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對誰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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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蜷縮在他床上睡著的顧盼,蔣宥時才有了一種她將成為他妻子的真實感,這種感覺真的太好了。
然而很快,他的眉頭又蹙了起來。
她最痛苦的時候你在哪裏?
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裏?
她居無定所顛沛流離的時候你又在哪裏?
她早餐喜歡吃糖心煎蛋,她晚上睡覺習慣亮一盞燈,她不能吃辣,最喜歡的飲料是白開水,這些你都知道嗎?
你有什麽資格要她嫁給你?
晏顏那些滿是憤恨不平的話仿佛魔咒一般打散了他的沾沾自喜,蔣宥時的眉頭蹙成了一個疙瘩。
他伸手替她蓋好被子,告訴自己,不要緊,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對她好,她曾經所遭受到的那些委屈和痛苦,他都會用雙倍的幸福來補償。
還好,她願意給自己這個機會。
一切,都還來得及。
默默在心裏說服了自己,蔣宥時起身準備去客廳將就一晚,誰知他剛剛站起身,他以為已經睡著的顧盼卻是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一起睡吧。”她閉著眼睛道,聲音十分困倦的樣子。
她的手涼到不像話,蔣宥時稍稍一怔之後,便從善如流地爬上床,在她身邊躺下,然後握住她的手,替她捂著。
“對不起。”他忽然輕聲道。
顧盼睜開眼睛,看向他:“什麽?”
“當年的你,很害怕吧,十六年的人生突然被顛覆,並且是以那樣殘酷的方式,全城皆知,自己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在那樣的時候,我竟然沒有在你身邊,讓你一個人孤獨地麵對這一切。”因為深深的愧疚和心疼,蔣宥時的聲音有些喑啞。
“不是啊,我早就知道了。”顧盼又閉上了眼睛,道。
蔣宥時一愣:“什麽?”
“關於我不是爸爸媽媽親生女兒這件事,在安安出生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顧盼沒有睜開眼睛,因為困倦,聲音也有些迷糊。
她說得輕描淡寫,蔣宥時卻是十分震驚。
震驚過後,他卻感覺心裏更難受了。
顧安安出生那一年,她才8歲吧。
顧盼似乎並沒有感覺到蔣宥時心裏的翻騰,翻了個身,窩進了他懷裏,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這種溫暖的感覺很舒服,顧盼疲憊得很,一會兒就睡著了。
蔣宥時卻是遲遲沒有睡著,他盯著她的睡顏看了許久。
早上起床的時候,顧盼迷茫了一陣,才想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她側過頭看了看,蔣宥時已經不在床上了。
她坐起身,稍稍緩了緩,穿了拖鞋下床。
客廳裏有淡淡的香味,蔣宥時在廚房裏忙碌。
……他會做飯?
蔣宥時可怎麽看也不像是個會做飯的男人呢。
“醒了?”蔣宥時聽到她的腳步聲,轉過頭笑道,“我做了早餐,快來吃吃看。”
顧盼走進廚房,便看到餐桌上擺著一碟煎蛋和一杯水,煎蛋邊緣有點焦,看起來不怎麽樣。
不過……顧盼掃了一眼垃圾筒,比起垃圾筒裏那成堆的焦黑成一團的東西,碟子裏這一個顯然是已經十分成功的煎蛋了。
顧盼在餐桌前坐下,慢慢喝完了水,然後在蔣宥時期待的目光下,咬了一口煎蛋,有點老,不是糖心的,蛋黃已經全熟了。
“怎麽樣?”蔣宥時一臉期待地問。
顧盼搖搖頭:“不怎麽樣。”
蔣宥時期待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
顧盼笑了一下,慢慢將煎蛋吃完了,才道:“他是他,你是你,你沒必要跟他一樣,畢竟我要嫁的人是你,不是嗎。”
蔣宥時抬手撫了撫她因為早上起床而顯得有些毛躁的短發,十分自信地道:“看著吧,我隻會比他對你更好,一輩子都這麽好。”
顧盼感覺胃裏有什麽東西堵住了。
吃完早餐,顧盼回去的時候,家裏一個人都沒有。
晏顏、薇薇安、顧安安,都走了。
站在空無一人的屋子裏,顧盼慢慢地露出了一個苦笑,然後打了個電話給薇薇安。
沒有人接。
薇薇安大概在生她的氣吧。
畢竟晏顏都那麽懇求她了,她卻做得那麽絕,半點顏麵都沒有給晏顏留。
可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不夠決斷,才是殘忍。
顧盼和蔣宥時的婚期定在12月中旬,因為蔣宥時認為顧盼“急著”要嫁給他,很是自得,當然也會盡力滿足她的願望。
然而,就在婚期漸漸臨近的時候,陰影卻也如影隨行。
起先,是一份名不見經傳的報紙寫了一個十分狗血的小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被富豪領養的孤女,她心思深沉手段了得,深受養父母寵愛,在家中的地位甚至超過了富豪夫婦的親生女兒,養父母還給她訂了一個十分了不得的未婚夫。之後養父母先後過世,她是養女的事情曝光,她便卷了大筆的財富遠遁國外,創立了小有名氣的工作室。
十年之後,她華麗歸來,和異父異母的的妹妹搶奪家族企業的繼承權,然而世間總有公義在,到底還是棋差一著,可是雖然沒有能夠得到家族企業,她卻成功贏回了前未婚夫的心,那位身家不菲的前未婚夫當眾求婚,羨煞眾人,讓人不得不感歎此女的心機和手段。
這個狗血故事影射顧盼之直白,幾乎就是指著顧盼的鼻子在說了。
這故事仿佛一個引子,然後各種報道開始層出不窮。
網上也開始出現大量關於顧盼的貼子。
“‘灰姑娘’的成功之路。”
“拯救銀河係不重要,高智商高情商高手段才重要。”
“蓋樓拯救太子爺,讓太子看清顧盼這個女人的真麵目!”
與之前的羨慕調侃與祝福不同,貼子裏充斥著各種謾罵,滿目都是“心機婊”、“白眼狼”諸如此類的詞語,甚至出現了關於#太子不要娶顧盼#熱議話題。
在一堆水貼中,很快出現了一個“高質量”的樓層,樓主進行了深度扒皮,扒出了顧盼在國外創建的工作室便是最近風頭正盛的“penny工作室”,曝光了顧盼的大量照片和個人信息。
坐在辦公桌前的蔣宥時臉色黑沉沉的。
“查到是誰在搞鬼了麽?”他問。
“幕手推手似乎不隻一個,但時間太緊張,目前隻查出一個……”徐曙猶豫了一下,推了推眼鏡。
“說。”蔣宥時有些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
“是琳琅小姐。”徐曙忙道。
蔣宥時眯了眯眼睛,“她果然是嫌現在的日子太快活了。”
徐曙默默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心。
不作不死啊,琳琅小姐。
蔣家大宅裏一片死氣沉沉,蔣正天被架空了權利,眼不見心不煩出國旅遊去了,蔣宥時又幾乎不回來,偌大一個宅子隻有莫琳琅一個主人,該理來說,她應該是十分自由快活的。
更何況,在她的推動之下,顧盼現在已經成了過街老鼠,名聲盡毀。
蔣家怎麽可能娶一個聲名狼藉的當家夫人,就算蔣正天管不了蔣宥時,還有蔣家族老盯著呢。
莫琳琅對自己的手段是相當得意的,可是就是有人看不得她痛快,此時,她正一臉惱火地在對著電話吼。
“你現在有什麽資格跟我談條件?!被顧安安整得連門都進不了吧?爸爸是不可能再讓你這種女人進門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莫大小姐,我要是你,就不會把話說得那麽滿。”秦婉刻意又做作的聲音在莫琳琅耳邊響起,仿佛一隻嘶嘶吐著信子的毒蛇,“你說,如果讓蔣宥時知道,當初是你放出假消息說蔣家要同顧家解除婚約的,你說蔣宥時會不會饒了你?”
“你是狗急跳牆了吧?你有什麽證據說當初蔣家要解除婚約的消息是我放出來的?是,就算是我做的,那又怎麽樣,你說,我哥是信你,還是信我?”莫琳琅不屑地嗤笑。
雖然蔣宥時也沒有多喜歡她這個妹妹,但顯然他更討厭秦婉那個惡心的女人。
“你以為,蔣宥時有多喜歡你,如果不是你那個不知廉恥的媽,蔣宥時又怎麽會幼年失母,你們母女兩個,說是他的仇人都不為過!”秦婉惡狠狠地道。
莫琳琅臉色微白,這些事情,其實她是心知肚明的,可是被這樣指著鼻子說出來,她卻仍是沒辦法接受,她沒辦法接受曾經暗戀了許久的男人,竟然深深地恨著她。
莫琳琅完全不想再聽秦婉胡說八道,她直接掛了電話,秦婉不過是狗急跳牆罷了,而事實上,現在她已經不能對任何人造成威脅了。
至於當年的事情……誰又能證明,那是她放出的消息呢?
莫琳琅輕哼一聲,轉過身,然後一下子僵住,臉上的血色褪了個幹淨。
蔣宥時正站在她的房間門口,麵色陰沉地盯著她。
……他都聽到了?
他到底聽到了多少?
莫琳琅心裏直打鼓。
正在她打算開口補救的時候,蔣宥時竟然是笑了一下,點點頭,隻說了一句“你很好。”便轉身離開了。
留下莫琳琅麵色忽青忽白地站在原地。
他果然……都聽到了。
可是那又怎麽樣,已經過去十年了,他還能拿她怎麽樣?更何況,還有爸爸在呢,爸爸肯定不會放任他亂來的。
莫琳琅這樣安慰自己,但她顯然高估了蔣正天的本事,低估了蔣宥時的手段。
蔣正天回來的時候,莫琳琅已經遠遠地被送出了國。
而對於蔣宥時的行為,蔣正天並沒有發表意見。
在蔣宥時的授意之下,網上的風波很快平息了下去,而這一些,蔣宥時都小心翼翼地瞞著顧盼。
以至於作為本該處於輿論風口浪尖的顧盼,基本處於置身事外的狀態。
莫琳琅拚命作死,結果隻作死了自己,卻基本沒有對顧盼造成什麽傷害,這大概是她最嘔的事情了吧。
桌子上的日曆已經翻到了12月,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屋子裏的暖氣很足,一點也感覺不到外麵的嚴寒。
自那天淩晨之後,顧盼便再也沒有見過晏顏,薇薇安也對她不冷不熱的,顧安安則是搬回了顧宅。
對於顧安安,顧盼也沒有強求她一定要留下來,因為顧盼對於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她不確定自己還可以護著她多久,隻是在顧安安搬走之後,打了個電話給李阿姨,將心理醫生說的話仔仔細細地囑咐了一遍。
顧盼坐在落地窗前的搖椅上,靜靜地望著窗外層層疊疊飄落的雪花,想著,也不知道,顧安安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按時去看醫生。
關於最近鬧得轟轟烈烈的新聞,作為新聞事件的主角,顧盼並不是毫不知情的,雖然蔣宥時幾乎將她護得密不透風,但總能捕捉到一些蛛絲馬跡。
更何況,作為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莫琳琅給她打了電話,氣勢洶洶地吼了許久,顧盼從她因為憤怒和委屈而有些語無倫次的吼叫中大概摸到了重點。
第一、當年,蔣氏欲與顧氏解除婚約的確是假消息,而這個假消息是莫琳琅放出來的;第二、最近莫琳琅又作了大死,然後蔣宥時兩罪並罰,停了她的卡,把她遣送出國了。
打那個電話的時候,莫琳琅已經被押送到機場了,她是在廁所裏偷偷打的泄憤電話。
“你到底有什麽好的!蔣宥時憑什麽那麽喜歡你!”這是莫琳琅在被掛斷電話之前吼的最後一句話。
顧盼又想起了十年前,她被趕出顧家,在街頭商場的led顯示大屏上看到那則新聞時的彷徨。
原來這一切,僅僅是因為莫琳琅一個不入流的小手段。
“在看什麽?”蔣宥時走到她身後,伸手環住了她,將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問。
“下雪了。”顧盼側了側頭,道。
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呢。
十年前,她離開顧家的那一天,也是個雪天,所以顧盼其實很不喜歡雪天。
她總覺得下雪的天氣陰鬱而寒冷,讓人不適。
“別看了,我做了你愛吃的蔥薑蟶子和鍋燒河鰻,來吃飯吧。”蔣宥時吻了吻她的臉頰,哄道。
這個男人,如今儼然成了一個煮夫。
顧盼後來才知道,在李阿姨那天晚上宣揚了外麵的吃食不健康之後,這個男人竟然報名去學了廚藝。
顧盼伸手,輕輕捧住他的臉,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蔣宥時因為吃驚而稍稍頓了一下,隨即很快反應過來,眼神微微一黯,抱住她加深了這個吻。
這是一個溫柔而繾綣的吻,不帶一絲的情欲色彩,感覺到唇上溫暖柔軟且小心翼翼的觸感,顧盼幾乎要掉下淚來。
答應他的求婚,是陰差陽錯,是自我欺騙,可是現在,她卻再也沒辦法欺騙自己,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卑劣的小偷,偷走了他的心,卻根本沒有辦法給他一個“一輩子”的承諾。
更糟糕的是,她感覺自己的心,也丟了。
吃過飯,蔣宥時去了公司。
顧盼在蔣宥時離開之後,一個人也出門了,她又去了醫院。
從醫院走出來時,顧盼恍恍惚惚的,心裏沉甸甸的,還是不行……手術成功的機率太低了。
不手術她還有幾年好活,但是手術的話,她可能立刻就會死。
正有些恍惚的時候,她接到了蔣宥時的電話。
“你在哪裏?”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切。
“我藥吃完了,出來買藥。”顧盼隨口撒了個謊,然後又問道,“你回過家了?是落下什麽東西了麽?”
“藥吃完你跟我說就好了,為什麽要自己一個人出去。”蔣宥時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生氣。
“好了好了,別擔心,沒有那麽嚴重,事情早就過去了,如今大家不都知道我是未來蔣太太麽,不會有人再給我潑硫酸的。”顧盼語氣輕鬆地安撫他。
她並沒有提最近的新聞事件,蔣宥時不想讓她知道,那她就當作不知道好了。
蔣宥時平時很好哄,但這方麵卻十分固執:“你在哪裏?我過來接你。”
顧盼有些無奈地報了個地址,與她檢查的醫院有一段距離,然後便慢慢走過去,在那裏等著蔣宥時來接。
蔣宥時來得很快,幾乎是顧盼剛走到那裏,他便到了。
“以後就算要出門,也記得跟我說一聲。”蔣宥時不放心地叮囑。
“知道了。”顧盼乖乖地答應。
她想,她真是個殘忍又自私的壞女人。
晏清最近有些焦躁,他手上的生意出現了一些問題,出手的是蔣氏,算算時間,這個時候蔣宥時應該查出來莫琳琅惹出來的那個新聞事件有他在幕後推動了,不然,以莫琳琅的智商和行動力,不可能將事情鬧得這麽大。
這是蔣宥時對他的警告。
晏清的焦躁不僅僅是因為蔣宥時的警告,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有許久沒有聯係上凱特了。
時間上算起來……便是在凱特介紹了晏顏來找他,暴露了凱特和他的關係之後吧。
然後,在這一天清晨,晏清接到了一個越洋電話,是他安排去找凱特的人,對方告訴了一件事。
凱特已經死了,死於毒品注射過量。
掛了電話,晏清狠狠將手機砸向了牆壁,凱特向來潔身自好,他是從來不碰毒品的,又怎麽可能過量。
他知道,是晏顏的反擊,開始了。
但晏清沒有想到,晏顏的反擊會來得這樣的迅速且猛烈,慈善晚宴後台的那一巴掌仿佛潘多拉魔盒的鑰匙一樣,拉開了晏家覆滅的序幕。
晏光明也沒有想到,慈善晚宴後台的那一巴掌會引起那樣嚴重的後果,明明有危險公關出麵幹預,還是壓不住網上狂熱八卦的浪潮,晏顏的身世過往被八了個幹幹淨淨。
因為晏顏的巨星身份,這個事件鬧得十分大,晏清當初暗下推動顧盼的新聞,除了習慣性對付顧盼給晏顏添堵之外,也是為了想要蓋住晏顏的新聞。
奈何晏顏身份特殊,顧盼的新聞根本壓不住。
然後,潘多拉魔盒打開,各種令他焦頭爛額的事情接踵而來。晏清參與走私事件把整個晏家送上風口浪尖。
偌大一個晏家,以摧拉枯朽的姿態傾塌。
關於晏家的消息,顧盼是在蔣宥時的口中聽到的。
蔣宥時說,是有人在針對晏家。
那個人顯然不是蔣宥時,他隻是給了晏清一個小小的教訓,而那個針對晏家的人,顯然更瘋狂。
似乎是有著什麽深仇大恨一般。
在各種準備和忙碌中,12月中旬很快就到了,縱然基本萬事不用她操心,顧盼也忙得暈頭轉向,試婚紗,拍婚紗照,諸如此類總不可能假手於人。
蔣宥時為了蜜月假期也是拚了,在結婚前一天,還在公司忙著。
吃過午飯,顧盼感覺身體太過疲憊,便小小地午睡了一下,剛睡著便被電話鈴聲吵醒了。
來電的是顧宅的李阿姨。
“大小姐,你明天就結婚了,小小姐說要請你回老宅吃頓飯,也算安慰一下先生太太的在天之靈。”
“嗯,就算你不說,我也打算回去一趟的。”顧盼坐起身,又問,“安安最近怎麽樣?我昨天跟陸醫生聯係,陸醫生說她已經很久沒有過去了。”
“小小姐挺好的,因為公司事務太忙,沒有撥出時間來。”李阿姨道,“小小姐現在在家呢,她說她過來接你。”
顧盼猶豫了一下:“我自己過去吧。”
李阿姨頓了一下,似乎是問了顧安安一句,然後有些無奈地道:“小小姐已經拿了車鑰匙出去了。”
“安安自己開車?”顧盼有些驚訝。
“嗯,你可別小看小小姐,小小姐已經有三年駕齡了呢。”李阿姨這麽說的時候,似乎有些驕傲,像是母親在誇自己的孩子。
顧盼笑了一下,應了一聲,掛了電話。
不管怎麽樣,李阿姨對顧安安的心,是毋庸置疑的。
大概過了有一個小時,顧安安打電話來,說在樓下等她。顧盼想了想,下樓前給蔣宥時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他她回顧家大宅去了。
顧安安有些沉默,一直安靜地開著車。
顧盼坐在副駕駛室,側過頭看著顧安安開車的樣子,她似乎有些緊張,並不像李阿姨說得那樣嫻熟。
“別緊張,手放鬆一點,你出汗了。”顧盼輕聲道。
“姐姐。”顧安安卻是輕聲喊了她一聲。
“嗯?”顧盼看向她。
“我最喜歡姐姐了,可是有人告訴我,我對於姐姐來說,隻是一個不得不背負的枷鎖,姐姐你是這樣認為的嗎?”顧安安輕聲道,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泛白。
顧盼微微一怔,然後蹙眉:“是誰跟你講這樣的話?”
“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事實嗎?”顧安安問,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你總說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可是十年前你丟下我一個人,現在,你又要丟下我一個人了,是嗎?”
顧盼發覺她的狀態有些奇怪:“安安,你先停車。”
顧安安沒有理她,她死死地咬著嘴唇,牙齒深深地咬進唇肉裏,殷紅的血染紅了白森森的牙齒。
“安安,不管是誰在跟你講這樣的話,他都隻是想混淆你的思維,是居心叵測,在你還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我就一直期待著你的誕生,我又怎麽可能會不喜歡你呢?十年前我的離開是逼不得已,十年後我之所以會回來,也是因為放心不下你。”顧盼深怕刺激她,放緩了聲音試圖說服她。
“你騙人!”顧安安突然大叫,她憤憤地看向顧盼,“你明天就要嫁給蔣宥時了!你會變成蔣太太!你就再也不是我的姐姐了!”
“安安,你先把車停下好不好?”顧盼急急地道,“就算我結婚了,也不能改變我是你姐姐這件事啊,為什麽我結了婚就不是你的姐姐了呢?”
“你騙人!你騙人!你總是我騙我!我的姐姐隻能是我一個人的!我不會讓你嫁給蔣宥時的!”
“安安!當心!”
車子剛好經過一個三叉路口,在視線的盲點處突然衝出一車大卡車,猛地向著她們撞了過來。
一切發生得那樣突然,突然到顧安安根本來不及反應,她隻得瞪大眼睛,眼睜睜看著那輛卡車撞了過來。
然後,她感覺顧盼一把拽住她,將她緊緊地護進了懷中。
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盡,四周一切都成了虛無,隻有姐姐漸漸變得緩慢的心跳無比清晰,她感覺到有溫熱的,帶著腥味的液體滴落了下來,粘糊糊流了她一臉。
她睜大被血糊住的眼睛,看著姐姐手裏捏著手機,手機上是一個未撥出去的號碼。
她伸出手,撥通了那個號碼。
“喂?盼盼?我看到短信了,你已經到顧宅了嗎?我才看到短信的,你又先斬後奏,不是說了不要一個人出去嗎。”蔣宥時有些不滿地聲音絮絮叨叨地響起。
和以前那個冷漠的總裁簡直不是一個畫風。
“我手上的工作已經差不多都解決了,剩下的交給徐曙就行,我過會兒來顧宅接你,我們回去吃飯吧,做個燭光晚餐告別一下我們最後的單身生活,明天我們可就是有主的人了。”蔣宥時聲音輕快地說著,久久沒有聽到顧盼的聲音,不由得有些疑惑,“嗯?能聽到我說話嗎?信號不好嗎?盼盼?”
顧安安抖了抖唇,卻發不出聲音,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嚐到嘴裏的血腥味,也不知道那血是她咬出來的,還是姐姐的……她打了個激靈,顫抖著擠出了幾個字,“……寧裏路……救……姐姐……”
蔣宥時的聲音一頓,猛地尖銳起來:“顧安安!你在哪裏!你又弄出什麽幺蛾子了!”
仔細聽,他的聲音還帶著微微的顫抖,仿佛滿含著恐懼。
可是顧安安再也沒有力氣多說什麽了。
蔣宥時來得很快,甚至比救護車和警車都快,然而顧盼緊緊抱著顧安安卡在已經被撞得嚴重變形的車子裏,根本出不來。
肇事的卡車早已經逃逸,不在現場。
最後還是警車趕到,出動了消防車,這才將兩人從車裏解救了出來。
出來的時候,顧盼和顧安安滿身都是鮮血,顧盼早已經失去了意識。
顧安安躺在擔架上,有些吃力地側過頭,看向另一副擔架上的顧盼,她滿身鮮血一動不動,仿佛就要就此長眠一樣,這樣的念頭剛一升起,顧安安便感覺一種五內俱焚般的巨烈痛楚滅頂而來,她狠狠地喘了一下。
顧盼被快速送上救護車,在上車的時候,擔架微微震動了一下,顧盼的手無力地滑出了擔架外,顧安安的瞳孔便是猛地一縮。
看著那傷痕累累被鮮血浸染的手,顧安安漆黑的眼睛一片空洞,剛剛,就是那雙手,將自己護在了身下。
她剛出生就失去了媽媽,爸爸也對她十分冷淡,她童年所有的溫暖和美好都是因為姐姐,直至爸爸過世,秦婉告訴了她一個令她恐懼不已的秘密,她的姐姐顧盼……跟她沒有血緣關係。
她對於這個曾經一心想要當她繼母的姨媽並無好感,自然不會相信她的話,何況是這樣可怕的事情,可是這位熱心的姨媽卻找到了當年顧盼被領養的證據,並且不時地對她灌輸要小心顧盼,不要被顧盼搶走顧氏的念頭。
然後,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將姐姐趕出了家門。
她一直視姐姐為自己的保護神,她一直以為是姐姐丟棄了她,可是她從來不肯正視,當年的姐姐,是在秦婉和李阿姨的雙重壓力之下,被趕出顧家的。
姐姐從來沒有對不起她。
可是,她卻一再任性地往她心口插刀子。
甚至,在她結婚前一天,惹出這樣的事情,明明是她惹出來的事情,可是在那樣的生死關頭,她為什麽還要護著她……
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