準還會被降罪,因此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煩,他才去做了塊假的腰牌來充數。唔……”
    季燕然一邊說著一邊擺弄手中的腰牌,忽似發現了什麽,眸子中星光一閃,仔細地看了看那腰牌的邊緣,而後眯眼望向我道:“靈歌可知腰牌是做什麽用的麽?”
    “證明身份?”我道。
    “除此之外還是能夠在皇宮大內行走的重要通行令牌,”季燕然道,“翰林院的供奉們每日裏來往於皇宮之中,為皇上及後宮眾妃畫畫奏曲賦詞吟唱等等,無論去往何宮何院,進門時皆須出示這腰牌,是以使用到它的機會相當頻繁,也正因如此,這腰牌兩邊的金粉會被手指摸得有些許磨損,”說著便將那腰牌用手指捏了兩邊示意給我看,“出示腰牌時,‘翰’字衝外,那麽它的左邊留下的便隻應是拇指磨損的痕跡,而右邊則是另外四指的痕跡,可靈歌你看……這塊腰牌上的磨痕卻恰恰相反,說明了什麽呢?”
    “說明這腰牌的主人是慣使左手之人,”我答道,忽而想起午飯時那孫淺喜似乎是用的左手拿筷子,便望住季燕然的眼睛,沉聲道:“這牌子其實是孫大人的,而他現在腰上掛的那個必定就是常夏兮的了。”
    “不錯,”季燕然點頭,“這件事巧得令人吃驚,孫大人與常夏兮在那洞中同一個地方被滑倒,又同時遺落了自己的腰牌,由於這塊屬於孫大人的牌子被靈歌你撿到了,是以孫大人第二次入洞去尋找的時候便以為常夏兮的那塊是自己的,因而撿了回去,隻怕他絕不曾想到常夏兮也會遺落腰牌,因此撿回去後也未曾留意那牌子的真假就戴回了腰間。如此一來,方才所列出的第三個問題便解決了——孫大人第二次入洞正是為了要撿回他的腰牌。”
    我看了他一陣兒,輕聲地道:“靈歌不明白這些問題與……與常夏兮的死有何關係。”
    季燕然望住我道:“無論是否有關係,孫大人第一次入洞這一行為看起來都十分可疑,為兄寧願相信他的入洞與常夏兮是有關聯的。首先那條隧洞如此隱密,孫常二人是如何發現的?其次,孫大人是在常夏兮之後入的洞,且由腳印來看,他確實曾到過在女溫泉那邊的洞口處,那麽他的目的何在?是何等原因令他不顧身份不顧道德操守去做此等下流之事?事關人命,任何疑點都可能是揭開真相的關鍵,務必要調查得一清二楚才是。”
    我幽幽一笑,淡淡地道:“若真相是靈歌殺了常夏兮呢?大人會判靈歌什麽罪?”
    季燕然沉下目光深深地望住我,慢慢地一字一句道:“若果是靈歌失手誤殺也罪不致死,依天龍朝律法:在自保情況下誤傷人命,判流刑三千裏,終生不得回歸故土……為兄陪靈歌一起流放,願為靈歌生老他鄉!”
    我望著他欲笑欲泣,嘴唇輕顫說不出話來,隻好與他默然相對。直到嶽清音在旁淡淡地一聲:“差不多到時候了,出門罷。”這才各自收回目光,誰也沒有言語,起身披上衣服向屋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