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雲山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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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雙生花
距離日落還有一小時,團員們早早在營地前架起柴火,預備夜幕降臨後點燃。
此處是位於坡道上的一塊平坦高地,前是斜披,可眺群山;背靠小林,可擋山風。作為營地,它無可挑剔。
團員圍坐一圈,搭灶、坐鍋、燒飯。可惜,沒有酒……
幾個男生藏在雪碧瓶子裏、偷帶來的啤酒剛剛全數被嚴厲的團長收繳。所以,蘇惟寧隻能高舉著剛燒開的山泉水,高呼:“同學們,讓我們共同舉杯,野營團,萬歲!”
眾人跟從:“萬歲!”
野營團團長路參商坐在一頂帳篷門外麵,思索著什麽。
她遊離於眾人的熱鬧之外,之前她清點了人數,確認所有人都已回來後才坐在這裏。她從背囊裏拿出行事曆,查看他們接下來的行程,並做登記和記錄。
葉椿從人群擠出來,小跑至她麵前,牽著她的手要拖她起來:“來嘛,星星,別自己坐著啊,跟我玩去!”
路參商搖搖頭,豎起的食指在唇上比了比,低聲解釋:“小羽在睡。”
葉椿鬆了手,探頭看了看。
路真羽躺在帳篷裏,整個身子藏在毯下,不仔細看根本瞧不著。此刻,路真羽的劉海倒在一旁,露出額上的傷疤,白白一道像怪獸的爪牙,張揚地撲在她的額麵。外貌高度相似的雙胞胎,同學們區分姐妹倆的方式是比對發型與說話方式:姐姐是淩厲的,妹妹是可愛的。
葉椿:“她腳好點沒?”
“好很多了。”
早上,他們翻越“堰嘴岩”時,路真羽不慎滑倒扭了腳,沒有及時處理,等發現時,腳麵已經腫起來很高。這會兒已敷了藥,先睡了。
睡夢中的路真羽動了動,側臥改平躺,即便翻身,她依然緊拽路參商的衣角。
回家已滿快一年,路真羽還必須拽著路參商的衣角才能睡著。路參商探手給路真羽拽了拽被子。
葉椿搖頭:“哎呀,路真羽這奶寶一樣的怪癖啥時候能改啊。
家裏姐妹倆各有臥房,當路真羽的臥房因她不敢獨眠而還未正式啟用。路真羽回家的第一夜,她抱著枕頭赤腳立於路參商臥房門邊,怯怯問:“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姐、姐姐……”睡至半夜,路參商被身旁瑟瑟發抖的身體弄醒,她擰燈察看,見妹妹緊咬牙關,渾身是汗,身體抖如風箱“……做噩夢了?”路參商慌了神,推搡路真羽不醒。出於本能的,她伏妹妹耳邊柔聲安慰“別怕,姐姐在這兒”,慢慢的,路真羽氣息漸穩。此招竟然有效……待路真羽呼吸如常,路參商起身喝水,同時驚訝發現,路真羽正緊拽著她的衣角。
從此,路真羽便得這怪癖——得拽著路參商的衣角才能睡得著。
“你就寵她,以後她嫁人,也要姐姐陪坐枕邊嗎?”
“瞎說什麽!”路參商蹙眉,揚起手中的筆在葉椿唇上一敲。
“sorry!”葉椿撫著唇連忙道歉,又衝著路參商扮了個鬼臉。
part2:她的尾巴
葉椿巡視周圍一圈,問路參商:“你的‘尾巴’呢?”
路參商疑惑:“什麽尾巴?”
“許塵咯。”
路參商恍然:“你幹嘛叫他尾巴。”
“總是黏在你身邊不是尾巴是什麽。”
“不要亂說!”
從初相識至今,認識許塵已逾十年。從小到大,俊秀、聰慧的一路都很耀眼,不單老師們喜歡他,女同學們的情書、巧克力他也沒少收。
這樣的他,才不是誰的尾巴!
如果他知道,葉椿這樣說他一定不高興。更何況,他們剛吵過架,現在還沒和好。
想到這裏,路參商也是沒好氣:“他是自由人,我怎麽會知道他去了哪裏?”
“這樣啊,好可惜哦,我想借他的衣角給路真羽拽著,你可以去吃點東西!這叫——提前練習!”
“……我不餓。”
葉椿歎氣:“星星,你能不能對自己好一點點,不多,就你對路真羽一半就行。”
“我是真的不餓。”
葉椿見路參商無起身打算,妥協:“算了,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來。”
葉椿走後不久,路真羽在被子下動了動,抬手揉眼,呢喃:“姐……”
“你醒啦,餓不餓?我去給你拿東西吃。”
路真羽搖搖頭,她將腦袋蹭出帳篷,枕躺在路參商腿上。
“姐姐,今晚會看到星星嗎?”
路參商想,小羽很久沒有撒嬌了……
“雲這麽厚,恐怕很難。”路參商看著天說。
“姐姐,你會一直陪著我對吧。”
“當然。”
路真羽微笑,掀開毯子出來。她的動作碰翻了什麽,她扭頭,一臉驚喜:“咦,葡萄!”
小羽的枕頭邊擺著一串深紫色的成串的圓珠子,模樣可愛又可口。
“山葡萄,是許塵采的給你的。”
路真羽擰下一顆送入口中。葡萄很酸,路真羽忍不住身子一抖,又甜蜜一笑。
路參商心頭卻漫過一絲苦澀。
許塵送這串山葡萄來時,她的目光剛與他的相觸,他就冷冷地別開,在路真羽枕邊擱下葡萄就走。
他還在生氣。
他以前從不生她的氣。
夕光無限眷戀得攀伏在山頭,被夜摁下山穀。
黑暗漸漸來襲。篝火此刻被點起,赤紅的火舌舔舐鬆木,嗶剝有聲。衝天火焰下,同學們一陣歡呼。
有人拾掇著能人表演節目,被推舉的也大方不拒絕,自發表演的節目一個接一個,人群中不時爆出大笑聲。
路真羽的表情變得很向往。
“想去玩?”
路真羽連連點頭:“可以嗎?”
part3:嚴苛與包庇
路參商本想說不行,但是看到路真羽哀求的目光,她不忍心了:“你站遠點看,不準有大幅度的動作,別讓他們不小心踩到你。”
“遵命!”
路真羽起身,一瘸一拐地慢慢朝篝火走去,她尚未靠近篝火堆,許塵已發現了她,快步上去扶她在平坦石塊上落座,兩人交首而談,相視而笑。
路參商與他們隔得遠,聽不見他們對話內容,但從許塵昂首大笑的如沐春風的表情來推測,他們談論的話題內容一定很有趣。
路參商一動不動——她的腳麻了。
她小心揉小腿肚,可是,為什麽,明明是腿麻了。
為什麽眼睛也覺得麻麻的、癢癢的,還濕漉漉的?
路參商揉揉了眼,閉上眼睛。咬牙讓那股萬蟻遊走的感覺過去。待雙腿恢複正常,路參商趕快起身四處走走。
正悠閑散步,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反複提及。有人躲在另一頂帳篷的後聊天,聊的主角正是她們姐妹倆。
“真倒黴,按照行程,我們今天應該到‘休息站’,站裏肯定有軟綿綿的床,香噴噴的牛奶,說不定還有烤肉吃,根本不需要在這鬼地方挖野菜喂蚊子!”
“誰讓那嬌滴滴居然會來我們社,那麽平的路,她愣生能滑倒,還扭傷了腳。要我說,體弱多病的話就應該在家裏好好待著,看看書繡繡花,玩什麽爬山啊。”
“路女王才誇張好吧,就為這,居然就讓我們停下來了。”
“是啊,當然要我們全體陪著她姐妹倆玩了。”
“是這樣嗎?原來我們姐妹倆這麽本事,竟然讓全體同學陪我們姐妹倆玩?”路參商說著走到兩人麵前,星眸微合。
“路參商!”
兩人驚而直立,驚恐看她。路參商掃了兩人一眼。原來是林暄妍和她的小跟班。林暄妍是後來加入野營團的。路參商曾撞見她往律照川的包裏塞東西。
“給我說說,你們怎麽陪我們姐妹倆玩了?”路參商冷冷的目光緊鎖住她們。
“我們……”
“我們就是隨便聊聊,你別當真啊……”
當麵撕不敢,背後倒很會嚼舌根。
“覺得我包庇路真羽不顧全體利益,強行改變行程的,你們手上都有行程單,好好看看今夜到底是露營還是去休息站。”
聞言,兩人交換眼神,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一句‘據說’就可以引為罪證,一句‘有人覺得’就可以捧為真理,一句‘無心的’就是免責令牌,啊哈,真好用。”
“對不起。”兩人細若蚊蠅的聲音。
“說什麽?”路參商又問,“啊,我聽不清,要不,我找個人來代替我聽聽……”
“對不起!”這回兩人說得大聲了。
“忘了和你們說的。你們期待的了不起的‘休息站’隻不過是一個木頭搭蓋起來的小棚子,連房間都沒有怎麽會有床,至於牛奶和烤肉,倒可以在夢裏品嚐品嚐。”
路參商說完,回身走人。
真是諷刺。
許塵覺得她對妹妹太過嚴苛而生氣,她們卻都認為她在包庇妹妹。
part4:照片
安營時,路參商才發現路真羽的不對勁。
那時候,路真羽已經忍著痛走了兩小時了。剛脫下路真羽的鞋子,她的腳麵瞬間像氣球“呼”地鼓起來。
路參商表麵沉著,心裏早慌了神,給路真羽敷藥時又不小心把自己燙到了。
許塵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樣子終於變得怒不可遏,兩人在帳篷外直接吵了起來。
“你總是這樣,凡事都得自己做,你總是對的,不容別人反駁。就是因為你這種強硬的個性才讓小羽扭著腳也不敢吭氣,傷勢才會變得這麽重。”
路參商心頭掠過一絲委屈。她知道他心疼路真羽,可是他心疼小羽就可以對她這樣橫加指責?
她雖嚴厲,但對小羽愛護不會比別人少!
“許塵,你以為是誰啊?”她攥緊胸前項鏈的墜子,抬眸冷笑,“需要你怎麽教我怎麽照顧我妹妹!”
聽到路參商如此言語,許塵臉色驀然陰沉,嘴唇張合抖動。
“路參商,十年了,你還是像坨融不化的冰山,一點都沒有變。”
他語氣平淡,卻字字帶刃。
對!她是南極,小羽是熱帶。他既然扛不住她的寒而循暖而去,那還管她融化不融化!他第一次見到路真羽的時候,還不是把路真羽誤認為是她!
“十年算什麽?許塵,你也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了解我!我也不需要你來教訓我!”路參商不甘示弱地回吼。
吼完她就後悔了。
她不會看不到許塵臉上的失落。
“沒錯,路參商,你誰也不需要,因為你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哎哎哎,怎麽啦怎麽啦!”本走在前方一點的葉椿察覺到不對勁,連忙從坡道上溜下來打圓場,她推了許塵的肩膀,“許塵,律照川找你。”
“……”許塵沒有動。
“快去啊!”葉椿催促。
“我和小羽決定交往了。”許塵突然說。
路參商:“你要和誰交往是你的自由。”說完,然後別過臉去不再看他。
許塵一抿唇,扭頭走了。
直到現在,兩人還沒有合好……
路參商重新坐回到帳篷前,她翻開自己的行曆本,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行程,但是她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再抬眼,許塵與路真羽迎著火光並肩而坐,紅光如紗浮動,將倆人籠罩其中。
——“路參商,你誰也不需要,因為你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這話,在她腦壁來回撞擊,害得她頭很痛。
“如果你的目光是劍,許塵後背早被你刺成千瘡百孔了。”耳後有人聲乍起。
突來的聲音令路參商驚愕,她猛將手中的本子合上,並迅速轉身站直。
律照川托著餐碟冷眼看她,語氣也一如既往地冷。
“有什麽事嗎?”
律照川彎腰撿起一張地上的一張照片。
路參商見狀連忙去搶。那照片是從她的行事曆裏飄出來的。
律照川不顧路參商的爭搶,將照片高舉過頭並對向光源處。
他看到照片裏兩顆小小腦袋正擠在一起。他們穿著穿著製服打著紅領巾,衝著鏡頭把眼睛笑得彎彎的,是路參商和許塵。
part5:宿敵
律照川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
“你這算是——單相思?”
“還給我!”路參商一躍,劈手奪回照片,皺眉:“多管閑事。”
律照川挑眉微怒:“對,沒錯!你的好朋友葉椿沒空,求我來給你送東西吃。我瘋了才要答應她,我就是這麽地多、管、閑、事!”
路參商拽過律照川手中的餐碟:“任務完成,你可以滾了。”
律照川皺眉:“沒禮貌!我可不是你的青梅竹馬,沒有義務忍受你的張牙舞爪。”
“彼此彼此。”
說她沒禮貌?他居然有臉嫌她沒禮貌!是誰老給她下絆子的!
路參商忿忿地想:好皮囊有什麽用,人品一塌糊塗!沒想到的是,這家夥,居然喜歡路真羽!隻可惜,小羽是不會喜歡他的。
“小羽有喜歡的人了,她是絕對、絕對看不上你的!”路參商唇邊綴著點殘忍的笑意。
這點笑意徹底激怒了律照川:“路真羽看不看得上我,不勞女王費心。”
女王。
這是別人給她取的外號,不懷好意多過恭維,暗諷她獨裁又霸道。他們也隻敢背後偷偷叫,這麽直接喊出來的,律照川是唯一一個。
路參商聽到這個稱呼,麵色變得非常難看。
律照川繼續冷嘲熱諷:“如果團員們知道,平日裏高高在上、對他們頤指氣使的女王,隻不過是個在偷偷暗戀人膽小鬼。你覺得他們會怎麽想?”
“我管他們怎麽想,倒是某些人——”路參商語氣已染霜,唇角掛著冷笑,“以忤逆父親的安排來證明自己與眾不同,裝得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模樣,實質不過大齡幼童裝哲學家,可笑至極!真那麽厲害,怎麽不繼承了你父親的家業去!”
“你——”
“怎麽,因為你是貴家公子,所以說不得?”
“我無所謂呀,倒是你,如果路真羽知道了她姐姐偷偷喜歡的人也是她——”
路參商麵色一沉,掃了眼那邊熱鬧的人群,目前還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
她將手中的行曆本丟擲自己的包上,她用下巴比了比帳篷後的小樹林,壓低聲量:“我們去那邊。”
“去就去!”
路參商在前頭走,律照川落後一步遠。兩人亦步亦趨,前後進到帳篷後方的小林子裏。
part6:警告
路參商在一棵鬆樹前停下,聽到身後腳步聲落定,她倏然轉身:“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委屈你每天表演友好,今天我們就好好打一架吧!”
律照川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她路參商摁在樹幹上,他還來不及吭氣,又被她一個過肩摔,重摔在地。路參商練習過防身術的,胳膊看雖細,但非常有力量。
“你輸了。”路參商居高臨下看著律照川,冷著臉,輕拍手上的塵土,回身往光亮處走。
忍不防一隻手扣上她的肩,她鎖住對方手腕的同時,發現自己的視線傾倒,她淩空而起之後是後背著地,路參商順勢前翻,單腿屈膝做防禦姿勢——她看到律照川挑釁的目光。
律照川以牙還牙,也給她個過肩摔。
“這才剛開始。”律照川冷聲。
倆人都是練過的,不需假客氣。
路參商深呼吸出拳,律照川閃身躲避。兩人路數頗相似,勢均力敵。
剛開始還講求點規則,拳腳來往到最後,兩人也不管章法,以掀翻對方為目的。於是,兩人輪流在地上滾來滾去……
最終還是律照川的體力占了上風——他將路參商摔在地,趁她還沒來得及翻身,就以身壓製,又雙膝為枷鎖將路參商釘在地上,雙手著按壓她的肩膀,令她徹底無法翻身。
路參商雙手還空著,就胡亂抓起地上的幹草往他臉上撒。律照川幾個狼狽閃避之後,將路參商的手腕在頭頂交叉並按壓在地上。這下,連幹草都沒法丟了。
律照川:“你輸了!”
路參商:“你犯規!”
她額頭沁汗,頭發身上都是幹草枯葉,她氣息都不穩,還依然能咬牙切齒。
“路真羽真可憐,每天都和河東獅在一起。”
“你也別謙虛,野蠻人!難怪小羽看不上你。不,換任何女生都看不上你!”
路參商說完,律照川的麵色變得陰沉。
“你別嘴硬,不過就是個膽小鬼,隻敢唯唯諾諾看著許塵。或許,你是以為,陪在身邊的青梅竹馬,誰也搶不走吧。但是,他就是看上了別人離開你了呢。”
路參商驀然呆愣失語。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有了窟窿,風在身體裏刮來刮去。
“滾開……”路參商恨恨,“你有本事抓我一輩子,待我空出手來一定撕了你的嘴!”
她明明瞪大了眼睛,視線卻越來越模糊,漸漸看不清律照川的麵容……
“我就抓了,你也不能怎麽樣!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膽小鬼,倒有一堆毒液要噴……”
滔滔不絕的律照川好像突然看到了什麽令人害怕的東西,他像被雷電擊中一般,然後他的手鬆了些。
“你們在幹什麽?”耳邊突然傳來路真羽的聲音。
躺在地上揪扯在一起的兩人同時停住動作,齊齊朝聲源望過去。許塵正扶著路真羽正站在不遠處,他們的身旁,還站著蘇惟寧。
遠觀的三人如遭雷擊,表情一致。
part7:一個問題
律照川騎坐在路參商身上,路參商的雙手還被他抓著。
這姿勢竟還有幾分曖味。
蘇惟寧猛抬手捂眼,又從稀疏指縫中觀察,喃喃:“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聽清蘇惟寧嘟囔內容的許塵的臉色一掛。
“律照川!你、你在欺負我姐姐!”路真羽揪著小拳頭,雙頰脹得通紅。
“我……”律照川語塞。
“哎呀哎呀,大家都是好朋友,鬧著玩啦。”蘇惟寧快步上前,一把推開律照川,又將路參商從地上拉起。
“誰敢欺負她……哎!”律照川忿忿的辯解斷在半途,因為蘇惟寧拿胳膊肘狠撞律照川的腰部,又惡狠狠瞪他一眼勸告其閉嘴,自己則討好地替路參商摘身上的枯葉。
路參商擺手示意沒事,徑自走向路真羽。
“小羽,你誤會了。我知道律照川也是練過防身術的,所以就和他切磋了一下。”路參商說完,立刻看向律照川,“我說得對吧。”
律照川想了想,也學著她的聲調語氣:“我也沒想到,路參商這麽能打。”
蘇惟寧又撞他:“平日裏怎麽不見你話這麽多。”
路真羽拍撫前胸:“嚇死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在決鬥呢。”
確實是在決鬥。
“你們怎麽會跑來——觀戰?”路參商斟酌了一下用詞。
“我們聽到聲音了……姐姐,你真的沒事嗎?”
“當然!走,我們去篝火堆玩!”
“大家都說累了想去休息,葉椿去溪邊洗鍋啦。”
“哦。那我先扶你回去。”路參商又回頭對這律照川說:“我還有話對你說。你在帳篷裏等我,等我點完名就去找你。”
律照川意外擰眉,沉默片刻,他說:“嗯。”
路參商和路真羽走後,律照川悠閑拍著身上的枯葉。許塵猛然上前,伸手推他前胸,律照川沒有防備,踉蹌後退了好幾步。
“律照川,你剛才對路參商做了什麽?小羽在場,我不拆穿,但別當我傻!”
“你是路參商誰啊,管這麽多!”
“你!”
“許塵,冷靜,冷靜。你也聽到了,路參商說了是切磋,切磋而已。”蘇惟寧連忙上前圓場。
“切磋需要下這麽重的手!”
“嘿,我也是被打的人呐!”律照川怒極。
“噗嗤!”蘇惟寧不合時宜地在旁邊笑出聲,又連忙道歉,“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
許塵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歎息:“我知道你不喜歡參商,可是……”
“許塵!”律照川猛打斷許塵的話,“我們認識時間也不短了,我認為你一點都不了解我。或許,你誰也不了解。”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律照川冷笑,“做兄弟這麽久了,有件事真的很好奇,很想問你——你心裏最在意的人,到底是路參商還是路真羽?”
part8:她消失在水上
“……”許塵沒有回答。
律照川大笑:“你不用真的回答我,回答你自己就好。”說完這句話,他越過許塵往自己的帳篷走去,蘇惟寧在許塵身邊頓了頓,卻不知道說什麽好,拍了拍許塵的肩聊做安慰,趕忙去追律照川。
“律大少,別走這麽快,等等我啊!”蘇惟寧追上。
他們走後,許塵呆愣原地很久很久。
路參商扶著路真羽回到帳篷前,又給路真羽倒了杯熱水,路真羽捧著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路參商用餘光瞄到,律照川氣呼呼地回來了,他坐在她斜對麵,時不時偷瞄她們。目光落在路真羽身上是一派溫和,落在她身上就銳如刀鋒。
幼稚!路參商嗤鼻。不過,內心有隱約的謝意。他這麽一攪合,將她傷春悲秋的情緒全趕走了。
一滴雨啪落在她頭頂,小火堆也發出“茲茲”的聲音。
路參商仰頭,見烏雲迅速遮蔽天機,夜色如墨變得濃黑。
要下大雨,洗東西的那群回來沒?……
路參商想著,焦心探看小路那頭,葉椿正拿著一口鍋頂在腦袋上,朝這邊跑來——
“椿,怎麽就你一個,其他人呢?”
“林暄妍說要再玩會兒水,我就先回來。”
路參商猛然站起:“我去叫她回來。”
“姐?”見路參商模樣異常,忍不住喚了聲。
路參商從包裏扯出外衣披上,並且把路真羽往帳篷裏塞:“小羽,你在帳篷裏等我,別出來,小心感冒。”
路真羽:“哦,我堅決不感冒。”
“乖。”說完這句話,她扭頭就走。
循著小路往下跑,山路崎嶇,她走得又急,滑跌幾次,沒顧得上疼,迅速爬起繼續往前……
終於趕至河邊,“林暄妍,快上來!”路參商衝著站在水中嬉鬧人高喊道。
被喊的人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抬頭掃了眼岸邊,“怎麽又是她!”林暄妍不滿地用手中的藤條抽打水花,抱怨著,“她可真愛多管閑事!誰要搭理……”
她的抱怨尚未完全說出口,突然,水深驀然抬高,飛速沒過她的膝蓋,原本還算清澈的水驟然渾濁。在她在抽打水麵的時候,她的小跟班已然安全上岸,她卻因為水越來越高,水的衝力驀然變大而滯在原地不敢動了。
“林暄妍,快上來。”岸邊的她的小跟班也著急起來。
“我、我不敢……”林暄妍終於知道怕了,說話的聲音也抖了起來。
路參商四下一看,抓住岸邊老樹上的藤蔓,她將纏繞在樹上的藤蔓的一端扯下,胡亂擰在能粗繩丟入溪中,路參商抓著藤蔓跳下水,一邊抓著藤蔓,一邊摸向林暄妍。
“林暄妍,抓住藤蔓!”路參商一把抓住林暄妍的手,引導著她拽住藤蔓。
又一個浪頭打過來,林暄妍緊跟著摔進水中,路參商眼明手快將她拉起,臉色慘白林暄妍死死拽住藤蔓,她被嚇壞了,竟站拽著藤蔓,不敢往前挪動一步……
路參商:“往前走,別停……”
路參商還沒來得及說完,聯排濁浪迎頭奔襲。路參商隻來得及往林暄妍的後背推了一把,一個浪頭將她徹底吞沒。
在視線完全被一片濁黃掩蓋之前,路參商突然這樣想——
她消失了,有人會難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