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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勇走出紅星廠的廠門，看著手裏的工資條直發呆。他反複數著上麵的零，腦子裏嗡嗡直叫。他才不過二十三歲，在紅星廠隻是一名維修工，專門負責照顧一台高溫熱處理爐。
    萬勇的工資六千，不過他的獎金足足有六萬。發這個獎金是因為他負責的熱處理爐一個月內零故障，設備工作效率全廠第一。
    熱處理爐是製造‘灰狼’火箭發動機尾噴口的關鍵設備，最好的爐子是美國或者德國貨，但廠裏用的是國產貨，價格隻有進口的五分之一。問題就是國產設備穩定性不好，容易壞，壞一次就非常耽誤事。
    萬勇這人其貌不揚，無論個頭還是長相都很一般，別人頂多誇一句‘這孩子挺老實’，可老實有個鳥用，又不能換錢花。他高中沒考上大學，隻能在一家中專技校學鍋爐修理，很挫的一個專業。
    中專學校，基本都是混日子的。萬勇太老實，他唯一自豪的頂多是敢說自己是學校裏唯一一個在學習的人。可這似乎也沒什麽鳥用。
    萬勇曾經喜歡上學校護士專業一個女孩子，兩人似乎很聊得來。然後……，他有天看著女孩跟著個混混去開房了。據說那天是女孩生日，那個混混送了個幾千塊的包做生日禮物。而他能送的隻有他自己手工做的一個小玩具，一文不值。
    萬勇的動手能力很不錯，對修理方麵很有天賦，可他似乎隻能修修鍋爐。家裏費了好大的力氣把他弄進了市裏的供熱局，還真的就是修鍋爐。
    修了三年鍋爐，沉默寡言的萬勇每天蹲在鍋爐房隻能看看書，什麽書都看，市圖書館裏的那些破書都讓他給翻遍了，然後也是沒個鳥用，看書也看不出個媳婦來。
    修了三年鍋爐，萬勇能一天到晚的不說話，能引起他興趣的隻有鍋爐房裏的各種粗笨東西和各種管道。而他家裏似乎對他每個月拿回家的兩千多塊錢表示很滿意，畢竟現在找工作不容易，能養家糊口就不錯了。
    直到有天萬勇回到家裏，表示要辭去供熱局的工作去紅星廠。家裏人表示萬分驚訝。
    “就你這樣也能進紅星廠？人家那是軍工廠，招收的都是高級人才，可你就是個修鍋爐的。”說這話的是萬勇大哥。
    “進去要關係吧？當初把你弄進供熱局，你大哥可出了不少錢。這進紅星廠，我們可出不起一分錢了。”說這話的是萬勇大嫂。
    “你這一棍子打不出個屁的個性，可別上當了，現在可有人專門搞假招工。”說這話的是二哥。
    “紅星廠聽說是不錯，工資老高了，不過人家要求可嚴了。聽說過老蔣家的小蔣嗎？多伶俐的一個人啊，可會來事了。但人家過了初試，複試還是被涮了下去。”說這話的是二嫂。
    所謂小蔣，就是那個花幾千塊買個包，把萬勇喜歡姑娘哄去開房的混子。後來女孩哭哭啼啼的跑來跟他哭訴過，說什麽包是淘寶買的高仿，一點也不值錢。而那時候萬勇卻不知道說什麽，隻能傻傻的發呆。
    總之家裏沒一個人看好萬勇，哪怕老爹老娘也坐著不說話，頂多叮囑一聲，“去試試也行，不過可得瞞著供熱局那邊，千萬別兩邊都不討好，紅星廠那邊進不去，供熱局那邊的工作也丟了。”
    “我已經被錄取了，工資比在供熱局多兩倍，五險一金都很齊全。”萬勇至今還記得自己把勞動合同拿出來時，全家那個驚訝的臉色。
    “六千多？沒搞錯？”
    “這可比你大哥一個月都拿的多了。”
    “哎呀我滴個乖乖，紅星廠真是有錢啊！”
    “能不能把你二哥也介紹進去？這要花多少錢，拖誰家的關係？”
    麵對自己哥哥嫂嫂的不解和驚訝，萬勇靦腆的笑了笑，說道：“沒托啥關係，是人家找到我的。”
    “這咋可能？”全家人都不相信。
    “我在國內一份雜誌上發表了一篇論文。”萬勇過去從來沒跟人說過這事。因為發論文同樣有個鳥用，一毛錢沒賺到。
    “啥？論文？雜誌？”全家人更是不相信了。
    “就是關於修鍋爐的論文。”
    “修鍋爐也能寫論文？你寫了啥了不起的論文啊？”
    “就那麽一兩千字，也沒啥了不起的。”
    被全家人連續不停的問，曆來內向的萬勇不禁臉色潮紅，很有股講述自己成就的欲望。
    可家裏沒人願意聽萬勇說自己的論文，原本和和美美的一頓晚餐甚至最後鬧的不歡而散。哥哥嫂嫂的臉色似乎很難看，不過爹媽卻是又哭又笑，一個勁的誇自己幺兒有出息了。
    而現在，萬勇手裏捏著工資單，臉上的樂嗬勁都止不住，這僅僅是他第一個月的工資。而發工資時，他甚至連續幾次去問是不是發錯了？咋可能這麽多錢呢？
    可財務部明確告訴萬勇，他負責的那台熱處理爐一個月無故障工作，給工廠節省的維修費用就超過百萬，而連續工作提高的效率更是價值千萬，六萬塊就是給他的獎勵。而且下個月如果依舊是零故障，同樣有六萬塊的獎金。
    “我下個月就住在廠裏了，保證那台熱處理爐絕對不出故障。”萬勇吼出這句話時，聲音之大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從小到大從來沒這麽大聲說話過。
    真是天正清，水正藍，心情正舒暢，萬勇走出廠門時，兩腿都帶風，雙臂擺動都有力。整個人的精神麵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走到自家筒子樓的樓下小賣部，賣煙酒的大叔調侃道：“喲嗬，老萬家的三小子，你今天怎麽看著有些不太一樣呢？平常難得看你笑啊！開竅了不成？”
    “開竅了，真的開竅了！”萬勇樂嗬嗬的回答道，“我過去是太傻了，悶的像個鋸嘴葫蘆。可現在我知道我的長處在哪裏？我有奔頭了，我有希望了，我自然就笑啊！”
    啥……，這孩子瘋魔了不成？
    萬勇這一番話，把小賣部的大叔都說傻了，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愣了好半天。不過萬勇走出去幾十米又跑了回來，指著小賣部裏的煙酒大聲喊道：“叔啊，給我來點好煙好酒，我得孝敬孝敬我爹媽。別怕貴，我現在有的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