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冷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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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盤腿坐在地上。
我麵前,分別攤著路真羽給我影集,和律照川給我資料。
這是我的兩個身份。
各種猜測如浮靈不斷浮現,我試圖從中摘取可能。
門“吱呀”開了,熾烈的陽光逼入眼中,我抬手擋住光。
“姐姐。”
是蘇惟寧來了。
他是一隻充滿愧疚的遊魂,輕輕飄到我麵前,小心窺我一眼,再小聲剖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隱瞞不說的。我看忘記過去的你,看起來反而比過去輕鬆……所以,我以為,不說對你才是好的。對不起,我太自以為是了。”
對於他的選擇,我並無百分百責怪的資格。我抬手示意他坐下,然後狠揉他的腦袋。
“我還以為姐姐生我的氣,再也不見我了……”
“我在生律照川的氣,他說,我……是個抵押品……”我在複述這句話的時候,心裏還是揪揪的疼。
蘇惟寧不解,我便與他簡單解釋。然後,我指了一下窗外,示意他去看。蘇惟寧即遵照我的意思趴在窗台上認真地瞅著。
我:“看到了嗎?”
蘇惟寧認真:“看到了。”
我:“看到什麽了?”
蘇惟寧:“庭院中央用粉筆畫的一條粗粗的白線……哪個幼稚鬼做的,什麽玩意兒?”
我:“是我畫的。國境線。我和律照川徹底決裂了,他被我拉進黑名單了,互相不來往了,我們處於冷戰中!”
蘇惟寧張著無辜的圓眼看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幾日,我與律照川是冷戰狀態。但凡有遇見他,我都對他抱以冷哼與斜眼,對於我赤裸而直接的表達,他一開始有些意外,緊接著徹底無視。我的攻擊的拳頭全落入綿花裏,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為了完整且淋漓表達我的憤怒,我連夜畫了這道“國境線”,且親自向他宣告兩邊決裂。
“律照川是什麽意思?”他小心詢問。
“從此,他沿白線繞行,且絕不越雷池半步……他夠狠吧!”一股鬱悶感油然而生。
蘇惟寧再次無言以對。
“蘇惟寧,你可要站在我這邊啊。”我神容衰弱地爭取戰友。
這回蘇惟寧沒讓我失望,他拍著胸脯:“我絕對站姐姐這邊!”
“你說,律照川到底是什麽人啊?”
這句話,我問他也是問我自己。
好人?他可以肆無忌憚地詆毀別人、像一條隨時準備發起攻擊的響尾蛇。
壞人?我幾次危急時刻,他前來相助。我見過他焦急的表情,他的擔憂不似作偽。
我並非好壞不分,但他的反複無常確實令人琢磨不透,且易心生懼意。
“他也不算壞人……”蘇惟寧想了又想,才說出這句話。
“我爸爸也不是壞人!我是說鯉城的爸爸,他完全可以不管我的,但他卻為我傾盡積蓄。律照川都沒見過他,就將他的人格貶到極限,他太專製太武斷了。”我氣怒非常。
“姐姐想怎麽辦?”
“找到證據往臉上甩,徹底堵住他的嘴!我還要狠狠罵他罵他——‘你這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陰謀論者!’——怎麽樣,力度夠不夠?我想了好久的。”
蘇惟寧對我比了個大拇指。
我抬手向他。
他伸出手掌與我一擊:“液……”
我:“不是,我腳麻了,你借我個手,拉拔我一下……”
“哦。”
在蘇惟寧的幫助下,我坐回椅子,小心揉腿。蘇惟寧則主動幫我收拾攤在地上的資料歸置書桌前。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那本舊影集所吸引:“這是你的影集?你小時候完全是個胖子啊……頭發還這麽短,分明是個小男生!”
“像我嗎?”
“像的。”他饒有興趣地評判,“小時候也不差,我更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突然,聽他驚道:“這是什麽?”
我回頭,見蘇惟寧將相冊立起,用一根牙簽伸進相冊鐵圈裏,從鐵圈裏挑出一條細長的透明的線,他小心拖拽,直到線的末端盡出。
原來,線尾拴著一枚指甲蓋大小的圓片。
圓片從蘇惟寧手中傳遞至我手中。
我掂量它。
不是貨幣。
也非遊戲幣。
蘇惟寧說:“看,這上麵有齒痕,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把鑰匙。”
鑰匙!
短暫思考後,我挎上包,捏緊這把鑰匙,旋身出門。蘇惟寧急追我後:“姐姐你去哪兒?”
“去找這把鑰匙能夠打開的東西。”
路參商,你到底在隱藏什麽?
坐在蘇惟寧的車上,我給路真羽打電話,一連撥打了好幾個,都無人接聽。
——真羽,我從影集裏找到了一把鑰匙。你知道是哪裏的鑰匙嗎?我現在就去你家找你,見到信息給我回電話好麽?
我編輯了短信並將圓片拍下來給發給她。
在車子的導航係統裏輸入之前路真羽給我地址,智能係統一路將我們引入北三環,拐入一條窄路,最後在一棟舊樓前停下。
沒有樓牌,門樓前水泥梁上紅色油漆寫著“華北東樓”四個字。
“到了。”
蘇惟寧泊好車。
我們倆穿過門洞找到正確的單元,上了樓。
“你有鑰匙嗎?”
蘇惟寧問問題的同時,我已從口袋裏掏出鑰匙開門。鑰匙是路真羽給的,她將它快遞到花店,我去花店取的。
推開公寓鐵門,即見客廳,客廳兩頭是一大一小兩個臥室。
兩間臥室門都是虛掩的。
蘇惟寧探探這間,看看那間,然後問:“哪個是你的房間?”
我指著小臥室:“這個。”
蘇惟寧吃驚,一派天真:“不是吧,進屋就恢複記憶了,這麽快!”
我曲指彈他的腦門:“猜的。”
小臥室陳設簡單。
對窗擺著一米寬的單人小床。床側擺書桌,床尾是書架。書架旁是一雙門衣櫃。
我沒猜錯。
這間小臥室擺設雖整齊,卻有種凝滯感。
桌上的台曆,兩年前的。床頭丟著的翻閱到一半的雜誌,兩年前的。屋裏的一切,都定格在兩年前。似乎連塵埃都懸在空中,忘記降落。
我摁住胸口的狂跳。
“你還好吧。”
“沒事。”
“找嗎?”他又問。
我拿出手機,它安靜如初。
不知道,她有沒有見到我的短信。
“找吧。”
我們以不翻亂屋內東西為準則,小心在屋內找了一圈。沒有發現特別的東西。
“會不會不是在這個屋裏?”
我想了想,伏床前,伸手往床底下一摸,果然摸到東西,我稍使勁,便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紅酒箱改造的抽屜。小心掀開上麵的蓋布。我即見到類似筆記本大小的木盒,上麵有個圓形的金屬圈,中部有卡槽。
找到了!
我掏出圓片鑰匙小心插入、旋轉——“哢嚓!”
蘇惟寧三步並作兩步跳到我身邊:“我的天哪,太神奇了。”
心猛地一跳。
“快打開看看!”他伸手要掀。
“不行……”臨到頭,我竟猶豫了。
“幹嘛吊人胃口。”
“萬一這裏頭,全是……黑曆史。”我雙手壓在箱麵。
“我又不會笑話你!”
“……再等等。”
蘇惟寧想掰我的手,我索性將盒子壓在腹下。
我們倆相持不下。
從心理上,我還不能完全說服自己,自己是另外一個人。
我提議:“等路真羽回來,三個人一起看吧……”
“好,就等路真羽回來!她說她什麽回來了嗎?……你不知道?那她今天不回來呢?一周不回來呢?一個月……”
“安靜!”
我們最終達成一致——等主人回家再看,如果今日路真羽不回家,我們就鎖好盒子,改日再來。
為了防止對方偷偷打開。我倆將盒子擺在書桌上,然後兩人離盒子遠遠的,彼此監督。
我在書架上看了一圈,上拿了《月亮與六便士》來閱讀。
蘇惟寧則參觀屋內擺設。小屋陳列簡單,他很快就失去興趣,便靠坐床頭休息,漸漸的,他眼皮耷拉,於是,他循環起“入睡又驀然驚醒”這一過程。
啊,真幼稚……
書翻到第25頁的時,我聽到門外有開門聲。
路真羽回來了!
我合上書,預備起身迎接。
聽到她說:“進來坐坐吧。”
有客人?
“不了。我明天還有事。”有人回答。
這個聲音……
是許塵!
路真羽嗤笑出聲:“我們之間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生疏客氣了。”
“小羽……”
“你、姐姐都當我是小孩,其實,我什麽都知道,我就想從你那裏聽一句實話而已,就這麽難嗎?你是不是還惦記著我姐?我姐他是不是……也喜歡著你?”
“沒有。她從沒有……”
我猛看桌上的盒子。
如同醍醐灌頂般,我猛然意識到,那個盒子裏,應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驚而起身,幾乎是跌撞地衝向它……
我的動作驚醒了蘇惟寧,他猛轉醒,立即大喊:“姐姐,你耍賴皮!”然後他也衝過來搶盒子。拉扯間,木盒子砸在地上,裏頭物件撒了一地……
我連忙跪地收拾。
“姐姐?”
虛掩地臥室門徹底被推開,身後響起路真羽猶豫的聲音。
我一僵。
後腦勺似著了火一般。
我竟不敢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