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悲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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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沒有延續一個正常方式進行,所指的正常方式就是沿著線索抽絲剝繭,或者說是所有的疑點全部破解之後得出真相。因為案情過於跳躍,案件中藏著案件,線索中包含線索,所以到了現在還是有很多的疑點不被破譯。
譬如老雷背上奇怪的刀傷;李偉誌吃下的那頓飯;出現在記錄儀中的紅色綢緞。
這也是至今遇到了唯一一起關聯人員無一幸免的案件,說到這裏你可能會覺得奇怪,李偉誌不是還活著嗎?!
自作孽不可活。
李偉誌死了。
我慶幸他不是死在汀溪派出所裏,而是死在了縣法院的拘留室裏。
李偉誌死了以後法院調取了拘留室裏的監控錄像,在錄像裏麵也看到了綢緞狀的紅色物體,形狀類似人形,但因為太模糊所以不能準確判斷,不過聽從縣裏回來的民警說非常的詭異,整個法院也鬧得沸沸揚揚,還給這起案件起了個名兒,叫紅綢案。
李偉誌死了。
小雪也死了。
小雪是自縊身亡,這是通過屍檢做出的準確判斷。她在自殺現場留下了一封遺書,生動地表明了她內心裏擠壓的憤怒和不甘,也具體交代了她作案的動機和過程。
她在遺書裏說她利用汪明哲殺害老雷,但並沒有得逞,不過像老雷這種人天理不容,所以老天爺綁他懲罰了這個壞蛋。說起老雷為什麽會被殺,原因已經超乎我們的預料。
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會如此敬愛死者,甚至和屍體同食同宿,而真正做到這一點的多是心中有愧。
多年前老雷親眼目睹了李偉誌如何強暴並殺害曉紅的過程,但看似大膽卻有些懦弱怕事的他選擇視而不見,因此長久以來內心一直遭受譴責和折磨;多年以後老雷又撞見李偉誌強奸女屍,這一次他終於沒有再做懦夫,忍無可忍的他當麵李偉誌指著,並將多年以前的罪行抖落了出來,碰巧被在殯儀館工作的小雪聽見。
小雪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母親是被李偉誌害死的,憤怒的她假扮成死去的母親嚇唬殯儀館裏的人,試圖讓所有人想起多年前的這樁事情。而後她又通過汪明哲伺機殺死老雷報仇,但她萬萬沒有想到汪明哲竟是李偉誌的兒子,她開始想過停止,但最後還是決定繼續報複,於是她從外麵訂了晚餐,在飯菜裏麵下了迷幻藥。就在她準備趁著汪明哲昏迷之際用汽油焚燒他時,幾名警察(我們)出現了,又因為要求她帶路去找汪明哲,所以她隻能暫緩殺死汪明哲的計劃。
可當她回到殯儀館時,發現汪明哲已經不見了,隻發現了汪明哲留下的一封信。汪明哲在信裏麵說,希望他的血能洗去小雪心裏的憤怒,他願意替自己的爸爸受懲罰,並願意以同樣的方法死去,因為他不想看到單純善良的小雪活在仇恨和痛苦中。
等小雪再見到汪明哲時,他已經被燒成了灰燼。
汪明哲以善報怨令小雪悲痛自責,最終無法自我原諒便在家中自盡。
這個結局並不盡人意,留下的遺憾也留下了想象的空間。
我一直認為隻有李偉誌是真凶才算得上是一個最完美的真相,但不是每個案子的尾聲都能讓你稱心如意,盡管事實再難接受你都必須要勸服自己,隻能在閑暇時想想會不會有另外一種可能?
給自己一些告慰。
看完這封信以後心裏極其沉痛,但更多的是自斥,無休止的自斥。
這封信好似是一麵鏡子,讓我看到自己的愚蠢和盲目。所有看似合理的判斷都可能被更為合理的解釋所取代。我無比堅信地認定李偉誌就是指示汪明哲謀殺老雷,又用汽油焚燒汪明哲的凶手,想不到這裏麵卻別有洞天,並且是那麽的讓人悲痛。
小雪的心情可以理解,一個女孩背負了“父親誤殺母親”的荒謬過去那麽多年,到頭來卻發現母親是被殺而父親是被冤枉的,那種憤怒與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並且案件過去那麽多年,想要翻案調查幾乎沒什麽可能,所有一個女孩才想到鋌而走險,孤注一擲,最後卻隻能如同撲火的飛蛾自取滅亡。
惹人憐惜,悲痛。
但不管多麽悲慘的過去也不應該用自己的方法去懲戒惡者,雖然老雷有錯但罪不至死,並且他也算是一個有良知的人。這裏麵最應該受懲罰的隻有李偉誌,我還是堅定不移地認為他是個十足的惡魔,始作俑者,沒有他當年種下的孽也就不過結出這麽多的惡果。
有趣的是案子裏麵不存在誰是凶手,感覺結局像是已經寫好了一樣。
我沒有寫結案報告,比起死者小雪我的文筆要遜色得多,或者說這是我見過最精彩的結案報告。於是我直接提交了這封遺書,並包括後續在死者家中、工作間搜索到了一些相關證據,而我們愚蠢的查案過程和判斷,我隻字未提。
自己都難以啟齒。
至於……
我在酒吧裏看到的小雪和視頻裏的紅綢緞,就像是我離奇變紅的脊椎,在你沒有辦法用合理的邏輯推敲出結果,隻能用“鬼神”來敷衍時我寧願不去提它們。
“咱們不是看過現場嗎,明擺著就不是自殺現場啊,這汪明哲怎麽可能是自殺?!”張漢一直滔滔不絕地嘮叨這一個事,擺出一副不弄清楚就誓不罷休的架勢,說實話這個事情我也奇怪。
但不久於濤就拎著一個汽油桶子找到我們,說是在殯儀館外圍的荒地裏麵找到的。
“我進行過對比了,上麵的指紋的確是死者汪的,可能他真的是自殺。”
“還喵呢,你當人家是狗?”因為之前的事鬧得不愉快,所以張漢對於濤很大意見,“還有你小子啥時候會的痕檢,你該不會是偷師了吧?”
“你教的啊,上回在會議室你還給我們講了一堂課呢。”
“有嗎?”
“張哥你真是貴人多忘事,我知道你們也快走了,不如,你們多教我點東西,我給你們點拜師費也行啊。”於濤笑著說。
“你是在咒我們嗎,什麽叫快走了?趕緊滾蛋聽著沒有,看到你我就不煩別人。”
“行了,說話別那麽尖酸。”我說了句公道話,“咱們都是給人當差,不能不服從命令,其實想了想也能理解,於濤和魏東一樣都是身不由己,有些事不是咱們一腔熱血想怎樣就能怎樣的,領導不同意還是一句話就給否了,不過好在案子算是結了。”
“還是徐哥理解人。”
張漢騰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有些醋意,“那以後你倆搭檔就行了,我也落個清閑。”
說完,他大步離開。
“徐大法醫官,你啥時候給我們也上一堂法醫課,給我們這幫人科普科普。”
“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
“那太好啦,我現在就去通知他們,咱們就在會議室您看成嗎?”
“哎呦,啥時候變得這麽客氣?”
“我這不是拜師了嗎,必須得尊師重道啊。”
“別整那些沒用的了,趕緊走吧。”
隨後我們就去了會議室,於濤很快就把所裏民警都叫了過來,他們都挺直腰板齊刷刷坐在下麵等我講課。
“也不算是上課,就是大家一起聊聊,相互傳授點經驗彼此學習。大家可能都知道我來這已經快三個月了,三個月時間一滿我就要走了,那麽我就給大家講一些常遇見並且比較簡單奏效的屍檢方法,這樣大家以後辦起案子會更加得心應手。”
“鼓掌。”
於濤帶著大夥給了我一次熱烈的掌聲。
可偏偏在這時出現了新的案子,在鎮外圍農村執勤的民警打電話到值班室說,他們在荒野地裏發現了一具男屍,從兩顆凸出的牙齒來看好像就是我們一直要找的狂犬病患者。
迫不得已,我隻好打消了他們的積極性,停止授課,奔赴現場。
三十分鍾時間趕到現場,地理位置比較偏僻沒用被人發現,所以屍體已經開始腐敗。
從死者兩顆凸起的前臼齒來看,的確很像我們要找的狂犬病患者。
但有一點很奇怪,就是患者麵部與身體皮膚表麵出現的潰爛皰疹和水痘,不是像是狂犬病該出現的病理特征,而且屍斑呈現深紅色,與氧化物或亞硝酸鹽中毒有些相似,如果是狂犬病死亡(雖然我沒有遇見過)應該與非中毒屍斑相同。
“奇怪。”
“哪裏奇怪?”於濤蹲在屍體右側的草地上,迎著東方映過來的一縷悲陽問我。
“如果是狂犬病人應該被狗咬過,為什麽全身無一處傷痕?”我指遍屍體全身,凝眸,“可能不是狂犬症。”
“那是什麽?”於濤又問。
“吸毒。”
我聽說過有一種非常可怕的劣性毒品,食之會如病毒一樣侵入人的中樞係統,讓人精神長期興奮,饑餓感減弱,意識紊亂,行為失常,產生如同“喪屍”一樣的症狀,並且發瘋一直到死。
這藥的學名叫甲卡西酮,俗稱“喪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