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烈焰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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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似有粼粼波光閃動,東方玄低下頭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崢嶸。他的眼睛裏有一種熾熱到讓人透不過氣的熱度,讓崢嶸突然之間感覺到了害怕。直覺告訴崢嶸,自己要做的就是盡可能的逃離,越快越好。
於是她用力甩開東方玄的手,舉步便要離開。
然而東方玄的長臂一伸,攔住了崢嶸的去路。
崢嶸立刻後退一步,憤然喝斥:“你幹什麽?”
東方玄的黑眸,微微地眯了起來。
“一個男子攔住一個女子應該幹什麽,崢嶸郡主不會不知道。”
“不知廉恥!”崢嶸又怒又羞,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讓她感覺到了危險。這絕不是一個遵守禮法、目有綱常之人。自己身為一等貴族之女,豈可在這等地方與年輕男子久處?於是她繞開東方玄,疾步奔向景福宮,誰知東方玄身形一閃便來到了崢嶸身前。崢嶸的步伐太快,並且完全沒有想到東方玄會這樣糾纏不休,竟一下子撞在了東方玄的身上。
結實的身軀有如銅牆鐵壁,撞向崢嶸身形一晃,險些跌倒。東方玄的手臂不失時機地伸來,攬住了崢嶸的纖腰,將她整個人攬進了自己的懷裏。
“你,放肆!”崢嶸羞憤不己,用力去推東方玄。然而東方玄卻緊緊地攬著崢嶸,令她動彈不得。
男人特有的結實胸膛緊貼著她,有力的手臂禁錮著她,崢嶸臉紅無比,心裏更是怒不可遏。崢嶸雖習過武功,卻並不會東方玄那等詭異的點穴之法,無法阻止他的輕薄之舉,更沒有推開他的力氣。情急之下,崢嶸張開嘴巴,狠狠地咬住了東方玄的脖頸。
東方玄的身體猛地一震,全身的肌肉立刻緊繃起來。然而,那也不過是短短的一瞬,很快,東方玄的身體便放鬆下去。崢嶸明明是將滿腔的恨意傾注於口中,咬得極狠,然而東方玄的唇角卻上揚著,似是沉浸在這痛楚之中,極為享受一般。
“你忘了本王了,”他緩緩地閉上眼睛,濃重的睫毛斂住了熾烈之芒,語氣,是令人驚訝的溫柔。他輕輕地歎息了一聲,繼而又笑了起來,“也好,這樣的開始,更合本王的意。”
東方玄的話和語氣讓崢嶸渾身一震,從憤怒的情緒中微微清醒過來的她,這才發現口齒之中的腥甜與溫熱。
這是東方玄的血,浸沒了崢嶸的唇。
血?
崢嶸驚異之中,鬆了口,東方玄亦輕輕地鬆開了崢嶸。他帶著笑意的眸子望著崢嶸,笑問道:“崢嶸郡主,你論武功不是本王的對手,處境又如此艱難……你可知本王處死你就像摘下一朵花那般容易?”
說著,他信手一拂,便摘下了一朵木蓮花。粉嫩嬌俏的花兒捏在他修長卻滿是張力的手裏,顯得愈發的嬌弱。
崢嶸冷笑一聲:“嗬,我左崢嶸最親之人都已然被你們鄭軍所害,如今已是無親無故,生無可戀,死有何懼?”
東方玄的眉挑了一挑,他戲謔地看著崢嶸,道:“哦?是嗎?”
他慢慢地走向崢嶸,並朝著崢嶸伸出手去。
崢嶸立刻警惕地後退,想要躲開他。然而東方玄的動作更快她一步,徑自解下了係在崢嶸頸上的手帕。他舉起手帕,笑道:“紫色的手帕,白色玉犀圖騰,這是皇家之物。”
崢嶸的臉色立刻變了。
東方玄笑著,將這紫色的手帕遞回給崢嶸,“這世上並非所有重要之人都離開了你,還有一個人,是你需要替你的楚堯哥哥去照顧的,不是嗎?”
黑色的眼眸微眯,他雖然在笑,透露出的卻是令人感覺到危險的氣息。就像是一隻野獸慢慢走近,嗅著獵物時的滿意與欣然。
“太子戰死,作為唯一的嫡子,七皇子將遠赴鄭國成為質子。崢嶸郡主,你可知道蜀國離鄭國路途十分遙遠,路途上亦可謂凶險未知。難道,你真的放心你所愛之人唯一的胞弟,獨自踏上征程嗎?”東方玄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敲擊在崢嶸的心上,讓她驚心。
東方玄的薄唇,一張一合。
“鄭國皇子眾多,如今又有晉國、梁國、璃國、崎國幾國質子聚集。七皇子的性格素來孤傲,蜀國的後宮更是太平素無爭執,在這樣一個環境之下長大的單純少年,要如何在鄭國生存……這真是件讓人憂心的事情,崢嶸郡主,你說是嗎?”
崢嶸警惕地看著東方玄,冷聲問:“你說這些,是想要做什麽?”
東方玄笑得全無芥蒂:“隻是想要幫助崢嶸郡主想起你的所戀之物而已,佛經上說,心無掛礙,則無恐怖。崢嶸郡主若是真的沒有了牽掛與所戀之物,那才是真正沒有了恐懼。”
崢嶸的身形震了一震,寒意,慢慢地爬上她的脊背,肆意蔓延,甚至連她的血液都被凍結。
東方玄的眼中笑意甚濃,他將手中的木蓮花輕輕地插在了崢嶸的發上,笑道:“這朵木蓮花,很是襯你。”
說著,他深深地看了崢嶸一眼,舉步,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景福宮。
直到東方玄邁出大門,籠罩在周圍的巨大壓迫之力這才徹底的消失,崢嶸的身體晃了一晃,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因東方玄的存在而緊張無比,全身緊繃的她竟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可怕……
這個東方玄,真的是一個很可怕的對手和敵人。不,他不是人,他是個魔鬼。是個臉上帶著笑容,手中卻握著利劍,一步步走向你,將你推入深淵,推入萬劫不複的地獄的魔鬼!
楚堯哥哥……就是敗在這樣一個魔鬼的手裏嗎?
崢嶸的身體,禁不住瑟瑟的發抖。她早已然說不清如今的自己到底是出於對東方玄這個魔鬼的恨意,還是對於太子楚堯逝去的悲痛,又或者是對於父親離世的痛苦嗎?抑或是……對於楚南殿下的擔憂?
崢嶸不知道。
今天,太多太多的變故壓在她的身上,讓她的世界,頃刻間崩塌。
崢嶸緊緊地,緊緊地攥著雙手,直到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也仍不覺痛。
眼淚、恨意、鮮血和身體所受的疼痛都無法釋放這個十六歲的少女壓在心頭的種種痛苦。不,崢嶸不需要釋放,她隻需要銘記,銘記今天所有發生過的一切,將這仇恨,將這恨意,深深地刻進骨髓,刻進靈魂的最深處。
永遠,永遠都不要忘記。
她一定,要讓東方玄這個魔鬼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
***
景福宮裏寧靜深遠一如往常,董太後端坐在桌案邊,雙目微合,神情平和有如從前,看不出有半點亡國的悲戚。
桌上的鎦金鶴擎博山香爐升起淼淼的香霧,有如一尾輕盈起舞的魚,在空氣中舞蹈。
崢嶸走進殿內,在看到董太後之時,好不容易平息的悲傷情緒便有如被颶風吹過的海麵,再次掀起波濤。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朝著董太後深深地施了一禮。
“臣女左崢嶸見過太後娘娘。”
“你來了。”董太後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然後朝著崢嶸招了招手,“來,到這兒來。”
“是。”崢嶸點頭,舉步走向了董太後,乖順地坐在了她的身邊。
董太後的眼睛,先是落在了崢嶸脖頸的傷痕之上,然後又望向了崢嶸的臉龐。
“你哭了,”她說,“不要哭,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
說著,董太後轉頭道:“小順子,拿藥匣來。”
順公公聞言,立刻捧了藥匣走過來,將它輕輕地放在了董太後的桌邊。
董太後將藥匣打開,拿起一個玉瓷質地的小藥瓶,將它輕輕地塗抹在崢嶸脖頸的傷口之處。
玉脂一般的藥膏塗抹在傷口上,是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讓崢嶸的眉,不禁皺了一皺。
“痛嗎?”董太後問。
崢嶸的柳眉微顰,搖了搖頭:“不痛。”
“不痛,就對了。”董太後淡然地道,“哀家記得,你小時候來宮裏玩,就在景福宮門口,重重地摔了一跤。哀家還記得當時的你哭得驚天動地,怎麽勸都勸不住。那時候本宮就告訴過你,人生在世,比身體上的傷痛一千倍、一萬倍的事情,多如牛毛。你不能每一次都哭得像個孩子,也不能指望別人給你擦一輩子的眼淚。”
董太後所說的事情,是在崢嶸八歲那年發生的。她在景福宮的那株木蓮花下追逐蝴蝶,卻一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膝蓋。那天的崢嶸爬在地上號啕大哭,在整個蜀國,所有人都知道董太後最為寵愛崢嶸。這位一等貴族之女自出生開始便得到了董太後的歡心,蜀王禦賜黃金千兩,珍珠一斛,種種珍寶玉石十匣,絲綢綾羅百匹,可謂恩寵無限。而這還不止,按照蜀國的律例,皇族女子五歲方可冊封為公主,貴族則七歲冊封。然而崢嶸三歲便被冊封為郡主,就連名字,都是董太後所取。
眼見這位有如太後娘娘心尖葉肺的小郡主跌倒,宮女太監們個個嚇得麵容失色,爭相要上前去將她扶起來。
然而董太後卻製止了他們,她禁止任何人上前去扶崢嶸,甚至連他們出聲相哄都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