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隔閡盡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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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瓏受寵若驚,忙跪將下來:“謝殿下賞賜。”她所感動的,自然不是因為這匹布料,而是因為楚南居然記得她愛穿蓮青色的衣裳,崢嶸見到她微紅的眼眶,不等楚南發話,便上前將她扶起。
    “一會我陪你上司造局,咱們挑個現下最時新的樣式來。”
    換了過去,玲瓏定又要責怪崢嶸不懂規矩,楚南殿下都未發話,便將人徑直扶了起來,這不是明擺著越權嗎?但此時的玲瓏,卻隻是就著她的手站起來,眸子盈盈望過來,臉上掛了一絲笑意,點頭道:“好。”
    這一微笑一點頭,崢嶸便知道,曾經橫亙在她們之間的間隙,便如此這碧藍無雲的天空一般,再也沒有了。她們握住彼此的手,相視一笑,往日的恩恩怨怨,盡數勾銷。楚南看著她們,也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楚南本想將這幾匹布料都分發下去,但一來天氣尚未真正寒冷,二來數量也不多,顧此失彼更加不好,因此除了賞賜給玲瓏的那匹,其餘盡數讓雅風收進了庫房裏。近日崢嶸有意提高雅風的品階,讓她入內室侍候,但顧忌到玲瓏的感受,便一直沒有提出來。趁著去司造局的機會,崢嶸先旁敲側擊地問了一句:“玲瓏,雅風跟在殿下身邊伺候,有幾年了?”
    “約莫有三個年頭了。”玲瓏想了一想,說道。
    “那……你覺得她怎麽樣?”崢嶸問道。
    “雅風素來乖巧機敏,很為殿下著想……”玲瓏聲音一頓,恍然大悟道,“崢嶸,你是想將雅風調來殿下近身伺候嗎?”
    “在攬星殿的一幹人中,唯有雅風處事最為得體,為人又和順聽話,如今在殿下身邊近身伺候的唯有你一人,總是難以兼顧,所以我才想……”崢嶸一邊說一邊觀察玲瓏的神情,她不想因為這些事,讓好不容易消除的隔閡又再次橫亙在她們中間。
    “我本以為,你會提升木棉的品階。”玲瓏意外地說道。崢嶸知為正三品掌事女官,自然有權利調動攬星殿的宮女。
    “木棉性子急躁,且陪伴殿下的時間太短,並不是合適的人選。”回廊下水聲潺潺,遊魚嬉戲,幾片落葉在池麵上蕩漾,崢嶸身著玄色衣裙的身影倒映在水麵上,聲音平靜而溫和。
    “你若不願意,便當我沒有說過吧,隻是以後要辛苦你一人在內室伺候了。”
    “內室若隻有我一人伺候,難免有疏漏的時候,雅風細心,確實是合適的人選,我又怎麽會不願意。”玲瓏輕輕握住崢嶸的手,“崢嶸,過去我有許多對不住你的地方,今後希望我們能夠守望相助,一切都以殿下為重。”
    崢嶸心下感動,忍不住喚她:“玲瓏姐姐……”玲瓏比崢嶸要年長兩歲,雖然論品階她在崢嶸之下,但崢嶸仍願喚她一聲“姐姐”,以示尊重。
    冷風瑟瑟響動,吹皺了一池湖水,那兩道倩影相攜走在回廊,眉宇間的笑意仿佛已驅散了這初冬的寒意。但是,一個煞風景的聲音卻在這裏響起。
    “呦!這不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蜀國女官嗎?”
    隻見劉玉容站在花叢中,帶著譏笑地朝她們望來。她著了一件粉橙色折枝花卉錦衣,外披嫣紅色百蝶戲春薄煙紗,烏發盤成元寶髻,珠翠滿頭,左右各簪帶了一枚赤金垂珠布搖,額頭貼著殷紅的梅花鈿,雖顯得整個人華麗富貴,卻在這金銀珠寶堆砌的雍容中透出一股俗氣的豔麗。
    崢嶸知道這位郡主刁蠻難纏,不想跟她在此多生事端,便匆匆施了一禮,攜起玲瓏準備離去。玲瓏認出這名女子就是那日在花園中掌摑崢嶸之人,便不由自主朝她望了一眼。劉玉容正愁沒找著人來發泄這幾日的苦悶,眼神與玲瓏撞個正著,立即便喝道:“站住!本郡主讓你們走了嗎?”
    “郡主,我們有要事在身,還請郡主見諒。”崢嶸客氣地說道。
    “要事?我看是趕著去司造局做新衣裳吧!”劉玉容掃了一眼玲瓏懷裏的錦緞,語氣裏充滿鄙夷,“果然是鄉下地方出來的人,沒見過世麵,這麽一塊破布還當寶一樣抱著,也不嫌丟人。”
    玲瓏珍惜這塊布料,當然不是喜歡她想做一件時新的衣裳,而是因為這是楚南親自賞下的,是她到鄭國後收到的第一件禮物,也是代表她與崢嶸和解的信物,自然意義非凡。此時她聽了劉玉容的話,縱使知道對方身份尊貴,也不禁反駁道:“東西的好與壞,並不在它的價值,而在於心意,奴婢想郡主殿下大概從未體會過。”
    “你是什麽東西,竟敢這麽跟本郡主說話!”劉玉容慍怒地叫道。
    “奴婢笨嘴拙舌,若是有哪裏得罪了郡主殿下,還請郡主殿下恕罪。”玲瓏打小就在皇宮裏長大,見多了這種仗勢欺人之輩,她並非像崢嶸那般出身高貴,以致難以開口求全,在劉玉容大怒之前,她便先說了好話。
    “郡主殿下高貴大方,美豔動人,站在奴婢麵前便仿若天人一般,奴婢心中敬仰,這顧不得這嘴上了。”玲瓏說得無比肯切,直叫劉玉容聽了心花怒放,仰頭得意的扶了扶赤金步搖。過去崢嶸一直以為玲瓏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卻沒想到她原來也是口舌伶俐,那話聽著像是在誇讚劉玉容,其實哪一個字不是充滿了嘲諷意味?
    劉玉容聽了這番好話,也就不再跟玲瓏計較了,轉而把目光望向崢嶸,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我聽說皇上要將你賜婚給北靜王了?”
    崢嶸也聽聞過劉玉容愛慕東方玄的事,看著她那神氣語態,便知來者不善。
    “我身份卑微,豈敢高攀王爺?”
    “算你識趣!”劉玉容剛被人從頭到腳誇讚了一通,先前的怒火早已消了大半,“王爺可是我們鄭國最好的男人,別以以憑著有幾分姿色就可以勾引他,我告訴你,想也別想!將來北靜王正妃的位置肯定是本郡主的,你想跟本郡主爭,門都沒有!”
    最好的男人……
    那個滿手血腥、殘忍如地獄魔鬼的東方玄,原來在別人眼中,也是如同珠玉一般完美無瑕。過去,在崢嶸心中,對楚堯哥哥又何嚐不是如此……
    想起那已魂歸離恨天的楚堯,痛楚便溢滿了崢嶸的心房。她已盡量不去想,不去提,但是,並不代表她便已忘記,那深入骨髓的痛,即便再過十年,二十年,都不會減輕半分。她看見劉玉容眼中的驕傲,就如同當年自己望著楚堯一般,那是隻有在麵對至愛時,才有的眼神。原來,嬌蠻如玉容郡主,也有一份這般深刻的感情……
    “郡主心有所屬,我亦心有所屬,所以請郡主放心,我對王爺無意,王爺對我……亦無意。”最後三個字說出口的時候,崢嶸心中一頓。不管東方玄的感情是真是假,代表了什麽,她都不想承諾,也不願意承諾。
    “我就說嘛,以王爺的身份地位,怎麽會看上你這種下人。”劉玉容哼哼了兩聲,神情裏滿是不屑。劉玉容高傲的轉身離去,赤金垂珠步搖在她的動作下晃動,輕拍著塗著脂粉的臉頰,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見她走遠了,玲瓏才地說道:“打扮的這般花哩胡哨,跟盞宮燈似的,也不怕叫人笑話。”
    “她是紫玉皇後的侄女。”崢嶸解釋道。
    “怪不得這麽盛氣淩人,不過啊,就是一個空有皮囊的繡花枕頭。”玲瓏嫌棄地說道,“崢嶸,這種人我在宮裏見得多了,你犯不著與她置氣。”
    “她說得是實話,我說得也是實話,又哪裏來置氣一說?”崢嶸笑了一笑,不以為意地道。
    玲瓏猶豫著問道:“你方才說自己心有所屬,那個人是……楚南殿下麽?”楚南雖然較崢嶸年幼,但相差卻不過四歲,在蜀國,皇子到了十三歲時便可婚配,而正妃往往都要比之大上幾歲,以便擔起正妃主事之責。
    “姐姐怎麽會這麽認為?”崢嶸臉上出現愕然的神色。
    玲瓏頓了片刻,還是據實說道,“早前在入鄭之前,宮裏便就傳聞說你之所以要以女官的身份陪伴楚南殿下赴鄭,便是期望將來有朝一日能成為大蜀王後,母儀天下。我以為你是將楚南殿下當成飛上枝頭的踏板,才會對你諸多刁難和防備。”
    崢嶸頓覺得哭笑不得:“我視楚南殿下為大蜀未來的國君,才會盡心在他身邊輔佐。我對殿下隻有君誼,若說有什麽大不敬的念頭,便是我一直將他視為自己的弟弟,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玲瓏想起這段日子裏所見所聞的種種,崢嶸待楚南殿下確實一直恭敬有加,從未有過半分逾越,倒是楚南殿下格外在意崢嶸,如此說來,莫非真正抱有念頭的人是楚南殿下……
    主子的心思,做下人的豈能隨意揣摩,這想法在玲瓏腦海裏轉了一圈,便被壓了下去。她上前拉住崢嶸的手,歉意地說:“好妹妹,你莫要生氣,是我錯了,不該聽人亂嚼舌根,叫你平白受了這麽久的委屈。”
    “這話往後不許再說了。”崢嶸正色說道。
    玲瓏自然清楚,此話若傳到楚南耳朵裏,免不了又是一番事端。她連忙舉手保證,才叫崢嶸稍稍放心,兩人攜手往司造局方向而去。